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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意志之光

    那些是士兵,他们来了。在齐腰深的积水中,铠甲让这些人行走起来更加沉稳,除此之外别无它用。他们在所有可能通过的街路架起尖桩与铰链组成的叹息之墙,将棚户区与外界分割成两个世界。少数已经离开封锁区域的,生者被逮捕,死者被围攻剿灭。

    这是怎么回事?这里面的人,有一多半还活着!穆琳试图跟他们争辩,但毫无作用。

    “回家去!马上!”领头的军士咆哮着。风雨之声将他的声音衬托得呱燥无比。除此之外,对方不打算和穆琳进行任何额外的沟通。她坚持己见,被推倒在水中。这一次,血腥味盖过了其它一切。少女还不知道,自己精练的措辞和考究的服装刚刚帮了一个大忙。

    同样的白光,但是没有击中任何人。对方的身形在现世与空间的狭缝中飘忽,难以捕捉。不过没关系,在这种状态下,他的攻击也威胁不到自己。

    这不能算是压制,只是浪费魔力。还是小心点吧。这家伙的名头都快要比芬瑞拉还要响亮了。被遗忘的芬瑞拉吗……够讽刺。真遗憾,魔法与虚空的魅力,你们这些人永远不能体会。你们……过于谨慎。

    太凌厉了。这样的攻击,失去了咏唱的限制,足以让任何一名法师胆寒。这是个僵局。这人是个狂法师,一个成功活到中年之后的狂法师。自己也有一些法术并不需要咏唱,但在这种水平的对弈中只能算是烟花。他非常强,这会导致自己成为防御的一方。戏耍他,让他失控自毁?他已经撑过了这么多年,不会吃这一套的。五位同僚被杀害,任何沟通与交涉都已失去意义,只剩下胜负。至于问题和答案,就留给你的灵魂吧!

    “想不到文思顿.海德竟然是一个懦夫。”语气如同舞台剧的念白。

    老海德从诸界的间隙中现身。对方没有立即攻击。护盾在法师的眼中无法隐形。在他面前的是一堵可能连天使也会摇头的巨墙。需要等待老海德咏唱攻击法术的时刻,足以击穿自己护盾的法术。优势在自己这边。文斯顿.海德需要击败自己。而自己,只需要不被击败。

    石室的屋顶开始坍塌。瓦砾和雨水在二人之间纷纷而落。风暴侵入这片空间,二人的长袍咧咧飘舞。分秒流逝,谁都没有行动。

    老海德向前踏了一步。对方不甘示弱,也向前踏了一步。很快,要想分出胜负就只能依靠最原始的手段了。狂法师笑了出来。他拿出一个信封,随即消失不见。

    “文斯顿.海德启。您会感谢我的。”

    老海德遣散地下潜伏的阴影。这个对手不但强大,而且很机灵。

    路障受到魔法的加持,变得更加不可逾越。穆琳觉得这些人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双手沾满平民的鲜血。最终,里面的人会死去,这无所谓。你们……真的没有能力拯救这些人吗?那几个人,放他们过去有什么困难吗?跑到你们身后,他们不就安全了吗!他们和死尸傀儡的区别,小孩子都看得出来!你们……都在想什么……

    穆琳悬浮在半空中,多好的视野啊。没有,还是没有。小孩子们都在哪里?她试图将一个身材小巧的女人救起,失败了。泡泡不能承载其它人。除非,自己能将对方抱在怀中。她拉住这个女人的手,只坚持了几秒钟。怎么可能。万幸,吃力让穆琳没有立即高飞。少女为自己曾经的想法感到羞愧和愤怒。没用!没用的东西!

    死亡之器的森森寒光,是黑夜最难以掩盖的事物之一。几门弩炮对准飞行的穆琳。这些,难道不是用来对付那些死尸傀儡的吗?一名士兵用肢体向她示意:请在这里降落。

    一个会被士兵们包围的位置。穆琳没有完全照办。她明白刚才的行为不被允许。自己只是在做一件他们该做而没有去做的事情。她降落在附近一栋多层建筑物的阳台上,装模作样地整理衣衫和头发。既不对抗,也不顺从。你们要向我开火吗?理由呢?她死死盯着指挥者的嘴唇,用自己那双习惯了黑夜,也许还有风暴的眼睛。天使在上!士兵们,那些男士们,并没有这么好的视力,无法看清这双美丽的眼睛。否则……

    “别去挑战这些糙汉的耐心。他们做事也不会去思考合理不合理。”

    穆琳身旁不知何时多出来一个人。他向楼下摆了摆手,士兵们无人再将注意力放在穆琳身上。帕西.加图索,最年轻的“圆环”。他已经脱离行会,成为了萨雷斯家的新顾问。比老海德还要“难缠”的人物。穆琳记不清上次和他对话是什么时候了。

    和专注物产的罗德利特家族不同,萨雷斯家族几乎全部都是军人和……那叫什么来着……应该是从事某种事务的人,基本就是和其他人打交道……

    “问你个问题,这一届的护民官叫什么?”

    穆琳表示不知道。“护民官”这个词她在书中见过,但印象很笼统。这很重要吗?房间很考究,也很陈旧。在这场雨之前,这里应该是充斥着灰尘、霉菌和木器混合的气味。而现在,暗红的丝绒与黄铜灯台也无法逆转这空间的灰暗与潮湿,气味更是难以形容。

    “不奇怪。大多数的法师都不知道。他们根本不想知道,对此毫无兴趣,并认为这些并无意义。”

    法师望向街道上的士兵。“‘虚空主义’和被抛弃的‘神赐论’其实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穆琳没有闲心和他讨论那些书本上的道道:“你能让军队去帮助这些人吗?”一个干净利索的问题。

    “这根本不能算是军队。”加图索笑了笑。“比起罗德利特,萨雷斯家族不过是一群乞丐。”

    “这座城市的历史从未记载过战争。它的守护者如此令人敬畏;它的城墙如此光辉灿烂;渊博又强大的人们高高在上,不说‘是’也不说‘不’……”

    穆琳似懂非懂,加图索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每六百七十五人才拥有一名士兵,同时也是治安警。如果棚户区的居民全部变成傀儡,每名士兵需要对付三十九个。全城都已经积水,虽然这对于居住条件合格的居民并不是什么致命威胁……”

    “坟场的枯尸不会被如此少量的魔力影响,但依然需要防范。殡仪馆需要人力帮助运输。市民需要排查与警示。封锁棚户区的士兵,还不足总数的四分之一。”

    “路障不是连续的,它们之间的建筑很快会被攀爬、冲垮。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抓紧做什么?为何士兵们会撤离?穆琳感到某种不安。加图索驾着风暴来到这片生死废墟的上空。他的长袍是特殊设计过的,非常适合做这件事。几名学徒已经等候多时。穆琳有能力跟随,并没有被阻止。

    人潮开始集中,一些区域渐渐陷入沉寂。“就由我来开场吧。”随着深沉的咏唱,雷电从加图索的法杖之中滋生蔓延。致密又厚重的死亡之舌舔舐着夜空。并非“噼啪”,而是滚滚尖啸。穆琳周围不再有风;不再有雨;不再有世界之声;不再有自己的呼吸。蓝白弧光形成一个巨大球体包裹着法师,待发之势令人肝胆俱裂。

    穆琳认识这个人。他的雷电可以让绝大多数自己熟悉的事物化为灰烬。这下面……可全都是水啊!混合了奥术亲和物质的浑浊污水啊!

    “等……等一下!”

    加图索暂停手中的工作。他似乎料到了这一幕:“给你……一分钟。”

    一分钟……能做什么?拯救或者毁灭这诸多世界?穆琳想起了山姆,那个独臂人。她对他的印象并不深。这里是这个小故事开始的地方,无足轻重。千万个故事,将在这场灾难中湮灭。魔法,意志的双刃剑……你究竟是什么?如果真理必须被书写在“纸”上,那么“纸”是否和真理同样重要?奔逃呼喊的人群,支离破碎的家园,殷红的鲜血,今世的躯壳与旅程……这些,真的没有意义吗?我胸中的事物,那些痛苦与欢欣……都没有意义吗?我可以义无反顾地丢弃这一切,拥抱虚空吗?

    “迷失在归途的旅者啊,你忘却了最真切的渴望了吗?”

    “渴望?”

    “你想做什么?”

    “我想救……那些人。”

    “嗯?”

    “我想摧毁那些傀儡。”

    “那么,说出暗号吧。让我(你)聆听你(我)的心声,实现共同的愿望吧。”

    “可是……”

    “没有‘可是’。记住,没有‘可是’。”

    穆琳高声咏唱,试图将云层中的每一道雷霆都赋予生命。

    风暴似乎摆脱了某种束缚,低声向她诉说自己的遭遇。少女停下魔法。

    “两分钟。”

    她转向加图索。对方有些惊讶,这个姑娘有一种令人难以拒绝的气势。

    任性且无理,也许还会造成可怕的后果。但这不是赌博,另一个声音告诉她这不是赌博!自己的惶恐与焦灼,根本无法与眼前的苦难与残酷命运相提并论。时间似已凝固,却又如被加速一般。

    “五分钟!”

    自己也有点任性了。如果不是现状困扰,倒是可以让这个小姑娘多陪伴自己一会儿。加图索指向紧贴路障的一栋小楼:“三分钟。”

    必须承认,穆琳的泡泡在这样的天气中更加实用。雨水顺着法师的兜帽流淌,侵蚀着他的额发和脸颊。一名依然是学徒模样的人出现,与他低声耳语了一番。他转向穆琳,似乎是刻意想让少女听到。

    “转为定点清除。在南北通道架设武器发放点……”

    穆琳终于看清了他的双眼。法师向少女微笑:

    “真是……厉害的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