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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庆父祸鲁 卫公好鹤

    虢国。

    戎狄部落这些年像疯了一样入侵中原。北戎攻打燕国,被齐桓公灭掉了;狄族攻灭邢国后,又开始打卫国的主意;大沼泽的戎族威胁鲁国,鲁国修建了烽火台;西戎则想沿崤函通道,攻打虢国,进入中原。

    虢国镇守崤函,仗着地利,在渭水流入黄河的地方打败了西戎的入侵。虢公很高兴,举行了盛大的庆祝活动。

    庆功大会上,虢公喝了很多酒,然后就喝醉了。醉梦中,他梦见一个虎头人身手持大斧的神人。神人对虢公说:“上天有命,让晋国进入你的国门。”虢公吓坏了,一惊,醒了过来。

    虢公心中不安,让史嚚(yín)为他占卜梦的吉凶。史嚚说:“你梦到的是西方之神蓐(rù)收,主管刑杀,预示国家有刀兵之灾,大凶。体恤百姓,亲近贤良,察纳忠言,才有可能避免。”

    虢公十分恼怒:“你意思是说我不贤明?”

    史嚚说:“我是说您这个梦不吉利。”

    虢公说:“梦都是相反的。前年,神人降临我国,已经预言我将得到土地,我这次又打败了西戎,神的预言将会很快实现。你不学无术,连个梦都圆不好,罔顾了我对你的信任。”

    于是,虢公把史嚚囚禁起来,让人祝贺自己做了个吉利的好梦。

    舟之侨是史嚚的好友。史嚚被关押,他担心受到牵连,对族人们说:“灾难就要来了,有人还要自己蒙起眼睛装作看不见,虢国亡国的日子已经不远了,我们必须马上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于是,他率领族人逃往晋国。

    鲁国。

    庆父是一个为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他拿自己跟公子斑比较来比较去,越比较心里就越不是滋味:“同样是庶出,为什么别人能当上国君,自己就不能呢?我哪点比别人差?难道就因为自己出身不好?”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很多人都会失去理智。庆父也不例外。他很早就收买了那个曾经被世子班毒打过的马官,不仅鲁庄公看到了马官荦(luò)的威胁,庆父也看到了他的潜在价值。公子班也许在看到那个小小的马官把短剑刺入自己胸膛的时候,会有一丝的后悔吧:为什么当初不听父亲的忠告呢?

    政治斗争是残酷的,容不得半点妇人之仁。从这点上可以看出,公子斑不会成为一个有所作为的君主。

    就像那个得到了金鱼祝福的老太婆,庆父当了几天的首辅大臣后,觉得很不过瘾。虽然新君狗屁不懂,什么都要听自己的,但毕竟还有名义上的君臣之分。自己当初是要打算当国君的,怎么一时糊涂就扶持了一个傀儡呢?小孩子是会长大的,而且很有可能会活得比自己长。自己想要当上国君,就得让这个孩子先死,而且越快越好。庆父已经急不可待了,但他不能自己动手,他不想背上一个弑君的恶名。

    机会很快就来了。鲁闵公的老师太傅慎不害侵占大夫卜齮(yǐ)的田产,而且依仗自己是国君之师的特殊地位,态度相当恶劣,搞得公检法部门也不能秉公办案。

    慎不害是那种死读书不睁眼看的人,还意识不到自己所依靠的只是一座随时可能崩塌的冰山,一不小心就会葬身在这冰山之下,他还在自鸣得意。卜齮则是官场老油条,心里很明白现在鲁国谁说了算,于是就找到了庆父。

    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庆父也不是什么仁慈之辈。庆父给卜齮开出了条件:刺杀鲁闵公,跟自己一条道走到黑。我们不知道这个官场老油条此时在想些什么,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由不得他自己了。

    天真烂漫的小国君还不知道灾难即将降临,他和往常一样带了一群人,在宫殿大门口捉迷藏,打发晚上的无聊时光。他觉得自己藏得很好,但还是有人找到了他,一把匕首割断了他的咽喉。他想说:你犯规了,但什么也说不出来。卜齮的目的达到了,慎不害被灭族。但这种畅快又能维持多久呢?恐怕卜齮自己也说不清楚,但已经没有人关心他的命运了。

    就像那个因为金鱼的祝福,当上国王的老太婆,她想当海上的霸主,她已经把老渔夫派出去,找那条神奇的金鱼去了,她相信他的愿望将很快实现。

    庆父也是这样想的,但有人不这样想。

    庆父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内部,有哀姜的鼎力相助,外部,自己大权独揽,说一不二,另外,还有齐国这个诸侯霸主的支持。他认为,鲁国的贵族们一定会哭着喊着请他即位。没想到,这帮保守的贵族老爷居然叫嚷着要严惩凶手,揪出幕后真凶。尤其是季友,竟然带着公子申逃亡邾国去了。

    形势对庆父越来越不利,季友在邾国宣称,庆父就是杀害公子班和鲁闵公的幕后黑手。就连曾经支持过他的齐国也倒戈了,齐桓公亲自下令,命齐国大军驻扎在鲁国边境,要求鲁国一定要严惩杀害国君的凶手。

    国内声讨庆父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庆父陷入内外交困的境地,他知道,大事去矣,匆匆逃亡莒国。季友返回鲁国,立公子申为君,这就是鲁僖公。

    哀姜与庆父的奸情也被扒了出来,人们终于知道哀姜也是杀害鲁闵公的帮凶之一。哀姜害怕被清算,逃亡邾国。

    季友决定置庆父于死地,他给莒国送去了很多贵重礼品。莒国很懂事,驱逐了庆父。

    庆父逃亡齐国,被拒之门外。没有办法,他只好在齐鲁边境的泗水河畔搭个小窝棚,暂时安家。

    庆父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自首的好,坦白从宽嘛,说不定还能有条活路。庆父托他的好友公子鱼向季友求情,请求宽大处理。公子鱼也够意思,冒死为庆父求情。鲁僖公本想答应,季友说:“庆父必须死。如果它能自己了断,还可保留子孙的荣华富贵。”

    公子鱼大哭着去给庆父报信。庆父听到公子鱼的哭声,就找根绳子上吊自杀了。季友得到庆父自杀的消息,就让庆父的儿子继承了他的封号。

    庆父在鲁国国君家族中排行第二,他的家族受封为“孟孙氏”;前者喝鸩酒死去的叔牙排行老三,他的家族受封为“叔孙氏”;季友排行老四,他的家族受封为“季孙氏”。孟孙氏、叔孙氏、季孙氏都是鲁桓公的后裔建立的家族,所以被称为“三桓”。三桓后来成为鲁国的三大豪门,渐渐地把鲁国国君的权力给瓜分了。当然,这都是后话。

    季友掌管鲁国大权。据说,季友快要出生的时候,鲁桓公让大祭司楚丘的父亲为这个孩子占卜。楚丘的父亲先用龟甲占卜,说:“是男孩子,他将是您的左右手,鲁国的执政大臣,公室的依仗。如果季氏灭亡,鲁国将不再盛昌。”然后,又用蓍草占卜,得到大有卦变乾卦的卦象。楚丘的父亲说:“这个孩子不得了啊,兄弟们尊重他如同父亲,百姓们敬重他如同国君。”

    等这个孩子生下来,在手掌心有个“友”字,于是就给他取名叫姬友。

    哀姜逃亡邾国,鲁国不想追究,但齐桓公不想放过他。齐桓公认为哀姜私通庆父,参与谋害鲁闵公,有损齐国的国际形象,就向邾国引渡哀姜,命她自杀。这是赤裸裸的打脸:是你鲁国的国君夫人又怎么样?我想杀就杀。鲁国没办法,只能尽量挽回面子,向齐国提出严正交涉,要回了哀姜的尸体,以国君夫人的礼仪进行安葬。齐鲁之间的关系又一次恶化。

    卫国。

    春秋纪元63年,前660年。

    这年冬季,狄族攻打卫国。去年,狄族灭掉邢国,抢了很多财物。他们大概觉得中原诸侯好欺负,今年,又来抢劫卫国。

    卫懿公发布全国总动员令,号召卫国上下共同抵抗狄人的入侵,没想到国人们居然不响应。

    原来,卫懿公有一个很高雅的爱好:喜欢养鹤。他养了上千只鹤,还把军粮给鹤吃,战车给鹤乘坐,甚至将军的封号也给了这些鹤,百姓饥馑,军队废弛他也不关心。今天,他的报应终于来了。

    卫国人不愿与卫懿公一起战斗,也不完全是因为他喜欢养鹤。一千多只鹤,能吃多少粮食?坐几辆马车?给他们个将军的封号,他们还能拿俸禄不成?主要原因还是身份认同。

    卫国人依旧怀念世子急。卫懿公的父亲卫惠公不仅抢了世子急的位子,还杀到洛邑,把公子黔牟给干掉了,大有把世子急一脉赶尽杀绝的意思,国人们岂能同意。国人们把对卫惠公的怨恨都转移到了他的儿子卫懿公身上。

    卫懿公是个爱鹤的人,他也有鹤的性格。他知道国人们为什么不愿随他一起战斗,他决定以死证明自己。他能得到国人们的谅解吗?

    卫懿公把象征国君地位的玉佩交给石祁子,把象征军权的箭矢交给宁庄子,让他们守护卫国,便宜行事。他把象征国君身份的锦绣衣服交给夫人,让她听从石祁子和宁庄子的安排。卫懿公的夫人哭拜在地:“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卫懿公说:“我要向国人们证明,我也可以为国而死。”

    卫夫人说:“你死了,他们就能原谅你吗?”

    卫懿公说:“我至少可以问心无愧!”

    卫懿公率领仅有的亲卫部队,义无反顾地走向抗击狄人的最前线。

    战争在朝歌以北五十里的荧泽打响。卫懿公命人把自己的旗帜高高竖起,渠孔为驭者,子伯为车右,黄夷为前锋,孔婴齐指挥后军。

    卫懿公驱动战车,冲锋在最前面。卫军不顾生死,来回冲杀,杀死了一批又一批狄人,但最终还是寡不敌众,被狄人团团包围,全部战死。史官华龙滑和礼孔负责现场记录这场战争,当狄人用带血的战刀架在他们脖子上的时候,他们依旧没有放下手中的笔。

    他们写完最后一个字,坦然对狄族首领说:“我们是卫国的史官,负责和神明沟通。如果没有神明的保佑,你们是占领不了卫国的。请让我们去向神明通报你们的到来吧。”狄人迷信,信以为真,就放了他们。

    二人回到朝歌城下,对城上的石祁子和宁庄子大声说:“狄人势大,我军全军覆没,国君阵亡,你们快逃吧。”他们把记录的史料交给城门官,然后横剑自刎。

    卫国人仓皇出逃,到达黄河边上的时候,又被狄人追上了,数不清的卫国人成了狄人的刀下冤魂。幸亏宋桓公亲自率领军队前来接应,才救下幸存的卫国人730人,加上共地、滕地的百姓,总共大约只有五千人。

    宋国和卫国是盟国,公子顽的大女儿嫁给了宋桓公为夫人,大夫弘演因此奉命到宋国去搬救兵。等他带着救兵回来,朝歌已经沦陷,卫懿公也战死了。

    弘演来到荧泽寻找卫懿公的遗体,要把他带回去安葬。他找到了卫懿公的战车,战车已经倾覆损坏,战车旁有一具尸体,身边扔着国君的衣服,身上的肉已经被割光了,连内脏都被取了出来,只有肝脏还算完好。狄人用他的血肉祭祀鬼神。

    弘演跪地大哭:“一国之君,不能受到这样的羞辱。您死了,连口棺材都没有,就让我做您的棺材吧。”弘演说罢,拔刀剖开自己的肚子,把卫懿公的肝脏放进自己的肚子里。

    弘演的侍从大哭一场,就把他埋葬在卫懿公死去的地方。

    卫懿公是卫惠公的儿子。卫国幸存下来的卫国人认为这些灾难都是卫惠公的不义招致的,他们愈发怀念世子急和公子寿,就群起围攻,杀死了卫惠公的后人,拥立公子申为君,这就是卫戴公。公子申是公子顽和宣姜的儿子,公子玩是世子急的弟弟,当年,齐襄公强迫宣姜改嫁给了公子顽。卫国的传承总算是重新回归到世子急一脉。

    卫戴公率领国人来到曹国,曹国给他们安排了栖身之所。不久,齐桓公的援军也来了,他们带来了车辆、马匹、衣服、粮食等物品,帮助卫国人暂时渡过了最困难的时候。

    卫戴公即位不到一年就去世了,他的弟弟公子毁即位,这就是卫文公。此时,黄河北岸已经成为狄族的天下,有人建议齐桓公率领联军北伐,驱逐狄人,恢复邢国和卫国的土地。管仲说:“狄人就像豺狼一样,他们所过之处,百姓被屠戮,城郭被焚毁,财物被洗劫,再回到伤心之地,有什么意义呢?狄人居无定所,他们遭到攻击,就会四散而逃,我们离开,他们会再次啸聚在一起,赶之不完,杀之不尽,不如在黄河南岸为邢国和卫国建立新的国家。有黄河天险,我们也不用担心狄族的侵扰。”

    于是,在齐国的倡导下,诸侯们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不到一年,就在夷仪为邢国、在楚丘为卫国建好了新的都城。夷仪在今山东聊城一带,楚丘在今山东曹县一带,据说,楚国人的先祖季连曾在此居住,所以叫楚丘。

    卫文公是一个务实的君主,他和国人们一样,穿粗布衣服,戴粗布帽子,亲自参加劳动,大力发展农耕,繁荣商业,鼓励手工业,重视教化,兴办教育,向臣下传授为官之道,任用有能力的人。他即位的第一年,战车只有三十辆,到了第三年,战车就达三百辆。可惜的是,他后来居然得罪了大名鼎鼎的晋文公,再一次把卫国推进黑暗的深渊。此是后话。

    为防御狄人南下,郑文公派大将高克率领军队驻扎在黄河边上,防御狄人。狄人撤退后,郑文公忌惮高克在军中的地位和声望,迟迟不肯召他归国。高克无奈,只好解散军队,只身逃亡陈国。郑国的精锐部队溃散,军力衰退。这个漏洞很快就被楚国抓住了。

    晋国。

    这次戎族和狄族大暴动是全面性的,从大沼泽的戎族掌控曹国开始,到北戎围攻燕国,西戎攻打虢国,再到狄族屠灭邢国和卫国,中原诸侯遭受全面打击。晋国周边也有很多戎族和狄族,他们同样蠢蠢欲动,晋国决定先发制人。

    晋献公命令世子申生攻打东山皋落氏戎族部落,里克不同意。里克是申生的老师,他进谏晋献公:“世子是国家的根本。国君在时,太子的职责是侍奉宗庙和社稷,国君出征,世子监国。世子从来不亲自统兵,这是规矩。如果世子领兵,遇事请示就会失去威严,不经请示就擅自发布命令则是不孝。这样做,国君就会失去任命职官的准则,世子就会失去威仪,这是何苦呢?君上还是不要让世子去征伐皋落氏为好。”

    晋献公淡淡地说:“我有好几个儿子,还不知道立谁为储君呢!”

    里克无话可说,只好退了。

    里克去见申生。申生说:“我恐怕要被废了吧!”

    里克说:“国君让你在曲沃治理百姓,熟悉军务,是要提升你的能力。做儿子的应该担心自己不够孝顺,要不断提升自己的德行,而不是去责备别人,害怕不能被立为嗣君。只有这样,才能免于灾祸。”

    晋献公赐给申生左右两色的衣服,有缺口的青铜玦。申生任命狐突为自己的驭者,先友为车右;梁养为副帅,罕夷为驭者,先丹木为车右,大夫羊舌突为军法官,准备出征。

    先友说:“穿着国君一半的衣服,统领国家一半的军队,成败在此一举,您一定要加油啊!”

    狐突却叹息说:“时令,是事情的象征;衣服,是身份的标识;佩饰,是心志的旗帜。如果看重这件事,就应该在春、夏发布命令;赐予衣服,就不要用杂色;要佩带合于礼制的饰品。如今在冬季发布命令,是要让事情不能顺利进行;赏赐杂色衣服,是要疏远于他;佩带有缺口的铜玦,表示要放弃世子。杂色,意味凉薄;冬天,意味肃杀;金,意味寒冷;玦,意味决绝,我们还能怎么办呢?难道把皋落氏的戎族消灭得一人不剩吗?”

    梁馀子说:“打了胜仗会被忌惮,打了败仗会被治罪,不如逃亡去吧。”

    罕夷说:“杂色的衣服不合礼仪,有缺的铜玦表示不要再回来。即使能得胜而归,又有什么用呢?国君已经有别的心思了。”

    先丹木说:“国君的命令说:‘将敌人消灭光了再回来’。即使把敌人消灭干净了,还有内部谗言呢,不如离开这里吧。”

    大夫羊舌说:“不行!违背命令是不孝,抛弃责任是不忠。虽然君上无情,但我们却不能不孝不忠。让我们一起战死吧!”

    大家都点头同意。

    申生率领大军,身先士卒,冲杀在最前面,将士们也都奋不顾身,最终剿灭了皋落氏。

    申生得胜回国,晋献公只是淡淡地说:“干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