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晋惠公的大清洗
晋国。
春秋纪元72年，前650年。
四月，秦国派军队护送公子夷吾回国即位。半道，秦军遇到了周公忌父和王子党率领的王室军队，还有隰（xí）朋率领的齐国军队，他们都是为了晋国国君人选而来的。于是，三支军队一起护送夷吾回到晋国，继位为君，这就是晋惠公。
到了该兑现承诺的时候了。夷吾，也就是现在的晋惠公，承诺了三件事：割让给秦国河西地区五座城池、赏赐给里克一百万亩良田、丕郑七十万亩良田。
当初的时候，土地不是自己的，城池不是自己的，金银财宝不是自己的，晋惠公开起空头支票来毫无压力。现在，这些东西都成了自己的，要把自己的东西拿出来给别人，晋惠公肉痛，他想毁约，赖掉许诺的城池和土地。晋惠公不想给秦国河西五城，但又不想把这种话亲口说出来。他该怎么办呢？
丕郑是里克的同党。申生临死前，曾派人嘱托里克照顾重耳。里克和丕郑杀害奚齐和卓子，逼死荀息，其实就是为了扶立重耳，只是阴差阳错，便宜了夷吾。丕郑对里克说：“夷吾不是个好东西，不如杀了他，把重耳迎回来。”
里克说：“重耳已经拒绝我们两次了，只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我看夷吾还行，他不是赏赐给了我们很多良田吗？就退而求其次吧。”
丕郑道：“我看他不会把赏赐的土地给我们的。”
里克道：“不给就不给吧。我们辅助国君，不是为了赏赐，而是为了晋国的强大。”
丕郑道：“夷吾不是能让晋国强大的人。”
丕郑决定撇下里克，自己干。
公孙枝还待在晋国没有回去，他等着接收晋国的河西五城。他一再催促晋惠公赶紧办理土地交接手续，晋惠公虽然以各种理由一再推拖，但最终还是要给个准话。晋惠公不想给秦国河西五城，但又不能拒绝。他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正为难的时候，丕郑来了。
丕郑对晋惠公说：“河西之地是晋国的战略要冲，不能轻易送人。我愿出使秦国，说服秦伯放弃河西之地。”
有人愿意接这个烫手的活，晋惠公自然高兴，就让丕郑陪同公孙枝，一同前往秦国。
丕郑和公孙枝一起回到秦国。秦穆公问河西五城的事情，公孙枝支支吾吾，说晋国有些大臣反对割让河西五城，他们的国君说先缓一下，过段时间再说。秦穆公问丕郑是怎么回事，丕郑直截了当地说，他就没有想过要给秦国河西五城。
一听这话，秦穆公当时就把脸给撂下了：“晋侯如此不讲信用，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丕郑不慌不忙，微微一笑：“我知道此行凶险，但我还是来了。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秦穆公道：“哦，说来看看。”
丕郑道：“我本来对夷吾那小子还抱有一丝幻想，但他即位以来的所作所为完全证明了，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这样的人只能给晋国带来灾难。我想干掉夷吾，拥立公子重耳。”
秦穆公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丕郑道：“夷吾资质平庸，靠的是郤芮、郤缺、吕省这些人。如果能把这三人除掉，夷吾就成了岸上的鱼，任人宰割了。”
秦穆公道：“如何除掉这三个人呢？”
丕郑道：“想办法把他们骗到秦国来，然后杀掉。”
于是，秦穆公派大夫冷至陪同丕郑回访晋国，对晋惠公缓交河西五城表示理解，并同时邀请郤芮、郤缺、吕省三人访问秦国，进一步加深秦晋两国深厚的传统友谊，并指导秦国的改革开放大业，秦国愿意就此支付高额的专家咨询费。
有道是，计划没有变化快。丕郑刚一回国，就听到一个坏消息：里克被杀了。
晋惠公为何要杀里克？
原来，惠公赖掉了里克的账，里克心里很不满，不免有些牢骚话。丕郑出使秦国的时候，没有向里克辞行。里克驾车追赶丕郑，虽然没有追上，但还是被郤芮等人看在眼里。
郤芮对惠公说：“里克想谋反。”
惠公不相信：“他当初不请我回来不就行了，为啥非要等我回来了再谋反呢？”
郤芮说：“事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里克必须得死。他谋害奚齐和卓子，杀害德高望重的顾命大臣荀息，这些都是不可饶恕的罪行。里克虽然有拥立之功，但也是为了他的个人私利，主公不能因其私利而忘公义啊！”
于是，惠公紧急召见里克。
里克还在蒙圈，最近没什么大事啊！主公为啥召见我？等看到大殿上密密麻麻的执戟武士，里克就知道摊上大事了。
惠公乐呵呵地问里克：“都准备好了吗？”
里克不明就里：“准备什么？”
晋惠公道：“谋反啊！”
里克道：“我为什么要谋反？”
晋惠公道：“谋反需要理由吗？当初你杀害我的两个兄弟奚齐和卓子的时候找理由了吗？你杀害荀息大夫的时候找理由了吗？做你这样人的君主实在是让人寝食难安啊！”
里克道：“我不杀他们两个，你怎么能上来？欲加之罪，其无辞乎？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里克横剑自刎。临死还给我们贡献了一个成语：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里克之死引起晋国政坛的极大震动，大家都没想到晋惠公下手会如此快、如此狠。
人们对里克的死议论纷纷。晋惠公为了平息舆论，派狐突到曲沃祭祀申生，并按照世子的礼仪，重新安葬。
狐突重新安葬完申生，还没有离开曲沃，这天夜里，他做了个梦，梦见了世子申生。申生让狐突为他驾车，并对他说：“夷吾无理，我已奏明天帝，准备把晋国赐予秦国，秦国将会祭祀我。天帝已经同意了。”
狐突道：“您现在是神明。神明不享受他族的祭品，百姓也不祭祀他族的神明，您的祭祀恐怕要断绝了。晋国的百姓有什么罪过呢？您不应该这样处罚您的百姓。”
申生道：“你讲得有道理，我会重新考虑。七天后，新城西边会出现一位巫师，他将传达我的决定。”
七天后，狐突在新城的西郊果然见到一个巫师，巫师对狐突说：“天帝允许我惩罚有罪的人，他将在韩地大败。”
有人向狐突求证这个故事的真实性，狐突虽然一再否认，但这个故事还是很快流传起来。
里克刚死不久，丕郑就回来了。
丕郑听说里克死了，大惊，问自己的儿子丕豹：“他们没有搞大清洗吗？”
“没有”，丕豹说，“主公说了，里克对申生的死负有直接责任，还杀害了晋国的两位国君和大夫荀息，是有大罪的人，死有余辜。这些都是里克一人所为，不干其他人的事情。主公还以太子之礼重新安葬了申生，大家都说他是有道明君呢！”
丕郑对儿子说：“事情没这么简单，你先准备车马，到城外躲藏起来，一有风吹草动，什么都别管，赶紧逃到秦国去。”
丕郑其实也想跑，但他还抱有侥幸心理：兴许夷吾那小子真的转性了！
丕郑去找共华商量。
共华是谁？晋国七舆大夫之首。当年晋献公组建上、下两军，七百乘战车。申生为下君统帅，有七个领军将领，称七舆大夫。这些都是当年申生的老班底。
共华认为，惠公大张旗鼓地为申生平反昭雪，就是想跟申生的人和解。毕竟，晋国诸公子中，还是申生的影响力最大，虽然人死了，但影响力还在。
丕郑仔细想了一下，也觉得有道理。只要能过了眼下这道坎，丕郑觉得他一定能迎来战略大转机。
果然，晋惠公热情接待了秦国特使冷至，共同回顾了秦晋两国深厚的传统友谊，冷至对晋国延缓交付河西五城表示理解。大殿上笑声朗朗，一片祥和。秦国特使向郤芮、郤缺、吕省三人提出了访问邀请，三人也愉快地接受了邀请，表示方便的时候会尽快启程访问秦国。一切都是这样的顺利，顺利得出乎丕郑和冷至的意外。冷至完成外交任务，满怀希望，愉快地回国了。
但这只是一场更大阴谋的开场白，总导演就是郤芮。
郤芮叫来了屠岸夷，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里克死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屠岸夷说：“他要谋反！”
郤芮摇摇头：“因为他主谋杀害了奚齐、卓子和荀息。”
屠岸夷紧张地问：“真的吗？”
郤芮点点头：“真的。他虽然是主谋，但亲自动手的却是你。主谋已经死了，你这个凶手该怎么办呢？”
屠岸夷当时就吓得瘫倒在地上，连连请求饶命。
郤芮长叹一声道：“我知道你是个实在人，当初也是受人蛊惑才闯下这样的大祸。我有心为你开脱，但总得有个理由啊！”
屠岸夷好像一下子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声说：“我听你的，我全听你的！”
郤芮满意地点点头：“你要如此这般这般去做，知道了吗？”
屠岸夷连连点头：“知道了！知道了！我全按你说的去做。”
当天夜里，屠岸夷就直奔丕郑家里，说有要事要见丕郑。看门的说，大人喝醉了，不见客人。屠岸夷就一直待在大门口不肯离去，直到后半夜，丕郑才召见了屠岸夷。
刚一见面，屠岸夷就给丕郑跪下了，请丕郑救命。
丕郑问何故。屠岸夷说，因为卓子和荀息的事情，国君要杀他。
丕郑不置可否，说：“现在掌权的是郤芮、吕省等人，你应该找他们才对，找我有什么用呢？”
屠岸夷道：“就是他们要杀我，找他们不是自投罗网吗？”
丕郑漫不经心地问：“你想怎样？”
屠岸夷一咬牙：“干掉夷吾、郤芮、吕省、郤缺一伙，拥立重耳。”
丕郑正色道：“我可以相信你吗？”
屠岸夷也不含糊，“吭哧”一口咬破中指，把血涂在眉心上说：“如有背叛，全家不得好死！”
丕郑道：“好！明天我带你去见几个人。”
第二天夜里，丕郑带屠岸夷去了共华家里。七舆大夫都在，另外还有屠岸夷的好友骓遄（zhuīchuán），一共十个人。一伙人具体讨论了如何除掉夷吾、郤芮、郤缺、吕甥等人，拥立公子重耳为晋国之主。屠岸夷也参与了讨论，但基本上被忽视了。
第二天，晋惠公召集众人议事。看该到的都到了，就对丕郑说：“昨天夜里在共华家里可讨论出什么章程？说来听听。”
丕郑一听，冷汗“唰”就下来了，心说，坏了，有人告密了。
惠公没有继续问丕郑，而是看向屠岸夷：“你给我指一指，都有谁参与了昨天晚上的谋反大会。”
屠岸夷指认了八个人：丕郑、共华、贾华、祁举、叔坚、累虎、特宫、山祈，他把自己的好友骓遄给漏掉了。这八个人，除了丕郑，其余七人就是申生的七舆大夫。
丕郑仰天大笑，横剑自刎。七舆大夫也纷纷拔剑自杀。这时，骓遄站了出来，说昨天的密谋也有自己一份。他说完也自杀了。
春秋时期的爷们就是这样有血性。
几人在朝堂上自杀，让晋惠公很不高兴。他以为这些人会跪地求饶，他想在这些人以为有活的希望的时候再杀掉他们，没想到这些人这么干脆。
晋惠公要把有牵连的人都杀掉，被郤芮拦住了。
郤芮说：“周礼有规定：罪人不孥（nú），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们不能搞株连，连累无辜的人啊！”
“罪人不孥”，就是治罪止于本人，不累及家人。《周礼》被历代王朝视为祖宗之法，但为啥后世偏偏爱搞大搞株连呢！
晋惠公公布了丕郑等人的罪状，宣布赦免其他人等，晋升屠岸夷为中大夫。
丕豹在城外待了几天，听到父亲等人被害的消息，顾不上悲痛，立刻逃亡秦国。
春秋纪元72年，前650年。
四月，秦国派军队护送公子夷吾回国即位。半道，秦军遇到了周公忌父和王子党率领的王室军队，还有隰（xí）朋率领的齐国军队，他们都是为了晋国国君人选而来的。于是，三支军队一起护送夷吾回到晋国，继位为君，这就是晋惠公。
到了该兑现承诺的时候了。夷吾，也就是现在的晋惠公，承诺了三件事：割让给秦国河西地区五座城池、赏赐给里克一百万亩良田、丕郑七十万亩良田。
当初的时候，土地不是自己的，城池不是自己的，金银财宝不是自己的，晋惠公开起空头支票来毫无压力。现在，这些东西都成了自己的，要把自己的东西拿出来给别人，晋惠公肉痛，他想毁约，赖掉许诺的城池和土地。晋惠公不想给秦国河西五城，但又不想把这种话亲口说出来。他该怎么办呢？
丕郑是里克的同党。申生临死前，曾派人嘱托里克照顾重耳。里克和丕郑杀害奚齐和卓子，逼死荀息，其实就是为了扶立重耳，只是阴差阳错，便宜了夷吾。丕郑对里克说：“夷吾不是个好东西，不如杀了他，把重耳迎回来。”
里克说：“重耳已经拒绝我们两次了，只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我看夷吾还行，他不是赏赐给了我们很多良田吗？就退而求其次吧。”
丕郑道：“我看他不会把赏赐的土地给我们的。”
里克道：“不给就不给吧。我们辅助国君，不是为了赏赐，而是为了晋国的强大。”
丕郑道：“夷吾不是能让晋国强大的人。”
丕郑决定撇下里克，自己干。
公孙枝还待在晋国没有回去，他等着接收晋国的河西五城。他一再催促晋惠公赶紧办理土地交接手续，晋惠公虽然以各种理由一再推拖，但最终还是要给个准话。晋惠公不想给秦国河西五城，但又不能拒绝。他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正为难的时候，丕郑来了。
丕郑对晋惠公说：“河西之地是晋国的战略要冲，不能轻易送人。我愿出使秦国，说服秦伯放弃河西之地。”
有人愿意接这个烫手的活，晋惠公自然高兴，就让丕郑陪同公孙枝，一同前往秦国。
丕郑和公孙枝一起回到秦国。秦穆公问河西五城的事情，公孙枝支支吾吾，说晋国有些大臣反对割让河西五城，他们的国君说先缓一下，过段时间再说。秦穆公问丕郑是怎么回事，丕郑直截了当地说，他就没有想过要给秦国河西五城。
一听这话，秦穆公当时就把脸给撂下了：“晋侯如此不讲信用，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丕郑不慌不忙，微微一笑：“我知道此行凶险，但我还是来了。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秦穆公道：“哦，说来看看。”
丕郑道：“我本来对夷吾那小子还抱有一丝幻想，但他即位以来的所作所为完全证明了，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这样的人只能给晋国带来灾难。我想干掉夷吾，拥立公子重耳。”
秦穆公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丕郑道：“夷吾资质平庸，靠的是郤芮、郤缺、吕省这些人。如果能把这三人除掉，夷吾就成了岸上的鱼，任人宰割了。”
秦穆公道：“如何除掉这三个人呢？”
丕郑道：“想办法把他们骗到秦国来，然后杀掉。”
于是，秦穆公派大夫冷至陪同丕郑回访晋国，对晋惠公缓交河西五城表示理解，并同时邀请郤芮、郤缺、吕省三人访问秦国，进一步加深秦晋两国深厚的传统友谊，并指导秦国的改革开放大业，秦国愿意就此支付高额的专家咨询费。
有道是，计划没有变化快。丕郑刚一回国，就听到一个坏消息：里克被杀了。
晋惠公为何要杀里克？
原来，惠公赖掉了里克的账，里克心里很不满，不免有些牢骚话。丕郑出使秦国的时候，没有向里克辞行。里克驾车追赶丕郑，虽然没有追上，但还是被郤芮等人看在眼里。
郤芮对惠公说：“里克想谋反。”
惠公不相信：“他当初不请我回来不就行了，为啥非要等我回来了再谋反呢？”
郤芮说：“事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里克必须得死。他谋害奚齐和卓子，杀害德高望重的顾命大臣荀息，这些都是不可饶恕的罪行。里克虽然有拥立之功，但也是为了他的个人私利，主公不能因其私利而忘公义啊！”
于是，惠公紧急召见里克。
里克还在蒙圈，最近没什么大事啊！主公为啥召见我？等看到大殿上密密麻麻的执戟武士，里克就知道摊上大事了。
惠公乐呵呵地问里克：“都准备好了吗？”
里克不明就里：“准备什么？”
晋惠公道：“谋反啊！”
里克道：“我为什么要谋反？”
晋惠公道：“谋反需要理由吗？当初你杀害我的两个兄弟奚齐和卓子的时候找理由了吗？你杀害荀息大夫的时候找理由了吗？做你这样人的君主实在是让人寝食难安啊！”
里克道：“我不杀他们两个，你怎么能上来？欲加之罪，其无辞乎？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里克横剑自刎。临死还给我们贡献了一个成语：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里克之死引起晋国政坛的极大震动，大家都没想到晋惠公下手会如此快、如此狠。
人们对里克的死议论纷纷。晋惠公为了平息舆论，派狐突到曲沃祭祀申生，并按照世子的礼仪，重新安葬。
狐突重新安葬完申生，还没有离开曲沃，这天夜里，他做了个梦，梦见了世子申生。申生让狐突为他驾车，并对他说：“夷吾无理，我已奏明天帝，准备把晋国赐予秦国，秦国将会祭祀我。天帝已经同意了。”
狐突道：“您现在是神明。神明不享受他族的祭品，百姓也不祭祀他族的神明，您的祭祀恐怕要断绝了。晋国的百姓有什么罪过呢？您不应该这样处罚您的百姓。”
申生道：“你讲得有道理，我会重新考虑。七天后，新城西边会出现一位巫师，他将传达我的决定。”
七天后，狐突在新城的西郊果然见到一个巫师，巫师对狐突说：“天帝允许我惩罚有罪的人，他将在韩地大败。”
有人向狐突求证这个故事的真实性，狐突虽然一再否认，但这个故事还是很快流传起来。
里克刚死不久，丕郑就回来了。
丕郑听说里克死了，大惊，问自己的儿子丕豹：“他们没有搞大清洗吗？”
“没有”，丕豹说，“主公说了，里克对申生的死负有直接责任，还杀害了晋国的两位国君和大夫荀息，是有大罪的人，死有余辜。这些都是里克一人所为，不干其他人的事情。主公还以太子之礼重新安葬了申生，大家都说他是有道明君呢！”
丕郑对儿子说：“事情没这么简单，你先准备车马，到城外躲藏起来，一有风吹草动，什么都别管，赶紧逃到秦国去。”
丕郑其实也想跑，但他还抱有侥幸心理：兴许夷吾那小子真的转性了！
丕郑去找共华商量。
共华是谁？晋国七舆大夫之首。当年晋献公组建上、下两军，七百乘战车。申生为下君统帅，有七个领军将领，称七舆大夫。这些都是当年申生的老班底。
共华认为，惠公大张旗鼓地为申生平反昭雪，就是想跟申生的人和解。毕竟，晋国诸公子中，还是申生的影响力最大，虽然人死了，但影响力还在。
丕郑仔细想了一下，也觉得有道理。只要能过了眼下这道坎，丕郑觉得他一定能迎来战略大转机。
果然，晋惠公热情接待了秦国特使冷至，共同回顾了秦晋两国深厚的传统友谊，冷至对晋国延缓交付河西五城表示理解。大殿上笑声朗朗，一片祥和。秦国特使向郤芮、郤缺、吕省三人提出了访问邀请，三人也愉快地接受了邀请，表示方便的时候会尽快启程访问秦国。一切都是这样的顺利，顺利得出乎丕郑和冷至的意外。冷至完成外交任务，满怀希望，愉快地回国了。
但这只是一场更大阴谋的开场白，总导演就是郤芮。
郤芮叫来了屠岸夷，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里克死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屠岸夷说：“他要谋反！”
郤芮摇摇头：“因为他主谋杀害了奚齐、卓子和荀息。”
屠岸夷紧张地问：“真的吗？”
郤芮点点头：“真的。他虽然是主谋，但亲自动手的却是你。主谋已经死了，你这个凶手该怎么办呢？”
屠岸夷当时就吓得瘫倒在地上，连连请求饶命。
郤芮长叹一声道：“我知道你是个实在人，当初也是受人蛊惑才闯下这样的大祸。我有心为你开脱，但总得有个理由啊！”
屠岸夷好像一下子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声说：“我听你的，我全听你的！”
郤芮满意地点点头：“你要如此这般这般去做，知道了吗？”
屠岸夷连连点头：“知道了！知道了！我全按你说的去做。”
当天夜里，屠岸夷就直奔丕郑家里，说有要事要见丕郑。看门的说，大人喝醉了，不见客人。屠岸夷就一直待在大门口不肯离去，直到后半夜，丕郑才召见了屠岸夷。
刚一见面，屠岸夷就给丕郑跪下了，请丕郑救命。
丕郑问何故。屠岸夷说，因为卓子和荀息的事情，国君要杀他。
丕郑不置可否，说：“现在掌权的是郤芮、吕省等人，你应该找他们才对，找我有什么用呢？”
屠岸夷道：“就是他们要杀我，找他们不是自投罗网吗？”
丕郑漫不经心地问：“你想怎样？”
屠岸夷一咬牙：“干掉夷吾、郤芮、吕省、郤缺一伙，拥立重耳。”
丕郑正色道：“我可以相信你吗？”
屠岸夷也不含糊，“吭哧”一口咬破中指，把血涂在眉心上说：“如有背叛，全家不得好死！”
丕郑道：“好！明天我带你去见几个人。”
第二天夜里，丕郑带屠岸夷去了共华家里。七舆大夫都在，另外还有屠岸夷的好友骓遄（zhuīchuán），一共十个人。一伙人具体讨论了如何除掉夷吾、郤芮、郤缺、吕甥等人，拥立公子重耳为晋国之主。屠岸夷也参与了讨论，但基本上被忽视了。
第二天，晋惠公召集众人议事。看该到的都到了，就对丕郑说：“昨天夜里在共华家里可讨论出什么章程？说来听听。”
丕郑一听，冷汗“唰”就下来了，心说，坏了，有人告密了。
惠公没有继续问丕郑，而是看向屠岸夷：“你给我指一指，都有谁参与了昨天晚上的谋反大会。”
屠岸夷指认了八个人：丕郑、共华、贾华、祁举、叔坚、累虎、特宫、山祈，他把自己的好友骓遄给漏掉了。这八个人，除了丕郑，其余七人就是申生的七舆大夫。
丕郑仰天大笑，横剑自刎。七舆大夫也纷纷拔剑自杀。这时，骓遄站了出来，说昨天的密谋也有自己一份。他说完也自杀了。
春秋时期的爷们就是这样有血性。
几人在朝堂上自杀，让晋惠公很不高兴。他以为这些人会跪地求饶，他想在这些人以为有活的希望的时候再杀掉他们，没想到这些人这么干脆。
晋惠公要把有牵连的人都杀掉，被郤芮拦住了。
郤芮说：“周礼有规定：罪人不孥（nú），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们不能搞株连，连累无辜的人啊！”
“罪人不孥”，就是治罪止于本人，不累及家人。《周礼》被历代王朝视为祖宗之法，但为啥后世偏偏爱搞大搞株连呢！
晋惠公公布了丕郑等人的罪状，宣布赦免其他人等，晋升屠岸夷为中大夫。
丕豹在城外待了几天，听到父亲等人被害的消息，顾不上悲痛，立刻逃亡秦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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