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重耳归国记
清晨的阳光照在重耳的脸上，温暖而舒适。重耳闭着眼睛，很不想睁开。他感觉身子一晃一晃的，莫非那娘儿们又在玩什么新花样？他伸手往旁边捞了一把，捞了个空。紧接着，他听见一个粗鲁的声音在吆喝牲口，是魏犨。重耳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发现自己在马车里，两边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田野。重耳“腾”地一下从马车上跳下来，一把揪住赶车的魏犨问是怎么回事。
魏犨吓了一跳，扯着嗓门大喊：“我不知道，都是老赵的主意。”重耳从马车上抄起大戟，照着赵衰的脑袋就要劈下去。魏犨手疾眼快，一把抱着重耳，狐偃、狐毛等人赶紧把重耳手中的大戟夺了下来。
重耳扶着车轮，指着赵衰一个劲大喘气。还是狐偃老成持重，扶着重耳道：公子，你得理解大伙的心情，大伙跟着你流浪了十多年，你不能冷了兄弟们的心啊！
重耳抱头蹲在地上。过了一会，他突然站了起来，哈哈大笑：刺激吧！给你们开个玩笑，看你们一个个吓的，哪里像干大事的样子。走，上车，开路！于是，道路上又开始洋溢着快乐的笑声。
一行人一路向西，穿过鲁国，来到曹国。
曹国是周朝一个重要的诸侯国，伯爵，周文王第六子曹叔振铎的封地。曹国虽然地方不大，国力不强，但很活跃，诸侯争霸中总少不了它的影子。这大约跟它所处的地理位置有很大关系。
现在，曹国当政的是曹共公。曹共公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他听说重耳天生异相：重瞳、骈（pián）胁。重瞳就是一只眼睛有两个瞳孔。据说仓颉、大舜、项羽、李煜都是重瞳。古代相术认为重瞳象征着吉利和富贵，是帝王和圣人的象征。现代医学认为，这是瞳孔发生粘连畸变，瞳孔从O形变成∞形所造成的，又叫对子眼，是早期白内障现象。骈胁，有的史学家认为是肋骨长成了一块。现代解剖学证明，肋骨长成一块是一种疾病，会严重影响呼吸，这种人是很难存活下来的。其实，骈胁是腹部肌肉特别发达的意思，六块腹肌，重耳是个标准的肌肉男。
也许有人会问，重耳现在都六十岁的老头了，有啥好看？这应该是重耳的年龄计算出现了错误。过去一般认为，重耳四十三岁开始流亡，十九年后回到晋国，六十二岁继承晋国君主之位。
这样的计算，有很多问题解释不了。例如：为什么重耳四十多岁了，不在晋国娶妻生子？重耳在翟国待了十多年，都五十多岁了，为啥不抓住回国即位的机会，而是选择继续流亡，就不怕哪天突然嗝屁了。古人的寿命可是没有保障的。重耳跟赵衰、魏犨、先轸等人称兄道弟，而这些人年龄都不大，这些人作为重耳的护道者，年龄应该比重耳大些才合乎常理，哪有年轻人给老人护道的道理？所以，现在一般认为，重耳是二十岁开始流亡的，在翟国呆了十二年，齐国待了六年，在路上和其他地方花了一年时间，先后到过翟国、卫国、齐国、曹国、宋国、楚国、郑国、秦国，前后历时十九年，三十九岁回到晋国继承国君之位。
曹共公听说公子重耳要来曹国，非常高兴，对大夫僖负羁说：“我听说重耳天生异相，重瞳骈胁，但却从来没见过，真想亲眼看一看。”
僖负羁道：“重耳来了，你自然能看到。”
曹共公道：“重瞳可以看到，骈胁恐怕不那么容易看到。”
僖负羁道：“看不到就看不到吧，料想也没啥看头。”
曹共公道：“重耳不来也就罢了，既然来了那就一定要看到，不然会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我是这样计划的：我请重耳洗澡，然后……哈哈哈，你说怎么样？”
僖负羁道：“请国君三思。重耳乃大国公子，主公这样做有失礼仪，冒犯重耳，会给曹国招来灾祸的。”
曹共公道：“你懂什么。一个流浪的政治犯，有啥害怕的，你瞧好吧。”
僖负羁见劝不住曹共公，忧心忡忡回到家里不提。且说公子重耳来到曹国，受到曹共公的热情接待。曹共公亲自迎接重耳，见到重耳，先是盯着重耳的眼睛一个劲看，连连称奇。重耳一行人虽然不高兴，但为了不失礼，也没说什么。曹共公似乎也觉得有点失礼，赶紧邀请重耳等人沐浴更衣，说要盛宴款待尊贵的来客。
重耳被领进一间宽大明亮的浴室里。重耳都不记得上次洗澡的时间了，便脱光衣服，跳进浴桶中。温水浸没全身，毛孔乍开，真舒服。重耳正在浴桶中泡得开心，忽然感觉有人进来了，好像还不是一个人。重耳起身看去，只见曹共公带着一群妃嫔乱哄哄地走了进来。重耳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一群人就围了上来。几个妇人盯着重耳的腹部一直往下看去，捂着嘴“吃吃”偷笑，曹共公居然还用手指捅了捅重耳的肋部。
重耳突然醒悟过来，大吼一声：“放肆！”
一群人吓了一跳。曹共公缩回手指，哈哈大笑，带着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离开了。
重耳大怒，胡乱穿上衣服，对着外面大喊：“来人。”不一会，狐偃、赵衰等人就赶了过来。重耳一挥手：“备车，走！”
魏犨嘴快：“不吃饭啦。”
赵衰瞪了他一眼：“少废话，快去备车。”
一行人径直奔城外。出城不远，却被一人拦下了。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僖负羁。原来，僖负羁回到家中，把曹共公的想法跟妻子说了。妻子大惊道：“我看到了跟随重耳来的那群人，一个个气宇轩昂，绝非寻常人等。重耳将来一定会登上晋国君主之位。曹伯这般作为，一定会招来横祸，我们要早作打算啊。”于是，僖负羁按照妻子的吩咐，准备好精美的饭菜，早早在城门外等候。
僖负羁做了自我介绍，说是专门来为公子饯行的。重耳等人真的饿了，也没客气，把饭菜吃个精光。重耳发现盘子底下放着一块精美的玉璧，便把玉璧还给僖负羁，说：“我一定会记下你的。”然后，带领众人，扬长而去。
曹国面积不大，重耳等人很快穿过曹国，来到宋国。这时的宋襄公正踌躇满志，听说公子重耳来了，很高兴，他按照齐国的标准，也赠送给重耳二十辆马车。
宋襄公扶立齐孝公，在诸侯中产生很大的影响力，重耳很想借助宋国的力量，便住了下来。重耳和宋国大臣公孙固是旧识，希望通过公孙固获取宋襄公的支持，公孙固答应了，只待时机到来。
这一等就是大半年。最后，宋楚爆发泓水之战，宋国大败，宋襄公也身负重伤，眼见着活不了了。重耳无奈，只得向宋襄公辞行，宋襄公又赠送了公子重耳很多财物。
宋襄公的儿子王臣不解，问其故。宋襄公道：“是不是不明白为什么重耳在宋国危难的时候离开，我还要赠送很多东西给他。你要记住，从今以后，楚国是宋国的仇敌。我们报不了仇了，但晋楚必有一战，我希望公子重耳能替我报这一箭之仇。你以后要亲近晋国，把联晋抗楚作为一项基本国策。”不久，宋襄公就死掉了。
再说重耳一行继续西行，非止一天。这一日，来到郑国。
现在的郑国真的堕落了。
曾几何时，郑国也曾笑傲江湖，现在却成了墙头草，看楚国强大，便主动做了楚国的小弟。郑庄公的时候，曾打得宋国吱哇乱叫，现在反被宋国欺负，只好向楚国求援，才引发了泓水之战。
郑文公是个政治敏感性很强的人。郑国与晋国相邻，晋国是个大国，虽然郑国投靠了楚国，但并不想跟晋国发生什么不愉快。听说公子重耳要来郑国，郑文公很重视，便与群臣商议该怎么办。
郑文公先给会议定了个调：“重耳是晋国的通缉犯，如果我们接纳了他，晋国一定会不高兴，我们离晋国太近了，这很危险，我的意见是将重耳他们拒之门外。”
大臣叔詹持不同意见。他说：“重耳是受到上天眷顾的人。首先，他的母亲狐姬氏与晋国同宗。同姓结婚，孩子是会夭折的。但重耳不仅活了下来，而且活得很好，还天生异相，这些都是上天的暗示。其次，重耳逃亡的这些年里，晋国一直动乱不断，这是上天要安排重耳重整晋国。第三，重耳身边的狐偃、赵衰、胥臣等人，都有经天纬地之才，得一便可定邦安国，现在他们都跟随在重耳身边。重耳将来一定会成为晋国的国君，我们一定要对他以礼相待。”
郑文公不以为然：“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登上君主之位，我只知道现在收留他，现在就有可能遭到晋国的报复。”
叔詹道：“若不礼遇重耳，便请杀了他。”
郑文公哈哈大笑：“你一会说要礼遇他，一会又说要杀了他，礼遇他有什么好处？杀了他又因为什么仇怨？我是个文明人，怎么会无缘无故杀人！”
于是，郑文公下令，紧闭城门，就说郑国正在戒严搞严打，禁止任何人进城。
公子重耳等人听说郑国不让他们入城，很生气，便改道前往楚国去了。晋国是一个大国，若没有更强大的力量支持，他怕是进不了晋国的大门。这个更强大的力量，首选便是楚国。
楚成王以九献之礼隆重接待重耳。重耳有点受宠若惊，赵衰早有准备，他告诉重耳别犯怵，拿出大国之君的派头。重耳应对自如，楚成王很高兴，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于是，重耳就暂时在楚国安顿下来。
一日，楚成王宴请重耳。席间，喝得高兴，楚成王就问重耳：“公子若是回到晋国，做了国君，如何报答我呢？”
重耳答道：“美女玉帛，大王这里多得数不过来，羽毛齿革，是楚国的特产，我还能有什么可以给您的呢？”
楚成王借着酒劲，继续追问：“就算楚国什么都不缺，你总得有所表示吧。说说看。”
重耳喝的也不少，有些飘飘然，就说道：“借您吉言，我若为晋国之君，晋国一定会成为楚国的友好邻邦。即使不得不与贵国开战，我也会退避三舍，礼让大王。”古代行军，三十里一停，谓之一舍，三舍九十里，是三天的行军里程。
楚成王听了很高兴，愈发厚待重耳。
令尹成得臣见楚成王如此厚待重耳，很是忧虑，就劝楚成王：“楚国要争霸中原，晋国是最大障碍。公子重耳有霸主之象，不如及早除掉。”
楚成王道：“你所言不假。但这些年来，重耳有贤者跟随，得大国尊重，似有天助。我们怎么能够做违逆上天的事情呢！再说了，我要称霸天下，必须要打败中原霸主，重耳就是这个人。我把他在这里杀了，不仅会惹天下人耻笑，还会失去一个对手。我已经犯过一次这样的错误，如何还能犯第二次。”
成得臣说：“我们何不把狐偃、赵衰等人扣留下来，剪除其左膀右臂。”
楚成王说：“即使把他们留下来，他们也不会为我所用，这是何必呢，既然上天眷顾重耳，我们不打算做违逆上天的事情，扣留他身边的人难道就不违逆上天的意志吗？”
听楚成王这么说，成得臣只好作罢。
故事到这里，我们是不是感到很奇怪：楚成王对所谓的霸主宋襄公毫不客气，为何会对公子重耳礼遇有加呢？难道他真的转了性子？
当然不是。国家之间向来是凭实力说话，大国对小国从来都是不客气的。楚成王从来没有把宋国放到与楚国平等的位置上看，所以就有了对宋襄公的种种做法。而楚成王把晋国放到了与楚国平等的位置上，自然会对重耳高看一眼。说到底，实力决定一切。
秦穆公打听到公子重耳到达楚国的消息，很高兴，便派公孙枝出使楚国，希望能够迎接重耳到秦国，帮助重耳回国即位。于是，重耳又来到了秦国。
重耳在秦国受到隆重接待自不必说。秦穆公想跟重耳的关系再亲进一步，决定把怀赢改嫁给他。怀赢是穆姬的女儿，重耳是穆姬的弟弟；世子圉（就是现在的晋怀公）是怀赢的前夫，重耳是太子圉的叔叔。这个关系似乎有点太乱，重耳想拒绝。
赵衰劝重耳：“欲人爱己，必先爱人；欲人从己，必先从人。我们要借助秦国的力量，就要有所付出，谁会做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呢？你就不要推辞了”。重耳听得晕头转向，不明就里，只好又去问胥臣。
胥臣搬出一大堆竹简，翻了半天，然后对重耳说：“尧是帝喾之子，黄帝五代孙，舜是黄帝八代孙。尧把自己的两个女儿嫁给了舜，舜没有推辞。古人所说的同姓，是指有共同的德行，而不是指同一个族群。黄帝族群和炎帝族群世代通婚，是因为他们有共同的德行，不是因为他们属于不同的族群。你不必担心近亲结婚的问题。”有学问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重耳听得半懂不懂，又去问自己的舅舅狐偃。
狐偃道：“你到这儿想干嘛？不就是想回晋国即位。秦国凭啥帮你？你即晋君之位，等于是抢了姬圉的位子，跟姬圉就是仇人，跟他的妻子、他的老丈人也都是仇人。作为你的仇人，怎么帮你？你娶了怀赢，秦国就跟姬圉没关系了。你明白了吗？”
重耳连连点头。于是，重耳和怀赢在秦国举行了盛大的婚礼。
最近一段时间，重耳收到很多来自晋国的密信，都是请他回国即位的。重耳很高兴：真是瞌睡递枕头。重耳决定以这些密信为证据，请秦穆公马上出兵，帮他回国即位。重耳还没动窝，秦穆公的人就来了，请他赴国宴。
重耳知道这次国宴很重要，让狐偃跟自己一起去。宴会上，一个重要环节就是赋诗，如果应对不当，不仅丢丑，还可能会误大事。狐偃知道自己耍耍小聪明还可以，要在大场面上拽文还真不行，便让赵衰陪同重耳赴宴。
宴会上，秦穆公先吟诵《诗经》中的《采菽（shū）》一诗。这首诗描写的是采摘大豆的情景，暗示重耳收获的季节到了，自己愿意帮忙。这首诗重耳知道，还会背，但在今天这个场合表示什么意思就不明白了。不明白不要紧，只要会鼓掌就行。
重耳一边带头拼命鼓掌，一边看身边的赵衰。赵衰让重耳下堂拜谢。秦穆公也下堂辞谢。拜谢完毕，赵衰告诉重耳，要他赋和《诗经》中的《黍苗》一诗。秦穆公听了重耳的赋和，很高兴。这首诗里，重耳把自己比作禾苗，禾苗茁壮成长靠雨露的滋润，禾苗长成会回馈耕耘的人。
秦穆公心里高兴，又赋了《鸠飞》，这是《小雅》中的一首，暗示自己思念故去的妻子穆姬，愿意帮助他的弟弟重耳。重耳听了更蒙，赵衰赶紧让他赋和《沔水》这首诗。这首诗表达了自己周游了很多地方，最终的愿望就像大河归海一样回到自己的祖国。秦穆公最后赋了《六月》这首诗，这首诗描写的是宣王中兴的事情，祝愿重耳回国后重振晋国的雄风。
赵衰让重耳再次下堂拜谢。秦穆公也下堂辞谢。赵衰说：“国君把辅助天子、匡扶诸侯的使命交付给我家公子，我等不敢有怠惰之心，一定遵从您的命令。”
魏犨吓了一跳，扯着嗓门大喊：“我不知道，都是老赵的主意。”重耳从马车上抄起大戟，照着赵衰的脑袋就要劈下去。魏犨手疾眼快，一把抱着重耳，狐偃、狐毛等人赶紧把重耳手中的大戟夺了下来。
重耳扶着车轮，指着赵衰一个劲大喘气。还是狐偃老成持重，扶着重耳道：公子，你得理解大伙的心情，大伙跟着你流浪了十多年，你不能冷了兄弟们的心啊！
重耳抱头蹲在地上。过了一会，他突然站了起来，哈哈大笑：刺激吧！给你们开个玩笑，看你们一个个吓的，哪里像干大事的样子。走，上车，开路！于是，道路上又开始洋溢着快乐的笑声。
一行人一路向西，穿过鲁国，来到曹国。
曹国是周朝一个重要的诸侯国，伯爵，周文王第六子曹叔振铎的封地。曹国虽然地方不大，国力不强，但很活跃，诸侯争霸中总少不了它的影子。这大约跟它所处的地理位置有很大关系。
现在，曹国当政的是曹共公。曹共公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他听说重耳天生异相：重瞳、骈（pián）胁。重瞳就是一只眼睛有两个瞳孔。据说仓颉、大舜、项羽、李煜都是重瞳。古代相术认为重瞳象征着吉利和富贵，是帝王和圣人的象征。现代医学认为，这是瞳孔发生粘连畸变，瞳孔从O形变成∞形所造成的，又叫对子眼，是早期白内障现象。骈胁，有的史学家认为是肋骨长成了一块。现代解剖学证明，肋骨长成一块是一种疾病，会严重影响呼吸，这种人是很难存活下来的。其实，骈胁是腹部肌肉特别发达的意思，六块腹肌，重耳是个标准的肌肉男。
也许有人会问，重耳现在都六十岁的老头了，有啥好看？这应该是重耳的年龄计算出现了错误。过去一般认为，重耳四十三岁开始流亡，十九年后回到晋国，六十二岁继承晋国君主之位。
这样的计算，有很多问题解释不了。例如：为什么重耳四十多岁了，不在晋国娶妻生子？重耳在翟国待了十多年，都五十多岁了，为啥不抓住回国即位的机会，而是选择继续流亡，就不怕哪天突然嗝屁了。古人的寿命可是没有保障的。重耳跟赵衰、魏犨、先轸等人称兄道弟，而这些人年龄都不大，这些人作为重耳的护道者，年龄应该比重耳大些才合乎常理，哪有年轻人给老人护道的道理？所以，现在一般认为，重耳是二十岁开始流亡的，在翟国呆了十二年，齐国待了六年，在路上和其他地方花了一年时间，先后到过翟国、卫国、齐国、曹国、宋国、楚国、郑国、秦国，前后历时十九年，三十九岁回到晋国继承国君之位。
曹共公听说公子重耳要来曹国，非常高兴，对大夫僖负羁说：“我听说重耳天生异相，重瞳骈胁，但却从来没见过，真想亲眼看一看。”
僖负羁道：“重耳来了，你自然能看到。”
曹共公道：“重瞳可以看到，骈胁恐怕不那么容易看到。”
僖负羁道：“看不到就看不到吧，料想也没啥看头。”
曹共公道：“重耳不来也就罢了，既然来了那就一定要看到，不然会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我是这样计划的：我请重耳洗澡，然后……哈哈哈，你说怎么样？”
僖负羁道：“请国君三思。重耳乃大国公子，主公这样做有失礼仪，冒犯重耳，会给曹国招来灾祸的。”
曹共公道：“你懂什么。一个流浪的政治犯，有啥害怕的，你瞧好吧。”
僖负羁见劝不住曹共公，忧心忡忡回到家里不提。且说公子重耳来到曹国，受到曹共公的热情接待。曹共公亲自迎接重耳，见到重耳，先是盯着重耳的眼睛一个劲看，连连称奇。重耳一行人虽然不高兴，但为了不失礼，也没说什么。曹共公似乎也觉得有点失礼，赶紧邀请重耳等人沐浴更衣，说要盛宴款待尊贵的来客。
重耳被领进一间宽大明亮的浴室里。重耳都不记得上次洗澡的时间了，便脱光衣服，跳进浴桶中。温水浸没全身，毛孔乍开，真舒服。重耳正在浴桶中泡得开心，忽然感觉有人进来了，好像还不是一个人。重耳起身看去，只见曹共公带着一群妃嫔乱哄哄地走了进来。重耳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一群人就围了上来。几个妇人盯着重耳的腹部一直往下看去，捂着嘴“吃吃”偷笑，曹共公居然还用手指捅了捅重耳的肋部。
重耳突然醒悟过来，大吼一声：“放肆！”
一群人吓了一跳。曹共公缩回手指，哈哈大笑，带着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离开了。
重耳大怒，胡乱穿上衣服，对着外面大喊：“来人。”不一会，狐偃、赵衰等人就赶了过来。重耳一挥手：“备车，走！”
魏犨嘴快：“不吃饭啦。”
赵衰瞪了他一眼：“少废话，快去备车。”
一行人径直奔城外。出城不远，却被一人拦下了。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僖负羁。原来，僖负羁回到家中，把曹共公的想法跟妻子说了。妻子大惊道：“我看到了跟随重耳来的那群人，一个个气宇轩昂，绝非寻常人等。重耳将来一定会登上晋国君主之位。曹伯这般作为，一定会招来横祸，我们要早作打算啊。”于是，僖负羁按照妻子的吩咐，准备好精美的饭菜，早早在城门外等候。
僖负羁做了自我介绍，说是专门来为公子饯行的。重耳等人真的饿了，也没客气，把饭菜吃个精光。重耳发现盘子底下放着一块精美的玉璧，便把玉璧还给僖负羁，说：“我一定会记下你的。”然后，带领众人，扬长而去。
曹国面积不大，重耳等人很快穿过曹国，来到宋国。这时的宋襄公正踌躇满志，听说公子重耳来了，很高兴，他按照齐国的标准，也赠送给重耳二十辆马车。
宋襄公扶立齐孝公，在诸侯中产生很大的影响力，重耳很想借助宋国的力量，便住了下来。重耳和宋国大臣公孙固是旧识，希望通过公孙固获取宋襄公的支持，公孙固答应了，只待时机到来。
这一等就是大半年。最后，宋楚爆发泓水之战，宋国大败，宋襄公也身负重伤，眼见着活不了了。重耳无奈，只得向宋襄公辞行，宋襄公又赠送了公子重耳很多财物。
宋襄公的儿子王臣不解，问其故。宋襄公道：“是不是不明白为什么重耳在宋国危难的时候离开，我还要赠送很多东西给他。你要记住，从今以后，楚国是宋国的仇敌。我们报不了仇了，但晋楚必有一战，我希望公子重耳能替我报这一箭之仇。你以后要亲近晋国，把联晋抗楚作为一项基本国策。”不久，宋襄公就死掉了。
再说重耳一行继续西行，非止一天。这一日，来到郑国。
现在的郑国真的堕落了。
曾几何时，郑国也曾笑傲江湖，现在却成了墙头草，看楚国强大，便主动做了楚国的小弟。郑庄公的时候，曾打得宋国吱哇乱叫，现在反被宋国欺负，只好向楚国求援，才引发了泓水之战。
郑文公是个政治敏感性很强的人。郑国与晋国相邻，晋国是个大国，虽然郑国投靠了楚国，但并不想跟晋国发生什么不愉快。听说公子重耳要来郑国，郑文公很重视，便与群臣商议该怎么办。
郑文公先给会议定了个调：“重耳是晋国的通缉犯，如果我们接纳了他，晋国一定会不高兴，我们离晋国太近了，这很危险，我的意见是将重耳他们拒之门外。”
大臣叔詹持不同意见。他说：“重耳是受到上天眷顾的人。首先，他的母亲狐姬氏与晋国同宗。同姓结婚，孩子是会夭折的。但重耳不仅活了下来，而且活得很好，还天生异相，这些都是上天的暗示。其次，重耳逃亡的这些年里，晋国一直动乱不断，这是上天要安排重耳重整晋国。第三，重耳身边的狐偃、赵衰、胥臣等人，都有经天纬地之才，得一便可定邦安国，现在他们都跟随在重耳身边。重耳将来一定会成为晋国的国君，我们一定要对他以礼相待。”
郑文公不以为然：“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登上君主之位，我只知道现在收留他，现在就有可能遭到晋国的报复。”
叔詹道：“若不礼遇重耳，便请杀了他。”
郑文公哈哈大笑：“你一会说要礼遇他，一会又说要杀了他，礼遇他有什么好处？杀了他又因为什么仇怨？我是个文明人，怎么会无缘无故杀人！”
于是，郑文公下令，紧闭城门，就说郑国正在戒严搞严打，禁止任何人进城。
公子重耳等人听说郑国不让他们入城，很生气，便改道前往楚国去了。晋国是一个大国，若没有更强大的力量支持，他怕是进不了晋国的大门。这个更强大的力量，首选便是楚国。
楚成王以九献之礼隆重接待重耳。重耳有点受宠若惊，赵衰早有准备，他告诉重耳别犯怵，拿出大国之君的派头。重耳应对自如，楚成王很高兴，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于是，重耳就暂时在楚国安顿下来。
一日，楚成王宴请重耳。席间，喝得高兴，楚成王就问重耳：“公子若是回到晋国，做了国君，如何报答我呢？”
重耳答道：“美女玉帛，大王这里多得数不过来，羽毛齿革，是楚国的特产，我还能有什么可以给您的呢？”
楚成王借着酒劲，继续追问：“就算楚国什么都不缺，你总得有所表示吧。说说看。”
重耳喝的也不少，有些飘飘然，就说道：“借您吉言，我若为晋国之君，晋国一定会成为楚国的友好邻邦。即使不得不与贵国开战，我也会退避三舍，礼让大王。”古代行军，三十里一停，谓之一舍，三舍九十里，是三天的行军里程。
楚成王听了很高兴，愈发厚待重耳。
令尹成得臣见楚成王如此厚待重耳，很是忧虑，就劝楚成王：“楚国要争霸中原，晋国是最大障碍。公子重耳有霸主之象，不如及早除掉。”
楚成王道：“你所言不假。但这些年来，重耳有贤者跟随，得大国尊重，似有天助。我们怎么能够做违逆上天的事情呢！再说了，我要称霸天下，必须要打败中原霸主，重耳就是这个人。我把他在这里杀了，不仅会惹天下人耻笑，还会失去一个对手。我已经犯过一次这样的错误，如何还能犯第二次。”
成得臣说：“我们何不把狐偃、赵衰等人扣留下来，剪除其左膀右臂。”
楚成王说：“即使把他们留下来，他们也不会为我所用，这是何必呢，既然上天眷顾重耳，我们不打算做违逆上天的事情，扣留他身边的人难道就不违逆上天的意志吗？”
听楚成王这么说，成得臣只好作罢。
故事到这里，我们是不是感到很奇怪：楚成王对所谓的霸主宋襄公毫不客气，为何会对公子重耳礼遇有加呢？难道他真的转了性子？
当然不是。国家之间向来是凭实力说话，大国对小国从来都是不客气的。楚成王从来没有把宋国放到与楚国平等的位置上看，所以就有了对宋襄公的种种做法。而楚成王把晋国放到了与楚国平等的位置上，自然会对重耳高看一眼。说到底，实力决定一切。
秦穆公打听到公子重耳到达楚国的消息，很高兴，便派公孙枝出使楚国，希望能够迎接重耳到秦国，帮助重耳回国即位。于是，重耳又来到了秦国。
重耳在秦国受到隆重接待自不必说。秦穆公想跟重耳的关系再亲进一步，决定把怀赢改嫁给他。怀赢是穆姬的女儿，重耳是穆姬的弟弟；世子圉（就是现在的晋怀公）是怀赢的前夫，重耳是太子圉的叔叔。这个关系似乎有点太乱，重耳想拒绝。
赵衰劝重耳：“欲人爱己，必先爱人；欲人从己，必先从人。我们要借助秦国的力量，就要有所付出，谁会做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呢？你就不要推辞了”。重耳听得晕头转向，不明就里，只好又去问胥臣。
胥臣搬出一大堆竹简，翻了半天，然后对重耳说：“尧是帝喾之子，黄帝五代孙，舜是黄帝八代孙。尧把自己的两个女儿嫁给了舜，舜没有推辞。古人所说的同姓，是指有共同的德行，而不是指同一个族群。黄帝族群和炎帝族群世代通婚，是因为他们有共同的德行，不是因为他们属于不同的族群。你不必担心近亲结婚的问题。”有学问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重耳听得半懂不懂，又去问自己的舅舅狐偃。
狐偃道：“你到这儿想干嘛？不就是想回晋国即位。秦国凭啥帮你？你即晋君之位，等于是抢了姬圉的位子，跟姬圉就是仇人，跟他的妻子、他的老丈人也都是仇人。作为你的仇人，怎么帮你？你娶了怀赢，秦国就跟姬圉没关系了。你明白了吗？”
重耳连连点头。于是，重耳和怀赢在秦国举行了盛大的婚礼。
最近一段时间，重耳收到很多来自晋国的密信，都是请他回国即位的。重耳很高兴：真是瞌睡递枕头。重耳决定以这些密信为证据，请秦穆公马上出兵，帮他回国即位。重耳还没动窝，秦穆公的人就来了，请他赴国宴。
重耳知道这次国宴很重要，让狐偃跟自己一起去。宴会上，一个重要环节就是赋诗，如果应对不当，不仅丢丑，还可能会误大事。狐偃知道自己耍耍小聪明还可以，要在大场面上拽文还真不行，便让赵衰陪同重耳赴宴。
宴会上，秦穆公先吟诵《诗经》中的《采菽（shū）》一诗。这首诗描写的是采摘大豆的情景，暗示重耳收获的季节到了，自己愿意帮忙。这首诗重耳知道，还会背，但在今天这个场合表示什么意思就不明白了。不明白不要紧，只要会鼓掌就行。
重耳一边带头拼命鼓掌，一边看身边的赵衰。赵衰让重耳下堂拜谢。秦穆公也下堂辞谢。拜谢完毕，赵衰告诉重耳，要他赋和《诗经》中的《黍苗》一诗。秦穆公听了重耳的赋和，很高兴。这首诗里，重耳把自己比作禾苗，禾苗茁壮成长靠雨露的滋润，禾苗长成会回馈耕耘的人。
秦穆公心里高兴，又赋了《鸠飞》，这是《小雅》中的一首，暗示自己思念故去的妻子穆姬，愿意帮助他的弟弟重耳。重耳听了更蒙，赵衰赶紧让他赋和《沔水》这首诗。这首诗表达了自己周游了很多地方，最终的愿望就像大河归海一样回到自己的祖国。秦穆公最后赋了《六月》这首诗，这首诗描写的是宣王中兴的事情，祝愿重耳回国后重振晋国的雄风。
赵衰让重耳再次下堂拜谢。秦穆公也下堂辞谢。赵衰说：“国君把辅助天子、匡扶诸侯的使命交付给我家公子，我等不敢有怠惰之心，一定遵从您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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