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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东行

    离了武当山,顾长帆为先去江南寻家人,还是北上见杨锋犯了难。他眼下所知的唯一线索乃是婶娘出自江南苏家,但江南之大要寻一苏姓人家,那也几同于大海捞针了。

    所幸无论作何取舍,都需先往东边走。他便取道东行,路上再慢慢合计。

    行出两日,路过一处集镇,他入镇采买干粮。

    “你银子不是花光了吗?”黄卜疑惑出声。

    “这你便不懂了吧。行走江湖的人怎么能真的坐等山穷水尽呢。”青年脱下靴子,露出狡黠笑容。随后,猥琐地从靴底抠出一小锭碎银子来。

    那是他常年在外学来的饥饿教训。

    黄卜大开眼界。

    青年潇洒入镇,选一处酒肆坐了,叫了干粮酒肉。

    那小二见他寒酸之相,满脸鄙夷都懒得掩饰,听他叫唤,却不见动作。

    顾长帆二郎腿翘起,将那锭碎银如那青天大老爷的惊堂木一般拍在桌上:“可以上酒了吗?”

    那小二走过来拾起那银,看它色作青黑,左瞧瞧右瞧瞧只觉颜色不对。不得已,他只得用牙去咬。金银质软,不比铜铁之硬,老道的商贾通过牙咬和听声,便能判断里面是否含铜,含了几成,分毫不差。

    顾长帆见那银被他放入嘴里,一时脚心发痒。唯恐他补上一句:“客官,味道不对呀!”

    所幸,那小二粗人一个,铜臭闻多了辨不出脚臭,收了银子自去后厨置办去了。

    酒足饭饱,邻桌两人的对话引起了他注意。

    “哎,不知道这仗要打到什么时候。”一个汉子喝一口浑酒,叹气出声。

    “听说那北蛮子只会骑马不会游水,过不来黄河。我本家一个侄子就在那营里当兵,来消息说好像有个十来天没打了。”邻座一个老汉接话。

    “那还准备打回去吗?”那汉子接口问道。

    老汉道:“打什么打,皇帝都死了,不得先选个新皇帝出来啊。你没听那说书啊,哪朝哪代选个新皇帝不是动刀动枪的。”

    “那到也是。哎,只是苦了我们这些庄稼人了。”汉子叹气不断。

    顾长帆听了略微心安,知道形势还没有进一步恶化。只是朝廷无主,接下来围绕这九五之尊大位的势必又是腥风血雨。他这些时日除了没有乞食,论起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吃睡随心,已是那乞丐中高辈分长老的作风了。所谓做惯乞丐懒做官,这些朝廷的事情他也懒得去深思。

    出了集镇,东行四十里,一处渡口映入眼来。

    恰有货船东去淮安,顾长帆表示可以帮忙做些体力活,上前询问能否顺路搭乘。那船老大也是豪爽之人,毫不犹豫地答应。

    货船上的体力活主要集中在靠岸时上下货物,船过浅滩时上岸拉纤,可谓艰辛异常。眼看着渡口上货完成,船工们排队站好,一双双硬茧横生、沟壑相连的黑手摊开,一个个圆润饱满、体态丰腴的铜板跳入掌中,众人面无表情地收下,转身上船等待下一个渡口。

    生活的艰辛,已磨去了他们多余的热情,只剩下漠然。

    顾长帆锦衣玉食长大,看得心中一酸。

    所幸,船行水中时,大多时间都颇清闲。船老大给他在船舱里找了一个位置歇息,青年微笑推拒。

    他往船舷一点,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中飞身飘上船顶,这里便算他接下来的卧榻了。难得清闲又无人追杀,他拿出九星在黄卜的指点下细细研读,累了赏两岸风光,困了枕满天星河,过得好不快活。

    这九星从贪狼到伏位共有八式,每一式不止对应一条经脉,尚且各有妙用。或提修炼速度、或强经脉韧性,他盘坐冥想畅游其间,已到了一日不练便浑身难受的程度。

    再来便是修习刀法,龙吼刀法和狂澜一刀俱是刀中霸者,他此时能熟练掌握的也不过龙吼刀法的鸾切、凤舞,以及狂澜一刀的断江、撼岳而已。至于那龙吼刀法更高深的升龙、青龙望月斩、盘龙踞、焰鳞甲、龙吼天下根本触不可及。

    如此过了十日,那船缓缓靠向一座小城渡口。在此最后一次上货后,前方再行半日水路便到了淮安。

    众船工熟练地水底抛锚、岸边钉橛,准备架板上货。船老大却微起疑惑,约好的上货时间,渡口却空无一人,没有看到正主。想着又要耽误时间,他略有不耐。

    “啊!有死人!”正在岸上钉橛的船工一声惊呼!

    众船工或立在船舷,或挤在岸边,尽皆往那发声之人望去。不远处的河岸边,在青草之上一个人背朝天趴着一动不动,而那船工之所以呼为死人,正是因为这人的头一直浸在水里。

    顾长帆正下得船来,忙也循声望去。

    “啊呀!那里也有,好多!”又是一声惊呼响起。

    众人不知生出何事,心底发虚,都自发地退回到货船附近,挤在一处议论纷纷。

    顾长帆伤势已大好,有心一看究竟,便往前缓步靠了过去。

    “大家稍安勿躁,便让这位少年侠士替咱看看情况。”船老大见他身怀武艺,忙趁机推出来安抚。

    行出十来步,顾长帆脸色越来越沉,远处横七竖八地倒着五六个死人。他走近查看,那些人大多作商贾或仆役打扮,显然并非是江湖仇杀,而更像是绿林中人杀人越货。

    他沿着血迹再行百十米,现出一个土丘,微风拂来,带起一阵浓郁的血腥味。

    顾长帆心头一紧,满怀戒备地绕过那土丘,一片骇人景象映入眼来。

    那是躺倒一大片、数十人的尸首!

    “啊哟!”黄卜语带惊恐。

    此地数十人的尸身与岸边殊为不同,大多数身穿官差服饰,竟是衙门捕快。另有十数名清瘦道人,着素色补丁长袍,看不出来自哪方道观。而其中最让他惊疑的,却是倒在血泊中的五六名怪异汉子。

    那几人五短身材,前额头发被刮去露出一个青色的脑门,显得头大如斗,脑后头发上束,结一个短小的发髻。脚上更是踏着一双奇形怪状的木屐,服饰和兵刃都大异中原。

    顾长帆心头起伏不定,从场中惨烈的痕迹来看,这几名异族男子当是从那渡口上岸,一路截杀过来。而这批官差与道人当是早得了消息,在这土丘之后伏击。以多攻少,以暗击明,竟还死伤如此多人,眼前来路不明的矮短汉子实力之强让他心惊。

    往前再行两步,顾长帆猛地止住身形,露出疑惑目光。前方地上现出数道五六丈长的深壑,纵横交错,望之心惊。在战场中央倒卧着两人,周身伤痕触目惊心,生气全无。

    其中一人脚踏木屐、前额刮秃,虽是异族服饰仍可见衣着华丽,难掩贵气,望之二十四五的年纪。

    另一人却是个须发皆白的老道,一道骇人的伤口横亘在前胸,身旁一柄足有一尺宽的巨剑断作两截,人虽死而那剑柄兀自紧握在掌中。

    “啊!这人是玄尘道长!”黄卜语声惊骇。

    “你识得他?”顾长帆走近细看立时一怔,那巨剑断口之处竟平整如镜面。他伸手轻轻抚过,触手细腻,仿佛能工巧匠细细打磨过一般。

    “嗯,此人是石狮观观主,二十多年前曾来武当山问经,与松香观的柳鹤道长起了争执,曾使动这柄巨剑斩断我武当山一颗百年巨松。是个性烈如火、嫉恶如仇之人。”

    顾长帆刚要起身,目光被那异族汉子身旁一柄怪异长刀吸引,他弯腰拾起,入手颇重,刀柄处以不知名黑色丝线绑成一排十字纹路,整体造型有些像唐横刀,但刀身却弯出一道与横刀相异的妖艳弧线,刀刃呈波浪花纹,锋锐无匹寒气森森。在刀柄与刀刃的接驳处,铭刻着两个古体大字:岛津。

    顾长帆震撼莫名,依场中痕迹来看,双方斗了个两败俱伤同归于尽。而这异族汉子竟是在最后一刀先断巨剑,再破开那老道胸膛。

    好锋利的一柄长刀!

    眼见四周再无线索,他想起船上众人还在渡口等待,还刀入鞘后起身往回走去。

    来到渡口,众人正在起锚准备离去,见他活着回来,大伙略微心安,忙又好奇地围过来打探情况。

    顾长帆大体说了,举起手中长刀,道:“这把怪刀,便是那些短小汉子使的。”

    那船老大立在一旁耳听了如此厮杀也未见露怯,此刻见了那刀竟脸色大震,牙关发颤地吐出几个模糊的音来:“瀛...瀛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