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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9章 有福青年

    武当大弟子先行通传,顾长帆随后入殿。

    众长老中没几人见过这得了掌门青睐的后生,纷纷好奇地转头来看。

    来人气度实在一般,衣衫更是用褴褛来形容都有些委屈了褴褛,眼神倒还算坚定,只是嘴角不知粘着什么黄色不知名膏状物,有些引人遐想。

    众长老诧异地在心里暗暗品评。

    陈三昧乃是丹房长老,长于医道,眼见这青年十日前身受濒死重伤,此刻竟能下床行动自如,倒着实是有些心惊。

    顾长帆从未见过这等场面,一时也有些手足无措。

    他见主位上一人如老神仙下凡,拜上一拜倒准错不了,忙拱手道:“前辈必定是武当掌门,小子顾长帆谢过武当山救命之恩。”

    傅青衫观他眼神清澈,隐有傲气,说话间不卑不亢,一时倒也颇为赞赏。

    “这是你的吧,你晕倒时由我门下弟子从你怀中翻出。”

    武道掌门将桌案上一书拿起,往前随手一抛。

    那书被一股无形气劲托住,缓缓送到身前。

    顾长帆随手接住,正是他以为昏迷时遗失的九星,忙郑重收入怀中。

    眼前老者对于武当弟子翻找他物品之事无丝毫修饰,让他好感顿生。他这人脾性怪极,对方若随和大度,谦让个三分四分都行。但对方若咄咄逼人,那是说什么也难办了。

    傅青衫温和出声:“年轻人,你是如何识得武圣,又受他托付的?”

    顾长帆执后辈礼,恭敬回应:“在下在镜州偶然识得钟前辈,他当时身受重伤,托我将一块白玉送上武当山。”

    他想起自己终是有负所托,接道:“不知众位前辈有否将它寻回?”

    那虬龙令何等凶物,眼前青年一点微末修为倒也说送就送了。

    众长老心有嘉许。

    傅青衫眼带欣慰,回道:“武当山自当寻回,不负圣上所托。武圣死前,你可在身边?”

    中原武林有所谓“圣魂四绝”的称谓,正是民间好事者排出的武道修至圣魂境的最强四人,傅青衫贵为四绝之首,钟煌焱身死之时他心弦曾一动,感应到天地一悲。

    “钟伯伯为掩护在下出逃,力战而死。当时我并不在身边,但事后我返回已将其妥善安葬。”

    顾长帆如实回禀。

    “你昏倒时,我曾为你把脉,你体内百会穴有异样波动,经脉内一股狂莽气机肆意纵横,是何缘故?”

    陈三昧对人体内息了如指掌,见到个异象便有那刨根问底的毛病。

    顾长帆不知从何说起,在座的神仙与黄卜分属同门,可偏又苦于没法将实情道出,他只好撒下谎来:“钟伯伯临终曾传刀法于我,或许有些独到之处,因而有此脉像。”

    所幸,他靠四魄轮回学来的刀法也确实算得是临终所授,倒也不算随口妄语。

    好一个有福青年。

    众长老心头俱是一震,均想这青年好大的福气,能得钟老传刀,又得掌门青睐。

    只有陈三昧眼神悠悠地望来,看不出内里深意。

    顾长帆问心无愧,坦然对视。

    “临危受命,你尚且能做到至死不负,倒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傅青衫由衷一赞,紧接着问向关键处:“观你吐纳,也有几分功底,你师出何门?”

    众人知道重头戏要来了,都留神去听。

    只有韩靖耳听着师父对他人的夸赞,心中酸意满满。

    “在下无门无派,只学过些家传的粗浅功夫。”顾长帆轻声回应。

    “你往后有何打算?”武当掌门语气温和,如同一位慈祥长辈在询问自家子侄。

    “近日连生巨变,日后打算,晚辈还未及细想。”顾长帆如实道来。

    “我有意收你为徒,你可愿入我武当门墙?”

    傅青衫已近百岁高寿,号称圣魂境第一高手,称武林泰斗都有些说得小了。

    这话若在江湖中说出,武当山上山路上纵有万级石阶,怕也得给人跪烂了。

    韩靖手心微微发颤。

    众长老翘首以待,他们对这青年已然认可,只当马上要多了一个有福气的师侄。

    顾长帆受宠若惊,呆在当场。

    他初入江湖便卷入莫大是非,所遇之人除钟煌焱之外,个个阴狠狡诈,此刻迎着那老者的慈祥目光,内心不觉生起一股暖意。

    眼前老者何等分量,竟愿意将自己收入门墙,亲自传授。

    他想起这段日子以来的坎坷,一时竟鼻头发酸,眼眶微红。

    他是真心待自己的!

    同时,他也瞬间明白了韩靖在剑阵广场那一番话是何用意。

    他看向韩靖,对方也正紧盯着自己。

    青年微微冷笑,朝傅青衫拱手道:“感谢前辈厚爱,小子当然愿意!”

    这混蛋!韩靖气血上涌,暗暗握紧拳头。

    “但我范州的家人生死不明,首要之事当再入江湖查访,只能婉拒前辈厚爱,还请前辈原谅。”

    顾长帆对这个行事有失磊落的武当大弟子实在没有好感,故意相激后,这才表明心意。

    韩靖松了口气,同时也察觉到对方有心戏耍,不禁又起怒意。

    众长老俱是一震,没人想到这年轻人竟会拒绝,都当他是阅历有限,不知身在福中。

    唯有丹房长老陈三昧微笑抚须,轻声道:“果然非池中物!”

    傅青衫毕竟是化外之人,深明道法自然之理,倒没有众位长老那般心头起伏。

    他无喜无怒,点头回道:“如此也好,你便在武当山养好伤势,再下山去吧。”

    “多亏了贵山的灵丹妙药,晚辈伤势已大好,这便准备下山去了。此来正是与诸位前辈辞行。”

    顾长帆再次毕恭毕敬地拱手相谢。

    他婉拒武当掌门胜意,若是传到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人会称他不识抬举,这倒是小事。但也多少会有好事之徒言语间贬损这位武当掌门的威望,他对这老者心生感激,泛起些许愧疚。

    “也好。我观你面色气血尚虚,陈师弟,你便再赐一颗金丹助他痊愈吧。”

    傅青衫轻声嘱咐,显然并未放于心上。

    陈三昧笑道:“师兄放心,早已备好。”

    他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往堂中青年抛去。

    青年伸手接过,打开一看,有三颗金色药丸,药香扑鼻,沁人心脾。

    他倒出一颗,抛入口中。

    那金丹入口即化,隐入经脉之中汇成一股暖流流向四肢百穴。瞬间面色便红润起来,通体舒泰。

    顾长帆拱手谢道:“多谢前辈赐药。”

    严正一冲着师弟笑道:“你这小气鬼,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大方,一次给出一瓶。上次我那徒儿骨头断了,你都只肯给些跌打伤药。”

    这位戒律长老口中虽称小气鬼,心里对这位师弟却着实佩服得紧。

    他这位小气鬼师弟一生醉心于丹鼎之道,于剑道只潦草习练,不想一日众师兄弟谈起此事,陈三昧坦然相告已登圣魂境三品,成为掌门之下第二人,震得众人目瞪口呆。

    陈三昧嘿嘿一笑。

    顾长帆念起心中疑惑,出声道:“前辈,晚辈临走前还有最后一事,不知当不当问。”

    “但说无妨。”

    “晚辈带着那玉石奔波数日,几次都差点送命,对那苍龙逐日颇有好奇。不知前辈是否方便解答一二。”

    他深恐那老者为难,忙又道:“唐突问出,不当之处,请前辈海涵。”

    傅青衫眉头微皱,实未想到他会问起这四字。

    众长老眼内一亮,想看掌门是否会乘势道出,他们也实在好奇得紧。

    傅青衫沉默片刻,轻叹一声,语重心长道:“孩子,此间事与你相关的部分已经了却,你无愧钟老所托。往后,画兽堂、红袖坊自也不会再为难于你。此事并非善缘,出得此门,便把过去了的都抛开吧。回到最初的位置,不要再记挂在心里了。”

    众长老见掌门露出少有的情绪,一时都有些疑惑。

    “多谢前辈提点。”顾长帆恭敬回话,心里却道:要抛开怕是抛不开了啊。

    他再次向堂中前辈谢过救命之恩,转身而行。

    韩靖行主人礼送至殿门口,眼神复杂地望了望那青年远去的背影。

    片刻后,他嘴角终究还是微微扬了起来。

    ......

    顾长帆踏着宽大石阶迈步而下。

    不时有武当弟子路过,好奇地望来。

    他从那端送饮食的道童口中,已得知这十数日内南北形势并未有大的变动。

    此刻,心中所挂,唯有家人。

    可一想到天大地大无处去寻,青年一时又大起茫然之感。

    “不后悔?那可是傅青衫啊。”

    黄卜的声音突然在脑海响起。

    顾长帆吓一激灵,他昏迷十日早已将这老头忘到了九霄云外。

    他随性地笑道:“有点,要不咱回去?”

    黄卜嘿嘿一笑:“在我刚入门时,傅青衫已经是门中青年一辈数一的人物,便如今日的韩靖。没想到离开武当山二十多年后还能再见,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老黄,你以前住哪呢,可要去故地重游一下?”

    “罢了罢了,一间茅屋有啥好看。”黄卜忽地心头一亮,接着道:“但有一物却非去尝尝不可。”

    “哦?”

    青年来了兴致。

    一人一魂往武当山西峰而去。

    不多时,一个偌大的莲花池映入眼来。

    秋意正浓,那莲花竟仍在盛开,白色花瓣紧密张开包住中间黄色花芯,一个个肥美的莲蓬高高托起。

    “这叫千瓣莲,受武当山灵气滋养,妙用无穷,味道更是一绝。”

    黄卜回思往事,悠悠道:“那时师兄弟们都在练剑,我便常躺在这片草地上读些乾坤之书,偶尔偷吃解馋。只是当时有专人看管,一见到便要臭骂一通,只不知现在那人是否仍健在。”

    老道语气动情,似颇有期待。

    “试试不就知道了。”顾长帆邪魅一笑,忽地飞身而下,往那莲池中飘去。

    一阵清香传来,让人心脾一畅。

    青年双手齐出,一左一右揪住两个硕大的莲蓬,脚尖在另一个莲蓬上一点,便要飘上岸去。

    “你个狗日的乞索儿!你是哪个长老门下的?”

    池塘另一侧,一个穿着粗布衫的花甲老人正丢开手中农活放声大骂。

    “哈哈哈,这老汉果然还在,倒成了个白发老头了。”

    黄卜语气少有的欢快。

    青年飘上对岸,那老汉兀自隔着莲池大骂不止。

    他一时有些面红耳赤,不知该走该留。

    “你也骂回去,你个驴日的田舍奴,老子下次还来。”

    黄卜昔年偷吃被骂时,便是这般小人得志的猥琐模样,此刻得见故人他心情大好,忙让青年效法当年。

    “你个驴日的...”

    顾长帆依言大吼,不成想到口忘词,忙问:“驴日的啥?”

    “田舍奴!”

    老道相当无语。

    “你个驴日的田舍奴,老子下次还来!”

    青年深吸一口气,一声爆吼响彻武当山西峰。

    那老汉疑惑地挠挠头,却不知是否想起了有些耳熟。

    一人一魂乐得不可开交。

    突然,一声低沉的闷吼从后山传出,声音极小,但却清晰传入耳来。

    如烛龙咆哮,又似饕餮低嚎。

    “这是什么吼声?”顾长帆如临大敌。

    “武当炎尊,麒麟神兽。想必是感受到了你刚刚的气息。”

    黄卜轻声解释,语气中似有无尽欣慰。

    “真有麒麟呢?”

    青年一脸不信,心底却虚得厉害。

    “武当山千载根基,内里实力之强,岂是你一个外人能体会的。”

    黄卜自负一笑,接着道:“走了,吾心愿已了,该下山了。”

    青年笑笑应着,扒开莲蓬,将一颗莲子抛入嘴中。

    “嗯...味道不赖,骂的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