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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来

    一九三一年的夏天,热浪扭曲了空气,如果不是碍于公共场合,张柏菱甚至想脱光了膀子。健次郎递给他一支香烟,他抬手接过去,点燃了,蹲在走廊看着窗外被高温晒得有些蔫儿吧唧的树叶。东北的六月份很少下雨,高温无处挥发,最后都会作用在人的身上,别说人,就连校门口的黄狗,也是趴在阴凉里无精打采。

    上课了。老秀才不嫌热,还套着一身长衫,精力充沛的摇头晃脑。张柏菱低下头,向认识的神祈祷了个遍早点下课,早点下雨,炎热的三伏天早点过去。

    不过老秀才也算有点长进,开始不那么排斥白话文,有时也会念一念鲁迅、胡适这些当代大师的白话文章。只不过他自己还是坚持在之乎者也罢了。

    这会,人们都会默契的养成昼伏夜出的习惯。高世泽四个人和健次郎走在街上。李归宁女孩子,这个时候自是不能出来的。

    高世泽突然好奇的问了一句“健次郎,日本的夏天,也这么热吗?”

    健次郎的中文,如果不是细听,已听不出来破绽了“没有这么热,而且会经常下雨。”

    “那你好好的日本不待,跑来着受罪干什么?”

    健次郎默不作声。

    良久才开口回答。“为了。。。。。理想?当然也有家人的安排。”

    张柏菱脱口而出“那你爹可真不是个东西,给儿子送过来活受罪。”

    这次健次郎没有回话,只是往东看了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几个人溜达着,突然看见街边有卖冰块的,多是去年冬天窖藏的,炎炎夏日,能吃到这么一块冰,大概就叫幸福,于是各花了一角钱买上一份。摊主凿下五碗冰,倒进自制的酸梅汤,这便是一碗冰镇的酸梅汤了。五个人捧着瓷碗喝了一口,满足的长叹一声“真T*D爽。”

    其实各家也有窖藏的冰,只是不能支撑起天天使用,只有最热的时候拿来解暑,倒是也听说过外国人会用电冰箱,也就是一年四季都能制冷的东西,但国外来的,价格必然十分昂贵,而且估计也有价无市。

    只是夏夜虽较白天凉爽,也终是要回家睡觉的。四个人各回各家,只有健次郎是一个人住,但见他平日穿戴整洁,估计也是个爱干净的主儿。

    过了几天,高世泽才知道,李归宁家是没有藏冰的,因为去年冬天被冷的够呛,完全忘记了东北也有夏天。

    于是哪一年,高家的冰用的异常得快,高天雄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感觉到李瓯看他的眼神莫名其妙的多了些感激。

    他要是知道自家儿子天天用自己的冰块慷他人之慨,大概高世泽的也会变得和张柏菱一样。不过张矿长是文化人,如果换作高天雄动手,高世泽多半要被卸下一条嘎啦哈。

    好在东北的夏天并不久,一场雨过后,气温便会一蹶不振。

    健次郎有时候会说起日本的风俗,有一天提到了北海道的烟花祭,身穿和服的情侣会手挽着手看天边的烟花。听得高世泽两眼放光。当场和几个兄弟合计,不知道从哪弄来几箱子烟花,挑了七月一个晴朗的晚上,一字排开,在城中放了。虽然不年不节不婚不丧的放烟花让保山城的人们十分不能理解,但谁又会介意白看热闹呢?

    高世泽带着李归宁溜出来。少女抬头望向天上的烟花,夜幕下的双眼依旧闪闪发亮,映着焰火的颜色。少年偷偷看着少女,手不安分的朝着对方的手摸过去。朦胧又懵懂的爱情在此刻悄然绽放。

    那天是他们第一次牵手。

    也是他们对彼此关系的确认。

    只有可怜的健次郎蒙在鼓里,以为是四个人为了照顾他独在异乡,特意买来的烟花,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脸上写满了感动。他是唯一的小丑。

    此后的日子,高世泽名正言顺、理直气壮的天天送李归宁上学。李瓯早就知道这小子对自家姑娘有想法,可是过了这么些年,他过年过节都会用心给李归宁,顺带给自己,备上礼物。待人接物也算得体,自家姑娘对他也渐渐接受了,何况高世泽不敢说前途无量,起码也是前程光明的。既然如此,李瓯又有什么办法呢?女大不中留,祖宗的话还是有道理的。

    至于陈伯?虽然老人家平常看着古板严肃,但一直把李归宁当做亲孙女看,一向是十分迁就的。既然李归宁的确喜欢高世泽,他便也不过问了,只是对高世泽依旧不会摆出好脸罢了。总要有一个人,无论用何种方式也要告诉他,如果对自家小姐不好,肯定会有人去找你算账。

    相比之下,白曼和志伟反倒平淡,两人从小青梅竹马,感情全在日常的柴米油盐。虽然不曾拜堂成亲,但是已经有了婚后过日子的模样了。志伟又是白曼父母看着长大的,哪里有什么不放心的,只等志伟毕业,两个人就要成亲了。所有人都知道他会娶她,她相信他会娶她,他也一定会娶她。

    滕佳迒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以至于三个人时常揶揄他该出家修行才是。但说到张柏菱?他是单纯的有色心,没色胆。或者说,他也在等着他爱的姑娘。

    总之,美好的夏天充实的过去了。秋天开学一天一天的迫近,上完了今年,他们也就算毕业了。志伟开始天天在部队实训,高世泽有时会跟着马队出去长眼,滕亥均想主意的时候,会叫上滕佳迒讨论,张矿长会把张柏菱带到矿上去——虽然他并不想去。

    每个人都在潜移默化中不知不觉的成长。他们似乎已做好了成年,肩负起责任的准备。

    又是一个安宁的秋天。庄稼地里的农民要准备秋收了,学生们也开学了。

    平淡的过了几天,似乎会永远这样平淡下去。

    滕佳迒躺在床上,这样想着。

    睡觉之前,他看了一眼黄历九月十七日。原来是他早上走前忘了撕下一页。于是他撕下本该早上撕下的。

    今天应该是,九月十八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