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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醉方休

    健次郎的效率很高,刚刚过了几天,就组建了一支上百人的护矿队,大多数都是先前城里的保安队,因为保山城的煤矿需要大量的劳动力,不可能直接从煤矿内部抽调。围城之前,应该说日本人宣战以后,县长就带着家小跑路了,有乔团长驻扎,既然县长都跑了,索性给了点钱全遣散了,可这些家伙本来就是好逸恶劳的货色,在乡里也是欺男霸女,过了两个月钱花完了,又不想种地,看着护矿队成立,索性干起从前的老本行。

    健次郎也没指着这帮家伙出什么力,但总不能让他们天天领着钱游手好闲,派了几个顾问操练了几天,教教开枪射击,保证不脱靶,再教教匍匐卧倒,也就结束了。这些人就算丢在战场上,也只能是做炮灰的命运。

    然而对张柏菱来说,最煎熬的还是剪彩当天,他作为这群地痞流氓的指挥官,不得不握着健次郎的手,一起剪开那条红布。他听见了全城百姓对他的议论,对张亚祥的议论。

    他自知不学无术,但绝对不是整日欺行霸市,提笼遛鸟的纨绔,他突然觉得肩膀好沉,不由自主的弯下腰来。

    这大概是他一生中最黑暗的瞬间。他知道自己以后和高世泽他们,就不一样了。

    所以他今天约了三人来云鼎宫喝花酒。为什么要来这里?他也不知道,大概在安夕文怀里的时候,他可以暂时忘掉有些事情。

    他一进门,老鸨子就贴了上来“恭喜张队长上任!您第一次来,我就知道您这人不凡,将来一定是做大事业的人,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今天您可要吃好喝好,好好庆祝升迁之喜。”

    老鸨子的话像是根根钢针刺入了张柏菱心里。他没有回答,径直走在了楼上。

    现在这里所有人都知道认识张柏菱了,新上任的护矿队队长,都卖他几分面子,席间不停敬酒,祝他高升。

    可张柏菱怎么会开心呢?最后帘子一拉,算是闭门谢客。

    “恭贺张队长高升啊~”安夕文娇俏的声音响起在耳边。

    “你知道我不想做这个队长的。”张柏菱眉头紧锁。

    “我想你做啊。你为什么不想呢?”安夕文笑笑。

    “你知道我不想替日本人卖命的。你也见到今天,街上的人怎么说我的了。”

    安夕文不再说话,只是给他倒上一杯酒。

    …………

    金阙本是不想来的。他平时严于律己,绝对不会沾酒,都是因为行业危险性,何况组织内部的作风也提倡简朴,反对骄奢淫逸,他至今记得顾科长是怎么腐化在纸醉金迷中的。

    奈何高世泽劝他今天一定要去开导开导张柏菱。还叮嘱他一定要换身衣服,毕竟他是爱国志士,穿上一身黑的“工作服”,难免刺激到被迫做了汉奸的张柏菱。

    金阙长的秀气,个子又高,难得不穿一身黑衣,显得整个人有几分贵气。他曾经想如果没有任务需要,他这辈子也不会出入这种场所。他厌恶的看着几乎贴上自己的狂蜂浪蝶,大步走到张柏菱所在的房间门口,打开了门。

    清脆的笑声吸引金阙看过去,当见到安夕文嫣然的笑脸时他猛的一愣。女人慵懒的靠在张柏菱的肩上,画着精致的妆,妩媚的笑容像是对着自己多年的爱人。

    安夕文看向门口,也愣住了,随机恢复了笑容,站起身来,对着张柏菱的耳朵吹气。“失陪一会。”和金阙出了门。

    “他们认识?”三个人觉得世界真小。

    两个人走到四下无人的楼梯口,就这么对视着。

    “姐姐。”金阙先开口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当初你去了哪里。为什么没再回来找我。”安夕文的声音全不似平常的妩媚,只有满满的委屈和怨恨。

    “我……我没有想抛下你,真的没有。”金阙低下头,不敢再看安夕文的眼睛。

    “那你为什么要问我为什么在这里?我在这里的原因,不是你最清楚吗?”安夕文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姐姐,你不该这么作践自己。”金阙沉默许久,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我没有作践自己。以前的日子,才叫作践自己。”安夕文冷笑。

    “不……以前……”金阙没来得及把话说完。

    “以前?你还记得吗,以前我犯了哮喘,我们两个躺在破庙里的时候,那天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我连一角钱的药都买不起,我恨死了那样的日子。”

    “以前……我们不是很快乐吗?”金阙的心痛的说不出话来,不再像平常那副凉薄淡漠的神色。

    “是吗,我现在也很快乐,可能比以前更快乐,以前的事,我记不清了。”

    “你现在,很快乐吗?”安夕文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像刀锋一样,狠狠地切割着金阙的心。

    “为什么不快乐呢?以前我们在街上只能闻闻味儿的东西,现在我都能吃上,以前那个羞辱我的阔太太,我现在戴着比她还要贵的首饰。以前我连药铺的中药丸都吃不起,现在我可以让人从奉天给我带西药回来了,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喘不上气了。以前……以前……”安夕文想起了什么,哽咽起来。

    “姐姐,我带你走吧。”金阙鼓起勇气。

    “很多人和我说过这句话了。如果在我刚来这里那年,你回来了,这么对我说,我愿意抛下一切跟你走,可你让我等的太久了,久到我已经不想回到曾经的日子,久到我对这种纸醉金迷的生活,对钱的爱,已经大过你了,弟弟。”安夕文泣不成声。

    “姐姐,我现在可以让你过上好日子,可以不让你挨饿受冻,可以不让你缺医少药了。”

    “那你给我看啊!给我看你挣到了多少钱,给我看够不够让我等你这么久!你抛下我走的那天,你甚至没有亲口跟我说出来!”安夕文歇斯底里的哭喊着。

    “姐姐,你不再是你了。”金阙心如死灰。

    “不,我还是我,一直都是我。青书,忘了我吧。”安夕文不再哭泣,擦了擦眼泪,转头回到包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