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天崩地裂
草地与枯石明明只有一线之隔，然而等关风站立不稳，向后退了一步，便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三江口的街上。
宁姑娘……
他的手还做着向前伸出的动作，嘴唇微张却终是没喊出来……
此时，这往昔繁华无比的大街上除了关风空无一人，只有几片树叶随着风儿打旋，除此之外，鸦雀无声。
“轰轰轰~”
突然空中几声巨响过后，便听见一阵碎石落下的声音，紧接着地面上传来了剧烈地震感，并且逐步加重。
关风只感觉自己被一片巨大的阴影逐步吞噬，连呼吸都沉重了几分，缓缓抬起头，一片黑影遮天蔽日。
刺眼的阳光从黑影的缝隙中穿过，还没等看清是什么，他就惊奇地发觉自己，从身躯到灵魂，似乎都在不受控制地抖动着。
如同老鼠见了猫，山羊遇到老虎，遇到天敌便只能抖在原地似乎是大多数生物的本能。
人，自然也不例外。
方才的巨响，原来只是为了炸毁城墙，能让这巨物进来。
从未有见过的参天巨物，虽然停在远处，依然遮天盖地，只看一眼，便让人灵魂颤栗，呆若木鸡。
什么东西，这是什么东西？
好像是传说中的“灭灵炮”？
是了，一定是了，这模样，一定是书中记载的“灭灵炮”！
朝廷能造出这种镇国杀器了吗？
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关风脑海中疯狂地在咆哮。
相传这种在大离立国时，由岑天师造出的杀戮重器，在最初被称为“诛仙炮”。但诛仙二字似乎得罪了全天下的修行人士，因此大离朝廷又悄然改名为“灭灵炮”，而后则失传了。
没想到在几百年后，又重见天日。
关风见过不少前人在手札中都曾记载，大离朝若是还有这种杀器，或许根本不会灭亡。
他心乱如麻，一方面惊惧于这种恐怖绝伦的杀器，另一方面则是担忧本来门中的李心吾与宁花萝。
身着黑色盔甲，全身不留一丝缝隙的高大甲士站在街头。
他的头盔顶上插着一根白色羽翎，看起来像头上顶着一只翘起长尾巴的山鸡，有些可笑。
但关风笑不出来，身为朝廷中人，那身盔甲他理所当然地认得。
并且，那名高大甲士身后伫立着无数甲士，他们同样身着黑甲，头顶白翎。
一名白翎军，在某些高人面前，或许像笑话。
密密麻麻的白翎军，只有令人绝望的冲天杀意！
高大甲士走过呆立的关风，视线没有丝毫变动，仿佛旁边站着的关风只是空气，而后站定在街头。
墨色头盔下的双目，恍如利剑，接着他没有情绪的声音在整个秋云郡城响起。
“百息之内，全城疏散。否则诛仙炮下，生死由命！一……”
原本冷寂的街上，如同沸油之中泼入冰水，顿时炸裂。
无数人从屋内或掩藏的各处中蹿出，一时间鸡飞狗跳，人声鼎沸，踩踏者，哭喊者，求救者层出不穷，数不胜数。
“四八……”
关风自听到“一”字开始，已经如野马般狂奔而出，他已入通灵小成之境，周身灵力相扶，脚下如风，远远地便甩开了人群。
“七六……”
关风跃上那片已是断壁残垣的城墙，回身望去，城下无数人正向城门奔来。
而那三江口边，已是尸山血海，多少跌倒的身影再没能爬起来，只得在地上抽搐着身子，似在彰显生命的顽强，又有无数孩童在其中哭喊寻亲。
秋云郡作为大郡，此地又是郡城，能人异士众多，有不少有能耐的跟着关风跃上城头，而其他到了城下之人也都转头看去。
众人的眼中都布满泪水，没有逃出生天的侥幸，只有看着同类在死亡阴影下挣扎却无力回天的兔死狐悲。
“九九……”
所有没跑到城墙边的人，脸上似乎都浮现出一种惘然。
那是灵魂出窍的前兆吗？
关风泪流满面，痛苦地闭上眼，在上下眼睑合到一起之前，他好像看到了远处的天地扭曲成一条歪歪扭扭的线。
如顽童信手涂下。
万籁俱寂，从未有过的安静，犹如天地回到了初生之前。
“咣。”
关风忽然感受到风沙扑面，紧跟着，巨大的震力将他击飞。
恍惚中，鼓到胀痛的耳朵似乎听到……
“杀！”
……………………
关风痛楚地醒来，身边白衣文士木然地扶了他一把，却听到他忽然嚎啕大哭，指着远方向关风说道：“我的家没了！我的家……”
然而能回应的哭声却不多。
关风踉跄趴到城头，骤然浑身颤抖。
隔着数里路，那些拼命逃到了城下，但还在内墙中回望故土的人们，尽皆被震成了肉泥。
他们的血肉混到一起，粘在了内城墙上。
唯有城头掩体下的几人与躲在城外的人活了下来……
暮色降临，远方的天空鲜红欲滴。
余下的幸存者们，没人说话，没人有动作，或坐或躺在原地，一片死寂，
听着远方器械轰鸣，军伍奔走。
如此过了一夜。
第二早上，有人站起身来，步履蹒跚地向城里走去。
有了第一个人带头，很快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归去人群越来越多，忽然听到一声闷响，一个人从城墙上跳了下来，头先落地，砸出了一地血液污秽。
有人喊了一声“郡守”，而后便是哭泣声。
但人群早已麻木，继续搀扶着前行。
领头的人群三三两两，分散到城中，此刻的秋云郡郡城中，仍然布满了大量甲士，不时结队而过。
城中地上的尸体已经由杂军拖出城外烧毁，只留下红褐色浸入全城的土壤。
关风跟着人群终于到了三江口附近，诛仙炮已经不见了，地上留下一个方圆数十丈的斜坑，后方的土堆起数丈之高。
原先的十字矶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至少数百丈宽，而长已经超出关风目力的巨大鸿沟。
如硬生生割在全江州上的一道疤。
这三江汇聚之地已被这盖世杀器强行改道，余下大批黑甲白翎驻守在不远处。
一夜的杀戮并未使他们疲倦，依旧庄严，肃杀。
不愧是九州第一精锐，号称皇位最后屏障的白翎军。
人群畏惧地避开他们，本能的不愿靠近的。
远处的白翎军忙碌着将大批竹竿竖起，细细看去怕是有数百根之多，而每一根竹竿之上都插着一颗头颅。
关风浑身冰凉。
“本门非来历清白者不收，非意志坚定者不收，非天赋绝佳者亦不收。九州六大门派，哪个不是门人成千上万，唯有本门不过数百人。哼哼，岂是你想入门就入门的，想得美。”
耳旁似乎传来女子的娇笑声。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豆大的泪水一粒粒蹦出眼窝。
没事的没事的，她一定跑了。
她善良可爱，本领又大，是九州幻术前十的女神仙。
关风死死咬住牙关，抑住泪水，目光隐晦地向那边搜寻着什么。
他看到杨姓女尼的头颅，五官焦黑，然而怒目相视的姿态一瞧便是她。
但他心中毫无喜悦。
又陆续见到了几张熟面孔，是那日在崖上见过的几人。
直到那张脸的出现……
一切天崩地裂。
他在心中怒吼着，咆哮着，流泪着，发疯着，脑海中无数仙佛菩萨闪过，他轮番祈求，祈求这是在做梦。
但他的脸上面无表情，因为站的太久了，已经有白翎军看向了他。
他们是故意的，他们在守株待兔，他们在等着同党自投罗网，他们在钓鱼……
窝囊废，你就是怕了！他们杀了宁姑娘！动手啊！杀光他们！哪怕死了又如何？到地狱还赶得上找宁姑娘！
不不不，死了就没机会了，没机会了，还能救她。
废物，你就是怕了，别找借口！你对得起宁姑娘吗？
不要，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能救她！相信我一次！
关风一具身体里好似塞进了两个人。
他将一次呼吸分成了数段，右手慢慢放到腰间，然后用尽全力抓紧。
直到感觉手上黏湿，温热的液体不断涌出，激烈的疼痛才令他稍稍轻松。
他装出一副无力的样子，拖着身躯，靠近了人群。
路过一座短巷时，他闪身钻入，一面翻墙泪水就模糊了视线，跃下时径直跪在了地上，无声大哭。
……………………
半月后，关风抱着红布包裹回到了鹿南县。
他头发花白而杂乱，胡子拉碴，一身官服早已脏破得看不出本来模样。
然而江州大乱，邪魔当道，鹿南县人口十不存一，遍地流民。
已无人留意到他。
回到家中，只见大门残破，内里已经人去楼空。
陈伯跟小兰都是逃难去了吧？
是的，他们逃难去了……
关风用手在涑河边上挖了个坑，将红布包裹埋了进去。
一座手刻的木牌插入土中。
“吾妻宁花萝之墓”
他跪倒在地，将她送的手环里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
青玄珠，一柄剑，女魅，几锭碎银，还有一些衣物和干粮。
他抱起女魅又拎上剑，温声道：“花萝，等我，等我……”
宁姑娘……
他的手还做着向前伸出的动作，嘴唇微张却终是没喊出来……
此时，这往昔繁华无比的大街上除了关风空无一人，只有几片树叶随着风儿打旋，除此之外，鸦雀无声。
“轰轰轰~”
突然空中几声巨响过后，便听见一阵碎石落下的声音，紧接着地面上传来了剧烈地震感，并且逐步加重。
关风只感觉自己被一片巨大的阴影逐步吞噬，连呼吸都沉重了几分，缓缓抬起头，一片黑影遮天蔽日。
刺眼的阳光从黑影的缝隙中穿过，还没等看清是什么，他就惊奇地发觉自己，从身躯到灵魂，似乎都在不受控制地抖动着。
如同老鼠见了猫，山羊遇到老虎，遇到天敌便只能抖在原地似乎是大多数生物的本能。
人，自然也不例外。
方才的巨响，原来只是为了炸毁城墙，能让这巨物进来。
从未有见过的参天巨物，虽然停在远处，依然遮天盖地，只看一眼，便让人灵魂颤栗，呆若木鸡。
什么东西，这是什么东西？
好像是传说中的“灭灵炮”？
是了，一定是了，这模样，一定是书中记载的“灭灵炮”！
朝廷能造出这种镇国杀器了吗？
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关风脑海中疯狂地在咆哮。
相传这种在大离立国时，由岑天师造出的杀戮重器，在最初被称为“诛仙炮”。但诛仙二字似乎得罪了全天下的修行人士，因此大离朝廷又悄然改名为“灭灵炮”，而后则失传了。
没想到在几百年后，又重见天日。
关风见过不少前人在手札中都曾记载，大离朝若是还有这种杀器，或许根本不会灭亡。
他心乱如麻，一方面惊惧于这种恐怖绝伦的杀器，另一方面则是担忧本来门中的李心吾与宁花萝。
身着黑色盔甲，全身不留一丝缝隙的高大甲士站在街头。
他的头盔顶上插着一根白色羽翎，看起来像头上顶着一只翘起长尾巴的山鸡，有些可笑。
但关风笑不出来，身为朝廷中人，那身盔甲他理所当然地认得。
并且，那名高大甲士身后伫立着无数甲士，他们同样身着黑甲，头顶白翎。
一名白翎军，在某些高人面前，或许像笑话。
密密麻麻的白翎军，只有令人绝望的冲天杀意！
高大甲士走过呆立的关风，视线没有丝毫变动，仿佛旁边站着的关风只是空气，而后站定在街头。
墨色头盔下的双目，恍如利剑，接着他没有情绪的声音在整个秋云郡城响起。
“百息之内，全城疏散。否则诛仙炮下，生死由命！一……”
原本冷寂的街上，如同沸油之中泼入冰水，顿时炸裂。
无数人从屋内或掩藏的各处中蹿出，一时间鸡飞狗跳，人声鼎沸，踩踏者，哭喊者，求救者层出不穷，数不胜数。
“四八……”
关风自听到“一”字开始，已经如野马般狂奔而出，他已入通灵小成之境，周身灵力相扶，脚下如风，远远地便甩开了人群。
“七六……”
关风跃上那片已是断壁残垣的城墙，回身望去，城下无数人正向城门奔来。
而那三江口边，已是尸山血海，多少跌倒的身影再没能爬起来，只得在地上抽搐着身子，似在彰显生命的顽强，又有无数孩童在其中哭喊寻亲。
秋云郡作为大郡，此地又是郡城，能人异士众多，有不少有能耐的跟着关风跃上城头，而其他到了城下之人也都转头看去。
众人的眼中都布满泪水，没有逃出生天的侥幸，只有看着同类在死亡阴影下挣扎却无力回天的兔死狐悲。
“九九……”
所有没跑到城墙边的人，脸上似乎都浮现出一种惘然。
那是灵魂出窍的前兆吗？
关风泪流满面，痛苦地闭上眼，在上下眼睑合到一起之前，他好像看到了远处的天地扭曲成一条歪歪扭扭的线。
如顽童信手涂下。
万籁俱寂，从未有过的安静，犹如天地回到了初生之前。
“咣。”
关风忽然感受到风沙扑面，紧跟着，巨大的震力将他击飞。
恍惚中，鼓到胀痛的耳朵似乎听到……
“杀！”
……………………
关风痛楚地醒来，身边白衣文士木然地扶了他一把，却听到他忽然嚎啕大哭，指着远方向关风说道：“我的家没了！我的家……”
然而能回应的哭声却不多。
关风踉跄趴到城头，骤然浑身颤抖。
隔着数里路，那些拼命逃到了城下，但还在内墙中回望故土的人们，尽皆被震成了肉泥。
他们的血肉混到一起，粘在了内城墙上。
唯有城头掩体下的几人与躲在城外的人活了下来……
暮色降临，远方的天空鲜红欲滴。
余下的幸存者们，没人说话，没人有动作，或坐或躺在原地，一片死寂，
听着远方器械轰鸣，军伍奔走。
如此过了一夜。
第二早上，有人站起身来，步履蹒跚地向城里走去。
有了第一个人带头，很快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归去人群越来越多，忽然听到一声闷响，一个人从城墙上跳了下来，头先落地，砸出了一地血液污秽。
有人喊了一声“郡守”，而后便是哭泣声。
但人群早已麻木，继续搀扶着前行。
领头的人群三三两两，分散到城中，此刻的秋云郡郡城中，仍然布满了大量甲士，不时结队而过。
城中地上的尸体已经由杂军拖出城外烧毁，只留下红褐色浸入全城的土壤。
关风跟着人群终于到了三江口附近，诛仙炮已经不见了，地上留下一个方圆数十丈的斜坑，后方的土堆起数丈之高。
原先的十字矶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至少数百丈宽，而长已经超出关风目力的巨大鸿沟。
如硬生生割在全江州上的一道疤。
这三江汇聚之地已被这盖世杀器强行改道，余下大批黑甲白翎驻守在不远处。
一夜的杀戮并未使他们疲倦，依旧庄严，肃杀。
不愧是九州第一精锐，号称皇位最后屏障的白翎军。
人群畏惧地避开他们，本能的不愿靠近的。
远处的白翎军忙碌着将大批竹竿竖起，细细看去怕是有数百根之多，而每一根竹竿之上都插着一颗头颅。
关风浑身冰凉。
“本门非来历清白者不收，非意志坚定者不收，非天赋绝佳者亦不收。九州六大门派，哪个不是门人成千上万，唯有本门不过数百人。哼哼，岂是你想入门就入门的，想得美。”
耳旁似乎传来女子的娇笑声。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豆大的泪水一粒粒蹦出眼窝。
没事的没事的，她一定跑了。
她善良可爱，本领又大，是九州幻术前十的女神仙。
关风死死咬住牙关，抑住泪水，目光隐晦地向那边搜寻着什么。
他看到杨姓女尼的头颅，五官焦黑，然而怒目相视的姿态一瞧便是她。
但他心中毫无喜悦。
又陆续见到了几张熟面孔，是那日在崖上见过的几人。
直到那张脸的出现……
一切天崩地裂。
他在心中怒吼着，咆哮着，流泪着，发疯着，脑海中无数仙佛菩萨闪过，他轮番祈求，祈求这是在做梦。
但他的脸上面无表情，因为站的太久了，已经有白翎军看向了他。
他们是故意的，他们在守株待兔，他们在等着同党自投罗网，他们在钓鱼……
窝囊废，你就是怕了！他们杀了宁姑娘！动手啊！杀光他们！哪怕死了又如何？到地狱还赶得上找宁姑娘！
不不不，死了就没机会了，没机会了，还能救她。
废物，你就是怕了，别找借口！你对得起宁姑娘吗？
不要，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能救她！相信我一次！
关风一具身体里好似塞进了两个人。
他将一次呼吸分成了数段，右手慢慢放到腰间，然后用尽全力抓紧。
直到感觉手上黏湿，温热的液体不断涌出，激烈的疼痛才令他稍稍轻松。
他装出一副无力的样子，拖着身躯，靠近了人群。
路过一座短巷时，他闪身钻入，一面翻墙泪水就模糊了视线，跃下时径直跪在了地上，无声大哭。
……………………
半月后，关风抱着红布包裹回到了鹿南县。
他头发花白而杂乱，胡子拉碴，一身官服早已脏破得看不出本来模样。
然而江州大乱，邪魔当道，鹿南县人口十不存一，遍地流民。
已无人留意到他。
回到家中，只见大门残破，内里已经人去楼空。
陈伯跟小兰都是逃难去了吧？
是的，他们逃难去了……
关风用手在涑河边上挖了个坑，将红布包裹埋了进去。
一座手刻的木牌插入土中。
“吾妻宁花萝之墓”
他跪倒在地，将她送的手环里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
青玄珠，一柄剑，女魅，几锭碎银，还有一些衣物和干粮。
他抱起女魅又拎上剑，温声道：“花萝，等我，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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