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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追击!“苍之使者”(上)

    十二日。

    彻夜留于社中望天色渐明。夜深而独自无眠,与孤灯对坐。既有多人身先死,又有数人空迷惘。然吾等与其无相异,各处天之一方地之一角,而终将归于无穷之天际,莫过如此。吾神,愿明示予吾。

    “现在开始进行全社报告会。”我对着围坐桌旁的与会者们说道。这里是也被当做接待室来使用的侦探社会议室。桌前的事务人员和调查员合计共七名。也可说这些就是侦探社的全部主力。能将全员汇聚一堂的状况实属罕见。我翻开资料,开始说明。

    “事件的状况请各位参看手头的资料。简单来说,就是目前正有人以侦探社为目标实施胁迫、并用恶毒而周密的手段进行丑闻攻击。”

    “侦探社正面临危急关头这件事,想必在场各位都已了解了。来说说炸弹事件的概要吧。”说话的是一名与会者——侦探社的专属女医师,与谢野医生。

    “我知道了。这就是恐吓者发来的电子邮件。为对犯人有一印象,请务必过目。”

    我将资料展开。在打印的纸张上,用殷勤的文风写下了如此内容:谨启恭祝贵社生意兴隆。先日得以协助之调查建筑物一事,承蒙各位及时鼎力相助,感激不尽。然恕鄙人另有一委托恳请接受。方才鄙人于城中某处,设下了大规模爆炸物。故为确保市井之安全,望迅速找出并排除此炸弹。另,炸弹引爆时限为明日日落之时。故鄙人无比期望能于此前解决。鄙人所设之炸弹,同某事件中曾夺取上百身份高贵之人性命为同一物。该事件之受害惨状实乃目不忍睹。仿若夕照之白光与绵延烈焰,列列楼座被连根拔去,烈火灼烧之人群仓皇乱逃,路面融化,车辆腾空而起贯入楼房熊熊燃烧,正可谓人间地狱。为不令如此惨状危害横滨市井,再次诚挚恳请侦探社诸位使出浑身解数尽全力而为之。恕鄙人赘述,本次与前回委托相同,将收集侦探社诸位之工作影像。若诸位不幸未能解除炸弹,失手之影像将由鄙人同前回一般公开至各处,恳请各位知晓。最末,祝愿各位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敬具苍之使者

    “……真是令人不快的文章啊。”与谢野医生厌弃地说。

    “没错。考虑到之前在荒废医院安装监控录像这出,很明显这个自称‘苍之使者’的委托人便是四处散布诋毁侦探社之影像的犯人,同时也是本次炸弹恐吓的主犯。此人应当是在威胁‘若侦探社未能找到并拆除炸弹,我便会像上次一样将你们的失败公之于众’。”

    “犯人目的在毁坏侦探社的声誉吗。”社长冷静地说。

    “恐怕正是。”侦探社已经历过了多次修罗场。若是直接的暴力,除非用一个师的军力来硬撞,否则是不会陷落的。然而,我们既然身为盈利企业、是以委托人的信赖而成就的买卖,在此类丑闻面前自然是无比脆弱。若是炸弹拆除失败的新闻被过度传播、甚至引来司法介入,侦探社的口碑便会一落千丈,甚至会被逼迫到无法东山再起的境地。“安置炸弹的场所仍无头绪吗?”

    “根据‘若引爆便可杀伤百余人’这一条件,事务方面正在筛选有可能的地点。然而以车站和高楼为首,像这样的地方不计其数,我认为在时限内从中找出炸弹是极为困难的。”

    “从监控录像入手呢。”的确,正如犯人在恐吓信中所说,为了搞砸侦探社的牌子就必须录下“炸弹拆除失败”的影像并公开世间。为此应该也用了和上回一样的盗摄装置。然而——“无论盗摄还是窃听装置,只要使用最新的电池型设备,就有可能秘密录下几天份的影像和声音。体积可小如骰子钢笔,也可通过无线将因爆炸而停止运作前的数据全部传输回来。这比起炸弹要更难发现,所以从现实性来考虑十分困难。谨慎起见,我也咨询过相关批发商是否曾有人大量投入过此类设备——”

    但到现在还没得到理想的答复。“名为‘苍之使者’的犯罪分子呢?”

    “至今还未确认到。”

    “苍之使者”。与首次委托所不同的是,这次犯人自报了姓名的这一点。这当中或许包含了某种意义。目前可以判明的是,“苍之使者”对炸弹有很深的了解,以及出于某些原因正企图砸掉侦探社的招牌。

    “目前我们已联络协助部门,让他们筛选出有炸弹方面专业知识且曾与侦探社结仇的人物。”

    “还没联系上乱步先生吗?”与谢野医生问。的确,乱步先生那边应该是社长亲自联系过了——“今早联络到了。九州的事件似已办妥,也应当准备返程了。但要赶在日落前则有些困难。”社长抱着双臂回答道。

    与谢野医生所说的乱步先生,是身为侦探社主力调查员的异能力者——江户川乱步先生。他所持有的,是无论杀人、伤害还是绑架,据说只要面对事件便可看穿真相、名为【超推理】的超凡异能力。这次的事件若有乱步先生在定能够迅速解决——然而很不巧,他受到政府官员的大力委托而正在九州出差。

    据说是调查一桩白发的死者复活后杀害妻子与友人的奇妙杀人案,无法立刻回到横滨。

    “与之前那被扣押的司机也无法会面吗?”社长第三次提问说。

    “那司机现在正乘着军警的特别航空运输机在飞行中。据说是为了防止黑手党暗杀的隔离措施,但也因此难以同他面谈。

    ”若目标远在空中,即便黑手党想必也无法对其下手。然而也因为这样,想从身为事件重要参考人的出租车司机那里收集信息也变得格外困难。

    “我会同军警谍报部打好招呼。与航空运输机取得联络,令其以书面形式答复我们的提问吧。”

    “这就去准备书信。”很难认为司机就是“苍之使者”。那家伙应该不会把监禁着被绑架者的地点特意告诉侦探社。而且那司机也算是罪行被“苍之使者”揭发的某种意义上的被害者。然而,这样一来司机与“苍之使者”间究竟是怎样一种关系呢?无论如何,都只能期望他知道些什么了。

    “全员听好——本次事件为针对武装侦探社手法卑劣之信息攻击。搜查任务有二,一为找出攻击者‘苍之使者’、二为炸弹排除。当中最优先为设有时限之炸弹。若因未能找出炸弹而造成牺牲,我等便无颜再自称侦探。要认识到这并非身为社员、而是赌上为人之尊严在战斗。搜查开始!”在社长发出号令的同时,全员一同起身开始了行动。

    ○○○

    于是紧张到令人几乎无暇呼吸的搜查开始了。期限是今天日落,在那之前要从这城中找出不知被藏在何处的炸弹。时间不够了。我在调查途中想起来,于是拿起了电话。我曾委托六藏少年逆向追踪第一封委托邮件,若调查有结果,事件也能获得巨大的进展。在漫长的等待音过后,六藏少年接起了电话。

    “来啦来啦……我是田口,现在不……呼哈哈,现在不在家。回见啦——”

    “喂你别开玩笑!我这边有急事。”

    “怎么……是眼镜仔啊。你以为现在是几点哦,刚早上九点好嘛?”

    “早上九点还在睡的就只有你这种社会落第分子。你要早起早睡然后常出门走动,这样太不健康了!”

    “干嘛说得这么拽啊,你当你是我老爸么?”

    “不是、我——”我无法成为你的父亲。我这样说到一半,但还是把话咽回去了。

    “总之现在情况有变,需要立刻找出之前那封委托邮件的发件人。调查有进展吗?”

    “那个啊,比我想的还要难搞呢。太专业的我就不说了,那邮件是下了功夫从好几处中继点迂回着发过来的,肯定不是门外汉在瞎闹着玩的东西。”

    对方并非业余人士这一点,我也已经察觉到并确认了。“同一发件人又来了第二封邮件,加上这封后能锁定发出源吗?”

    “确实可能性会提高些,但不试试也说不准——再说了,手头也不是没别的线索。”

    “什么意思?”

    “就是黑进设置中继点的程序里啊,然后再从那边逆向追踪发出源。虽然费点劲,但这样可就有谱多喽。不过可能会稍微有一点点犯法就是了。”

    “无妨,这都是无伤大局的小事。动手吧。”

    “哎呀呀,真没事嘛?这可不像是有洁癖的眼镜仔啊。刚才的通话我已经录音了,我要是说作为录音的交换让你把我入侵侦探社的记录交出来,你打算怎么办啊?”

    “到时候我会给你的,所以快去做。”本来,我也没打算过把那些记录上交法庭。那是我为了找理由和他达成交易而失口说出的话,但六藏少年似乎并未意识到这件事。“眼镜仔可真是大度啊~委托费要好好另附哦——”他这样说着,之后电话挂断了。

    我拿着挂断的听筒沉思了片刻。没时间沉浸伤感,最先要解决的始终是炸弹。若不能在期限内确实找到炸弹,便会造成人命关天的恶性灾害。尽管如此现在手中却没有任何线索。可恶、这种时候太宰究竟去哪里了啊。

    ○○○

    我在繁华街上寻找,没过多久便发现了太宰。那货正在面相街道古香古色的咖啡馆里对着妹子神侃。“你是第一次来横滨吧?方便的话我来给你带路好了~”

    “实在不好意思,劳您费心了……但真的可以吗?侦探社好像因炸弹骚动正面临困境,国木田先生也从清早就为联络和搜查忙得不可开交……”

    “因为国木田君是个工作狂魔嘛~你知道吗?那个人要是约好了十二点左右到,就会在前后十秒的误差里现身哦~简直就像铁路列车一样呢。”

    “啊……是那样的吗?”

    “喂太宰、你别翘班啊!还有别把我的事当成把妹的段子来使——”

    “还有啊、之前去荒废医院的时候呢,他因为怕鬼就像少女一样哭得梨花带雨——”

    “你听人说话啊!!”我冲着跟佐佐城女士谈笑风生的太宰的后脑勺狠狠敲了一记。

    “好疼!你干什么啦国木田君——咦,国木田君你在哦?”

    “‘你在哦’个鬼啊、你是明知我在这里才接着说的吧!是说侦探社都遇到了如此大条的事情,为什么你却在这里悠哉地约会啊?而且还是和事件的受害人——”

    “你羡慕吗?”

    “羡慕你妹!”我肯定、绝对、一点都不羡慕!

    “真讨厌啊~她可是差点遭犯人杀害、心中留下了创伤的受害人哦?在给予保护的同时抚慰她的心灵不正是我们侦探社最为重要而紧急的工作嘛。而且根据我的经验,对遭遇不幸受到伤害的女性,用温柔的笑脸和包容力最好攻略了~”

    “你这笨蛋、最后那句话把前面全毁了——”……但事后姑且做个笔记吧。

    “然而把轻浮浅薄的态度像衣服一样随身穿的你还会有什么显摆的机会吗?”像这样的大美女身边肯定会有个恋人吧。

    “会这样思考的才是国木田君啊。据说佐佐城小姐既没有家人、也没有可以依靠的亲近的人呢。和唯一的恋人好像也在不久前分开了。”——之前是听闻她无依无靠,但没想到竟会是这样。

    “所以说国木田君,还有戏的~”太宰一脸坏笑着用胳膊肘捅了下我的侧腰。

    “什么啊——”不知道你在讲什么。……我姑且摆出了这样的表情。“听好了太宰,我来这里是为了跟翘掉早会的你说明情况。以后再敢翘的话,我就在你下次自杀的时候快速且精准地实施复苏急救让你原地满血复活。”

    “呜啊,国木田君你竟然想了这么恶毒的事情……”太宰露出一脸讨厌的表情。我看过太宰的表情心满意足,之后把手中的资料摆开在桌子上。

    “这是最新情况,军警审问那个绑匪司机时的审讯记录已经发过来了。据说他承认自己把失踪者们监禁在荒废医院里,为防止他们逃走而设置了毒气。但交代的内容也就到这里,他说不记得自己装了盗摄用的监视器。很难认为他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还要说谎,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犯人至少有两名喽——实施绑架的人,以及进行盗摄的人。前者是那个司机——后者就是‘苍之使者’了?”

    “恐怕就是了。”

    “那个……”佐佐城女士有些胆怯地插进话来。“这些内容被我听到了不要紧吗?这应该是侦探社的机密信息……是否不可被关系者之外的人听到呢?”

    “佐佐城小姐身为受害人,当然要算是关系者啦,所以不用介意~若非如此,对规定严格如鬼的国木田君肯定也不会当着你的面开始说明了~”

    “我也没有对规定特别严格,很普通的。”

    “对吧?他就是这么一个偶尔会冒出这种高端笑话来的很有趣的前辈啦。那然后呢,关于我们要找的那个犯人还有其他线索吗?”

    “很普通的——”

    “……抱歉。是很普通呢、嗯。拜托你继续说吧。”不知为什么被道歉了。“那么我继续来说。从对司机的过去进行核实的结果来看,他同地下社会没有任何瓜葛,只是个普通的出租车司机,既无犯罪前科也无可疑的交友关系。但难以想象那样的家伙会自己想到去绑架、再独自找到器官走私组织的中介商交货。一定有人传授给了他贩卖器官这出‘攒钱的好活儿’。”

    “那就是‘苍之使者’吗?那样的话找司机问问名字不就好了嘛。”

    “但他说唯有此事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口,否则这次就真的要从人间消失了——尽管我就算千刀万剐也想撬开他的嘴,但不巧他正在空中被严加看守着。在我们找军警协商会面的时候,日落的大限就要到了。”

    这次的犯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他找上司机并教唆他走私器官,在荒废医院里安装监控录像,不仅自制了炸弹还将它设置在了某处,企图以此来威胁侦探社。那家伙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非常抱歉,或许是我多管闲事……”一直静静旁听着的佐佐城女士开口说道:“刚才两位所提到的名为‘苍之使者’的人物……会不会是‘苍旗的恐怖分子’事件的犯人呢?”

    “那个事件吗?”

    “苍旗的恐怖分子”事件。就是让六藏少年的父亲殉职的那起事件。我在看到“苍”字的一瞬间,也曾怀疑过是否会是那家伙的所为。“但身为事件主谋的‘苍王’应该已自爆身亡了。死者无法胁迫生者,这是世间的真理。”

    “国木田君说的真好啊。那幽灵之类你也不怕喽?”

    “别再跟我扯幽灵了!”

    “可是……我听说因爆炸威力甚大,‘苍王’的遗骸也完全没有找到。他会不会是诈死逃走,如今也躲藏在何处呢……”关于这点我也十分挂心,曾向军警询问过。但回答是“不可能”。

    “据军警的现场调查班所说,‘苍王’毫无疑问是在爆炸现场身亡了。他们的调查水平毋庸置疑,何况那又是自己的警察同伴被卷入其中殉职的现场,我不认为他们会搞错或遗漏什么。”

    “但是……”

    “我对‘苍王’到不是那么了解啦,他是那种为对侦探社实施打击报复甚至能从地狱之渊爬回来的狠角吗?”

    真是个不懂得学习的家伙。无奈我只好开始说明。所谓“苍王”,就是以政府设施为目标进行袭击与破坏的“苍旗的恐怖分子”事件的主谋。在国内的独立犯罪者中,他也被称为规模、影响都堪称战后最恶劣的恐怖分子。据说在扬起苍蓝色的旗帜之前,“苍王”曾只是一名优秀的政府官员。以首席身份从最高学府毕业,在海外留学归来后便作为中央的文职官员、怀抱着建立行政与法制世界的青云之志,是这样一名极其普通的青年。而他的志向究竟为何转而化作以破坏为手段的肃清,真相并不明了。某日,国内主要电台收到了一盘录像带,当中是一个用染成苍蓝色的旗帜遮住面孔的青年所发出的犯罪声明。青年在影像中自称“苍王”,他哀叹世界的不完美,并宣称不完美的世界唯有用不完美去埋葬。

    【任吾等何以渴求,邻人皆会病痛、父母终要故去,而恶人唯有极少能得以制裁。那么便渴求吧,那理想之世界。并非借助神之手,而是经由不完美之吾等那浸染鲜血之手——】

    在他做出宣言的同时,国内有三处政府机关遭到了袭击。相关机构遭人纵火、行驶中的汽车被追尾冲撞、军警屯所也发生爆炸。后经调查得知,袭击事件的被害者分别是杀害了八人却因起诉资料不齐全而被无罪释放的杀人犯、被传将用于支援发展中国家难民的资金公报私囊的执政党议员、以及据说曾对年轻宪兵施加暴力并杀害后集体掩盖罪行的军警小队。以上被害者均在袭击中身亡。他将法律所无法制裁的罪犯,通过犯罪手段给予了制裁。所有人都被这闪电般的作战震惊了。他同时袭击了多处警备森严、防御牢固的政府机关,甚至都不曾有人想过竟会有如此的攻击。从那之后苍王便开始重复他的的罪行,以及断罪。颜面彻底扫地的军队和政府当局便对全国下达指示要求迅速找出并逮捕苍王,连侦探社也接到了支援请求。再之后的事情就如之前所说——藏身处被发现,突入和自爆。事件在死难者堆砌的尸骨之上得到了解决。

    “然而,假如犯人是苍王,不知他为何要如此执着于败坏侦探社的声誉。”

    “他恨的难道不是你吗,国木田君?”苍王他,在恨我——?的确,入手了找到苍王的信息的人是我。我将地点告知了警察,而后追捕小队开始了行动。然而——该不会是——国内犯罪史上最凶恶的恐怖分子,“苍王”的——亡灵。

    “苍王”即使已为死者之身,却为了报仇雪恨而向我和侦探社伸出了复仇之手——“不管怎样,到明确对方身份前都保持警惕比较好哦。不知道谁在什么时候就会被盯上了,也必须把佐佐城小姐藏在安全的地方——”

    “让她去侦探社办公室吗?可那边晚上不会有人,如此一来——”突然间,我意识到了太宰的诡计。

    “你这家伙,该不会是打算以人身安全为借口把女士带回自己家里去吧?我可不会原谅的、你这种不分日夜放荡下流的不正当交际!你丫是禽兽吗?简直太无耻了!换成我的话肯定得、那啥、更加贴心地——”

    “慢着国木田君——我和佐佐城小姐之间什么都没有哦?”

    “哈?”

    “所以说啊,头天来借宿的时候我也是睡在隔壁的,再后来也没碰过她一根手指啦。不管怎么说在人家差点遇害的当天就去勾搭也太没常识了,何况还有个难对付的前辈在。”哎……是这样吗?那就是我理解过度了?

    “嘛,虽然我早知道国木田君误会了,但因为挺好玩的就放着没管啦。”这混蛋……然而,倘若像我这样一个内心纯洁品格清廉的正经人搞出这样的误会,只要来一句“不过是借宿一晚就脑补了这么猥琐的事情,国木田君真是个闷声色狼啊~”,我的一切正当言论便都会被封死、陷入无可反驳的绝境。

    没发展成那样就已经该庆幸了吧。……但肯定要误会的吧。那可是太宰啊?但不管怎样,至少太宰并不是个见了妹子就下手的蠢货也已经谢天谢地了。要与事件的受害人保持距离真的好难。

    “那就别说得不清不楚,什么都没有的话最好。然后你应当与事件的关系者保持一定距离、构建起适当的关系,这才叫所谓的专业人士。”

    “……我知道了。”太宰稳稳地点了头,之后扭头对佐佐城女士说:“是说佐佐城小姐,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男性类型呢~?”

    “你刚说的‘我知道了’都是浮云吗!?”前言撤回。这货纯粹就是个把妹狂魔。

    “类、类型吗……?对男性的类型有所要求这种不自量力的举止实在太惶恐了……那个,我认为投身理想、对某事全力以赴的男性……非常的有魅力。”她刚说什么?

    “啊——不行啦,那完完全全就是国木田君嘛,我一点希望都没了……切~那之后就你们俩聊好吧,我去检查一下自己两只手上有多少根手指。”

    “太、太宰你慢着!别说到一半就擅自掉队啊!”

    “你干什么啦,我都不记得数到那根手指了——”

    “你闹什么别扭、赶紧给我坐回来!”这种时候被留下来两人独处,我肯定不知道该说什么啊!

    “不过那个……我也只是一名普通女子,即使陪在为理想而奋斗的人身边也帮不上任何忙,就算为支持对方的理想而费尽心力,每次也都是竹篮打水、两人也精疲力竭……于是,在同理想的二选一之中我便被抛弃了。因此我决心今后不会再同理想主义者交往了——”佐佐城女士有些飘渺地笑了。

    是这样嘛……

    “国木田君的表情真好懂啊~”

    “我、我什么都没有想啊!太宰你给我转过那边去!”

    “疼疼疼!”我硬是抓着太宰的脖子把他扭去了其他方向。

    “一会儿让人过来一会儿又让人转过去,好麻烦啦。咱们说回刚才的话题吧。”……刚才说了啥来着?

    “啊,是佐佐城女士人身安全的问题吧。警察那边我倒也不是没有这方面门路……”

    “那个……连住宿的事情都要劳烦两位,这份心意我感激不尽,但果然还是太添麻烦了……我从今天起会去找旅馆投宿的,所以请不要再为此费心了——”

    “不可。旅馆并非安全,加上之前的事件也不吉利。但住在太宰家谁知道这家伙什么时候就要翻身变**了。你到我家来——”

    “哎?”

    “哎?”

    “我、我可并没有什么龌龊的动机啊!”

    “不、从刚才的话题一路下来不管怎么想都是龌龊得突破天际啊。你也真是不舍得放弃呢……”

    “不对!我只是单纯的——”

    “啊哈哈~开玩笑的啦。佐佐城小姐,国木田君家里肯定是绝对安全的。而且你可以放心,国木田君他没那个胆……不,他是个为理想而活的高洁之士呢。想看看他的记事本吗?国木田君所理想的女性形象,超厉害的哦?”太宰将记事本递给了佐佐城女士。

    我大惊失色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衣兜,记事本不见了。“太宰!你什么时候把我的记事本掏走的!?”

    “对,就是这篇~”太宰翻开本子指了指。

    “啊……真的可以吗?这样拿给我看……”

    “你也有兴趣吧?”

    “嗯……那个、若是坦诚地说,我确实有些好奇……”佐佐城女士一面害羞地笑着,一面以视线追寻着文字。然后脸上渐渐失去了表情。“哎,这究竟……原来如此——可这实在是……”理想中的女性形象。是长达八页纸、涵盖十五条项目与五十八项要素的长篇大作。

    “哎……啊、也就是说……呃呃、啊——……”我记起了太宰说过的话。

    【这东西可千万别拿给妹子看哦。太雷了。】

    佐佐城女士看完再抬起头来时,脸上已然没有方才的微笑了。有的只是仿佛雕刻而成的石膏像一般、生命力枯竭后的超低温的笑容。

    “国木田先生,”

    “在……”

    “没有您这样的。”

    ○○○

    谁给我拿酒来啊。

    ○○○

    在日本的中心、汇聚了政治经济中央机能的首都东京。建筑内外有许多不同种族之人在进进出出。褐色皮肤、白色皮肤,各各人种的异国人士勤勤恳恳地在这里工作着。这里是驻日合众国大使馆。这是在日本国内面积最大的外国领土。接待一般访客的前台一侧,尽管已过了中午,人们仍在安静地排号,寂静得就像在等待大审判那样。他们都似乎都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只有自己能看到的概念上的某种事物。室内的超薄液晶显示屏上在正播放美国棒球联盟的实况。

    一名戴黑帽子的壮年白人男子在那边懒洋洋地抱怨自己喜欢的球队丢了分。我看着一旁的太宰,太宰看上去相当开心地笑着。他大概是对从现在起要实施的这套作战感到雀跃不已。这并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国木田君,你准备好了吗?”“我胃已经在疼了。拜托你千万别失手,搞砸的话咱们两个可就都要接受国际法制裁了——”

    “国际犯罪分子……感觉有点帅耶。那我去了!”

    “慢着、喂!”我满心不安地想要阻止太宰,然而太宰已经向着前台走去了。顺带一说,太宰身穿着一件满是补丁的破汗衫,而我的打扮则是藏青色的高级西装和领带。太宰走到大使馆人员办公的前台站定,一开腔便大声说:“我说——!还——没——好——嘛!?人家已经等六小时了耶——!”周围的人全都回过头来。

    前台接待的日本女性吃惊地翻了翻眼。

    “讨厌讨厌讨厌!我受够了、已经再也等不下去了!现在赶紧把你们大领导放出来啦!”太宰摆动着胳臂腿,对着前台人员胡搅蛮缠。

    虽说是作战,但一把年纪的大人来做这种事,我在一旁看着都感觉丢人丢得要吐血了。换做是我的话,与其做那种事情我宁可服毒自尽。“那个、非常不好意思,请问您要找哪一位?”前台接待的日本女性不知所措地询问。

    尽管做法勇气可嘉,无奈她对付错人了。“所以啊,我刚刚不是都说了嘛!是流亡啦、LIU——WANG——!我啊,发自心底地渴望能够流亡到你们高贵的联邦共和合众国是也!然而从刚刚起就让我等啊等啊等!还是说你们拒绝接受我吗、要拒绝是吗?区区一个小职员却做出这种政治上的判断,这越权越得也太过头了吧大姐姐!”

    “你这家伙在闹什么!?在大使馆内滋事可是重罪!”然后理所当然的,守在门口的警卫人员冲着太宰跑了过来。

    于是就到我出场了。“且慢。我是这名吵闹男子的同伴,敢问你们有权逮捕他吗?”我张开双臂拦在了跑过来的警卫人员面前。

    “根据规定领事关系的维也纳条约第三十一条第二项,‘接受国当局除非经领事机关上级或其指定人员、或派遣国方的外交使节团上级许可,在领事机关公馆内不可进入领事机关活动所用区域’!除非他被领事机关上级判断为滋事者,否则就一直都是大使馆的来客!你们不经许可便要阻止他的行动,这可是要引发国际问题的!”警卫人员在我的一通吼声中迟疑了。

    当然像维也纳条约这种程度的东西他们应该也相当熟知,但突然被恐吓说“这是国际问题”,会感到踌躇也是人之常情。“流、亡——!我、要、见、领、导——!”一见自己走运没被警卫人员阻止,太宰便躺倒在接待处前的地板上开始打滚敲地。

    尽管全都是作战计划内的行动,这举止却无端激起了我的杀意。那么,要说为什么我等武装侦探社要斗胆在即是格调至高的外国公馆、又是外交重要枢纽的大使馆做这种五岁熊孩子球买玩具般的攻击呢——“炸弹魔是外国人?”我问。

    这里仍是之前那家面向街道的咖啡馆。“没错,而且还是个行家。”太宰边喝着咖啡边回答。

    太宰指出这点,是在佐佐城女士接到在大学的同事的联络之后。“我在大学的专业是犯罪心理学,说不定能提供些有帮助的信息。”女士如实说。

    据说佐佐城女士竟然是在世界范围内小有名气的犯罪学研究者。她曾在著名学会多次受到表彰,而且还是能力过人的年轻副教授。因此她独自从同行的资料当中帮我们调查了以前发生过的类似犯罪。

    “我的犯罪学者同事核实了过去的犯罪事件,据说日本国内并未发生过如同恐吓信中所说死伤者超过百人的爆炸事件……当然不包括之前在战争中死去的战死者。”

    “那这是国外的事件了?”

    “是的……在国外因政治斗争和思想方面引发的恐怖袭击中,曾有过数十件爆炸事件。但更具体的,像炸弹的类型和制作者都几乎没有留下资料……非常抱歉。”

    “不,这是很有用的信息哦。也就是说自制了这枚炸弹的‘苍之使者’是知道那起爆炸事件中炸弹的构造和成分的。这样就离犯人的真面目更进一步了吧?”

    “但是,我们必须把握到犯人究竟把炸弹放在了何处。按现在的进度还能赶上吗?”至少必须要知道犯人的长相和名字,否则仅靠这些是无法进行搜索的。太宰将拇指抵在嘴上,似乎在思索什么。

    “这名犯人,他躲藏了起来……绝不可能找到。”太宰不经意地这样低语着:“看来……只有我出马了吗。”

    “什么意思?”

    “我说国木田君,恐吓信里有明确写着犯人‘制造’了炸弹吧。但能够杀伤百余人的炸弹,有那么容易做出来嘛?”

    “对普通人而言很困难,但有专业知识的话应该也简单吧。”我有从事过数理方面的学习,且为了在侦探社坚持这一严峻工作,关于危险化学品也有一定程度的知识。可用于制作炸弹的药品在管理上异常谨慎,对温度和冲击条件也有严格的控制,稍微搞错顺序便会在制造过程中爆炸。然而材料本身却十分简单,很多东西甚至在小学的实验室就能拿到。盐酸、硝酸、氮肥还有铝。全都是可以合法而廉价入手的东西。而制造炸弹的问题就只在于调配比例和添加顺序,以及搬送和引爆的技术。

    “我有听过一个说法,说制造炸弹的专业人士都有一套独自的调配比例,在出售炸弹时也可充当他们的品质保障——”

    “没错啊。所以想做出‘和过去的事件中用过的炸弹构造相同的东西’可没那么简单哦。”

    “那么……你是想说在过去杀伤了百余人的炸弹和这次事件的炸弹出自同一人之手……是这样吗?”

    “还不仅如此。你不觉得那恐吓信中对爆炸的描写有种神奇的活灵活现感吗?”我又看了一眼那文字。

    “仿若夕照之白光与绵延烈焰,列列楼座被连根拔去,烈火灼烧之人群仓皇乱逃,路面融化,车辆腾空而起贯入楼房熊熊燃烧——”

    “我觉得啊,写这封信的人,是不是实际见过这幅光景呢。”

    “什么?”

    “佐佐城小姐,以前在国外发生的那些爆炸事件,有没有把爆炸时的场景记录下来的新闻影像呢?”

    “不……应该是没有的。发生了如此大规模的爆炸,被卷入其中的人想必也无暇去录像。”

    “一般来说是这样吧。但看这封恐吓信对爆炸后的街道描写得如此细致,而且从表达上来看就是爆炸发生后几分钟的光景。此人在设置好炸弹逃跑后,是不是又回到现场了呢?然后便看到了这幅景象——”

    “也就是说……之前犯下爆炸案的犯人,就是这个‘苍之使者’了?”若是如此犯人的形象便能锁定了。犯人是炸弹的行家,以前发生爆炸事件时身在海外、然后现在来到了日本这么一个人物。然而——

    “不行,光靠这些还不知道。”“为什么?”

    “溜出来摸鱼的你或许不知道,我们已经拜托公安和军警的协助部门帮忙把国内的炸弹制造专家筛了一遍,结论是没有可疑人士。拥有能够制造可杀伤百余人的炸弹精制技术、行动还不在监控之下的制造技术者,据说在国内的候补名单中是不存在的。话虽如此,如今也不可能一个个去拜访所有在日的外国人。”

    “哼哼~”太宰露出了坏笑。

    “那恶心呼呼的笑脸算几个意思啊。”

    “即使是名扬四海有时连军警都会前来求助的侦探社,也会有无法窥探到的名单——那就是海外谍报机构的信息啦。他们的话一定知道以前爆炸事件的嫌疑犯哦。”

    “你说海外谍报机构?”说到海外的谍报机构,最有名的当属美国中央情报局(CIA)、美国国家安全保障局(NSA)和英国秘密情报部(MI6)等。

    为保证本国的安全与繁荣,他们隐姓埋名分布在各国行动。然而——“海外的谍报机构不可能为了日本的民间企业说着‘请用’就把自己的机密情报拱手相让。是说首先,你在间谍机构有认识的人吗?”

    “没有耶。”

    “你看吧。”

    “不过,我知道到在哪里能找到他们哦。”——有种不好的预感。因此,我们便大胆实施了秘密潜入大使馆的作战。太宰所做的计划十分简单。就是在大使馆引起骚动。若进行顺利,我们便能同出来收拾局面的高层领导直接会面,之后再与之交涉。对于在国外活动的谍报人员而言,本国大使馆即是大本营也是安宁之地。但凡大使馆便一定会同谍报人员有关联。的确是即乱来又强硬的手段。但太宰搞出的这个计划,也确实给陷入僵局的搜查带来了一丝希望。这是我在与太宰共事的过程中所感受到的。太宰那偶尔展露的思考速度之快之深,都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程度。太宰是深不见底的。我甚至不由感到在他那奇特的言谈举止之下隐藏着某种冰冷的——仿佛恶魔一般的理性。难以想象他会是个没有任何经历的来历不明之人。

    虽然每次问他都会被转移话题、也没问出过什么究竟,但太宰的身后当真没有过某种黑暗的历史吗?而且那一定是某种不合法的——

    “我说——就让我流亡嘛、前台大姐姐——!你倒是转过这边来听我说嘛,不要别开眼睛、看着我啊——!对对、就是这双眼!请更专注地看着我吧!”——没有吧。那货就是个普通的笨蛋。

    “那个、既然如此、就麻烦您填写排号的材料……”接待的女性战战兢兢地拿出了纸张。

    “那东西我刚才就写过了啦!”太宰大声嚷嚷道。当然是忽悠人的。

    “就是用这支心爱的钢笔、把每一个细小的项目都认认真真写过去了。然而那也并没有什么卵用我才直接过来谈判的啊!”太宰从衣兜里掏出一支黑色的钢笔拿给对方看。

    “我这支心爱的钢笔,可是和某个中东独裁者以前用过的钢笔同款哦——厉害吧?你尽量看没关系哦!你看、它既昂贵,又沉重,简直难使得不要不要的。你让我用这种东西把那些个烦人的项目写上一遍又一遍,是个人都会火大啊!你不觉得吗?”

    都是要用那种破钢笔的你不对——我这么想,但只是默不作声地看着。

    “我说大姐姐啊——我是个小说家哦,你有看过我的书吗?我下一篇会写以你为主人公的作品哦,你就让我和领导说句话嘛~要写一个我和你一起殉情的故事,只要能流亡我绝对会写的、就用这支钢笔——”太宰所演绎的废柴作家倒是异常生动。

    那家伙平时就是用那副德行在酒馆把妹的吧——我有这么种预感。“真的求你想想办法啦、这样下去我可就不妙了,我会被警察局里那些可怕的人杀掉的哦!就因为在小说里口无遮拦,那算啥、为什么只因为写了外务省某个大人物其实是戴假发的就要被当局盯上啊!这是侵犯人的言论自由,不能原谅政府的这种横行霸道!也不能原谅伪造自己的头发!”

    “喂喂小哥你太吵啦、害我都听不见球赛了!还有戴假发有哪里不对了!”在等待席上看着棒球实况、戴黑帽子的白人男子用沙哑的声音喊道。

    然而这种程度的嘲讽是奈何不了太宰的。“你说啥啊?当然是被说了戴假发就发火的人不对了!既然这么愤怒从一开始把自己闪瞎狗眼的秃头亮在光天化日之下不就好啦!”

    “这个、能不能让和您一起的那位、那个——”陷入混乱的事务人员向我投来了求助的视线。但是很对不住,这都是为了救人性命。

    “我是他的责任编辑。我也能体谅你们事务人员的难处,但如你所见他根本就听不进去人说话。若是有此权利的文职官员能直接来给出答复他应该就会消停了,所以很不好意思麻烦你通融一下。”

    “是……”已被夺走了大半气力陷入绝望状态的事务人员点了一下头便飘乎乎地离开了位置。

    “请……请稍等片刻——”她估计是已经不想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应付太宰了。我理解你的感受,并且由衷感到同情。没等多久,女性事务人员便回来了,示意我和太宰去其他房间。

    “这边请。”

    “这种事情我们很头疼的啊——”在被领入的外交接待室中,等待着我们的是一名谢顶的白人外交官。他递给我们的名片上写着头衔是三级理事官,看来效果还不错。但是还不够,他并不具备可悉知谍报方面机密情报的权利。那么从这里开始就是正片了。

    “我很理解您的立场。”我低头致歉。但对不存在这种文化的外国人士而言,也只能感到困惑而非安心吧。“在如此和平的一个国家,政治流亡之类简直闻所未闻啊。就算去咨询本国外务省,回答肯定也是拒绝的。所以说呢——”

    “啊、那件事已经不用再说了。抱歉啦大叔,还让您专门准备了这么一间屋子。其实我不是小说家哦——”我从怀里拿出了手册。那是一本镶嵌着金色文字的黑底手册。

    “我们是警视厅的公安警察。”

    “公……公安?”理事官发出了走调的声音,这也难怪。若面对的人是接受国的公安警察,那事态的严重性就完全不同了。

    “我们因故未能按正常流程与您会面,但我们的身份确实如假包换,只要您查看手册便会知道了。”我翻开了警察手册。黑底金字写着公安部,并贴有照片写明了所属部门。理事官接过手册,对照着我和照片。当然,这手册也是造假的。

    我通过异能力【独步吟客】变出了一本与真货同样的公安警察手册。因此光看这本手册他是无法拆穿我们的谎言的。——若要拆穿,那就是在接下来了。“我们因故需通过保密方式获得贵国的安全情报。希望您能提供贵国谍报机构所掌握的于日本境内的炸弹制造技术者信息。这是涉及国家安全的重大问题,恳请您迅速对应。”我将事先背过的台词一口气说了出来。

    “这……实在太鲁莽了——”

    “我们也深知此乃鲁莽之举,”我紧接着说:“若您不了解,能麻烦让我们会见有此权利的领导吗?”

    “的确有谍报机构的人员会出入大使馆……但也不能就这么轻易——”

    “当前事态已刻不容缓,否则可能会危及上百人的性命。”听到上百人的性命这句话,理事官的脸都青了。他应该是个善人吧。

    “请、请稍候!”理事官一面万分紧张地擦去额头上的汗,一面拿起房中的电话打给了某处。他同对方似乎小声争执了片刻,之后挂断了电话重新转向我们。

    “哎、真是太好了。本来像这样的委托一般都很难被受理的……”理事官笑着说。这下应该能顺利进行了,我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感激不尽。”

    “我在电话里和秘书官说了这件事,正巧我的上司与两位的领导、也就是警视厅公安部长正在这附近会餐。若是受到公安部长的委托,我国应该也会同意交涉的。哎呀、真是太好了!”

    “……啊。”

    “两位的部长大约有十几分钟就能过来,在此期间请先休息一下吧。”理事官一边擦掉汗水、一边露出了安心的笑脸。……不妙。真的不妙了。说到警视厅公安部长,那可是拥有警视总监级权利的公安最高层。他有权限归有权限,然而对这场炸弹威胁的骚动却分毫不知情。就算他知道了有这件事,也绝不可能允许我们为了一个都不知道是否确实存在的炸弹而意图获取海外谍报机构机密情报的作战。更何况我们还是假冒公安之名的民间企业。

    “啊、不,理事官——非常抱歉,关于这件事……那个、这样做不太好——”

    “啊?不不,请不必担心。就算是谍报工作者,也绝不会无故拒绝来自警视总监级的委托的。嗯、请您放心吧!”怎么办。部长现在来的话这一切可就都要泡汤了。

    “这样做实在不妥、真的。要说这是为何……简而言之,那个——”理事官茫然地看着我。

    “部长他不能来的,由于某些原因。”

    “是这样吗?原因是指什么?”糟糕。说真的,我实在没有这种即兴表演的能力。

    “部长他……工作十分繁忙,有很多事情要做——”

    “啊,那自然应该是很繁忙的。但刚才的电话里说他能过来,没问题。”

    “呃、话虽如此——但不是那个意思。他说是能过来,但其实还有这样那样的状况——”

    “……?”

    “好比那个……见到熟人一开聊就不知不觉煲起了粥之类、家里养的狗快没狗粮了要赶紧去买之类、需要往办公室交资料之类……”

    “主妇吗?”理事官歪过了头。

    啊啊啊、我自己都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总、总而言之,这件事不能被部长知道。”

    “不能被知道……你们是瞒着上司过来这里的吗?”

    “也不是……不,我们是悄悄来的。”

    “那可不行吧,为什么呢?”

    “一不小心。”

    “一不小心!?”理事官大吃一惊。

    “对、就是一不小心。嗯——那个、因为事态过于紧急我们一不小心就忘了联系领导。所以呢,也就是那啥,因为事态过于紧急……一不小心就忘了联系领导。”

    “为什么要说两遍?”

    “再、再往下就是机密了所以不能说!总之麻烦你快叫一个你认识的谍报人员过来!”总觉得再这么说下去就要完蛋了!

    “这也太乱来了。我们这边谍报人员的所在之处也都是机密,光凭您这样的说明……”

    “哎呀哎呀……真是没办法。”太宰叹了口气,探出身子。

    “理事官大人,就由我代替这个笨嘴拙舌的废柴部下来说明吧。我们之所以要瞒着部长前来,实在是出于形势所迫。因为有迹象表明在公安内部、特别是部长身边存在炸弹犯人的内奸。”

    “你说什么?”

    “因此我们便同内部检察官联手,为了锁定犯人、尤其是公安内部的内奸才会这样与您秘密会面。若是部长前来此处,内奸可能会察觉到状况而引爆炸弹,而我们必须要在那之前确定炸弹的位置。”

    理事官听了这番话脸色大变。“这……这确实是相当重大的问题。可如果真是这样为何不早些告诉我——”理事官边这样说边瞥了我一眼。

    “他之所以没有告诉您,也是担心事情泄露。他虽是个不擅说谎之人,但这也都是为了保护机密。若您身处同一立场,会向日本警方表明自己的上级可能是内奸吗?”

    “确实……”理事官点了头。

    “所幸,我们已在一定程度上锁定了炸弹的制造者。那是个以前曾在海外引发过大规模恐怖爆炸事件的人。这对于同全球恐怖分子为敌的贵国而言,也是国土安全方面的重要调查。因此我们想同贵国的谍报机关合作,共同将盘踞在组织内部的反政府分子一网打尽。不知可否得到您这边的协助呢?”

    “我明白了,我会协助你们的。”太宰………………你这家伙、太强了……

    “我来带路吧。请走这边——”理事官急忙起身,用手势催促我们道。在理事官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大使馆地下一层的一个房间。

    那是一间个人用的事务所。理事官神色紧张地说过“请稍等片刻”便留下我们离开了。“希望你们不要太欺负我们的理事官大人啊,那可是个好人哦。要补充来说的话,他也就是个好人罢了。”

    终于,一名壮年男子从事务所走了出来。是个我们似乎曾见过的人。

    “你是……那个在接待室看棒球的……你是美国的谍报员吗?”那名男子,正是那个戴帽子的白人——那个一副去百无聊赖的样子在接待室看着棒球节目的壮年男子。

    “虽然我的ID部门写的是事务所的清洁工呢~”谍报员捏起胸前的工作卡给我们看。

    “然后呢?忙着找炸弹的两位来这里究竟有何贵干呢,武装侦探社?”我与太宰面面相觑。

    “你知道了吗?”

    “收集在这个国家所发生的事情就是我的工作。更何况异能组织从一大早就闹得沸沸扬扬,就算在地球的另一面消息也会传过来的。从你们迈进大使馆的那刻起我就开始监视你们了哦。”

    看来谍报组织的求知欲不只是存在于电影和小说的描写之中。

    “我们正在寻找在城中安置了炸弹的家伙,是个曾在海外制造过类似爆炸事件的人。你们的资料中有这样的人吗?据他本人说似乎曾以‘日落般的白光和无法消退的火焰’杀死过百余人——”

    “啊……果然是那家伙吗。”谍报员摇了摇头。

    “你有头绪吗?”“说到无法消退的火焰和白光,那就是在炸药里掺铝粉的阿拉木塔吧。这是那家伙的资料。

    ”谍报员从橱柜中取出了一沓资料。

    “然德基尔·阿拉木塔,有日本血统,是中东恐怖组织御用的炸弹商人。他在一年前来到日本,我们也一直在监视他。”

    “你没有告知过日本的公安吗?”我望着资料质问道。

    “因为有些状况啦,我们希望能亲手抓住他。他在身为炸弹魔的同时,也是向恐怖分子同行出售炸弹的商人。要是能搞到他的客户名单,就能将反美主义者们一网打尽。”我翻看着资料。里面有阿拉木塔的面部照片与以前爆破的手法。

    “简直是糟糕透顶的炸弹成分——”我咬牙切齿。

    “若是这种东西在横滨街头爆炸,死伤者就不止百余人了。”

    阿拉木塔的专长,是使用在泥浆炸弹中混合了铝粉的车辆炸弹。在乘用车中囤积数百公斤的炸药,通过手机等的信号远程引爆雷管。他将硝酸铵作为主要材料、使用AP炸药作为辅助剂。哪种材料都能便宜地大量入手进行精加工。从资料中的成分来推断,爆炸中心半径二百米范围内的人都会因爆风当即死亡。即使不在这个距离内,爆风的巨大热量与溶解的铝之雨也会飞溅过来。阿拉木塔之所以会在炸弹中使用铝粉,目的完全在于对人的伤害。铝即是助燃剂,也可放出白光燃烧、提升爆炸火焰的威力。同时它乘着爆风飞散,会化作温度高达六百度的高热飞沫去贯穿、灼烧被害者的身体。最后,金属铝是一种与水反应会生成可燃氢气的金属,也就是“遇水则燃”。因此在遇到救火所浇的水后会进一步连续爆炸,使救援工作难以进行。“日落般的白光和无法消退的火焰”。正如字面一般,简直就是恶魔的炸弹。若是在人口密集的地带爆炸,加上事发后的停电、事故等二次灾害,死伤者恐怕会超过千人吧。况且由车辆搭载运送的炸弹也很容易避开警察的监视潜入街头。绝不能让这样的东西在横滨爆炸。

    “现在阿拉木塔人在那里?”

    “他在两天前甩掉了我同事的监视下落不明了。我们也正想他是不是要搞什么名堂呢——”

    可恶、为了找到炸弹必须先从追踪阿拉木塔的下落开始吗。不过,知道了敌人的姓名和来历也算是有进展。这个名为阿拉木塔的男子很有可能就是“苍之使者”。但目前还不清楚阿拉木塔为何要威胁武装侦探社。若是出于对侦探社的怨恨,从侦探社以前解决过的事件入手,说不定就能找到线索。

    “于是呢?这份情报的报酬是什么呢,间谍先生?”太宰含笑着问道。“不需要什么,即使是异国百姓,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几百人死去。为了正义,我会高高兴兴地把情报交出来的。”

    “我可不信哦。旁边的国木田君先不说,至少像我这种乖僻之人是不会相信的。”太宰笑着回复。确实,美国谍报部的任务也仅仅在于维护本国国民的安全与繁荣。

    谍报员沉思了一阵后回答:“——若是抓到了阿拉木塔,不要送去公安,直接把他本人交给我们。我们想让他把他的客户一五一十地全交代出来。”

    “你说不要送去公安?”我拧紧了眉头。

    “若他是策划本次事件的犯人,与日本警方共通审问才是理所应当的吧?”

    “关于这个啊国木田君,他们为了获取情报可是打算要拷问那个炸弹魔的哦,而且是用违反国际法的严酷手段。要是和其他国家的警察机构联手,可就做不到那么过火的地步了。所以他们才想要暗地里把犯人抓到手。”

    “…………”我看向面前的谍报员。谍报员面无表情,什么都没有回答。也就是说不打算否认吗。破坏法律、违背伦理的不仅是犯罪者。然而我身为一介百姓,即使去说教海外谍报机关的组织运行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这次的会面是非正式的,你没有把情报泄露给任何人。因此我们也没必要支付你任何报酬。走了、太宰——”我催促着太宰,转身走向门口。

    “下次到前台自称‘菲尼莫尔运输’,我就会收到联系了。你们只花了那么一点功夫就能找到这里来,手法真是太精彩了。要是被侦探社炒了鱿鱼就来找我吧,我想把你们作为谍报员候补储备起来。”

    “他这么说耶。怎么办呢,国木田君?”

    “我不打算去一个听说日本被设置了炸弹却连眉毛都不动一下的地方就职。再见——”我不等回答便离开了办公室。谍报员也没有再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