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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暗访与忆昔

    “怎么回事?”

    “我先去的东厢,倒与寻常厢房无异,再巡到西厢时,里边就坐着一个男人,他直接把脸上的皮给撕了,我站在窗前看得朦胧,正要再进一步,他突然背过身,朝我丢了把小刀,若非反应及时,怕是要被刺中要害,不过……那人也没再追来。”

    乐有初半阖着眸若有所思。

    能察觉靠近到暗卫的人,想必武功不低。可训练一个杀手总要付诸的时间、精力、金钱和耐力,能达到一个合格杀手的资格更是少数。逍遥楼莫不是每家店面都养着这么一个杀手?这般养精蓄锐的人手、经商敛财的手段,其背后的组织想必是恐怖如斯的。

    那便怪不得芍药连面对亲弟弟的救命药,都无法做出选择。

    沉思过后,乐有初瞟了眼西厢,道:“过去看看。”

    然而,当扶南领着她再次来到那间厢房的窗外时,内里的男人早已经走了。二人只寻了个空。

    乐有初扫了一圈,跳窗而入。

    室内倒是古色古香的装修,桌台上摆着半支未燃烬香薰,暗香浮动,未喝完的清茶还留着丝丝温热的余韵,上空飘着一缕淡色水汽。

    床榻的棉被掀了一半,被子一角光是看着便感觉有些湿潮,摸上去更是沾了一手的黏腻,倒不像清水淌上去的,闻起来更像是某种特制的药酒。

    种种迹象表明,人才走不久。

    并非预谋,更像是迫不得已远离这里

    乐有初直觉这个原因绝对不是她们的到来。

    “主子,你看这个。”扶南在衣柜中掏出一块浅黄色制品,看上去像寻常人的皮肤,再仔细看,上边甚至还雕琢了五官——这无疑是一张人皮面具。

    乐有初微微颔首,示意她带在身上。随后在衣柜里又打量了一番,有各式各样的衣饰——贵公子、贵千金、贵妇、老爷、丫鬟、管家、平民、乞丐、书生……亦有各式各样的鞋袜、头饰和人皮面具。

    如此看来,逍遥楼从未失手的秘密大概在于此。伪装任务对象的亲属而后伺机杀害,这太容易得手。

    乐有初并没有继续挖掘下去的意思,两人不过片刻便返回了戏台。

    还未坐下,芍药也朝她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聂九歌。

    乐有初看了一下,便猜到了。两人之间谈得想必不太融洽,但聂兄并非执拗之人,生意谈不成情谊尚在,下一次还能再谈。

    芍药面带苦笑,道:“罗小姐,我的意思你应该也明白。”

    逍遥楼背后势力来自江湖,而江湖中人更是四处飘荡,若想一时之间拿定主意将其易主,的确难办。

    “自然,不过芍药姑娘也不必担忧。”乐有初笑了笑,道:“我从不食言,药草可以先给你一些,解了燃眉之急吧。”

    说罢,扶南不知从哪掏出一盒颇有重量的小药匣,在芍药愣怔而疑惑的眼神递到她手中,微微一笑,道:“劳烦慢火煎一个时辰,大火再煎半时辰,这种药材来之不易,姑娘最好节俭些用,这大概能至少让他不犯头疼之疾,至于其他的,便要看姑娘的诚意了。”

    待芍药握着药匣恍过神,乐有初只留了个背影朝她招手,以示告别。

    出了逍遥楼,外面的霜花也停息了,残留几缕冷风在耳边簌簌,桃瓣在地上打着旋,飘到人的鞋边,乐有初垂眸盯了半晌,想起了楚晏。

    在百庆国当质子的那几年,她的身边也就只剩亲信和楚晏了。北方的雪总是猛烈而急躁的,疯狂地犹如暴雨落在肩头。

    百庆国的人并不知晓她真正的身份,皆以为她是她的弟弟乐沥晟,可乐沥晟早已死了,被太后毒死在故乡的温床中。

    她扮男装成为质子是无可奈何,当年兵败,无论如何她都是不该走的那一个,毕竟她的父皇只是个有名有无权的君主,真正执掌权势的是太后和她。

    但原本应该去到敌国充当质子的乐沥晟无法重生,只能是她假死,代替乐沥晟赴此行。

    入百庆国宫门时,和今天同一日——十二月二十九日。

    狂雪像暴雨一般落着,她的身心都如坠冰窖,走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那一刻桃瓣也在脚边打转,而她却无暇顾及。

    头顶遽然出现了一把红色的油纸伞,她停步,发现是楚晏给她撑的。

    还记得那年楚晏跪在雪地,穿着湛蓝色的太监的衣裳,耳朵冻得通红,五官十分深邃,这种俊容很罕见,也很惊艳,那微翘的浓睫上覆着几丝雪花,他与周围的怠惰的侍从截然相反,神情冷峻,身板挺直,手高举着红色油纸伞,道:“恭迎太子大驾,小的有失远迎,请恕罪。”

    分别是以下对上的话语,被他说出了决然不同的感觉,像是某种期待已久的喜悦,像是同辈之间的寒暄,总而言之,是一种很奇怪,微妙的情绪。

    那时楚晏笨得不是一星半点,她分明是敌国来的,完全不需要被尊重的小小质子。

    后来乐有初才知道,原来楚晏不是笨。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聂九歌的唤声将她从微涩的回忆中抽离,她抬首,道:“风太大没听清,说什么?”

    聂九歌“啧”了一声,道:“我说,那姑娘嘴太严了,我说了半天才撬开一点缝隙。”

    乐有初微微歪头,示意他把话说完。

    聂九歌笑了,滔滔不绝道:“她把话说得很绝对,而绝对的拒绝,往往更意味着希望,至少有个明确的态度。若半推半就反而不太合理了,这桩生意很难,很有挑战,我很感兴趣,这一定能赚大钱。”

    扶南瞪他,“别说废话。”

    聂九歌撇撇嘴,走到几人前面踢着雪,手背过头,道:“总之,她应该和这里面最有权力决定这事的人,有几分交情。”

    乐有初点头,边走边朝扶南道:“派几个暗卫去跟着她,背后那个人八九不离十是在长安了。”

    “是。”

    “我去西街逛逛,若是时安兄回来了,记着让他找我玩啊。”聂九歌朝他们挥手,犹自走了。

    “好。”乐有初抬头看了看天。

    这雪把天染成了雾色,云里透不出阳光来,整个大地笼罩在一种朦胧的状态中,看似安定,但内里的暗潮汹涌怕是快要浮现出头了。

    百庆国那腐烂发臭的朝政,如何能治这腐烂发臭的安南国,臣子们堆起一座金碧辉煌塞满臭鱼烂虾的宫殿,发朽入骨的朝政律法将“国泰民安”四个大字遮敝得严严实实,比此刻的天还要昏暗。

    佞臣执权的世态,光照不进来。

    乐有初眸光一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