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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大同官道马行急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那天也是十六晚上,惨白的月亮挂在天上,飘在树海上。像是没有眼仁的眼球,突兀,可怕。

    在这白眼注视下的官道上,飞来两匹骏马。马是黑,人也是黑的,人心更是黑的。他们是要去造反的。去造反有很多理由,但两位骑士的理由很简单——为了钱。

    他们是石亨在大同招募的瓦剌人,不懂什么父父子子君君臣臣的玩意,只知道吃石参将的粮,为石家卖命的理。数到现在牧草已经黄了十八次,两人也不复当年了。虽然是宁远侯石彪的直属牙兵,也只能干着在大同和吴起间传递密报的杂活。最后再捞一笔大的吧,也能安度晚年了!

    月亮依然恶毒的盯着,两匹马也不紧不慢的跑着。渐渐的,能望见远处有一个破酒幌子影影绰绰的摆着。再近些便能看见低矮的茅舍和粗竹栏杆围成菜园。里面胡乱种些东西也不太能看清。茅舍不高,但里头宽阔。因没有钱砌墙,除了钱柜后的土墙,遍四面开窗。

    这就是破菜园,一个乡村野店。灶台在屋外靠着土墙,也是一个茅草顶子四面透风。你说是酒铺,它能炒菜烙饼;你说是饭铺,它也就会几样;你说是客店,它没有客房;你说他不是,你又能在大堂里挨上一晚上。店里夜里是关窗子的,几张桌子一拼便是床,伙计和客人就这么睡一晚上。

    老板则是睡在柜板子下面搂着老板娘——钱匣子。孙老板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吝啬鬼,有了这臭名声,到了四十岁仍然没有媳妇。便得了失心疯,每日抱着钱匣子夫人,宝贝,肉儿乱喊。

    今天晚上,破菜园里是没有客人的,连伙计都不剩一个。

    哐!破菜园的门被踢开。孙老板吓得直接从铺板上滚了下去,把钱匣子死报着不放。又摆弄他的长脖子凑到柜外查看。活脱是个避祸的老王八。

    见是两黑衣巨汉踹门而入。都是短衣短裤,不戴头巾,头顶剃秃,左右太阳穴上留着发髻。孙老板知道这是石家军雇的瓦剌斥候。便起身站稳,拍拍衣服,从柜里拿出一个长满铜绿烛花的肮脏烛台和一节白蜡烛。又解下腰间系的火镰燧石,打了几下才把蜡烛点着。

    尽是多此一举,这惨白月光已经够亮的,点根蜡烛未免多余。或者在夜行人看来,月光已经够瘆人的了。对面细长脖子,塌肩膀,长脸紫面皮的孙二贵白天看都像鬼。借着忽明忽暗的烛光,更是十分不像人。孙老板微屈膝按蒙古礼节给两位夜游神打了千。露出满口烟熏的黄牙对二人笑道“是什么风把二位达官送过来了?”

    这二位也不答话,便从腰上解下一个木雕虎头递给孙老板。这孙老板看了,也不接下,拿出手中钱匣。并不用钥匙开锁,便在匣子后面敲了三下,只听咯咯咯的一阵声响,钱匣盖子打开。原来这钱匣盖子有二指厚,在正当中掏了一个一指深的暗格,里面也藏了一个木雕虎头。其中一个瓦剌武士拿着孙老板的虎头和自己手里的虎头合在一处,果然是严丝合缝。

    信物核对无误,孙老板便又缩回柜里,摸索了一阵,从酒坛里面挖出了一个小孩拳头大的黄腊封的丸子。用抹布抹了抹,放在一个陶碗里,递给高个瓦剌武士。高个颠了颠,又递给胖子。胖子便要将这腊丸放入衣襟内。突然嗤的一声,只是电光火石间,破菜园小店昏暗的房子里亮了一下,便有几个暗色的小东西飞到院中。一个是孙老板的火镰,不过已经被粘稠的血浆包裹。剩下全是瓦剌巨汉的天灵盖碎片。

    暗器明发!高个瓦剌武士跳出茅屋,站到菜园中央。白色的月亮像仇人眼珠的眼珠一样盯着他。

    他怎么也想不到,和他接头几十次的瘦削老板居然会谋害自己。也想不通,对方在毫无动作准备的情况下,突然掷出的火镰能有砸碎男人头骨的力道?

    孙二贵是忠国公的人!是定远侯要借别人杀他们灭口吗?这就是那个狗崽子说的最后一次保镖吗?

    没有一点动静,孙二贵的长脸出现在门口,毫无血色的脸比月光还白。高个瓦剌想要看他的双手,但他的手藏在阴暗里。阴暗?高个瓦剌不记得进门时有这么多阴影?

    “畜牲!你到底是谁?”高个瓦剌喊到。

    “和你一样,和那个胖子不一样”孙二贵嘴没有动,但声音却从黑暗里飘了出来。

    高个瓦剌猛的一吸气,掏出腰间别的一宗兵器,面对着门口的黑暗。那是一个奇怪的兵器,你上上下下找不到一个能伤人的地方。那是一个一尺二寸的木棍,中间是握把,两头分别是四个肋骨做棱子,像是没有蒙鼓皮的鼓。

    高个瓦剌用一只手平托兵器,把肋骨平行于地面,口中念念有词。忽翻转手腕,把兵器立起,大吼:“愿舍此身皮肉筋骨。心心相续因果罪,翁!!!”已

    经毙命的胖瓦剌突然身体抽搐,手脚乱颤巍,口唇微张微合居然念出翁声!

    “古那经德戮诸嗔怒相护法显圣!”一阵翁声从高个瓦剌的兵器中发出。胖瓦剌身体从地上站了起来,只剩下半边的头颅冒着热气,原本是脑子的地方发出红光,像是岩浆一样的液体盘旋流动。

    “有意思!”孙二贵走出门,挑衅似的站到高个瓦剌和活尸中间,高个瓦剌没有听见一点脚步声。天上有云彩飘过,恶毒的月亮眨了眨眼。

    突然活尸拔出腰刀双手劈向孙二贵。孙二贵撤左脚,身体后仰迅捷的避开刀锋。以左脚为轴,右脚后撤,身体微缩。活尸看竖劈不成,转腰跨,把刀势一横在腰上,来了一个燕王扫北的架势。这孙二贵,顺势后倒,避开刀锋,背部碰地的同时腰跨借力,双腿以跨为轴猛力踢向活尸的小腹丹田和肚脐下的气海。这活尸踉跄的后腿几步,居然没有跌到。这一踹活尸像是乱了方寸,竟然在哪里原地打转。

    孙二贵刚才在急忙之中,按照活人的弱点照方抓药,用大力打击对方腰腹间的两大弱点,居然切断了气脉运行治住了活尸。

    孙二贵忽听嗖得一身,知道是暗器,后脊梁腰腹同时发力使了一个鲤鱼打挺,起身避开。原来高个瓦剌见状右手打出鹅卵石,逼孙二贵离开活尸。孙二贵怕对方还有暗器,马上面对敌人后撤步影回黑暗中。

    高个瓦剌忙用兵器上的人肋骨击打活尸小腹的中极穴,通过刺激精室升起一股阳气冲回气海。这活尸经过暴击,竟然浑身流汗,冒出蒸汽来。高个瓦剌深知这招逼出的是死尸最后的阳气,是不得已的办法。

    要是不能在一刻钟里杀死对手,今天就是自己的死期。

    这活尸经过击打,变得凶暴异常,抡起腰刀左右劈砍着冲进黑漆漆的店房。只听得里面桌椅倾倒,碗筷碎裂的声音。然后就是孙二贵撕心裂肺的惨叫。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从店房中抛出。高个瓦剌看着地上的人头笑道:一报还一报。说着就要捡这凶手的头颅。

    但他没有抓住,他碰到的头颅的瞬间,头颅像是水面一样泛起波纹。是障眼法!还是闹鬼?高个瓦剌活了四十多年还没有这么怕过。一个无头瘦削的尸体从店房中爬出来,流血的腔子里打着漩涡。

    高个瓦剌吓傻了,他只觉得脚被什么东西抓住,他想回头,想闭眼,想打喷嚏。但他动不了,他感觉自己的眼睛好像被血腔子里的漩涡吸引了过去。

    漩涡越来越大,吞噬了他。

    天上无云,月亮瞪大眼睛看着这副图景,有谁能逃过厂卫的眼睛?

    孙二贵走出店门,大堂里的黑暗褪去,月光又走进店里,照亮了被判官笔扎透心脏的胖瓦剌。

    看着被吓死高个瓦剌,他笑不出来。

    他干这个已经二十一年了,他杀人杀麻了。他是一个术士,一个朝廷的鹰犬,为大明的锦衣卫北镇抚司卖命。他根本不姓孙。也没有编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