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谁是魔王（乙）
“艾莉啊，”卡尔一边走一边逗着在一旁闷闷不乐的艾莉，“我们打个赌吧。”
“…”艾莉周身的魔法尘埃异常黯淡，她几乎是倚靠在卡尔身上往前走的，她现在不想说话，只想找个地方躺下睡一觉。
长时间高强度的战斗使她身心俱疲，尤其是精神上的疲惫，对魔法师来说，战斗造成的精神力消耗会指数级地多于体力消耗。
她有点后悔刚才在海边的时候，拒绝卡尔让她枕在膝盖上睡一会儿再出发的那个提议了。
“我赌接下来不出十里路就能找到村庄。怎么样？”
“…”
“我赢了的话，我想要你输我一个笑。”卡尔转过身双手扶住艾莉的肩膀，看着艾莉的脸，“我不想看你总是这样阴沉着脸的，如果这是在我们的土地上有人让你这样的话，我一定会治那个人的罪。”
“扑哧，”艾莉摇摇头，周围的魔法尘埃短暂提高了一下亮度，“那你就发道罪己诏吧，然后我赦免你。”
“公主殿下圣明！”卡尔恢复了与艾莉肩并肩的状态，让她继续椅靠着走路，“您这笑容就是我的宽恕证了。”
艾莉的笑容维持不了多久，她很快恢复了情绪低落的样子，尘埃也都逐渐暗下去，她半梦半醒在卡尔的搀扶下走了不知多久。
估算着已经十里地了。
没有村庄。
卡尔没有告诉艾莉，短暂休息后扶着艾莉继续走。
又十里，还是没有人烟。
再走十里，依然没有。
“卡尔…别走了…你也…快到极限了吧…”艾莉稍微恢复了一点气力，“你赌输了，你已经走了三十里了，我知道的。”
“艾莉，我…”
找不到可以寄宿的人家，今晚看来是要住在野地里了。
“我明白的，卡尔，放心吧，我跟着你出来这么多年，没有…那么…娇气啦…”
“委屈你了…”
卡尔在一处看起来还算干燥的空地停下，稍微撤走了肩膀，确认艾莉能够自己站稳后，眼睛一闭，倒在了枯枝败叶当中。
前面说过，魔法师的战斗会大量消耗精神力，此前他们两个持续不断地和海怪战斗了几个日夜，体内储存的魔力早就枯竭了，精神也不堪重负到了崩溃的边缘，再不得到好的休息，恐怕会直接昏厥吧。
就像卡尔这样。
他为了给艾莉找个还算舒适的休息场地，已经超负荷续航到现在了。
艾莉把昏迷的卡尔从落叶堆里抱出来放到树根前坐好，清理出一块没有易燃物的空地，挤出仅存的魔力点起了篝火，安排妥当后，她也靠在卡尔的肩膀上睡去了。
……
“卡尔，醒醒！”某个熟悉的声音，如微风抚过丛林树叶的挲挲声，其中又夹杂着雀鸟的啼鸣。
“翡娜？”卡尔猛地睁开眼睛，看见一个身穿猎衣、腰间佩柴刀、斜挎着药箱、足蹬低跟皮靴的红发少女，“翡娜！”
卡尔感觉鼻子一酸，但是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为什么。
“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我们找了你好久，艾莉都急坏了。”翡娜把卡尔拉起来，“快去向她道歉！”
“呃…好…”卡尔拍拍自己身上的碎树叶，走在前面。
他记得自己睡去前似乎在和谁战斗，打赢了，却也筋疲力尽，就随便靠着个树桩睡着了。
翡娜走在后面，她看见卡尔的身形若隐若现，像是半透明的灵体，可是方才她明明亲自把他从地上搀起来。
“卡尔，你的身体…”
“啊，我没事，就是有点儿累，所以睡着了。”
翡娜那里肯信，追问下去：“是不是他们又来杀你了，你这个样子，明显已经…”
卡尔打断她的话，直接回答说：“我这样没事的，就是累了而已，当务之急是帮你采到稀有的灵药原料不是吗？你的毕业报告可是前无古人的杰作啊。”
毕业？
说出这个词的时候卡尔突然有种莫名的违和感，似乎这个词本不该出现在对话中。
不过无所谓了，他已经看到那个白色的身影向他奔来，下一秒他就被扑倒在地，白色少女的不断埋怨，和黑色少年反复地安慰，将这些疑问全都覆盖过去了。
朋友们在不远处看着这里，一个个都在偷笑。
他现在只想赶紧安慰好艾莉，然后归队。
……
药材并不难采，出发前卡尔专门为这次出行制作了一批搜寻药材的魔偶，只要把它们在合适的地方放下，它们就能自动在周围几十里的范围内搜索符合条件的药材。
为了提高覆盖范围，大家分头去了药山的八个方向放置魔偶，卡尔和艾莉的能力远强于其他人，自然都独自负责一个方向。
众人约好三天后在山顶会合。
接下来的事情，你们大概能想到了。
三天后众人在山顶碰头，唯独卡尔迟迟未到。
艾莉焦急地从山顶直接飞下去找卡尔，飞在空中乱了气息险些摔死，好在北雪及时吹起一阵寒风给艾莉做缓冲。
可是搜遍了他负责的区域也没找到人，只找到一个损坏的魔偶。
艾莉拿着魔偶坐在地上，谁的话都听不进，只顾着哭。
最后是翡娜用魔偶里的符文和自己的血混合作为触媒，激活了药箱里一根连着卡尔的丝线。
其它人都留下照顾艾莉了，翡娜独自顺着丝线找过来，走到一半的时候就能看见到处都是的战斗痕迹，环境里的灵力被搅得一团乱，这场战斗持续了相当一段时间，并且强度极高，卡尔的状况可能不容乐观。
但是能牵起这根丝线就说明他至少活着。
最后在几百里外找到了他。
卡尔的状态翡娜是最清楚的，多少次卡尔遇到生命危险，都是翡娜凭借高超的医术妙手回春。要说这世上最了解卡尔的人，可能卡尔自己要排到第二，艾莉只能是第三了。
那必然是伟大的灵医翡娜。
翡娜将卡尔和艾莉的身体状态称为灵体化，从认识这对王储之后，对人的健康状况极其敏感的翡娜就已经发现了他们两个与众不同的地方。
“似人非人，似灵非灵。你们双生之国的人都是这样的吗？”
当然不会是。
为什么会是这种体质，直到艾莉看见翡娜第一学年末的研究论文才明白过来。
“我们两个早就是鬼魂了，卡尔。”当时艾莉苦笑着将那份论文交给卡尔，“不知道是来的一路上死在什么地方了，但总之，我们现在这个半人半灵的状态，绝对不会是活人。”
卡尔快速浏览了论文摘要，然后听艾莉讲下去。
“先前你遇刺的时候，之所以能救回来，就是因为我们这种灵体的特性，普通的利器或毒药难以对我们造成致命伤，只是，我们每次受伤都会加重灵体化的程度，不做点什么的话，等我们彻底变成灵体，可能就会消散成灵力回归地脉了。”
此后翡娜一直致力于维持两人灵体的研究，期间卡尔几次遇刺，为了防止有一天卡尔突然消失，翡娜偷偷在药箱里藏了那根诊命丝，这事连卡尔本人都不知道，艾莉更不知道。
激活诊命丝的条件是使用者自身的寿命，消耗量随长度呈几何倍数增长，因此卡尔和艾莉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现在卡尔的状态，明显就是濒临消散的边缘了，如果艾莉再哭下去也会有这样的危险。
他们两个自己对此并不完全知情。
……
金色的幽光兰。
这是这次采到的灵药原料，有了它，翡娜的毕业论文一定能完美通过了。
究竟是什么灵药呢？
“我称它为：【灵体固化剂】。”翡娜如是说。
听名字就知道翡娜想要做什么了，如果成功制成，卡尔和艾莉就能以纯灵体状态行走世间，不再面临消散的危险。
可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卡尔把图书馆的事务交给北凌代理，独自找去了实验室，翡娜不在那里。
有找去翡娜在林中的住所，依然不在。
教室呢？还是没有。
所有地方都找过了，学校里空得可怕，什么人都没有，教授们不在他们的高塔里，老校长不在他的办公室，至于…
卡尔回头踏出校长的办公室的时候，一阵寒风吹来，天旋地转，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然站在一片废墟之中。
“这是怎么回事…”卡尔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自己的处境，就听见远处的巨响。
白光照亮了整片废墟，魔力波动剧烈撕扯着卡尔的五感和意识。
艾莉在和什么战斗？
肆虐的白光中一抹血红引起卡尔的注意。
翡娜！
看起来是艾莉暴走了？她的灵力失控了？
卡尔不愿再多想了，立刻抽出法杖去助战，以艾莉的水平，失控概率很低，但是一旦失控仅凭翡娜这个以医学为主的魔法师肯定难以抵挡。
无论卡尔如何溺爱艾莉，如何舍不得下手，现在恐怕也只有打一架才能救回她。
墨黑色的潮水顷刻间充斥了战场，艾莉的光芒被彻底压制，眼看胜利就在眼前，卡尔的意识突然断片了，局面发生了180度大转。
“对啊，如果艾莉发狂了，我又如何能够免于失控…我们的魔法早就已经互相关联，不可分割了啊。只是，接下来翡娜怎么办？我们就这样死去不要紧，翡娜是无辜的啊。”
“卡尔，艾莉，不要放弃，醒过来啊！”翡娜左支右绌，连吐了好几口血，她的恢复法术早已经消耗完了自身的恢复力。
“是我不好，早知道灵力固化剂会让你们变成这样，早知道有人在幽光兰上做了手脚，我就不…呜…”翡娜被打飞很远。
“…”
她有那么一瞬间说不出话来了。
失控的艾莉凝聚出无数的光矛刺向站在原地发呆的卡尔，眼看就要贯穿。
“醒过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翡娜割断了药箱里属于自己的血灵丝，放出这些年储存在里面的所有血灵，以燃烧生命为代价换来了能够与卡尔短暂持平的力量增幅。
千钧一发的时候，血浪再次压制住了艾莉。
“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不执着于固化灵体，如果我没有怀着研究永生之术的私心，把你们当成实验体…如果…”翡娜的眼角流下血泪，“都是我的错！让我来结束这场闹剧吧。让我来…送你们回去…”
翡娜的身体在血海中逐渐溶解，白光逐渐黯淡下去，墨水也逐渐平复如初，待血潮退去，废墟上只留下一黑一白两人。
“从一开始，应该死去的就不是你们啊…”
翡娜的声音最后一次传进卡尔的耳朵。
“醒来吧，挚友，你们不该死在这里。醒来吧。”
……
“醒醒。”
有什么声音在呼唤。
“醒醒，天光已经大亮了，再不起来隔壁萝琳养的翠雀要来啄你的眉毛咯。”
是个苍老如枯叶的老者在呼唤。
“醒醒，翡娜！”
翡娜猛睁开眼睛，面前的是自己的师父。
“师父！”翡娜突然激动得坐起来，她此刻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因为变故失踪的师父竟然就好好站在自己眼前！
“想什么呢？又做噩梦了吧？”老太太摸摸翡娜的头，微笑着，“昨天睡前我给你熬的安神汤剂是不是又没喝啊？”
翡娜不明白师父在说什么，她摇摇头问道：“师父，您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您知道吗，我为了找您飘洋过海，把整个世界都跑遍了！他们说您可能往北去了，我就一路找，最后到了极北冰川…您知道吗，我到了一个叫做闪耀之顶的魔法学院，我学到了很不得了的医术，包括…我差点就能找到永生的方法了…”
师父笑着听完，然后点点头：“你的梦少有如此记忆犹新的，竟然一下梦了十多年？”
“梦？我…我现在在哪里？”
“你在宝石林啊傻孩子，你连家都不认得了？”
宝石林？
翡娜已经多少年没有听别人说起这个名字了。
“年月日呢？”
“月历一千三百零一年，净月，五日。看来你确实是睡迷糊了。”
这个日期翡娜再熟悉不过了，这一天，是师父失踪的那天！
也就是说…
“师父，您今天哪里也不要去好吗？就在家里陪我，我的梦实在太真实了，也许能帮到您对长生之法的研究！您就留在家听我讲好不好。”
师父愣住了，随后又开口道：“傻孩子说什么呢，我没有研究永生啊，人的生死各凭天命，医术不过是保护人们能够走完自己天命的技术罢了。我作为一个医者，又如何会奢望永生呢，就算有，也不过是年轻时候的狂想吧？”
“可是。”
“人呐，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改写…又谈什么永生呢？即使肉体不朽灵魂也会损耗，最后的最后，不就成了一具空壳。”
“不是的，我找到了能固化灵…”翡娜突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让灵魂脱离肉体而不朽存在的方法吗？哈哈。你真的以为凭凡人能做到？”
这次轮到翡娜疑惑了，她认识的师父不该是这样的。
“命格的存在就是为了限制我们人生的上限，突破这样的上限是难于登天的事情，曾有许多人都去寻找过突破的办法，但是他们都无果而归活着消失了。我想，若真有那样的办法，大概只有飞升一条路吧，就像揽月之地的克拉王那样，变成一团圣火，成为人们所信仰的神。可神明的生命尚且不是永恒的，以凡人之力又如何获得不朽的灵魂？就像你写过的那样，我们的灵脉，就是我们的神，灵脉可以是人飞升的产物，他们变成灵脉后仍旧可以是有灵识的，反之灵脉也可以变成人形行走世间。那些短见的井底蛙不认可你的观点，可是我们都知道那是历史上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师父，您知道我的论文？”
这时候窗外传来吵闹声，听上去有很多人包围了他们所在的这处树屋。
“我都知道。你的事情我怎么会不知道呢？”说着师父站起来。“我还知道你的结局，我并不认为你那样做是错的，孩子，你临终时候对我的思念使你魂归故里，我们能在这样一段回忆里重逢，实在是幸事，能再见到你，我已经满足了，不会再要求你更多…”
翡娜意识到了什么，她不顾自己睡衣掉落，站起来拉住师父，止不住地摇头。
“师父您别去，徒儿学会了很多魔法，让徒儿去打退他们吧。”
师父只是笑笑，她把掉落的睡衣捡起来给翡娜穿好。
“傻孩子，那是你以后才会的东西，现在的你，半点也使不出来。”
“师父！”翡娜习惯性摸向腰间，但是她的魔法药箱根本不在那里，她试着从血管里直接抽出灵丝，可是感觉到的只有刺痛，什么也抽不出来。
“好了，你今天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你快些离开吧。”
“可是师父！”
翡娜想要上前拉住师父，但手却穿过了她的身体，她不敢相信地看着双手，已经变得半透明，逐渐消散。
她想起来，这天很早的时候自己因为想给师父一个惊喜而在太阳出来之前去林子深处采灵露，然后从树顶摔下来，昏迷了很久。
意识逐渐模糊，她看着自己的师父被人一剑割断了喉咙。
怎么，会这样…师父…原来不是失踪而是被杀害了！
那个凶手转过身来，他似乎看不见屋子里的翡娜。
但是翡娜认出了他。
是她的青梅竹马，她的初恋。
他的名字叫…叫…
蓝科夏尔！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骗我说师父向北去了！
明明你就是…就是…
翡娜的意识彻底模糊了，她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她无法动弹，无法思考。
她彻底消散了。
……
“…”艾莉周身的魔法尘埃异常黯淡，她几乎是倚靠在卡尔身上往前走的，她现在不想说话，只想找个地方躺下睡一觉。
长时间高强度的战斗使她身心俱疲，尤其是精神上的疲惫，对魔法师来说，战斗造成的精神力消耗会指数级地多于体力消耗。
她有点后悔刚才在海边的时候，拒绝卡尔让她枕在膝盖上睡一会儿再出发的那个提议了。
“我赌接下来不出十里路就能找到村庄。怎么样？”
“…”
“我赢了的话，我想要你输我一个笑。”卡尔转过身双手扶住艾莉的肩膀，看着艾莉的脸，“我不想看你总是这样阴沉着脸的，如果这是在我们的土地上有人让你这样的话，我一定会治那个人的罪。”
“扑哧，”艾莉摇摇头，周围的魔法尘埃短暂提高了一下亮度，“那你就发道罪己诏吧，然后我赦免你。”
“公主殿下圣明！”卡尔恢复了与艾莉肩并肩的状态，让她继续椅靠着走路，“您这笑容就是我的宽恕证了。”
艾莉的笑容维持不了多久，她很快恢复了情绪低落的样子，尘埃也都逐渐暗下去，她半梦半醒在卡尔的搀扶下走了不知多久。
估算着已经十里地了。
没有村庄。
卡尔没有告诉艾莉，短暂休息后扶着艾莉继续走。
又十里，还是没有人烟。
再走十里，依然没有。
“卡尔…别走了…你也…快到极限了吧…”艾莉稍微恢复了一点气力，“你赌输了，你已经走了三十里了，我知道的。”
“艾莉，我…”
找不到可以寄宿的人家，今晚看来是要住在野地里了。
“我明白的，卡尔，放心吧，我跟着你出来这么多年，没有…那么…娇气啦…”
“委屈你了…”
卡尔在一处看起来还算干燥的空地停下，稍微撤走了肩膀，确认艾莉能够自己站稳后，眼睛一闭，倒在了枯枝败叶当中。
前面说过，魔法师的战斗会大量消耗精神力，此前他们两个持续不断地和海怪战斗了几个日夜，体内储存的魔力早就枯竭了，精神也不堪重负到了崩溃的边缘，再不得到好的休息，恐怕会直接昏厥吧。
就像卡尔这样。
他为了给艾莉找个还算舒适的休息场地，已经超负荷续航到现在了。
艾莉把昏迷的卡尔从落叶堆里抱出来放到树根前坐好，清理出一块没有易燃物的空地，挤出仅存的魔力点起了篝火，安排妥当后，她也靠在卡尔的肩膀上睡去了。
……
“卡尔，醒醒！”某个熟悉的声音，如微风抚过丛林树叶的挲挲声，其中又夹杂着雀鸟的啼鸣。
“翡娜？”卡尔猛地睁开眼睛，看见一个身穿猎衣、腰间佩柴刀、斜挎着药箱、足蹬低跟皮靴的红发少女，“翡娜！”
卡尔感觉鼻子一酸，但是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为什么。
“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我们找了你好久，艾莉都急坏了。”翡娜把卡尔拉起来，“快去向她道歉！”
“呃…好…”卡尔拍拍自己身上的碎树叶，走在前面。
他记得自己睡去前似乎在和谁战斗，打赢了，却也筋疲力尽，就随便靠着个树桩睡着了。
翡娜走在后面，她看见卡尔的身形若隐若现，像是半透明的灵体，可是方才她明明亲自把他从地上搀起来。
“卡尔，你的身体…”
“啊，我没事，就是有点儿累，所以睡着了。”
翡娜那里肯信，追问下去：“是不是他们又来杀你了，你这个样子，明显已经…”
卡尔打断她的话，直接回答说：“我这样没事的，就是累了而已，当务之急是帮你采到稀有的灵药原料不是吗？你的毕业报告可是前无古人的杰作啊。”
毕业？
说出这个词的时候卡尔突然有种莫名的违和感，似乎这个词本不该出现在对话中。
不过无所谓了，他已经看到那个白色的身影向他奔来，下一秒他就被扑倒在地，白色少女的不断埋怨，和黑色少年反复地安慰，将这些疑问全都覆盖过去了。
朋友们在不远处看着这里，一个个都在偷笑。
他现在只想赶紧安慰好艾莉，然后归队。
……
药材并不难采，出发前卡尔专门为这次出行制作了一批搜寻药材的魔偶，只要把它们在合适的地方放下，它们就能自动在周围几十里的范围内搜索符合条件的药材。
为了提高覆盖范围，大家分头去了药山的八个方向放置魔偶，卡尔和艾莉的能力远强于其他人，自然都独自负责一个方向。
众人约好三天后在山顶会合。
接下来的事情，你们大概能想到了。
三天后众人在山顶碰头，唯独卡尔迟迟未到。
艾莉焦急地从山顶直接飞下去找卡尔，飞在空中乱了气息险些摔死，好在北雪及时吹起一阵寒风给艾莉做缓冲。
可是搜遍了他负责的区域也没找到人，只找到一个损坏的魔偶。
艾莉拿着魔偶坐在地上，谁的话都听不进，只顾着哭。
最后是翡娜用魔偶里的符文和自己的血混合作为触媒，激活了药箱里一根连着卡尔的丝线。
其它人都留下照顾艾莉了，翡娜独自顺着丝线找过来，走到一半的时候就能看见到处都是的战斗痕迹，环境里的灵力被搅得一团乱，这场战斗持续了相当一段时间，并且强度极高，卡尔的状况可能不容乐观。
但是能牵起这根丝线就说明他至少活着。
最后在几百里外找到了他。
卡尔的状态翡娜是最清楚的，多少次卡尔遇到生命危险，都是翡娜凭借高超的医术妙手回春。要说这世上最了解卡尔的人，可能卡尔自己要排到第二，艾莉只能是第三了。
那必然是伟大的灵医翡娜。
翡娜将卡尔和艾莉的身体状态称为灵体化，从认识这对王储之后，对人的健康状况极其敏感的翡娜就已经发现了他们两个与众不同的地方。
“似人非人，似灵非灵。你们双生之国的人都是这样的吗？”
当然不会是。
为什么会是这种体质，直到艾莉看见翡娜第一学年末的研究论文才明白过来。
“我们两个早就是鬼魂了，卡尔。”当时艾莉苦笑着将那份论文交给卡尔，“不知道是来的一路上死在什么地方了，但总之，我们现在这个半人半灵的状态，绝对不会是活人。”
卡尔快速浏览了论文摘要，然后听艾莉讲下去。
“先前你遇刺的时候，之所以能救回来，就是因为我们这种灵体的特性，普通的利器或毒药难以对我们造成致命伤，只是，我们每次受伤都会加重灵体化的程度，不做点什么的话，等我们彻底变成灵体，可能就会消散成灵力回归地脉了。”
此后翡娜一直致力于维持两人灵体的研究，期间卡尔几次遇刺，为了防止有一天卡尔突然消失，翡娜偷偷在药箱里藏了那根诊命丝，这事连卡尔本人都不知道，艾莉更不知道。
激活诊命丝的条件是使用者自身的寿命，消耗量随长度呈几何倍数增长，因此卡尔和艾莉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现在卡尔的状态，明显就是濒临消散的边缘了，如果艾莉再哭下去也会有这样的危险。
他们两个自己对此并不完全知情。
……
金色的幽光兰。
这是这次采到的灵药原料，有了它，翡娜的毕业论文一定能完美通过了。
究竟是什么灵药呢？
“我称它为：【灵体固化剂】。”翡娜如是说。
听名字就知道翡娜想要做什么了，如果成功制成，卡尔和艾莉就能以纯灵体状态行走世间，不再面临消散的危险。
可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卡尔把图书馆的事务交给北凌代理，独自找去了实验室，翡娜不在那里。
有找去翡娜在林中的住所，依然不在。
教室呢？还是没有。
所有地方都找过了，学校里空得可怕，什么人都没有，教授们不在他们的高塔里，老校长不在他的办公室，至于…
卡尔回头踏出校长的办公室的时候，一阵寒风吹来，天旋地转，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然站在一片废墟之中。
“这是怎么回事…”卡尔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自己的处境，就听见远处的巨响。
白光照亮了整片废墟，魔力波动剧烈撕扯着卡尔的五感和意识。
艾莉在和什么战斗？
肆虐的白光中一抹血红引起卡尔的注意。
翡娜！
看起来是艾莉暴走了？她的灵力失控了？
卡尔不愿再多想了，立刻抽出法杖去助战，以艾莉的水平，失控概率很低，但是一旦失控仅凭翡娜这个以医学为主的魔法师肯定难以抵挡。
无论卡尔如何溺爱艾莉，如何舍不得下手，现在恐怕也只有打一架才能救回她。
墨黑色的潮水顷刻间充斥了战场，艾莉的光芒被彻底压制，眼看胜利就在眼前，卡尔的意识突然断片了，局面发生了180度大转。
“对啊，如果艾莉发狂了，我又如何能够免于失控…我们的魔法早就已经互相关联，不可分割了啊。只是，接下来翡娜怎么办？我们就这样死去不要紧，翡娜是无辜的啊。”
“卡尔，艾莉，不要放弃，醒过来啊！”翡娜左支右绌，连吐了好几口血，她的恢复法术早已经消耗完了自身的恢复力。
“是我不好，早知道灵力固化剂会让你们变成这样，早知道有人在幽光兰上做了手脚，我就不…呜…”翡娜被打飞很远。
“…”
她有那么一瞬间说不出话来了。
失控的艾莉凝聚出无数的光矛刺向站在原地发呆的卡尔，眼看就要贯穿。
“醒过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翡娜割断了药箱里属于自己的血灵丝，放出这些年储存在里面的所有血灵，以燃烧生命为代价换来了能够与卡尔短暂持平的力量增幅。
千钧一发的时候，血浪再次压制住了艾莉。
“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不执着于固化灵体，如果我没有怀着研究永生之术的私心，把你们当成实验体…如果…”翡娜的眼角流下血泪，“都是我的错！让我来结束这场闹剧吧。让我来…送你们回去…”
翡娜的身体在血海中逐渐溶解，白光逐渐黯淡下去，墨水也逐渐平复如初，待血潮退去，废墟上只留下一黑一白两人。
“从一开始，应该死去的就不是你们啊…”
翡娜的声音最后一次传进卡尔的耳朵。
“醒来吧，挚友，你们不该死在这里。醒来吧。”
……
“醒醒。”
有什么声音在呼唤。
“醒醒，天光已经大亮了，再不起来隔壁萝琳养的翠雀要来啄你的眉毛咯。”
是个苍老如枯叶的老者在呼唤。
“醒醒，翡娜！”
翡娜猛睁开眼睛，面前的是自己的师父。
“师父！”翡娜突然激动得坐起来，她此刻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因为变故失踪的师父竟然就好好站在自己眼前！
“想什么呢？又做噩梦了吧？”老太太摸摸翡娜的头，微笑着，“昨天睡前我给你熬的安神汤剂是不是又没喝啊？”
翡娜不明白师父在说什么，她摇摇头问道：“师父，您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您知道吗，我为了找您飘洋过海，把整个世界都跑遍了！他们说您可能往北去了，我就一路找，最后到了极北冰川…您知道吗，我到了一个叫做闪耀之顶的魔法学院，我学到了很不得了的医术，包括…我差点就能找到永生的方法了…”
师父笑着听完，然后点点头：“你的梦少有如此记忆犹新的，竟然一下梦了十多年？”
“梦？我…我现在在哪里？”
“你在宝石林啊傻孩子，你连家都不认得了？”
宝石林？
翡娜已经多少年没有听别人说起这个名字了。
“年月日呢？”
“月历一千三百零一年，净月，五日。看来你确实是睡迷糊了。”
这个日期翡娜再熟悉不过了，这一天，是师父失踪的那天！
也就是说…
“师父，您今天哪里也不要去好吗？就在家里陪我，我的梦实在太真实了，也许能帮到您对长生之法的研究！您就留在家听我讲好不好。”
师父愣住了，随后又开口道：“傻孩子说什么呢，我没有研究永生啊，人的生死各凭天命，医术不过是保护人们能够走完自己天命的技术罢了。我作为一个医者，又如何会奢望永生呢，就算有，也不过是年轻时候的狂想吧？”
“可是。”
“人呐，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改写…又谈什么永生呢？即使肉体不朽灵魂也会损耗，最后的最后，不就成了一具空壳。”
“不是的，我找到了能固化灵…”翡娜突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让灵魂脱离肉体而不朽存在的方法吗？哈哈。你真的以为凭凡人能做到？”
这次轮到翡娜疑惑了，她认识的师父不该是这样的。
“命格的存在就是为了限制我们人生的上限，突破这样的上限是难于登天的事情，曾有许多人都去寻找过突破的办法，但是他们都无果而归活着消失了。我想，若真有那样的办法，大概只有飞升一条路吧，就像揽月之地的克拉王那样，变成一团圣火，成为人们所信仰的神。可神明的生命尚且不是永恒的，以凡人之力又如何获得不朽的灵魂？就像你写过的那样，我们的灵脉，就是我们的神，灵脉可以是人飞升的产物，他们变成灵脉后仍旧可以是有灵识的，反之灵脉也可以变成人形行走世间。那些短见的井底蛙不认可你的观点，可是我们都知道那是历史上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师父，您知道我的论文？”
这时候窗外传来吵闹声，听上去有很多人包围了他们所在的这处树屋。
“我都知道。你的事情我怎么会不知道呢？”说着师父站起来。“我还知道你的结局，我并不认为你那样做是错的，孩子，你临终时候对我的思念使你魂归故里，我们能在这样一段回忆里重逢，实在是幸事，能再见到你，我已经满足了，不会再要求你更多…”
翡娜意识到了什么，她不顾自己睡衣掉落，站起来拉住师父，止不住地摇头。
“师父您别去，徒儿学会了很多魔法，让徒儿去打退他们吧。”
师父只是笑笑，她把掉落的睡衣捡起来给翡娜穿好。
“傻孩子，那是你以后才会的东西，现在的你，半点也使不出来。”
“师父！”翡娜习惯性摸向腰间，但是她的魔法药箱根本不在那里，她试着从血管里直接抽出灵丝，可是感觉到的只有刺痛，什么也抽不出来。
“好了，你今天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你快些离开吧。”
“可是师父！”
翡娜想要上前拉住师父，但手却穿过了她的身体，她不敢相信地看着双手，已经变得半透明，逐渐消散。
她想起来，这天很早的时候自己因为想给师父一个惊喜而在太阳出来之前去林子深处采灵露，然后从树顶摔下来，昏迷了很久。
意识逐渐模糊，她看着自己的师父被人一剑割断了喉咙。
怎么，会这样…师父…原来不是失踪而是被杀害了！
那个凶手转过身来，他似乎看不见屋子里的翡娜。
但是翡娜认出了他。
是她的青梅竹马，她的初恋。
他的名字叫…叫…
蓝科夏尔！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骗我说师父向北去了！
明明你就是…就是…
翡娜的意识彻底模糊了，她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她无法动弹，无法思考。
她彻底消散了。
……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