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峰谷天渊(中)

    只是，出了公司前台正门，他却是忽地愣住了

    只见随着他目光看去，一身休闲装，手插裤兜的谭亮，倚靠在该楼层的公共电梯旁，静静的看着他

    蒙践微微一笑，笑颜中无奈之色一闪而过，拉着推车上前，道:“还是被你逮住了啊.“

    谭亮腰背一挺，直起身子迎上，淡淡道:“论对你的了解，我可能比不上你的青梅竹马、总角之交，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我们大学同窗同寝室四年，毕业后就业几乎又是同进同退，比比这家公司里的所有人对你的了解，我自问还是远胜一筹的.“

    蒙践含笑不语，越过他身子，拖着推车来到电梯旁，伸手了按了下电梯下行按钮

    谭亮侧身伴在其身边，道:“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星期五那天人多你不想对罩子、大王他们说，现在也不想对我说些什么吗?“

    蒙践盯着按钮上方跳动着的红色楼层数字，漫漫道:“走都走了，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吗?“

    谭亮道:“你明明知道，只要你据理力争，甚至威胁恫吓，他们是不敢把你怎么样的!可你为什么...“

    “好了!“一声断喝后，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蒙践缓缓地道:“就跟你前面说的一样，如果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我的总角之交、青梅竹马，他(她)们就不会问我这些话.“

    “可我不是!“谭亮语气亦有些转冷，道:“所以我要你给我一个原因或者理由!“

    “你要什么原因理由?“

    谭亮毫不退缩，道:“一个你非走不可的原因!“

    “如果你只是想要一个理由，“

    “叮——“

    蒙践俊首微抬，带着推车进入悠悠打开门的电梯内，对跟随而入的谭亮继续道:“我可以编出N个给你，“说话儿顺带按了下目标楼层，又道:“然而这就是你真想要的答案么?“

    谭亮闻言一窒

    蒙践接着道:“如果你要一个真实的答案，详尽的原因，我只能告诉你，我不想说，或者说至少我现在不想说，听明白了吗?“

    谭亮神色一黯，随即复原，道:“知道了.“

    电梯里的楼层显示屏数字一层一层的往下降着，电梯内的气氛温度，似乎也跟着降了下去

    蒙践忽道:“你也不用那副表情，这次这件事情我现在不想提其中的原因，就算现在换作我的总角之交、青梅竹马甚至是我的父母站在这里问我，我也一样是这个态度.“

    谭亮神色一变再变，终是没好气地笑道:“你想多了吧!“

    蒙践感觉到他心情变化，亦是会心一笑，不再言语

    “叮——“

    电梯门再一次打开，呈现在二人眼前的光景，已是昏暗一片.从电梯内往外看，深绿色的地面，空荡荡的场地，稍远处的灯光闪烁不定

    地下停车库，哪怕是灯光明亮，也永远都是幽森静谧的

    双休日里的地下停车库，有时候更平添了一些令人心中隐隐发寒的感觉

    蒙践边倒推着推车走出电梯，边开口道:“就送到这里吧!回去吧!“

    谭亮像没听见一般，大步踏出，道:“都到这里了，还回什么去!你当我今天来是干什么的?“

    蒙践失笑一声，拉着推车就往自己停车的方向走去

    没有了工作日的车满为患，蒙践自是将车停在了离电梯口最近的位置，俩人没走几步路便看到了车子

    谭亮望着那辆近在两三步距离的车，确认似的问道:“是这辆面包车?“

    蒙践点了点头

    谭亮快步上前，看他那副样子是要好生瞧瞧的架势

    只是他才跨前一步，身后的蒙践却是突然喝声传来:“谁?!出来!“

    谭亮登时一惊，止住脚步，回过头看向蒙践，但见其目光方向却是那辆面包车，随即神情一紧，不自禁退后了一步

    几乎和他同步地，在那辆车前头，一个人影看上去颇为踟蹰地慢慢显身出来，嗫嚅道:“蒙总...亮哥...“

    一见此人，谭、蒙二人俱是一怔，随即脸上都掠过一道惊奇之色

    那人样貌清癯，体态微胖，蓝衫简装，眼镜架梁，不是大金子又是谁？

    最初的惊讶过后，二人神色开始变得有些淡漠，谭亮当先开口，道:“咦，你怎么会在这里?“

    大金子似是不敢正视他们，低着头“我...我...“了两声，脸上说不清是害怕还是害羞，扭捏之极

    蒙践上前一步，淡淡道:“你是来找我的吗?“

    大金子抬首一怔，眼中讶色流转，鸡啄米似地点了点头

    蒙践注视着他，道:“谁告诉你我会在今天这个时间点来搬东西的?“

    大金子一呆，当即摇头道:“不...没有啊，不是的，我并不知道您今天会在这个时间点搬东西的...“

    蒙践凝视着他的眼神与情态，没有说话

    谭亮在一边见他一脸说不出的着急无辜相，忽地打个哈哈，和气地道:“你在这里等蒙总等很久了吧?“

    大金子闻言，急欲分辨的神色稍稍缓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苦涩之意，道:“也还好，没有多久.“

    这次却是轮到谭亮眉头一挑，仔细盯着他了

    蒙践声音依然淡淡，道:“哦，找我有什么事吗?“

    大金子像犯了错的孩子一般低着首，道:“我是来...向您道歉的.“

    谭亮眉头一皱，下意识地转向蒙践看了一眼，却见蒙践亦是剑眉微皱，对着那个低着头的人道:“你是指我离职的事情?“

    大金子略显胆怯地“嗯“了一声，道:“对不起，都...“

    他话才说了个开头，便听蒙践平淡语音截来:“不用了.“

    大金子一窒，面色开始焦灼难受起来

    蒙践将他表情看在眼里，道:“我离职跟你并没有什么关系，你想多了.“说着把推车往面包车方向一拖，打开后备箱，作势卸货，谭亮见状，忙帮着开始处理起来

    听到蒙践这么说，大金子神色却愈发显得愧疚，道:“不，我知道，其实都是我...“

    “好了，“与先前打断谭亮时一样，此时的蒙践再次显露出一股极力忍耐着什么的样子，原本淡然的语气中忽地透出一丝火气，道:“我已经说过了，这件事情和你没关系，是真的没关系你听清楚了吗?“

    大金子脸上自责之色依旧，但眼中歉疚之色却有些松动起来，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蒙践见他不答腔，眼中不耐之色一闪而过，继续动作起来，道:“还有什么事吗?“

    大金子沉吟半晌，道:“那您之后准备...有什么打算吗?“

    “啪——“

    检查完所放物品后，蒙践闭合后备箱，意兴索然地道:“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了.“

    他回看着他，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就上去了，你回吧.“话到此处，他转身欲走，却又忽似想起什么，首脑一侧，道:“以后我不在谭亮会带你的，凡事多长点心吧.“

    大金子眼中讶然一闪而过，下意识地朝兀自整理着物品的谭亮瞟了一眼，复看向蒙践时，面上已浮露出几分不舍，慢慢道:“嗯知道了，那您保重.“

    蒙践更不打话，拖着空推车返步而去.谭亮瞅了两人各一眼，亦随蒙践而去

    大金子望着二人背影消失在自己视线里，面色渐渐转为茫然，他站在原地好久，才缓缓转身，失魂落魄般地离开了

    再次进入电梯，谭亮露出思索神色，道:“刚刚金子发说你离职跟他有关系，是不是真的到底?“

    蒙践拍抖了下裤子，道:“确实没有关系，但...“

    谭亮胃口瞬间被吊起，道:“怎么说?“

    蒙践眼中精光闪烁，道:“他说他并不知道我今天会来收拾东西.“

    谭亮点了点头，随口道:“说明他一定是守株待兔等你很久了.“

    蒙践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谭亮眉头一皱，道:“怎么，你在怀疑什么?“

    蒙践又是淡然一笑，道:“也没什么，我现在也说不上来，或许...只是我想多了吧!以后再说了~“

    谭亮皱着眉看着他，嘴唇翕动，正还要开口说什么，却听“叮——“、“碰擦擦——擦擦碰——“电梯提示音与一阵动感的混音同时响起

    蒙践当先拉着推车出了电梯，谭亮跟在其后从休闲裤后屁股裤袋里抽出一部手机，即那阵动感混音的来源看了眼来电显示，皱着的眉头霎时舒展开来

    “哎乐乐!“

    蒙践眼神一震，立时驻足不动了

    但见这时的谭亮一脸眉开眼笑，道:“没啊，在外面有点事情;不忙不忙;嗯...不用了，我过来一趟吧;呵呵，吉大小姐难得向区区在下开口，我再忙也不忙了啊呵呵~更何况我现在也确实是不忙，双休日嘛今天;哎好，那我们就待会儿见了哦;嗯，拜拜!“

    见他说完“拜拜“两字后，手机依然贴着耳，三四秒后才放下，蒙践在一旁看着，脸上虽然依旧风轻云淡，可眼神深处却划过一道戏谑之色，道:“怎么，吉乐找你啊?“

    此时的谭亮神态简直如换了个人般，神采奕奕又一副心思急切地点头道:“嗯，她今天搬家，想请我帮忙.兄弟我先走一步啊.“说着便回过头狂按电梯下行键

    蒙践听言，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地不悦之色，调侃道:“这么迫不及待的去给人家当苦力啊呵呵，她倒蛮会找人的嘛.“

    谭亮“哼“了一声，佯怒般不屑地道:“切，你当时和秦媤在一起的时候还不是和我一样?哦不对，是比我卖力多了，当时的那副样子哦，真是...“

    像是突然意识到说错了话，谭亮言至此处瞬间“刹车“，面儿上打了鸡血的表情也缓了下来，咳嗽了一声，沉吟了一下，打岔道:“吉乐本来已经找好人搬家的，但对方今天有突发状况来不了，她才打电话给我，想问我在上海认不认识什么牢靠的搬家公司，人家并没有要我过去帮她搬东西.“

    蒙践平静的听着，没有说话，看他面色也不知道刚才谭亮觉得伤到他的话是否真的刺痛了他

    听谭亮话音告一段落的样子，他微微点头“嗯“了一声，没有任何表示

    只听谭亮又道:“我觉得与其找什么搬家公司...“

    正言语间，电梯提示音再次响起，随之而来隆隆低沉的开门声，谭亮一脚踏入，转身，语速加快道:“还不如我去直接，还效率快点呢你说是吧?!走了啊!“

    蒙践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在电梯门闭合前，抬手一摆，道:“路上慢点.“

    “嗯.“电梯门闭合的一刹那传回的应答声已渐渐模糊不清

    蒙践注视着那道银色闭合着的电梯门，片刻之后，忽地嘲讽般笑了笑，也不知是嘲笑谭亮还是他自己，但听他喃喃自语道了一句:“真是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