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义断情绝(中)

    蒙践长长吐气，依然无言

    张著山翘起二郎腿，一股指点江山的老板气势无形之中慢慢散发出来:“而且你自己也曾经跟我说过，千里马常有，这世上从来就不缺有才华而又努力的人.所以说，自力自强本身是没有毛病的，但是不靠别人，不求别人，从出生到去世整个一生从头到尾完全凭着自己长大成人、成事的人，我是从没听过，更从没见过!“

    话到此处，他又想到什么，紧接着道:“其实，也别说是人了，就连咱们中国的神话传说中的人物，之所以能成名也还不是得乖乖的依靠别人么?比如孙悟空，哪咤之流，要是没人当他们的师父，传授他们真材实料的本事能耐，他们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呢?“

    “我们人，之所以被划分称为灵长动物，号称众灵之长，万物之灵.说穿了，还不是因为你靠靠我，我助助你，互相帮扶，互相依存，互相学习，互相成就，最终位列在众灵之长的吗?说靠人不如靠己，求人不如求己，呵呵...这种话本身就是反人类的，或者讲本身就是反灵长动物和哺乳动物特性的事情，不是这世上最毒的毒鸡汤，又是什么!“

    蒙践沉默许久，慢慢靠坐在办公桌上，徐徐道:“所以啊，我不是已经和你计划'犄角杀'了么?“

    张著山闻言，面色缓和了下来，挺腰起身，道:“我知道，你呀...你这个人，生来就是个硬骨头，宁愿别人来求你，你也不会去求别人的.说了那么多，我也不奢望就此一下子能彻底让你转过弯儿来，只是但愿你以后碰着事情多想想我今天说的话，学会让我，或者让别人替你分担就行了.“说着身子一转，瞧那样儿似是要走人了

    蒙践心中哪里不知自己这位最好的兄弟如此苦口婆心的用意，感动之下，掏出了手机，点开了相册，找出一张不怎么十分清晰的人身照片，递了过去，半开玩笑似地道:“你现在就帮我分担分担，查一查这个人吧!“

    张著山回过身，眼神一动，有点没料到这家伙会在这当口儿来这么一出，将他手机接了过来，端看了一下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之下，他却是霎时现出几丝惊讶之色，“咦“了一声.蒙践双眉一拧，问道:“怎么?“

    张著山向一旁的王姓律师道:“把那张照片拿出来.“

    说着将手机还给蒙践，道:“你不给我看这张照片我还真忘了，我今天来还有一桩事情，“那王姓律师这时已从公文包里翻找出一张清晰的人脸照片，递给了他:“你要我查的是不是就是这个人.“

    蒙践探手接过，只看了一眼，便点头道:“不错是他...怎么，你今天来是想告诉我你也在查他啊?“

    张著山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道:“因为商洪这桩案子牵连到了你，我让王律师围绕着这桩案子里所有的人和事进行了一系列取样取证的调查，意外发现了这个人，和你之前待过的那家摩迹公司里一个叫张俊六的有过秘密往来，这个人啊，他叫...“

    蒙践不知什么时候，眼神已微微泛冷，斯时突然断话道:“秘密往来?“

    张著山一怔，条件反射般道:“是啊，怎么了?“

    蒙践微冷着脸，道:“这话怎么讲?“

    张著山已知其惑，道:“张俊六每次跟他会面，总是把地点定在没有监控范围的那些个不起眼的地方.要不是王律师细心，察觉到了他俩开的两辆车从同一个会面所在位置不远处的监控路段口先后出没过，这秘密往来也真就成了不为人知的秘密往来了.“

    那王姓律师待他说话，谦逊了两句

    蒙践目光微烁，忽道:“这件事和商洪的案子又有什么关系吗?“

    张著山此刻却是眼中隐现出三分玩味，双手撑在桌面上，反问道:“我倒还想问问你，你让我帮你去调查他，又是因为什么?“

    蒙践沉吟了好一会儿，缓缓开口道:“因为，他很有可能，就是我这盘棋局里与我博弈的对手!“

    张著山一听，面色再次变成适才看明白蒙践所摆棋局时的凝重之相，语气隐隐然变得郑重起来:“我明白了.“他侧过身，正视着他，道:“我会继续深入调查下去的，一有消息就会立刻告诉你，放心吧!“说着身子一扭，踏步将行

    蒙践亦不追问刚才的问题，目送着他

    眼瞅着其迈出了一步，却见他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倏然转身，道:“哦对了，刚才我们一路走过来，经过那间会议室的时候，那几个老棺材是怎么回事啊?“

    蒙践剑眉一抖，意外表情一瞬即没，道:“哦，那是这家公司的几个股东，今天上午和他们开了半天的会了.“

    张著山回想起那几个老男人的神情目光，语气略沉，道:“开会...他们今天是来刁难你来的吧!应该?“

    蒙践面色不变，坦然道:“放心，他们现在奈何不了我的.“

    张著山眼中尖芒一闪，面色漠然，道:“好啊，他们还真是不识好歹，这破公司都这样了居然还想着搞内斗?“

    他声调语气并未如何波澜起伏，但蒙践却已听出自己这位好兄弟已为自个儿动了真火，赶紧上前搂了搂他肩膀，淡然着道:“放心，我在这家公司现在并不是孤立无援的，完全能够绰绰有余的应付下来，真需要你帮忙的时候我肯定会喊你的，放心!“

    张著山听了他这么说，轻哼了声，道:“还是再多当心点吧，毕竟现在，你可是内忧外患啊.“

    蒙践撒娇似的应道:“知道啦哥哥!“

    张著山见他在宽己心，神色有些复杂地笑了笑，当下更不多话，作别与那王姓律师一道离开了

    蒙践待他二人消失在自己视线里，回转至办公桌前，看着眼皮子下的黄布盖，陷思默然

    五光十色的灯照，情调满满的爵士，深深“构陷“着幽秘流雅的一家吧廊里每一位乐享其中的客人们

    斯时，吧廊一角处，把转着酒杯的秦媤，一脸忧然的望着不远处舞台上表演着的爵士乐手，宝石般的双眸在悠悠旋转着的光点反复扫照中，显得分外迷离

    “今天怎么了?我看你情绪好像一直都不高啊.“在她对坐，那个她现任的英俊男友温和地看着她

    秦媤心不在焉地笑了一下，道:“没什么.“

    那男子探出只手握住了她的柔荑，声音柔情款款，道:“有什么事别憋在心里，让我和你一起分担，你要是不说，会让我觉得我做这个男友的，既失职，又失败.“

    秦媤下意识地抽开被他握着的柔荑，脸上现出几分伤情与犹豫，道:“对不起啊，今天我心情确实不好，让你扫兴了.“

    那男子见她这个动作反应，眼底里阴冷与不耐之色接连闪没了一下，面色却是丝毫不变，声调语气依然:“没关系，你心情不好都能来赴约，陪我一直到了现在，这已经说明你对我的在乎，对我而言，这才是弥足珍贵的.“

    “我只是有些自责，自责自己做得不够好，没有达到每一次都能分担起你喜怒哀乐的资格.但我希望，你至少可以把当我成'出气筒'，'烦恼丢弃站'，甚至是'垃圾桶'也行的，把你所有的不愉快不开心，所有的负面情绪，通通都丢给我，让我来帮你慢慢消化掉，好吗?“

    秦媤微低首不言，但眼中却不知何时已泪光泛动，情愫流转.瞧那模样，显然是完全没有捕捉到那男子适才眼睛里头的东西

    那男子见她露出这番神态，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兴奋之色，再次探出手来，怜爱地轻抚着她侧颜秀发，脸上神色柔情已极:“就让我，做你永不溢出的'回收站'吧!“

    “啧啧啧——“

    忽地，一串颇煞风景的女子嘘声从那男子背后传了过来，几乎是人随声至的，只见一个云发乌亮，盛色貌盈的女子和一戴着眼镜，容色相较起来逊色些的女子来到二人桌前，似笑非笑地看着秦媤道:“这话说的真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拍演琼瑶剧呢!“

    那男子乍闻之下神色一变，霍然转首，眼中精光一闪，显然对这个半路杀出的美貌女子感到十分意外与奇怪

    他这边须臾间还未张嘴询问，另一头的秦媤一见到这女子，却是现出惊讶之色，不由得起身唤道:“嬞嬞姐姐!“

    那男子为之一呆，不禁问秦媤道:“这位是...?“

    秦媤没有回应他.确切地说，在见到嬞嬞后，她好像一个瞬间，便把那男子当作了空气一般，眼中泪光大盛，径直猛地扑埋到嬞嬞怀里，再也压制不住什么一般大哭了起来

    这一出，莫说嬞嬞和那眼镜女吃了一惊，便是那男子亦是满脸愕然

    嬞嬞抱着她抚背连连，软语安慰，片刻之后，似是不愿被周遭越来越多的目光聚焦，拍了拍秦媤后背又在其耳边呢喃了两句，秦媤微微点首，被她扶抱着就欲离开

    那男子见状，立时作出反应，抢出一步，道:“那个...我开车送你们吧?“

    嬞嬞看也不看那男子的脸面，淡淡了句:“不用了，我有车.“

    言毕，也不管那男子还有没有话，直接扭头招呼身后同伴，将秦媤带离了当场

    那男子望着那俩美人渐渐消失的背影，张了张嘴巴，卷了卷舌头，挑了挑眉毛，向围观的众目扫了一眼，轻呵了一声，拿起挂放在椅背上的外衣，也离开了此地

    没有了焦点，众目很快散成了星点，尔后，再次汇聚于阶级上的舞台

    之前的一切，仿佛，从未留下过任何的痕迹

    翌日，蒙践办公室内

    平日里的工作时间一般都关着的门，今儿个却是大敞开着，只见座椅排排，围簇着蒙践的办公桌.几张座位上，四个青年男子安坐不语，看那样子，应是在等待着什么人

    丰俊妍拿着两只烟灰缸走了进来，对其中一人，也是她唯一认识的一人，微笑道:“谭工，您要的烟灰缸.“说话儿便将两只烟灰缸分摆在办公桌上

    谭亮含笑道谢，其余三人却是什么表示都没有

    丰俊妍也不在意余人的反应，得到谭亮回应后很快退出了

    过了大约莫十分钟左右，谭亮等人只听得门外丰俊妍的声音自不远处再起响起:“蒙总早!“诸人精神一振，片刻后，便看到蒙践现身在门口，遂即纷纷站起，各人脸上均浮现出了笑意

    蒙践乍见到办公室里这几个人，亦是诧然了一下，但很快表露出欢喜之色，走了进来，打趣地“哎“了一声道:“'暗皇'、'大猪'还有'矛神'，今天是什么风啊把你们都吹来了!“

    谭亮现出一丝得意表情，道:“你忘了啊，我不是说过，要帮你解决人手不够的问题的吗?“

    蒙践双眼滞了一下，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笑了起来:“对对对，我想起来呵呵...“他一一向其他三人圈了一眼，道:“但我没想到你居然把他们都找来了，“说到这里，他笑容忽地一敛，道:“你这样把人喊来，不会打扰人家现在的工作吧?“

    此话问出，谭亮尚未回答，那三人里的其中一身材最为高大的男子已抢应道:“哎~蒙老大，这话就很见外了，什么叫'人家'，你这是不把我们当成自己人了吗?“

    另一胖嘟嘟的男子接话道:“就是，'大猪'说得对，你这可是把当年大学时代我们同进同退，一起奋斗过的岁月给抹杀了呀，过分了啊!“

    蒙践忙作举手投降状，道:“是我说错了是我说错了，我认错!“

    那三人里的最后一人，戴着眼镜的男子道:“其实'靓仔'来找我们的时候，我目前倒是处于自由职业状态，所以听到消息后也就说来就来了.倒是大猪和矛神...“

    他话到此处，却听那绰号为“大猪“高大男子截道:“哎呀~我这边现在的工作反正也是混日子平时，蒙老大缺人我正求之不得呢!“

    一旁胖嘟嘟的男子“矛神“接力棒似地道:“一样一样的，我在老家那边发展的也不怎么好，这次也算是又一场机遇吧，我们感谢你还来不及呢呵呵.“

    谭亮这时开口道:“对了，你们俩离职手续都办好了么?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他这话一问出口，让本就料想着昔日的“战友“此番定然是为了自己强行炒掉老板鱿鱼，心下已甚歉疚的蒙践，更加惴惴不安，道:“你们...“

    “没问题!“他甫一说话，便被矛神生生“掐断“道:“大不了就扣掉所有工资而已，无所谓了，反正也就那么点钱!“

    大猪悠悠道:“我倒是和老板说好本来就要走的，只不过现在提前了而已，他也能理解.“

    蒙践心中感动无以复加，忽地起身，对那三人深深一揖，道:“真的多谢你们鼎力相助了!“

    在场包括谭亮在内，四人都是吃了一惊，明显被他这个动作吓了一跳，一个个接二连三道:“你干嘛呢!别这样!“

    “别那么夸张好吗，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种虚的!“

    “好啦好啦，知道你是书香门第出身，我们都还没忘呢，别这样提醒我们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