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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骰一骰,东或西(中)

    “春风动春心,流目瞩山林。山林多奇采,阳鸟吐清音。”一群被父母把两髦聚成丸髻的童儿前学着长辈踏歌的姿势互相模仿,击掌歌唱,后来追逐街巷,嬉闹间将尊卑分明的世界模糊成处处祥和的留白。

    方从宫中出行的侍中倚坐车中握着横轼,顺耳听这一阵童音,不禁探头往回望,但见葛褶布袴之上,叶影密,日光稀。

    “尊公,”车倌拽缰放缓了车速,“前边像是相府的排场。”

    “嗯,有些蹊跷,过去看看。”齐雋把手揣进袖里,闻到风中飘着的面汤味儿,且在店门口对着一众太相府的僚属道:“侍中齐雋请与上官一叙。”

    忽然受任的掾吏毕恭毕敬的行揖过后抽身入内去转告正在吃面的上官,他低身在戴让耳边道:“戴相,齐侍中在外边,想同您叙话。”

    “啧,你是蚊蝇变的,就知道叽叽嗡嗡,能不能大声说出来让我也知道知道?”在戴让旁边吃下五碗面汤的初歆慵懒地摸着自己的肚皮,也没真计较掾吏把他当外人的言行。

    戴让知是齐雋当即一口咽了嘴里的面,不想咽得太急呛着了汤,也就边咳边赶的到了门口,见到齐雋朴华内敛,一双眸子饱含着玉树抖枝时落下的晶霰,熠比曦白。

    “齐......!”

    “哎唷。”齐雋猛地看见仪表堂堂的一朝右相从鼻孔里倒呛出来的几滴汤,有些哭笑不得。“你没事吧?”

    “咳,”戴让忙不迭从袖里掏出手帕擦拭口鼻,整张脸都羞红了,“没、没事。”

    齐雋还是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按照礼制下车向戴让行礼,戴让在确保脸上干干净净没有污渍之后施还以揖。“侍中何事相告?”

    “撩闲耳,无他。”本也算得上身居凤池之中的齐雋好生生端详了戴让身上的相服,打趣道:“太相府中素来供食,戴相肚量之大,满朝皆知,难不成是把太相府给吃空了还不觉饱?”

    “他本不是来吃面的,后来就馋了。”初歆从后边拨开挡路的众人且抢在戴让说话之前接了齐雋的茬。“戴相专管那些事也算管着我了,我在和戴相议事。”

    “没想到初校尉也在这里。”齐雋眼前一亮,目光轻易切中那柄意义非凡的长剑,随之而来的前因后果或也在心底有了猜测。

    初歆看不穿齐雋眼里的尽头,只能熊着胆子道:“我听说散骑省常设宫中,其内皆是天子顾问,想必齐侍中能带我面君吧。”

    “面君?”戴让首先惊疑地盯住初歆,方才他二人交谈甚多,不能不担忧初歆面君的目的会危害自身。

    “天子今日在鄙府学经。”齐雋注意到了戴让的异常反应,垂袖道:“我正是去迎圣驾的。”

    “原来天子也需读书吗?”初歆憋住一个饱嗝道。

    戴让蔑他道:“天下唯汝不读书。”

    “你们学来不也是用于杀人吗?”野兽的视野赋予了初歆对人性的唾弃,他不由自主的恨着那些衣冠枭獍因为有学识而高高在上。

    齐雋之前虽不和戴让共事,但是其刚直的性格却在朝中人尽皆知,于是趁着戴让还没当街对初歆长篇大论,就拉着初歆转向去登车,待车倌扬鞭时回眼戴让道:“政也治也,悬济苍生何不为也?”

    戴让许是敬仰齐氏几分的,总归卖了齐雋一个面子没有说教初歆,也出于家族名望的缘故,他也没有追究齐雋辞别时的逋慢。

    “齐向戴,天底下所有的书袋子都被你们三家平分了吧。”初歆和齐雋并排坐着,总觉得哪里不自在,而齐雋的脸色有些难看。

    “你不该去招惹晋植的。”他冷厉得就像是冰锥子。

    车倌适时驱车一头扎进东城,这深处缭垣绵延,红葩缀连,甍标敷衍,嘉簜云蔓,不禁情致弥盛,由是野兽袭境,亦可余香而清真。

    至于齐府之内,本应给天子授课的太学博士齐乾正趴在案上睡得浑浑噩噩,手旁边还放着一碗没喝完的水。

    “吱呀——”一束光通过门缝照进安静的书房,而后踩着光闪身入内的是个穿着柳黄色罗裙的小女孩。

    她扎着两个羊角辫,额发不知被谁剪得长短不一,十岁便初具天庭耸骨,面相润泽,两撇罥烟眉偏又廖失头尾,加上一双柳叶眼,即便中岳尚未长成,也可见是天生的薄丽之质,素娉之貌,且奈何腮帮婴肥,唇似衔桃,耳方肉软,顶顶乖巧,极入人心。

    “殿下?”细弱的声音跟猫叫似的。

    不时右侧茶室的竹帘轻挑,有人伸出只手来,手上拿着一个弹弓。

    “我来啦我来啦。”女孩高兴地拎着自己的裙边跑进了茶室,哪怕还没见到他就率先抛出话道:“齐叔叔讲课就像催眠的咒术,你也受不了的把他放倒了吧。”

    竹帘后的天子沉鸷韬伟,形似完璧,无可求疵,独立则淑卿而臻遗,合群则希光而景骛,有命世之英。可在见到女孩之后,他只是一味的笑。

    “是曹胡儿从太医院偷的药粉儿,且是丫头给博士送的水,我听着听着他讲经,他自个儿就睡倒了。”

    “嘿嘿,”女孩背着手扭捏了一下身子,“我给阿耶讲今日我来听课的,等齐叔叔醒了向我耶告我,殿下你可得保着我。”

    十六岁的男孩宠溺的朝女孩招招手,把亲自做的弹弓拿给她,道:“到时你把这个拿给尊家君一看,尊家君指定不会责罚你。”

    “因为是殿下在陪着我胡闹嘛。”女孩对弹弓爱不释手,小脑瓜筋转的飞快。

    “可说好了,自此要改口叫我陛下。”

    女孩立刻噘嘴想要反悔,道:“不都是因为我五岁的时候你和我比试打弹子,我说以后我定能赢你的,问你叫什么,你说你叫殿下,如今都叫惯了口了,不改,就不改。”

    天子打量着女孩撒娇耍赖的神色,总有一股直觉追逐在永夜之中,依稀所见的唯一一缕微光,便是与她共白首。

    “你不怕朕生气吗?”

    “嗯,”女孩拉动弓弦试了试手感,灵机一动道,“如果殿下生气了,我就告诉东朝哥哥,殿下厌学竟把他叔叔都用药麻晕了。”

    “东朝,齐东朝?”天子掐住女孩水灵灵的脸蛋,道:“你向他告我,可他听我的话呀。”

    女孩认真考虑之后道:“那跟着他的看起来有些凶恶的哥哥肯定不听你的。”

    “为什么?”

    “因为那哥哥有狸猫一样的眼睛。”

    天子似乎因为那样一双眼睛回忆起什么,为女孩收拾收拾罗裙的褶皱。“他们在哪儿?”

    “廊庑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