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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安乐死,执行

    从那比世界尽头还要远的地方,从那超越了终焉的时代,从那包罗万象,又拒绝一切的境域中出现的男人——

    【殁帝】

    是我赋予他的名字。

    我以为我和他会像久别重逢的老友那样,原地坐下喝两杯,喝得兴起了就吟诗作对,畅谈人生志向,最后互相拥抱,告别,再见不知何时——

    然而等待我的却是无情的追猎。

    他冷漠无情地将我杀死,一次又一次,我从噩梦中醒来,都担心他是否会从某个阴暗的角落出现,向我发起突袭,起初这种噩梦还只是偶尔出现,但是最近一段时间,随着我的游戏大卖特卖,我的名号越来越响亮,几乎每天晚上,我都会梦到他,而且他的手段也变得愈发残忍。

    我试图跟他交涉,询问他为何如此对待我,可是他从来都不予回答,或者说回答我的方式就是给我一拳,或一刀,或一枪,或一炮……总之,他在不同的地方用不同的方式杀死我,我的尸体几乎遍布各个世界,而且我有预感——

    他正在接近我!

    为此我寻求他人的帮助,试图对梦境的产生作出解释,其中不乏甚至有能力改变梦境的人,比如心理师,医生,或是道士……

    然而他们都无法解决我的问题,更可笑的是在我接受了他们的帮助以后,没过多久,他们居然也表示自己在梦中见到一个恐怖的人,听他们的描述——一个身高约1米85,样貌平平,体格修长而结实的男人,显然就是他。在梦中他用含糊不清的语言警告他们,他们虽然听不清楚他说的话,但是能感受到他说这句话时所夹带的强烈情绪。

    不过他的威胁只能算是某种客观因素,毕竟我试过他们的办法以后也没有任何的改善,因此最终我还是决定独自面对他。

    我其实并不记恨【他】,甚至——不知道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奇怪,我反而有些感激他。

    毕竟生活在这样一个和平和谐的世界里,久而久之难免是有点腻烦的,尽管已经有许多让我们宣泄欲望的便利性设施,但是说句老实话,人的欲望真是无底洞,历史上的人类一生都要为了填饱肚子而劳碌奔波,之后才会考虑打扮,居住,出行。

    而这些在超恒时代都得到了满足,对住房不满意,立刻就可以进行装修,出行有免费的公共交通,去哪里都有直达线路,而我们更加不必关心着装问题,因为哪怕你不穿衣服上街,也没人会指责你。

    所以我才会走上创作者的道路,我制作的游戏并不主要是为了别人,更多的是为了给自己找些乐子,但我也通过许多书籍和对哲理的思考意识到,【生在福中不知福】是一件罪恶的事情,每当我为生活的无趣感到腻烦时,我时常会想起这句话。

    【他】的出现不仅给我枯燥的生活带来了一丝光彩——尽管是有点极端的光彩,但他确确实实给我带来了一种奇妙的感觉,后来我知道,这种感觉叫【痛苦】,人生路上最好也是最残忍的导师,我把这种感觉充分融入进我的游戏里,令每一个体验我游戏的玩家苦不堪言,印象深刻,令我的游戏销量领先,好评如潮。

    有时候看着网络上人们对于我如何折磨他们而赞不绝口时,虽然很不应该这么说,但我实在觉得他们跟我一样,都是个【贱骨头】,过去的人们谈及痛苦时就皱紧双眉,唯恐避之不及,而现在,人们居然把体验痛苦当成了一种谈资,仿佛谁的痛苦更沉重,谁就更伟大似的。

    虽然我不是个活了几百年的老东西,但多多少少也能体会到那种感觉,就好像几十年前,大家都认为隔壁星系的某某某族智能生物族群是我们的敌人,而现在双方却成为了朋友一样,如果要形容这种感觉的话,用【背叛】最为贴切了。

    扯远了。

    总之,我决定签署安乐死协议,这样一来,我的灵魂就会得以解放,我的肉体会被贡献给有需要的人,或是学术研究,我生前的意识会被保留下来,负责运营那些只有我的思维逻辑才能够进行更新的游戏。

    说实在的,当我签署协议的时候,我实在是纠结万分,可是签完字的那一刻,我却松了口气。

    签署协议并不单纯是因为对那个男人的恐惧,也有我一部分想要赎罪的心态在里面,我想要得到真正的痛苦,就算是为我给他人带去痛苦一事赎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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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终我们几兄弟可以算是不欢而散,没有笑着脸互相道别,也不说再见,只有义用他那幽怨的眼神望着我,仿佛发出警告似的说了句:“我不会同意的。”

    我本来想说:这件事不需要你同意。但我很确定如果我这么说了,他一定会飞过来给我一拳,把我从这座浮空岛打到另一座浮空岛上去。

    晚上我回到家,与我的父母共享晚餐,他们很早就得知了这件事情,因为签署协议必须要得到至少一位以上,仍在世的亲友的同意,我选择了父亲。我父亲向来是个开明的人,在得知我真正的想法以后,跟我聊了很久,他既没有同意也不表示反对。

    晚饭结束,我与父亲一同向母亲坦白了这件事情,母亲自然是坚决反对的,那天晚上父亲花了很大功夫才让母亲睡下,我反而久违地睡了个好觉,睁开眼就是第二天早上。

    我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跟我的亲朋好友还有粉丝们道别,令我感到有些许遗憾的是我并没能跟义他们好好告别,他们不知为何没有与我联系,或许是生气了?

    在这一天结束以前,我按协议上所说的,来到翌日要执行安乐死的设施里进行体检,他们会根据我的身体状况调整仪器,以确保我不会在被执行的过程中感受到丝毫疼痛,或者至少没那么痛。

    这一晚,我彻夜未眠。

    我安静地躺在床上,抬头注视着离我大约两个我的高度的天花板,回顾我的一生,脑海里时不时会闪过一些绝妙的灵感,我都将其整理好打包上传至公司的云端数据库,这样在我死后,我的意识模型就可以快速地读取它。

    死后的世界是怎样的?是一片虚无?还是一个新的世界?又或是我会回到这里开始一次崭新的轮回?我感到十分好奇。

    执行前三个小时,有工作人员前来通知我,在我享用完美味而丰盛的早餐后,他们为我洗漱,有一些教徒为我作最后的祷告,但他们显然很久都没有为别人这么做过了,念祷词时会打顿,还得对照着书本一字一句的读出来,我听着都犯困了。

    执行的地方在一个宽大的白色房间里,这里的布置就像是沉浸式体验游戏机房一样,只不过正中央的仪器更大,而且这里的空间是实打实的,不像游戏机房里那样,看着大,实际上也就十几平米不到。

    我独自进入房间,在室内广播声的指引下躺在中央的那张躺椅上,自行将旁边仪器的连接线根据指示贴在皮肤上,然后安静地躺下,耳边响起舒缓的音乐,椅子自动调整到让我感到舒适的角度,室内的温度被维持在24度,广播中说接下来我只需要静默地等待便可,执行随时都会开始。

    我闭上双眼,大脑跟随着音乐在脑海里生成画面,我感觉自己仿佛在一片沙滩上,面前有一座漂浮在海面上的舞台,由一百多名专业乐手组成的交响乐团在上面奏乐,年轻的舞者从我面前飞过,脚尖在海面上划出一道道波纹,他们的身体跟随着旋律的起伏而跃动,每一个动作都正好卡在鼓点上,辗转腾挪,前后翻飞,彼此之间相互配合,组合成一幕又一幕经典而唯美的景象。

    然而舞台上,一个人忽然从乐团中站了起来,周围的灯光暗了下去,所有人都停止演奏,舞者们沉入海底,灯光聚焦在他身上,他缓慢地抬起双手——

    是一架小提琴,他像爱抚情人那样把目光洒在琴弦上,将琴搁在肩头,右手仿佛握着一枚戒指,要把它套在琴的无名指上。

    弓搭上弦,一首独奏忽然就开始了。

    我睁开眼,室内不知何时暗了下来,不知【执行】是否已经开始,或者说已经结束?

    但是很快,我看到房间的大门敞开,黑色的人影挡住了门外射入的白色光芒,如果说那门大约有2米高度,那个人则几乎占据了门的大半。

    我咽了口唾沫,因为我知道——是【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