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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小孩子才做选择

    初入东都洛阳,知晓我名讳之人,屈指可数。

    若非神将府走一遭,像我这样的穷酸书生,多如洛阳街头的流浪弱犬。

    大屋之中,除陆尧与狗爷,我从其他人审视我的茫然眼神,已看出他们眼中的错愕。

    他们之所以错愕,我很清楚不完全是因为我。

    更多因素,在我身边的少年。

    一个身上有九条幼蛟的落难渭国诸侯王孙,原本应以质子身份滞留于泾国,而今在洛阳桃柳巷寻求解决厄难的陆尧。

    我们三人于一群华服少年之中属实不够惹眼,所以很容易不被忽视,何况今晚大屋之中众星捧月的对象是神将府世子。

    作为洛阳第一纨绔,众才子文人今晚都在围绕王公望一阵虚夸赞美,他们哪里会意识到会有人故意搅局,弄得现在王公望下不来台。

    眼下,众人目光齐聚我所站立的位置,陆尧也被在场的许多洛阳仕子认出。

    恍然之声,这时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方才诵读水云涧这首词的人,原来是陆尧麾下的狗腿子。”

    我很不喜欢泥腿子这种称呼,但不可否认,我今晚确实充当了陆尧的鹰犬。

    心中暗暗回击了一句“尔等何尝不是狗腿子”,冷目在一群才子如出一辙的脸上掠过,装出一副平静且无所谓的表情。

    在场仕子之中,仍有诸多不知其名讳之人,一脸费解地询问:“哪个陆尧?”

    “还能是哪个陆尧,就是那个身上九龙缠身的渭国质子......从泾国一路寻求破解厄难之体的少年!”

    “桃柳巷,那个活不过二十岁的......”

    “除了他,还能是谁?”

    ……

    随着闲聊的深入,一些不明来龙去脉的少年顿时恍然。

    大屋之中,随着王公望看人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场面氛围随之诡异起来,冷凝得许多以王公望马首是瞻的文公不敢再吭声。

    王公望被我抢了风头,脸上虽不易看出任何愠怒,可那双欲将我除之后快的杀伐眼神,被我眼角余光尽收眼底。

    苏伯庸见场中氛围有些尴尬,赶忙放下手中狼毫,拱手向我们行了一礼。

    我心想他倒是谁也不得罪,不管王公望下不下得来台,反正与他毫无干系,还能白得一份不菲的报酬。

    按大周祖制,渭国诸侯的子孙乃是帝室之胄,无功名者当拱手行礼,寻常百姓佃农当伏地叩首。

    只是陆尧在东都小巷之中整日混迹市井,早已没了王孙贵胄的气质与气场,陆尧整日与一帮乡野村夫贩夫走卒打交道,自然而然也就被人淡化了身份。

    再者这位质子身份尚未摘去,依然不能回归故里的少年命也垂危不久矣,京都这帮富贵圈子,可不是他想挤就能挤进来的。

    或许正因为陆尧挤不进东都这群世家门阀的贵圈,他才选择用这种方式搅局。

    除此之外,我实在没有更好的解释。

    苏伯庸出于礼貌,也仅仅行了一礼,并未奉承寒暄,他倒是脸皮很厚,表里不一的场面做得确实让人挑不出任何瑕疵。

    其他仕子文人碍于王公望那双杀人眼神,出于某些顾虑,矗立得好似一尊尊活人雕像,连喘息都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一时间,场中的氛围冷凝到了极点。

    我见情势有些压抑,不敢吭声,也是像根木头一样,杵在人群中央,有些不知所措,只得静观其变,顺着场中局势变化再与陆尧从长计议。

    打破这份尴尬的是突然脸上扬起一抹似笑非笑表情的王公望。

    他面色惺惺,微起嘴唇,冲陆尧拱手,不过却未像苏伯庸那般弯腰行礼。

    如王公望这等心高气傲,嚣张无边的世族纨绔,恐怕含金汤匙长大至今,还从未给人弯腰低头。

    更何况,此刻他眼前的这位渭国诸侯王孙,还是质子身份,并非掌握实权,未来继承诸侯爵位的不二之人。

    在等级森严的王朝之中,富贵人家礼来我往,或攀附结党,或世交联姻,他们之间的交集多充斥着复杂心思,虽谈不上貌合神离,但我看多心口不一。

    说到底,众才子抬王公望,为其今夜塑名,不过是看重神将府这层影响与地位。

    向陆尧这种有名无实的诸侯王孙行礼,估计王公望会觉得忒失自己神将府世子的尊贵身份,我看他脸上笑容阴冷,心里定气得咬牙切齿。

    “陆兄难得来此风月之地消遣,莫不是也冲凝眸姑娘的名头,想一睹其美艳芳容?”

    王公望皮笑肉不笑,他今晚的目的一来是为了博名,其二便是想抱得美人归,想将凤轩凝眸揽入怀。

    王公望之所以堂而皇之询问陆尧今晚来大屋的目的,很明显是在探查他的口风。

    只是王公望说话时,骨子里油然而生的高傲透着居高临下,明显带有不允与之相悖的说话语气,实在提不起人与之正视的平淡心绪。

    令我倍感惊诧,甚至是感到震惊的是,陆尧的回答不但比王公望更不容置喙,还狂妄到无视一切。

    “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可不独为凤轩凝眸一人而来,今晚大屋的贵人我全都要......莫要说这里的贵人,就算是一只母蚊子,我也没打算放过!”

    闻言,正在往嘴巴里灌酒的狗爷也是被吓得不轻,差点没被一口烈酒呛得背气。

    “够种!”

    连咳几声之后,狗爷用那副写满困惑的表情望向气定神闲,不知是吹牛还是准备肆意妄为的陆尧。

    我听到陆尧如此之大的口气,更是懵得脸颊肌肉瞬时僵硬得毫无表情。

    顿觉尴尬之人莫过于执笔记述今夜详情,此刻犹豫不决该不该落笔的苏伯庸!

    他这会儿正踌躇是否将狼烟榜才子册编纂完善,照这个情况写下去,那他就是在给我们做嫁衣,而不是堂而皇之为王公望塑名。

    此时的他双眉呈一线,剑眉紧皱,目光稍显无措的面容上,正焦急得有些犯难。

    他今夜这份境遇诉苦给旁人听,只怕会被别人贻笑大方。

    至于场中其他仕子文人,一个个则木讷得面无表情,这出人意料的变化,令他们直接错愕得愣在当场。

    且不说包下整个大屋的贵人需要耗费多少财力,一口气要将四十个贵人同时揽入怀,这得需要何等体魄才不至精竭而亡?

    世人常言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这等惊人之举便是猖狂至极的采花大盗孟浪,也未传闻有此等虎战群狼的壮举。

    众人这时不由揣测,眼前这位名不副实的渭国王孙,难不成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准备破罐子破摔,以满足死前夙愿?

    众人愕然之余,眼神在陆尧与王公望之间跳跃,似嗅到一股剑拔弩张的味道。

    红衣鸨娘脸上的脂粉因为惊讶,整张脸绷在一起,厚厚的脂粉之下被遮盖的皱纹,一层层,一道道凝滞在哭笑不得的脸上,抬眼望向王公望与陆尧之间,表情之中除了为难,还是为难!

    见陆尧并不像在开玩笑,红衣鸨娘急得满头大汗,双眉紧蹙地望着面前的王公望,满目尽是恐惧与愧色。

    这位狠厉起来直接将人剁了喂狗的狠人,可不是她这种只为捞钱的风月女人所能得罪的。

    且不说今晚精心编排的一切功亏一篑,得了王公望如此之多的好处,到头来又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如数吐出来,这份心情简直比吞了苍蝇还难受,何况这位世子的脾气还十分难以揣摩,盛怒之下会做出何种丧尽天良的行为,红衣鸨娘可不敢触其逆鳞。

    最为欣喜的当属今晚登台献技的众位贵人。

    诸如凤轩凝眸与柳寒烟等人,自受家族牵连充当官娼以来,一直随花船游舫漂泊天涯不得靠岸,若无诏赦,像她们这些人此生想踏足岸上多为奢望。

    她们本就是世族贵胄发泄欲望的玩物,若得机缘碰到宅心仁厚的土财主,并非没有脱离红尘苦海的可能。

    “你一个人要这么多的贵人,难道能消受得起?”能看得出来,王公望在压制心中怒火。

    面对有恃无恐,并无低眉顺眼的陆尧,王公望的眼神由刚才的肃杀,逐渐变成了无可奈何的不甘。

    陆尧假模假样地扇动手中折扇,终于表明今晚来意道:“并非是我想寻王公子与诸位的不快,委实是洛河畔那位守孝的麻子少年春心荡漾......他不曾向我透露他在女人方面的具体喜好,那我便只能出此下策!”

    陆尧此言一出,我这才明白他今夜搅局诗会的真正目的。

    守孝的麻子少年我从未见过,并未听闻他春心荡漾,有觅良缘的想法。

    以陆尧满嘴胡话张口就来的德行,这理由根本经不起推敲。

    这一招果然够狠,不但搅乱麻子少年守孝,还祸水东引,将所有麻烦转向洛河对岸守孝的麻子少年身上。

    只是,我想不明白,陆尧这样做有必要吗?

    睚眦必较的王公望或许不敢寻陆尧的不快,但他绝对有胆量将今晚的怨气全部撒在麻子少年身上。

    狗爷明白陆尧的手段之后,搂着酒葫芦欲哭无泪地昂首摇了摇昏沉沉的脑袋,无奈地慨叹了一声道:“今夜过后,从此洛阳再无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