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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章 魂灵

    “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雨打,只为你从那桥上一次走过。。。。。。”

    黄昏里的地铁站台上,总是涌满了各种行业里不同表情的等车的人。

    有穿着西装革履的外企高管。有面容和套装都特别精致的Ofice小姐。也有一些手牵着手的情侣,他们的穿着打扮总是非主流的新鲜,大多数都是些三本院校的在校生。

    她站在人群后面,独自喝着一杯咖啡,面无表情。那是她在进站口的咖啡铺买的。bluecafe——是她喜欢的味道,带着一点淡淡的蓝山气息。

    远处传来尖锐的鸣笛声,列车呼啸着进站而来。然后,铁道口就突然吹来一股凉到刺骨的冷风,在昏暗的灯光下,有些阴森森的感觉。

    她把头转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迎面的是车头上强烈的直射光,照的她眼睛发花。一阵风打在她的头发上,她忽然感到一种末世的凄凉。

    她是不喜欢挤在人群里蠕动上车的人,所以总是站在最后面,在别人上车的间隙里,一边独自抽着一支520一边看着那些匆忙的人来人往。没有表情,亦没有语言。

    等到人群散尽,列车再次的发出尖锐的鸣笛声时,她会弹飞手上的烟头,然后大步的走过去,一个很敏捷的动作上车。

    在车门关上的那一刻,她总会不由自主的扫一眼进站口那里,一如往常,没有人。

    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常常会有这个毫无意识的动作。亦不知道自己在寻视什么。

    她想。为什么我老是做着一件毫无意识亦毫不清楚意义的事呢?而且总是改不掉。

    “明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但却一直做着。冥冥中似乎被某种力量吸引着不由得自己不做。以至于这样的动作从第一次乘地铁开始就一直没有间断过。没有意识,也没有选择,更没有改掉。”想到这些,她不由咧嘴笑笑,摇了摇头。

    上车后,她左右环顾一圈,还是同往常一样,人很少。她站在车厢的接头处,这儿是她的私人领地。夏天的时候,人们宁愿挤在车厢的过道里,也不愿站在这里。因为,有冷气的车厢要远比这里凉快。等到了冬天,这里就变成最冷的地方,从门缝里吹进来的风像刀子一样冷冽,让人疼痛。人们也就自然地躲进车厢里享受温暖。所以,这里一直都只是她一个人站的。

    这样独处的时光,她很享受。会从包里抽出耳机盖在耳朵上。把脸贴在玻璃上,一边听着音乐一边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一个又一个站台。还有陌生的表情,昏暗的灯光。

    遇到下雨的时候,透明的大颗雨珠会贴在玻璃上凝聚变大最终因受不了重力而顺着玻璃滑落,一条一条的,然后,她就会把手指贴在玻璃上跟着雨水一起慢慢的划落。她看着自己的手指,忽然明白,原来手是人身体最好的部位,无论身材样貌如何,手指永远都是白皙而纤长的,总是给人一种水灵灵的感觉。

    一个人的时候,很容易看到自己。于是,她发现她是个奇怪的人,总是改不掉一些不知道为什么要做但却一直都做着的事情,亦如她的装扮。

    夏天的时候,她穿纯白色的没膝长裙和有着细细带子的高跟凉鞋。冬天的时候,紫蓝色的拖地大风衣,黑色的高跟马靴和紧身裤。里面是一件淡蓝色的毛衣。衣柜里的衣服很多,但始终都只是这两款。

    她把头埋下在兜里翻找着耳机,准备开始享受这每天都独自享受的一个半钟的回家旅程。在她再抬起头的时候,她的对面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男子。他仿佛是突然出现的,她竟然毫无察觉。亦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走出来站在她对面的。

    她开始打量他,男子长得很英俊。穿纯白色的长袖衬衫和裤子,干净的没有丝毫的污渍和折痕。一双白色的运动鞋,风掀起他裤脚的时候,她看见他没有穿袜子。他的头发染得一半白一半黑,丝丝缕缕的黑白相间。

    在她打量他的时候,他也在看她。她穿一件紫蓝色的长风衣,头发冗长而乌黑,披散在肩膀上,就像华丽的上好锦缎一样。硕大的银白色手镯圈子和耳环。右手的无名指上是一枚细细的银色戒指,似乎是带了很久了,已经失去了光泽。整个人看上去安静而温暖。

    她已经注意到他的目光,并且毫无畏惧地对视这眼前这个除了眼神明亮之外其他都格外空洞的男子。然后,男子微笑者对她说“怎么了?难道似曾相识?”

    “从没见过,只是。。。。。。,只是你很像我梦里经常梦见的一个人。”她笑着摇了摇头说。

    “也许我就是他”

    “我不确定。因为,梦里,我总是看不清他的脸”。她再次地摇了摇头。微笑着对他说。

    “可是。。。,可是这里平常都是我一个人站的,我之所以站在这,是因为我总觉得有个人在这里等我,而我必须站在这等他。否则他出现了,会找不到我的。”她安静的说着,不再摇头。

    然后,她从包里摸索出一支烟来抽。他看到她抽的是520。看见他一直注视着自己,就问他“要抽烟吗?”他不说话只是笑。然后她递给他一支烟。他接过去,她给他点着。

    “那要不要我离开啊”他说要离开,但却没有丝毫要走的举动。

    “不用了,倒也无所谓,反正i也不会站很久的”她吐出一口烟雾说。

    男子终于笑出了声。他的眼睛眯起来,眉毛弯成两弯斜月。“你似乎很了解我,否则,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永远站在这呢!”

    她忽然很严肃的说道,可是你永远站在这,我等的人站在那呢?

    他突然把身子靠上去紧贴着她的脸对她说“那你就把他当成我,或者,我本身就是他”

    然后,他再次的贴近她,在她的耳朵上对她说“落落,我叫落落。从此,我会一直陪你站在着,你就再也不会孤单了。涓生,我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他嘴里呼出的冷气打在她的耳朵上。她的心开始剧烈的颤抖。

    好像被一根针突然扎了一下似的,心里似抽筋一般疼痛。。然后,她感到了自己的存在。

    是的,疼痛证明的存在才是最刻骨最强烈的。如果一个人死了,那么也就再也不会疼痛了。手指不会动了,眼泪不会流了。真正的生不如死莫过于此。行尸走肉才是最恐惧的事情。

    她突然推开他,惊愕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胸前的工作证上不是写着你的名字吗”

    是的,涓生是她的名字。那是她的母亲请的一个佛陀给她起的。听孤儿院的老师们说,她刚生下来的时候,一直哭个不停,一连哭了一个月,医生也束手无策,亲戚们都说是中邪了,母亲就信了迷信请了寺里的一个老和尚给她驱邪,也奇了怪了,那和尚给了她一个戒指,就是她一直戴在右手无名指上的那个白色的金属圈子,起名涓生,然后她就不哭了。

    五岁那年,父母再去接她的路上遇上了一场特大交通事故,双双遇难。而她因为在幼儿园里上课而免受灾祸。后来她被政府送进了孤儿院。孤儿院里的她开始变得很少说话,也不和下伙伴们一起玩。但是,学习成绩一直很好。直到大学毕业,进了一家广告公司上班。因为才华出众,为公司设计了不少优秀的作品,两年后被升为创意部总监,收入不菲。

    她突然把头靠在车厢上,闭上眼深深的对他说“我每天都坐这般地铁,早上上班,晚上下班。总是会躲在人群后利用等车的间隙抽一支520.总是会在上车后扫一眼地铁的进站口,因为,我总觉得有人在那等我,我已经重复这些动作很长很长时间了,而这里,却是我唯一的天下’

    她说完这些,好像已经疲惫不堪。不再说话,闭上眼开始打起了瞌睡。他没有打扰她的休息,眼神静静地凝望着她,好大一会,突然,他眼睛一眨,眼泪就掉了出来。

    列车到站,刹车引起的震动惊醒了涓生。她发现落落早已经不在身边了。

    第二天,她早上上班,进入车厢后。左右望了望,没有发现落落的身影。

    她暗笑。落落啊落落,你一定不会知道,我昨晚又梦见他了,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和你的一模一样。

    工作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变色龙。那些穿着低胸衣,超短裙,透明一色精装的年轻职员,她非常讨厌。丝袜裹着的肉体,她在心里说,惨白。更讨厌她们每天只会讨论谁家的老公买新车了,谁家的老公又换新发型了等等总是关于别人老公的八卦。

    可是她却不得不表现得很羡慕的样子,装出一副嫉妒给她们看。并且要很赞同她们的话题观点。因为这样,她才会很受欢迎,她的案子才会通过,才能得到提成和奖金。她显然已是一个职场高手了。

    她想。也许,这是一个浮夸的时代。我们这一代人,已经不是只求温饱的人了,而是一个讲求个性张扬自由奔放的大梦想时代。

    毫无意义,毫无乐趣。但是我为什么还要这样?她并不想拷问自己的灵魂。活着是为了什么。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灵魂,也许应该是没有吧。

    可是落落在她耳边说的话,让她感到痛了。痛了,会痛,会深痛。那么就是有灵魂的。可是她的灵魂到底是什么。也许,就是那个经常出现在她梦里和落落装扮一样的男子,那个她总觉得在进站口等她的人。

    黄昏,她下班。她还是躲在人群后面独自抽着那种细长的白色香烟。她不会挤在人群里。因为,她知道,人群会淹没她。

    地铁鸣笛,她快步跳上车,一踏入车厢,就愣了一下。车厢的接头处站了一个人,而那个人又站在了她的老位置。

    落落,又是落落。

    她很奇怪他是什么时候上车的,在她抽烟的时候,她并没有在人群中发现他。

    虽有疑问。但是她还是很欣慰。欣慰的是他再次的出现了,也许他的再次出现预示着他的那句他会永远站在这陪她。

    她站在他对面,微笑着对他说“落落,你也是天天这个时候下班吗“

    落落还是昨日的那个装束。但是看上去似乎比昨天更轻盈一些。

    “涓生,抱抱我好吗,抱抱我,我好冷“他很疲惫的对她说。

    她把头左右环顾一下,看到很多人在用惊奇的目光异样的注视着她。然后,他突然把头伏在了她的肩膀上。轻轻地说“涓生,我好冷啊”

    他冰冷的呼吸打在她的耳朵上,一下一下的。她想推开他,可是身体却不受控制,她的头发散下来贴在他脸上,他伸出手去抚摸。

    “涓生,你的头发终于长长了,这长发,它是我的,是我的------”

    她伸出手扣住他的肩膀,然后才发现他的身体很凉很凉。

    “你的身体好冰啊”她略责备地说“都冬天了,你还穿衬衫,你不知道这里的风有多冷吗”

    他笑了一下,不说话。然后轻轻地抚摸她的额头。

    “你平时都是这样**女孩子的吗?”

    “我已经很久没有**女孩子了,很久很久了,没有遇见像你这样让我值得**的女孩子”他略带调皮的回答她。

    然后她用食指轻轻地捣了一下她的额头“你这个马屁精”,然后,她就咯咯的笑起来。

    她笑的样子很美。仿佛盛开的樱花一样灿烂。两边露出两只可爱的小虎牙。

    他看着她笑,然后猛一使劲把她拉进怀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就把他的嘴压在了她嘴上。他的舌头不停地在她嘴里摩梭。双手紧紧的扣住她的肩。

    她没有拒绝他。**中,似乎有种力量在紧紧的吸引着她。她,无法逃离他的拥抱。

    然后,她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他。含糊不清地对他说“落,有没有感到温暖一点”

    她醒来时,列车已经到站。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有靠在车厢上睡着了。接头处,再次被下车的人拥堵。可是,落落已经不见了。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下车的。

    在以后每个黄昏的这班地铁上,落落都会出现。他们说着亲密的话,做着亲密的动作。她知道她的心脏正被他一点一点侵占。她喜欢这样的感觉,也相信他会把她心里空的位置都填满。但她每次都睡着,醒来后落落总是已经不在了。她没有发现过他上车,从来没有,也从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下车的。

    再一次亲热之后,她终于忍不住问他“你是什么时候下车的,那个站下”

    他沉默了一会,叹道“这样不好吗?我一直陪着你,而且,只要我一直陪着你,这就足够了,你又何必追根刨底呢?”

    “我没有打探你隐私的意思,我只是越来越害怕,害怕有一天你会突然的消失,就像你突然下车一样,然后再也不会出现。落落,涓生怕,怕,——,因为,我已经深深的爱上你了”她说着说着眼泪就涌了出来。

    他把她抱在怀里。一边抚摸她的头发一边轻轻地对她说“涓生不怕,不怕,涓生乖,咱不怕。落落不会离开你的,永远都不会。”

    然后她们再次地亲吻。迷迷糊糊中,他们尝到了一股温暖的咸湿液体。

    她背着他做了一件事。

    她借了同事的精密照相机,如戒指般大小的黑色圆形金属,挂在胸前是个很精美的装饰。

    在她们再次在一起的时候,她不停地变换身体的姿势。他笑着对她说,你是想把你的美丽更全面的展示给我吗?她回答他,我想从每个角度都可以看见你

    她没有告诉他,她想给她拍很多很多照片,然后洗出来,一张张紧挨着贴在她的房间里,然后,她一睁眼,就都是他。

    当照相馆老板把照片给她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惊呆了。照片上没有人,只有脏旧的车厢。她问老板是不是搞错了。老板拿出电脑调资料给她看,画面里确实没有人,有的只是破旧的白色车厢。

    她忽然想起车厢接头处那些眼神惊愕而又异样注视着她的人们。她没有想到会是这个原因,更没有想到这是真的。她一直以为这种事只有在电影里才可以有。

    落落,穿着白衬衫的落落,眼神明亮而身体轻盈的落落,原来是一个魂灵。

    又是一个黄昏。车厢的接头处又只有他们。落落和涓生。他还是穿着白色的长袖衬衫,只是身体看上去更加的空洞。

    亲热之后。她握着他的手对他说“落,我给你看一样东西”。她拿出那些照片给他看。

    他接过照片,瞬间脸色就变得异常苍白。过了好大一会,他终于开口。疲惫的摇摇头道“你现在都知道了,还不赶紧离开我”。

    “我就是要抓紧你的手,就是不离开,也不许你离开”她紧紧抓住他的手微笑着对他说。

    然后他快速地在她的脸上亲了两下。“这是对你做坏事的惩罚”。亲完她,又轻吁了一口气“总算消了一点气”

    然后她就再次地把舌头伸进他嘴里。“如果这样可以消气,那就把气全消完吧”。

    她们嬉闹着,拥抱着,亲吻着。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突然他扯下她一根头发,她疼的叫了一声,正要生气的质问他,他说“扯你一根青丝,许你永世情思”

    忽然车厢猛烈的晃动起来。她们同时看向窗外,列车竟**了上了旁边的一条铁轨。而前方正驶来一辆列车,车头的灯光明亮的如同一个小太阳。

    太不可思议了,几十年来都不曾出现这种情况,理论上也是不存在这种肯能的。可是,一切就这么真的发生了。而且真真切切的发生在眼前。

    她笑了一下“你怕吗”

    “我不怕,我本身就是个魂灵,只是地铁一毁,我就得魂飞魄散了”

    她急道“那你还不赶紧走,只要你的灵魂在,我就一定能找到你”

    “我走了,你就活不成了”

    “我生来命大,否则,五岁的那场车祸我就已经不在了”

    落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都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你了,我是一早就知道,人鬼相恋,阴阳颠倒,天理不从,必降异象而惩罚的”

    然后,她突然问他“你爱不爱我?”

    “我爱你,丫头,生生世世都爱你’

    “我不怕,不怕,我很高兴”她笑着说。

    然后他突然紧紧地抱住了她,像一张毯子一样把她紧紧地包裹住,任凭她怎样,也不能挣脱。

    他说“我要保护你”。她的头贴在他的怀里。她感受到了他的冰冷。她哭了,泪水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涓生,你不要哭,你不会有事的”

    “我是怕再也见不到你了,才不由自主的伤心”

    “没事的,五十年后,我的魂和魄又可以重新凝聚成人行“

    “五十年后,我就快八十了,白发苍苍,你还会爱我吗?”

    “我保证爱你,生生世世。”

    然后他的眼泪打在她的额头上。

    她的额头开始变红,一点一点的扩散到全身,整个身体变得五光十色。

    她终于记起了他。他就是那个经常出现在她梦里的那个人。就是那个她在进站口寻找的人。他,就是落落。落落就是他。

    他的眼泪滴在她的额头上,爱的温度融化了他前世记忆的尘封。前世的一幕幕就像幻灯片一样在她的脑子里快速地划过。

    可是她已经来不及回味她们往世的爱恋。列车相撞,发出巨大的爆炸声,然后明亮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天空。

    她拼命的使劲全身力气声嘶力竭的喊道“落,丫头爱你,永远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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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笑间。灰飞烟灭。

    第二天电视里播出新闻————地铁神秘**,一女子竟毫发无损。

    很多记者去采访她,她被迫辞职,搬回孤儿院住。

    她知道,落还会出现。还会。

    她的记忆解封。她想起前世她站在奈何桥头,孟婆强行按住她给她灌汤。她使劲力气,也无法挣开她的手臂,于是,她便手持兰花指型,嘴里一直念着“落,丫头爱你,落,丫头爱你。。。”。

    她只是爱他,只是爱,深深地爱。于是爱的信念变成了一种非常强烈的意志化作一口怨气留在了她心中。孟婆的汤只能封住她一半的记忆,药的法性是无法磨灭她这口怨气的。

    于是,她再次为人以后。虽然记不清他的样子和名字。可是她的灵魂却一直驱使她不由自主的寻找着他。冥冥中她知道有个人在等她,直到他们在地铁车厢再次的相遇,他亲吻她,他的眼泪落在她的额头上,爱的力量再一次重叠,孟婆汤的药性被这灼热的温度全部耗散,记忆重燃,她瞬间就知道她前世的一切。

    黄昏的时候,天空开始下雨,她光着脚坐在窗台上抽烟,雨水滴在窗棂上溅在她的脚背上,她把烟雾吐出窗外,白色的雾气开始在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然后,她看到他微笑着向她招手。

    涓生第一次遇见落落的时候,是在一个银行的大厅里。是炎热的夏日午后,她排在一大群的陌生人中,闷热的空气压的人呼吸困难。突然一个男孩转过头来对她说“你头发上的薄荷味好香啊”。男孩的微笑很温暖。涓生莫名其妙的向他点了点头。

    很久以后,涓生对落落说,她和他的相遇是上天注定的,虽然这“注定”是残酷的,可是她心甘情愿。

    “我的名字叫落落”。当涓生问他的时候落落对她说。那是一个很平淡的名字。

    就像世间的很多事情,人们无法从它的表象上预知到它的命中注定。比如,一个人与一个人的相遇,或离别。

    而落落,他说,他仅仅只为着证明自己的存在。

    然后落落微笑着问她叫什么名字,她摊开他的手心,用指尖在他的手心里勾绘,他看着她的脸,笑容无邪。

    从此她的名字就深深的烙印在他的掌心里,再也不曾抹灭。

    然后他伸出手对她说“我们去喝杯咖啡吧?”。然后,她就把她的手放在了他的手心里。那是他们初见的景象,闷热天气的夏日午后,公路旁开满了无数朵鲜红的栀子花,芬芳在空气中放肆的弥漫,光线从他们头上越过,光亮就跑向遥远。

    那时候落落还没有告诉她,他是个没有家的人。他是个写字的人,可是并不能卖字为生。他的父母要他回去种地,他不愿意。就离家出走。因为思想忠于手指,他注定一生独善其身。

    因为落落,夏天成为一个充满幻觉与童话的季节。整个夏天是他们如影相随的季节。

    落落会去她的厂门口等她下班,然后一起去喝咖啡。一起在路灯下拉着她的手奔跑,灯光把他们的影子拉的斜长。一起站在商店的橱窗旁隔着玻璃用手指抚摸洁白如珍珠的白色连衣裙。周末的时候他带她去看周星驰的电影,然后她就会笑的人仰马翻。

    有一次她问他他们是什么关系。他说,不算朋友,也不是亲戚。

    “那是什么”

    “和你在一起的感觉我无法用现有的名词解释,也许还没有词可以定义我们的关系,你就当我们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吧”

    “为什么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呢”

    “因为,我们不是恋人,不算亲戚,也不会成为朋友。而我,我是不能去爱和接受爱的人”

    “好吧,让我们一生都是最熟悉的陌生人”,那时候她并没有告诉他她的家庭情况。其实,她自己也是个不敢去爱也不敢去接受爱的人。

    暮色迷离的时候他带她去看海。两个人并肩走在柔软的沙滩上。他帮她提着高跟鞋。走累就坐在沙滩上。静静地看着远方起伏的浪花。

    “你看到了什么”她问他

    “有幽蓝冰凉的海水,还有我的未来”。他说话的时候显得很疲惫。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人最愚蠢的行为就是对未知的事情猜测。猜测就会犹豫。犹豫便会心生恐惧。因为心里会有所恐惧,所以,一个有直觉的人,也必然有惶恐。“那你知道我的未来是什么吗?”“傻瓜,你的未来一定是很幸福的。因为,我会每天都祈祷你健健康康的,平平安安的”

    她把头别过去。有咸湿的液体渗进她嘴里。温暖的,涩涩的。

    他开始每天早晨去她的厂门口给她送早餐。常常是她喜欢喝的豆浆和爱吃的包子。

    寄给她的时候他会装出一副很恭敬的样子微笑着对她说“娘娘吉祥,小落子这厢给娘娘请安了,娘娘请用早膳,娘娘万福”这样的早上,他没有漏掉一个。

    她总是会在结果早餐的时候咯咯的对他发号施令“免礼吧,小落子”。她笑的时候会露出一对可爱的小虎牙。

    中午的时候,他们一起去吃面。她喜欢吃面,他就陪她一起吃。吃饭的时候他对她说“早餐是给自己吃的,要吃饱,午饭是和朋友吃的,要吃的和谐,晚饭是和家人吃的,要吃的和睦,夜宵是给鬼吃的,鬼才半夜起来吃东西”然后她就开心地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起身做出要离开的样子,他问她要干什么去,她说,我们不是朋友,所以,午饭不能跟你吃。

    送她回去的时候,他继续再她的耳边唠叨“你每天工作很累,晚上需要好好休息。如果你晚上吃了东西,你的胃就得工作,身体的各部门就得继续工作,怎么能休息好呢?”。

    从此,她就再也没吃过夜宵。

    突然有一天他一本正经地对她说“我求你一件事,你可不可以答应我?”她要他先说。他非要她先答应再说。然后她对他说“好的,我答应你”。

    他说“我求你每晚睡觉之前用热水泡十分钟的脚,水温不要太烫,也不要太凉,脚伸进去能接受的温度就刚刚好,好吗?”。

    然后她用手指鼓捣他的额头“好啊,敢戏弄本宫,看我不废了你”他就躲着她的手指跑,她就追。

    晚上她下班后,他们沿着有栀子花的公路散步。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他突然停下来,转过头来对她说“你看这些开车的,骑车的,牵手的,一副均为水钻一闪一闪的白领们,你说他们像什么”

    “你说她们像什么”

    “她们像傻瓜,而且傻的无边无际了”

    “我看你就是个傻瓜”她俏皮的对他说。

    “不,我不是傻瓜,因为,我很清楚我会得到什么,失去什么,我要什么。而他们,在我眼里就是一群傻到可以的暴发户”

    涓生就小声地在嘴里念叨“傻瓜,傻瓜。。。。”

    “傻瓜,你念叨什么呢?”。他用手捣了一下她的额头,她的头就向后晃动了一下。碎碎的短发在风中飘扬起来,像一条条华丽的锦缎一样在抖动一样。

    “涓生,为我,,,为我把你的头发留长好吗?它是我的”。

    “好的”。

    再转身往回走的时候,他突然说,涓生你等一下,然后就转身跑向了马路对面,再跑回来的时候,手里是一大捧洁白的香水百合。

    “我一直想送你点什么,看见你穿白色的裙子,我想你应该是喜欢百合的”他把那捧芬芳的花束放在她的怀里。他笑的时候眼睛眯起来,像盛开的樱花,温暖而安静。

    两个人就并肩走着,没有语言。但彼此都可以感到对方的存在。然后他说给她唱歌听,她说,好的。

    还是他常常给她唱的曲子。他的声音谈不上磁性,但却很动听,一如歌词写的那般,温情而幸福。她静静地听他的每一句,空气仿佛窒息,腔调消失,只剩下那些刻骨的歌词:

    虽然会经常忘了我依然爱着你因为爱情不会轻易悲伤所以一切都是幸福的模样因为爱情简单地生长依然随时可以为你疯狂因为爱情怎么会有沧桑所以我们还是年轻的模样因为爱情在那个地方依然还有人在那里游荡人来人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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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再也没能忘掉你的容颜

    梦想着偶然能有一天再见面

    从此我开始孤单地思念

    想你时你在天边

    想你时你在脑海

    想你时你在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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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次,他们一起路过一个音响店,然后两个人就走了进去。他把大大的耳机套在她的耳朵上,然后她就听到了一首优美的曲子“背靠着背,坐在地毯上,听听音乐,聊聊愿望,,,,,,”。

    她听着听着眼泪就流了出来,突然摘下耳机,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的跑出了音响店。留下他独自站在原地发呆。

    晚上躺下后,他就在网上陪她说话。

    “丫头,躺下了吗”“躺下了”

    “我昨晚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你说,我听着呢”

    “我梦见你是天使,有着洁白的羽毛,飞在天上的时候,身上发出的光亮,明亮的让我睁不开眼”

    那时他并没有告诉她其实他梦见的是她的母亲拽着她拖她走,他抱着孩子呆呆地看着她,孩子哭,他也哭。她把头回过来看着他和孩子,泪流满面。她的身子使劲的往后拖,可是,她还是被父母拖走了。然后,梦就醒了。

    周末的晚上,他们约好去看电影。他在她的厂门口等她,人群中她穿一件洁白如雪的长袖裙子。像一朵清新的雏菊。

    然后,他朝她走过去。

    “大美女”

    “大帅哥”

    {桃姐电影插曲}

    然后,他从背后拿出一个粉色的盒子寄给她。她打开,里面是一个细细的银色戒指,还有硕大的白色手镯圈子。耳环,粉红色的发夹,长长的珍珠项链。

    她看着那些明亮的首饰,都是她喜欢的款式。眼泪不知不觉的涌出来,她忽然一下子抱住了他,把头伏在他的肩膀上。

    “落,我爱你”

    “丫头,我也爱你”

    “可是我不能嫁给你,不能,我是不自由的”她的眼泪打在他的脖子上,温暖而灼伤。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天空之城小提琴配乐)

    “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总是很恐惧,不是怕我们不能在一起,我怕没有你我该怎么活,我已经不能没有你”

    “丫头乖,丫头不怕,我们的心在一起,即使我们的肉体分开,灵魂也会相伴在一起,永不分开”

    “可是这对你不公平”

    “不要这样说,上天让我遇见你,就是我的福气了。我只对你是不自由的,所以,就让我们这么**下去吧,我会好好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每一秒”

    “落,今生我不能嫁你,来世我一定嫁你,来世不能,还有来来世。因为,我的心在你那儿,你的心在我这,谁也不能把我们的灵魂分开,谁也不能,,,”

    “丫头,我的傻丫头,落落答应你,落落会一直等着你,一直。”

    “谁若身先死,奈何桥头等对方”她说

    “谁若身先死,奈何桥头等对方”他跟着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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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夕阳如血的黄昏,涓生下了班,却没有看到落。平时,他会早早的站在厂门口等他。

    然后她看到马路对面围着一大群人,她朝人群中走过去。

    原来三一个人蹲在大街上嚎啕大哭。大家都在猜测着这个人发生了什么事。她走进人群后,心一下子就剧烈的颤抖起来,那个伤心不已的人居然是落。

    她走过去把他抱在怀里。

    “落,不哭,不哭,我来了,丫头来了,”她一边说一边滴下大颗的眼泪。

    “丫头,我没用,没用,”他含糊不清的说“我想妈了,给她打了电话,她说我的生死跟她无关,然后她就挂电话了”

    “落,对不起,对不起,丫头对不起你,丫头不能给你一个家,丫头不能。。。”

    那时她才明白他一个人独自漂泊的这几年有多么的不容易,贫穷,饥饿,孤独早已经把他吞噬的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了,

    然后她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背“没事的,没事了,一切都会好的,都会好的,,,”

    秋天来临的时候,她终于离开了他。他们的事情终于被她的同事告诉了她父母。然后,她终于被叫回了家。

    那是一个不平凡的家。娟生生下来还不到十天的时候就被送到了现在的家里收养。她是家里的第三个女儿,她的亲生父母一直想要个儿子,所以她在生下来后就被送出去了。她是被父母抛弃了的婴儿。是现在的父母把她养大的。

    她十三岁的时候,家里发生了一场变故。一场深深烙印在她心灵上令她无法磨灭的变故。

    大她七岁的姐姐在外面打工的时候,喜欢上了一个AH的男孩。姐姐带了男孩回家,因为是外省,父母死活也不同意这门亲事。姐姐就收拾行装说再也不回家了,然后母亲就拿了一瓶农药以死相逼。结果姐姐抢了母亲手里的农药,一仰头就喝了下去。

    她那时还小,吵架的时候她就一直拉着姐姐的裙子哭,然后被姐姐突然的甩到一边。

    药性发作的很快,不一会,姐姐的鼻子嘴里都是血,黑红色的血很快就染红了姐姐的白裙子。她脸色苍白整个人都被吓傻了。

    那是一种药性很强的农药。姐姐最终没能被救下来。她的母亲也因为这场变故而突发了脑重血,人是被救下来,可是从此只能靠轮椅行走。

    她是由父亲带大的。农活,家务,伺候母亲,照顾她,所有的事情都落在了父亲一个人的肩上。常年累月下来,父亲终于被查出了胆结石。

    那时,条件好的人家就来提亲,要自个的儿子入赘她们家。为了这个家不散,父亲只好在她十五岁的时候就把她许配了人家。

    所以,她是不能嫁他的。如果她没有订亲,她完全可以嫁给他一起孝敬父母。可问题是,她在十年前就已经有未婚夫了。她不是没想过退婚。是不能退。如果不是未婚夫家帮衬,她的母亲早已经不在人世了,父亲有怎么能做的了手术呢?从十五岁开始,她的衣服和裙子就是他们家给买的。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了十年。她欠他们家的早已经不是钱了,是恩情。而恩情是用钱还不清的,只能用自己来还。

    她无法抛弃这个家,跟落落走。她的命不是她自己的。她背负着太大的责任。那是她欠他们的。她必须得还。

    如果她为了爱情跟他走,那么她的家就没了。她不敢想象她走以后,家里会变成什么样。她无法想象父亲因为她的出走心碎了的绝望眼神,还有未婚夫一家的痛楚。

    所以,她只能伤害落落。虽然,她不甘心。可是,她别无选择。她知道,她会一辈子活在对落落的愧疚与思念中,可是,她必须承受,这就是她的命。

    一个暴风雨的夜晚,他给她打手机。

    {眼泪钢琴曲}

    他:丫头,你还好吗?

    她:我还好,你呢?

    他:我也很好

    ,,,,,,,,,,,,,,,,,,,

    ,,,,,,,,,,,,,,,,,,,

    他: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把头发留长吗?

    她:为什么?

    他:因为我想每天早上都给你梳头,

    “落,别说了,别说了,,,,,,”她早已经泪流满面。

    凌晨两点,她从梦中醒来。然后给他打手机。

    “落,我不敢睡觉了,我一闭上眼就是你哭的样子,我梦见自己走在黄泉路上,一个人,风很大,很多恶鬼都追着打我,,,”

    “丫头,不怕,不怕,,,落落在呢,落落一直都守在你的枕头边呢,一直都守着,哪也不去,就守着丫头,,,”

    “我要你唱歌给我听”

    “好的”

    电话里他学着张茜的音调:小宝贝,乖乖睡,老公永远陪着你,蝶儿飞,月儿美,宝宝赶紧快快睡,小宝贝,乖乖睡,老公永远陪着你,蝶儿飞,月儿美,生生世世都爱你,,,。

    然后,她就睡着了。

    她婚礼的日子很快就定了下来。她说她有些事要处理。她的未婚夫答应了她。那是一个很温顺的男人,有着厚厚的手掌。他知道她不爱他。他对她说,涓生,如果你不想嫁我,我们可以退亲的。涓生没有说话。

    他们还是在那条他们常常散步的公路上见面。她还是穿着那件纯白色的长袖裙子。

    他们并肩走着,彼此都不说话。

    似乎是过了很久,她说“落,我要嫁人了”

    然后,他就哭了。

    他说,涓生你一定得健康平安。

    然后,她把手伸给他看,她的无名指上戴着他送给她的细细戒指。她把手腕抖了抖,细细的手镯圈子就相互碰撞发出叮叮的声音。她有把头发撑起来给他看,她的耳朵上是他送给他的耳环。她又把珍珠一样的项链从**里拉出来给他看。

    “落,我会一直戴着它们,一直。它们就是你。这样,你就时刻都是和我在一起的,我的肉体紧挨着它们,就能感到你肌肤的温暖,”她微笑着对他说。眼神明亮而坚定。

    “你这个大傻瓜”他用手指捣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转身背起她。

    (眼泪钢琴曲)

    寂静中,她听见他说,我得每天背着你,你的脚就不疼了,我得每晚陪你说话,你就不孤独了,我得每晚给你唱歌,你就不会在睡着后做梦了,我得每天陪着你到街上转,你就会笑了,,,,,

    “我”她突然跳下他的背。把她的嘴压在他的辰上,她的舌头不停的在他的嘴里穿梭,眼泪滑进他们的嘴里,温暖的,幸福的。

    “我们结婚吧”。她对他说。

    他看着她说’涓生,我爱你。可是我不能带你走,我已经让你背负了太多的罪恶,不能在对不起你。我爱你,所以我不能占有你,不能为了我自己而把你带走,让你一辈子活在恐惧与良心不安中,那对你,不是爱,是伤害。所以,请原谅我,我不能把你带走。”

    涓生早已经泪流满面在“落,等我,,,等我,,,,来世我一定要嫁给你”。

    “好的,”他答应她。

    明亮的月光下,他们不顾路人的围观,并肩而跪。

    “我落落,对月起誓,生生世世都只爱涓生一个”

    “我涓生,对月起誓,生生世世都只嫁落落一个”

    然后他们彼此互拜,拥抱。他伏在她的耳边对她说“涓生,我爱你,从此,你就是我的妻子了”。她微笑着对她说“傻瓜,我的丈夫,我爱你,以后我的管着你,你不许在外面鬼混”。

    这就是他们的爱情。一场没有观众与华丽的婚礼。一场不能一生但去永世的爱恋。一天有名无实的夫妻。

    天知道,地知道,她知道,他知道。

    一个月后他把自己所有的文字上传到了网上。然后把上传文字的ID发邮件给了一个朋友,在邮件里,他对朋友说,我本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文字能证明我的存在,可是我错了,我爱上了一个女人,很爱很爱,这份爱让我刻骨铭心,我不能再继续写字了,也感受不到生命的存在,我不想这样没有灵魂的苟且偷生,因为我生来不是为了苟且偷生的,所以,我要离开了,去一个很遥远的地方等她。我知道你是不相信神鬼之说的,可是我信,一直都信。因为,来世,我们一定会在一起。

    他把攒来的所有安眠药一起吞下。然后一步步走向大海深处,那个她和涓生一起看过的那片海。他的眼睛开始一点一点的闭上,寂静中,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涓生的声音。

    “你看到了什么?”

    “有幽蓝冰凉的海水,还有我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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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就是那天,涓生婚礼。她给他打了很多手机,铃声在响,然后,她收到他的短信。

    “涓生,对不起,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请原谅我决绝的离开你,我不知道你婚后是不是幸福,可我知道,如果我在,你肯定不会幸福。所以,我会断掉与你所有的联系方式。如果,有来世,我们还做夫妻。你不要难过,因为,你说过,谁若身先死,奈何桥头等对方。”。

    涓生收起手机。她没有哭。她知道,他哭了,落就会哭。她不开心,落就会不开心。因为,他们的灵魂在一起。

    涓生的婚礼是在众多亲戚和朋友下举办的。她穿洁白的婚纱,胸口均为水钻。动起来的时候就会发出明亮的耀眼光线。她的丈夫穿很整齐的西装,她跟着他不停的给客人倒酒,回礼。她的脸上祥和而温暖,明亮的眼睛,干净的没有一丝斑斓。

    涓生婚后的一个月,她们家对面的小河上建了一座新的石桥。那里原本是一座用木板和铁链组成的浮桥。由于年代太久,政府终于给她们建了新的石桥。

    石桥建成的那天,村上的人都去看竣工仪式。涓生也去了,桥上挂满了红花和布条。突然天气骤变,电闪雷鸣。放在桥头的爆竹竟被雷电击中,在碰的一声后,火光四射,空气里到处是硫磺的气味,放佛新年的味道。

    两年后,他们有了一个女儿。小婴儿眼睛大大,皮肤洁白如雪,非常可爱。她的丈夫说她像妈妈。涓生说她像爸爸。他说,像妈妈好,妈妈漂亮。她说,像爸爸好,爸爸英俊。然后两个人就都笑了。这就是她的婚姻生活,平淡而温馨。

    女儿五岁的时候,背送去幼儿园。涓生每天的工作就是早上背着她从石桥上经过去上学,中午接回来,下午送去,晚上在接回来,如此往返得一天四次走过石桥。在女儿上课的时间,她就在家里给孩子和丈夫洗衣服,准备饭菜。兼卖一些小商品。他的丈夫给她在家里开了一个小卖部。他对她说,你不用再出去打工了,这个小卖部是我为你开的,你的身子这么瘦,要多休息,像吃什么就吃,没了告诉我,我就再买回来。反正我有的是力气,你是吃不穷我的。这就是他的丈夫,有着厚厚的手掌,高大而英俊,充满了力气。

    晚上是五个人吃饭。涓生一边给父亲夹菜,一边喂母亲和孩子。她的丈夫会收拾餐桌,在他在厨房洗碗的时候,她就给父母洗脚,擦拭身体,常常陪着父亲一起听戏,听着他的唠叨。但她不说话,只是听父亲说。二老睡下后,她就抱着女儿给她唱歌。

    周末的时候,她会把女儿托给父亲一个下午。然后,独自去附近的庙里上香。跪在那里跟那些和尚一起诵经念佛。只是从来不和任何人说话。

    这是她婚后的全部生活。二十年后,她的父母相继过世。女儿也上了大学。

    涓生已经四十六岁。她不再送女儿上学。也不用每天再给父母洗脚。每天的时间就是在家里卖东西。早上去庙里上香,然后跪在哪儿一起念经。

    回来的时候会在桥上站一会。看着桥下一波又一波的水流向远方的时候,她会想起落。然后就把手伸出来抖两下,那对细细的手镯圈子已经不再明亮,可是相互碰撞的时候,依然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她把无名指放在嘴边,亲了一下戒指,然后在心里对自己说“落,你还好吗?你不要着急,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很快,我怕你等不及了,会爱上别的女鬼,会不要我了”。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很喜欢站在那座石桥上,可是她知道,她站在上面的时候,心里是安静的。非常安静。

    而落落,他早已不在人世。他的鬼魂飘进了丰都。阎王殿上,一大群恶鬼站在他的面前张牙舞爪。判官对他说,自杀的人是不能投胎的,他要被打进十八层地狱,受刀山油锅之罪。但念其生前为情而毙,特许三年后投胎。

    他说“我不愿投胎,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雨打,只为她从那桥上每天走过。”

    落落的灵魂被鬼差扔进了石桥之中。然后,天色突变。乌云遮日,电闪雷鸣。鬼差在收回铁链的时候碰到了桥头的爆竹,然后,雷电就击中了爆竹。

    涓生每一次从桥上走过的时候,落落都知道。他想,涓生啊涓生,你一定不知道,我一直就在你的脚下陪着你,看着你。从未离开过,从未。。。

    她去庙里上香,然后把戒指交给了主持。她说“这个东西如果再跟着我,恐怕只会长埋于地下,我把它交给你,也许有一天,会有人来拿”。和尚笑了笑对她说“劝君切勿多挂念,缘到自有相逢时。

    二十年后,涓生六十六岁,寿终正寝。涓生的女儿抱着她的遗像从桥上走过,那是她的葬礼。她的墓地就是桥的另一头。

    那一刻,落落再次的绝望。他的魂灵被压在桥里,他想立刻去闹河桥上等她。可是他的魂灵根本就出不去。

    涓生的鬼魂被带到了阎王殿。黄泉路上她一直在打听落落。可是始终没有消息。

    判官在翻阅她的生死簿以后,对她说“你生前大孝有德,且诵经念佛,故在幽冥之地呆满三年,便可投胎为人。”

    死了的人,都是要过了三年才可以投胎的。这三年里,鬼魂是出不了丰都之门的。

    在这三年里,涓生的鬼魂游遍了阴间的所有角落,始终没有落的消息。直到她被送到奈何桥。她站在奈何桥头,孟婆给她灌汤,她声嘶力竭的喊道“落落,你在哪呢,在哪呢,你个大骗子,你说过,谁若身先死,奈何桥头等对方的,可是你在哪呢,”

    然后,孟婆对她说“你喊的那个落落是不是穿白色的长袖衬衫”。她无力的点点头。“他四十年前就来了,可听说是自杀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后来不知怎么的,听说化魂为桥了,好像就是你家门前的那座石桥”。

    那一刻,她终于知道,原来,鬼的脸上也可以鬼泪纵横。原来,心真的会痛,是心口痛,放佛窒息一般,痛的喘不上起来。

    然后孟婆厉声道“别墨迹了,赶快喝汤吧,耽误了时辰,我是要受罚的。”她挣开铁链,哭着说“我不喝,不喝,”然后孟婆按住她强行给她灌“这是阎王定下的规矩,任你是谁,也不能改变”。

    那一刻,她才明白。有些事,做人的时候做不了,做鬼的时候同样的做不了。于是,她手持兰花指型,嘴里不停的念着“落落,我爱你,丫头爱你,,,”

    眨眼间。她被推向轮回之门。

    涓生出世的时候,她的灵魂未定,嚎啕大哭不止。众人都劝母亲带她去寺里找和尚驱邪。

    那是一个老和尚。他抱起她对她说“难难难,情最玄,莫把爱恋当等闲,前世因来后世还,今生还他前世缘”和尚念完,涓生就不哭了。和尚还给她起了名字,叫涓生。然后,把那个细细的接着给她戴在了无名指上,又叮嘱她的母亲,戒指是用来辟邪的,万千不可丢了。然后和尚离去。

    涓生的母亲在一家超市上班,父亲是开出租的。五岁的时候,父母在去接她放学的时候,出租车被一辆大客车撞出了公路,飞到了桥下。然后,就只剩下她一个,后来她被送进了孤儿院。

    她一直戴着那个戒指。她无法不戴它。一旦摘下来,她就会做梦。梦见一群不认识的人追着她打。然后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男子过来帮他驱赶那些打他的人,可是,她始终不能看清男子的脸。

    她在街上让几个算命的帮她看过。都是相同的答案“休念梦中灵异处,缘到自有破梦时。”。然后,她便不再寻找,人活久了,就会相信缘分,就会相信,有些事,不要寻找,要等待。

    涓生去世的四年后,石桥终于被拆。政府要建一个水库,那条HB改道,石桥被炸了填河。

    落落的灵魂便再次的飘回丰都。判官对他说,你化魂为桥,现在该去投胎了吧。

    “要么你们把我魂飞魄散,要么我去找她”他说。

    “她早已经投胎了,你身为鬼魂,怎么去找她”。

    “我相信,我能找到她”

    “你真的决定要找她”

    “我说了,除非我魂飞魄散,否则我必须得找她”

    “你执意如此,就去吧,阳世这么大,你能不能找到就看你的造化,不过,你还是再考虑考虑,一旦你的鬼魂出了丰都之门,就再也不能回来了,你只能昼伏夜出,见不得一丝光亮,路上的野鬼,恶鬼,门神,寺庙,道观,你都得远远的躲着,你就真的变成孤魂野鬼了,你不后悔吗?”

    “我不后悔”。

    “人鬼殊途,你要切记”。

    他开始每个晚上找她,没有目标,没有终点。他的魂灵一直在人世间飘荡,这一漂,就是三十年,三十年里她几乎找遍了阳世的每一个角落。除了寺庙河道观,那是他不能去的地方。

    他,终于绝望。他的鬼魂飘到了那个他和涓生第一次见面的银行门口。那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地铁车站。他看着地铁口人来人往,然后把头抬起来看天花板。似乎是过了很久,他突然向一家贴有门神的咖啡店撞去,在他撞过去的时候他想,涓生,对不起了,请原谅我再一次不告而别。他,想魂飞魄散。不再轮回。

    快要撞到的时候,突然一个女人挡住了他的魂体,女人手上的戒指闪闪发亮,他看到那只细细的白色圈子。那不是他送给涓生的戒指吗。他抬头看女生的脸,那张熟悉的脸分明就是涓生的脸。他终于找到了她。

    然后,他就跟着她上地铁。在接头处看她。奇怪的是,她居然能看见他。然后他就问她“是不是我们似曾相识”。

    此后,他们每晚在这般地铁上邂逅。一起说着甜蜜的话,做着亲密的动作。等她打瞌睡的间隙,他下车。因为,列车会经过一座寺庙,虽然相距百里,但是佛光依然会照的他魂体疼痛,仿佛瞬间就要爆炸的感觉。于是,他总是偷偷的半途下车。

    直到有一天,她发现他是个魂灵。然后天降异象。列车**,他为了保护她,然后再次地与她分开。

    而涓生她终究没有嫁人。她把所有的经历都花在了工作上,几十年以后,她拥有巨额资产。她已经成为广告界的大亨。她把所有的钱都捐出去建了孤儿院和希望学校。一直到她七十岁,因为心脏病突发,而离开人世。

    她在临死的时候是多么的不甘心。因为,再有十年,落落的魂灵就可以重新凝聚成人形,她们就可以再相遇。可是,她还是等不到他的出现。

    她的魂进了鬼门,判官拿出生死簿给她看,她看到,在她的名字旁边,还有一个名字,就是落落。那一刻,她知道,时间最幸福的事,就是两个相爱的人的名字写在同一张生死簿上。

    在等他的十年里。她去帮孟婆熬汤。每天都在忙着盛汤。

    终于有一天,一个穿着白色长袖衬衫的男子站在了她面前。

    男子说“涓生,我来了”

    她抬起头,看见他微笑着看她。

    两个鬼静静地面对面站着。这一刻,仿佛千年。

    然后男子伸开手说,涓生,我带你去黄泉路上开茶馆

    “好的”她就把她的手放在了他的手心里。就像第一次她把手放在他的手心里去喝咖啡一样。

    十指紧扣。背着奈何桥向黄泉路走去。

    寂静中她听见他的声音“涓生,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她把她的头伏在他的肩上,贴着他的耳朵对他说“是的,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