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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打家劫舍,也算好汉?

    二人也不谦让,抢将起来,扯了那鸡就吃,那店主人见这和尚也吃肉,不由暗暗称奇,听两人催起酒来,才取了大碗来斟。

    林冲摸出两根金条,丢过去道:

    “劳烦主人家差人跑一趟镇上,替这位师父买一件杏黄僧袍,一领红底锦绣袈裟,一顶毗卢帽,一串玛瑙佛珠,一根乌木禅杖来,务必贵重华丽,珠光宝气才好,若不够时,回来添你便是!”

    金子到手,烫得那店主人一个趔趄,好险没掉下去,战战兢兢捧了那两根金条,慌忙打躬作揖,道:

    “够了,够了,怕是尚余许多……”

    林冲笑道:

    “多了便算你的,速去!”

    那店主人大喜,当下来了精神,吩咐小二仔细伺候着,却亲自取了马来,将马鞭抽得响亮,一道烟似的走了。

    待那厮走了,鲁智深才瞟了一眼林冲,不悦道:

    “教头恁的诡计多端,又赚洒家当那添头,一发打将上去不好?”

    林冲只是笑,却不解释,打将上去,又不知多少人死在你六十二斤的水磨禅杖之下,我却半点儿好处也无,图甚乐趣?

    到黄昏时,两坛美酒美酒见底,鸡和肉也吃得七七八八,才听见马蹄声传来,却见那店主人风尘仆仆,赶了回来。

    手里提着一根乌木禅杖,做工甚是精致,杖头也镶了宝石,便上前来,将那禅杖双手递过,才取了背上包袱,一发打开来看:

    正是一件杏黄僧袍,一领红底锦绣袈裟,一顶毗卢帽,一串玛瑙佛珠,那袈裟尤其华美,镌了金丝,缀了宝珠,熠熠生光。

    林冲接过那禅杖,赞道:

    “主人家好眼力,端的一身好行头!”

    那主人家点头哈腰,却将两根金条取出,原样奉还,道:

    “不瞒客官,镇上也无甚好东西,这袈裟、禅杖上镶嵌的也都是些便宜石头,并非宝物,只惹眼罢了。小人在这村店做个小买卖,向来童叟无欺,却不敢贪了客官金子,且收了罢!”

    林冲一听,顿时啧啧称奇:

    “不想这白虎山穷山恶水,却有如此忠良店家?”

    遂接了那金条,挥手间掰碎了,丢在桌上,把眼一瞪,道:

    “说与了你,拿去便是,恁的啰嗦?”

    那主人家哪里见过这般神力?

    唬得腿也软了,不敢再说,便抖抖索索拾起那些碎金子,僵着一张脸,略略躬身,就逃也似的躲进后厨去了。

    鲁智深丢下酒碗,起身道:

    “大天白日,非得吓唬人,偏你力大?”

    林冲笑道:

    “他非不敢要,却是不敢花罢了,须得碎了,他才好用!”

    鲁智深自然明白,却偏不拿那包袱,自取了水磨禅杖,就往外走,林冲之后卷起那包袱,提了禅杖,赶将出来。

    二人扬鞭飞驰,飞驰而去。

    奔了七八十里,但觉酒意上涌,眼见来到一市镇上,地名唤做瑞龙镇,却是个三岔路口,就近住了客栈。

    将歇一夜,问明去路。

    原来这三岔路口,一路是二人来时所过的白虎山,往西却是回二龙山的路,往西正是清风山的去处。

    早起时,林冲软磨硬泡,非让鲁智深换了装,此时僧袍、袈裟、毗卢帽、禅杖一发装扮起来,果然没了杀气,真是一个得道高僧模样!

    林冲自将那根水磨禅杖包了几卷红布,便似什么宝贝一样扛在肩头,一路上只把头偏过去,看了又看,在一旁揶揄道:

    “大师慈眉善目,不知往何处来去?”

    鲁智深怒道:

    “你这鸟人,敢取笑洒家?”

    “笑你怎得?”

    林冲拍马便走,鲁智深在后面大呼小叫,扬鞭直追,一路飞驰,但觉沿途风景呼啸而过,待黄昏时分,已看见清风山了。

    二人见这山八面嵯峨,四围险峻,生得古怪,树木稠密,便放马儿缓缓而行,只贪看风致,不觉天已入暮,风霜正冽,到底艺高人胆大,也不曾停留,只往深处走。

    约莫走了也是一更时分,忽听树林里铜铃响。

    吵吵嚷嚷奔出十四五个伏路小喽罗来,拦住去路,林冲瞥了一眼鲁智深,就滚下马来,抱着禅杖,颤声道:

    “妈妈吔,竟有强盗?”

    那些喽啰见他害怕,愈发嚣张起来,一道拥上前,摁住了林冲,齐齐发声喊,奔将过去,把鲁智深扯下马来,就地掀翻,一条麻索缚了两人,夺了那卷“红布”,吹起火把,一并解上山来。

    二人默默不语,须臾被押到山寨里,在火光下看时,四下里都是木栅,当中一座草厅,厅上放着三把虎皮交椅,后面有百十间草房。

    小喽罗把二人捆做粽子相似,将来绑在将军柱上,待要入内报时,却有几个在厅上的小喽罗赶上来说道:

    “大王方才睡,且不要去报。等大王酒醒时,却请起来,做醒酒汤,我们大家吃块新鲜肉!”

    见两人也不挣扎,就去草厅烤火,只远远看着。

    约莫三更身份,那几个喽啰靠着围炉,都打起了瞌睡,在那里不住点头,二人看得好笑,鲁智深低声道:

    “俺道是一般强人,熟料这般狗才,说不得……”

    林冲接口道:

    “说不得,却叫他哀嚎滚蛋了!”

    二人相视一眼,没忍住,却笑出声来。

    那群喽啰远远听见,顿时跳将起来,提了鞭子来打,不期草厅背后走出三五个小喽罗来叫道:

    “大王起来了。”

    那几个喽啰也不及来打,便去把厅上灯烛剔得明亮。

    二人抬眼看时,只见那个出来的大王,赤发黄须,两颗铜铃般的圆眼,头上绾着鹅梨角儿,一条红绢帕裹着,身上披着一领枣红袄,大喇喇走出来,往当中虎皮交椅上坐了,问道:

    “孩儿们哪里拿得这两个牛子?”

    小喽罗答道:

    “孩儿们正在后山伏路,见这和尚袈裟华贵,那后生抱了一卷红布,当有些身家,因此拿得来,献与大王做醒酒汤!”

    那大王笑道:

    “正好,快去与我请得二位大王来同吃!”

    去不多时,只见厅侧走上两人:

    左边一个,五短身材,神情猥琐,一双浮浪贼眼。

    右边这个,却生的白净面皮,清秀模样,三牙掩口髭须,瘦长膀阔,裹着顶绛红头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