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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外城古井深藏寒骨 琇哥儿无故竟夭亡

    只见琬琰一路颠沛流离,出了内城,仿若到达了一番大不相同的新境界。内城中大多为旗人出身,各家各户都高门鼎楼独立自持,更不必说正镶黄白蓝红八旗各自虎踞龙盘,各扫门前雪。自己虽也年节之际曾随母亲姊妹们到外城去处理公务时顺道浏览了周遭的人文景观,可现下这般独来独往的次数反倒屈指可数了。

    倒不是琬琰性子守旧不愿接触外界,要真的细细掰扯,自己反而是六个姊妹里性子最野的那一个,缘由无非是母亲关氏御下严苛,大多时候不得不谨遵教诲亦趋亦步,五妹琬瑄更是谨遵母亲话旨,除必要之外玉步更是不肯踏出闺阁院落半步,倒真真儿是个规行矩步笑不露齿的大家闺秀了。

    如是想,琬琰已然到了一闹市地带,只见栅栏门遍布,放置于各个胡同口出入之处,也就是道路两旁,以此为边界之意,画土分疆,维稳治安。

    然而吆喝声变卖声层出不穷,路人大多身着粗布麻衣,因着天寒,多加一件粗粝的棉袄作罢。偶有兵丁看守,巡街泼水。目光所及之处,各色小食层出不穷,什么硬面饽饽,芸豆卷,烫面饺,糖酥火烧,驴打滚,豌豆黄,鸡汤混沌,卤煮火烧.....琬琰应接不暇到眼花缭乱,飘香四溢的味道更是令她垂涎欲滴,抬目望去只见各店铺都在使劲吆喝,竭力彰显着自家的招牌。偶有卖糖墩儿的老翁,琬琰心下微动,尤记得只有自己咿呀学语坐在父亲的肩头之时俩人曾躲避着母亲的念叨,中午跑到外城,吃几串儿糖墩儿糖画,偶然碰到戏院子来了戏班,一看便是大半晌,饿了就街道摊边随处的小馆儿喝一碗滚烫的刀削面,父亲的笑颜和叮嘱尤能萦绕在耳边:“今儿就吃个痛快,玩儿个尽兴,为父不是什么兵部左侍郎,琰儿也不是什么闺阁小姐,只管放开了肚皮来吃,放开了胆量来耍!回去以后又少不得你母亲的一顿劈头盖脸,只道及时行乐为上!”

    眼角微润,思绪却被身旁的贴身丫鬟云潇的拉扯而回过神来。云潇低声而语:“小姐,正事要紧。”琬琰会意,挽着她的手,复又看了一眼牛黄纸地图上作的标记,急切去了。细细想来,若不是那位的指点迷津,拨冗云雾,指派了几位大汉并打通了府中上下关系,凭她一个尚未出格羽翼未丰的女儿家哪怕再有女中诸葛之称,凭借自己一己之力也难了。怕是不必说出门寻府,便是在抗衡母亲关氏之际,就要落下阵来,心下除了慌乱便也多了一份前所未有的暖意。

    仔细思量之际,还是丫鬟云潇的低呼,打破了琬琰的遐思:“小姐,这里就该是赵氏的宅落了吧!”琬琰微微仰首,只见赫然两个鎏金大字”赵宅”映入眼帘,醒目无比,牌扁是极其名贵的深红檀木作基底,稳坐泰山。

    琬琰来不及狐疑,便重重敲击大门。半晌,仍无人应答,琬琰拉着云潇,从正门绕过,一路往胡同黑深之处进发,意图明显,欲从侧门进入,如果仍无人应允,便找个木梯,直接翻过去它罢。想罢不觉苦笑,这赵氏不过在经年过往之时伺候过十天半月自己的厨房,外人看来想必是要被他唬住了,真以为伺候过官家府邸便能步步青云了。可这种微末表面功夫在琬琰眼里和雕虫小技虚滑伎俩无异,若能稍稍仔细留意,便可知道,大门已经蠹朽尽然,内里都快不堪了,且周围独门独户哪一家稍微体面些的早都用十数丈高的过门石,且他的墙围不过五六尺高,不过是维持一个虚浮的表面罢了,再看那牌扁焕然一新,必是最近才建构好的,心下已然笃定明了。

    行至胡同最深处,惟有顶头斜前方的天光洋洋洒洒落下,在繁枝细叶的缝隙里落下不规则的千面图影。拐弯处拥簇的黑色角落里偶传来窸窣的声响,琬琰和云潇惊觉,却立时三刻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见那声响断断续续,有些许的人声呜咽和水声的极轻微扑腾,不仔细听,不灵敏的听觉怕是便无法捕捉。可这种声响,即使在灿阳白日也无法无视,使人闻之心惊,不免多想。云潇还僵硬在原地,琬琰已然奋然动身,直直往那儿深处进发,云潇虽胆小害怕却也紧跟其后不敢逗留在原地,估摸也就十步八步的样子,琬琰在拐弯处猛然停身,怔怔地一动不动,好似不知所措。云潇费解,步子却没有停止挪动,口中诧异道:“小姐,发生什么了,您怎么怔怔出神了?”说罢便挺直着身子向深处迈去,这一迈不要紧,随着响彻云霄的一声尖叫,云潇面色惨白倒地,早已魂飞魄散作惊恐万分状,面色死寂如灰没有丁点血色可言,双眼空洞悚然就和面前的枯井如出一辙,瘫软在地上,颤巍巍发抖个不停。琬琰眼下顾不得她,只见她步履蹒跚,似乎不知道该把手脚放到何处,木木地前行,复前行。映入帘幕的是一口枯井,井里边深不见底,四周井壁爬满了各色藤蔓,水已经发臭了,因着内里好似有太多遗落的沉物,已经轻轻漫出来些许,随着水面波动的涟漪反复轻弹。井水的表面一层布满了深绿的苔藓瘢痕和各色浮尘,死去的浮虫尸体漂浮在井口,小小的一堆堆积成山。

    而在这腌臜的水面上,隐隐约约浮出来一只惨白色的头颅,可能生前发梢的绑带被树枝之类的东西不小心刮破了,后脑的辫发已然尽数散开,想必是生前极为爱惜保养,眼下却让人望之生怖。似乎是一具男尸。且随着水力的浮动,身着的服饰也一览无遗,那是非贵即富的上好宋锦一年中除了紫禁城皇宫和各大勋贵王侯府邸,基本民人是见都见不到的,除了乡绅豪富,外城之中鲜有人用。万般愁绪凝结在眉头和心头,事情好似越发明晰,形势却对面前的女子愈加残忍。无数的回忆似乎劈头盖脸地袭来,那些幼时一起长大的记忆,他护住她不让她受到欺负的记忆,她把他沾花惹草的事迹隐瞒的记忆,他在她记忆里低声呼唤一句“琰妹妹”俩人一起对抗宫师傅偷偷溜出府邸的往事还历历心头,眼下,记忆中最为密切的人,纳兰府嫡亲二爷宁珩,千尊万贵的散秩大臣纳兰永寿亲生的唯一嫡子,竟然抛尸在外城荒野村落的一座枯井之中!

    琬琰此刻却并非大哭,脸颊僵硬到做不出一丝一毫的反应,来不及多想只见她拼命把宁琇捞出井中,奈何水的浮力和宁琇结实的臂膀岂是一个小女子之力可以抬举得起的不觉愈加倔强,更加蛮横用力,见此,云潇颇有眼力见儿,也不顾错愕和惊恐,半爬半挣扎着起身,镇定了心神,和琬琰左右并立,一同竭尽全力捞人。俩人使劲浑身解数,怕是把儿时吃奶的力气都要使出来了,随着“轰”的一声响,男尸重重摔在了泥石路上。内心好似五雷轰顶晴天霹雳,轰隆隆个不停雷电无情肆意地交映闪烁,诡厄凄迷,如若说方才还有一丝一毫的幻想,那么此刻就如同把自身刚刚痊愈的伤疤狠狠撕开,直视血肉模糊一片猩红横飞之处无异。

    云潇早已经哭成了泪人儿,用手几近颤抖地递到他的鼻息之下,发觉毫无喘息,猛然地又抽回了手。俯身在宁珩的尸身上哭天抢地几近晕厥。一壁死死拽着琬琰的右臂,声色嘶哑颤抖:“小姐,二爷怎么会这样!前儿个还说过要给我带京城脂粉铺的时新花样儿,怎么现在就变成了这幅模样了!”她自顾自痛苦,似乎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话锋一转,直直盯着行若槁木的琬琰,“小姐,会不会是夫人......”话还未毕就被琬琰的一巴掌打断了,云潇似乎极为委屈,捂着肿红起来的面颊,急言急语;“小姐,您不是没瞧见过夫人今日的做派,且她一直对琇二爷颇有微词,平素里也对其多加磋磨,今日宋总管的所言所语五小姐都一五一十得学给您听了,您怎么还......”琬琰再次打断了她颇为冒犯主上的言语,声线陡高:“母亲不是如此狠心之人!且眼下是琇哥哥如何安置妥当为最要紧事,别再添油加火扰乱我心神了!”言毕却有些半信半疑,似乎听进去了云潇的话。

    云潇闻言,默默而立,低头垂视,再不敢言语造次,只自顾自小声缀泣。琬琰丢下一句有哭的功夫赶紧过来搭把手,说罢,便独自托起了宁琇往胡同边上的草丛堆踱步而去。云潇见状哪里敢再犹豫,赶紧颠颠的跟着去了。俩弱女子搀扶一泡发了的成年男尸本就不易,再加之心气郁结悲愤难捱,处境不堪尴尬,不觉数十步已然汗出浃背,气喘如牛了。

    终于拖到了稻草堆旁,琬琰轻轻地将琇哥儿放在绵软成堆的草堆上,恰好有一席草帘铺盖上去稍稍体面了些,琬琰重叹一口气,才稍觉心静些,不敢耽误片刻,低声肃然对云潇说道:“仔仔细细待在原地守着琇二哥,我出行一趟,立刻便回来。”云潇不解自家小姐的意图,但生生挨了一巴掌也不好受,现下也不敢多加言语,只得重重点头,以示应允。琬琰不再徘徊,侧身极速直走,拐弯儿,出了胡同口,往街市中去了。

    注:清朝爵位主要分为三个系统:宗室爵位、异姓功臣爵位和蒙古爵位。清朝依然施行王公侯伯子男爵位制度,也按照晋朝的宗王官于京师的制度。藩王不就藩地方,没有爵土。清朝爵位分为宗室爵位、异姓功臣爵位、蒙古爵位。宗室爵位分为十二等,每等若干级。十二等大致可分为超品、品级:超品:亲王、郡王、贝勒、贝子、公、将军。蒙古爵位一般按照宗室爵位例,同时保留原来的蒙古尊号,有时在亲王之上依旧设立汗号世袭罔替。异姓功臣爵位当然是封给异姓功臣的。公、侯、伯、子、男是其中的一部分。异姓功臣爵位分为九等。清朝的爵位分宗室、蒙古、功臣三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