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都市言情 » 砍倒这棵树 » 第8章 小白鸽

第8章 小白鸽

    黄鹂冒着大雨前往出发的餐厅,黄柳黄鹭已经不在这里了。她又奔向学校附近的公寓——两个妹妹的住处。

    “好啊,指使小白脸打人,还有脸来找我们?”黄柳挡在门口,黄鹭甚至冲到厨房抽出一把菜刀,挥舞着砍向姐姐,没有丝毫停留。黄鹂身上已经被雨水湿透,脚下打滑,闪身不及,被结结实实地砍在左肩上。黄柳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用力把她推出门,反手锁上。

    疼痛中的黄鹂终于醒悟,无论做出任何努力也无法改变妹妹的偏见。她无家可归,坐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没有力气包扎伤口,鲜血和着雨水染红了衬衫。路灯的灯光被暴雨切割成无数细小的碎片,扎进伤口火辣辣的疼。绝望,超过漫天的暴雨,淹没坐在马路边发抖的人。

    雨突然停了。可雨声却没有停。黄鹂抬起头,濯白弯腰举着雨伞。

    “少爷......您不是不要我了吗。没事的,之前和哥哥进山,被狼咬过比这还重的伤口。”

    濯白没有开车离开,兜了一个圈子跟在黄鹂身后不远处,借助雨声掩盖引擎声,坐在车里静静地观察局势变化,见识过她的执拗,三言两语劝不回来,必须撞得头破血流才能醒悟。濯白没想到,头破血流从抽象的形容词,变成了具体的形容词。他不知道楼道里发生的事情,看见黄鹂跌跌撞撞地从楼梯口出来,上衣被鲜血染红,才意识到情况紧急,扶她上车,疾驰向最近的医院。

    “哥哥,我好冷。”

    “讲讲怎么被狼咬伤的,又怎么休养好的?”黄鹂失血过多,濯白让她讲故事来集中残存的意识,坚持到医院。

    “是哥哥,背着我走了,很远……”黄鹂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没了声音。

    他拨通了120急救电话,必须和时间赛跑,从死神手里抢回昏迷的姑娘。“我驾驶一辆黑色的吉普车,约十分钟以后到达医院。伤者被不明利器划伤,女性伤者,年龄十八岁,身高一米六五左右,体重约四十五公斤,血型不明。伤口从左肩锁骨处延伸到肘关节上方约两厘米处,有发热迹象,似乎被雨水感染,伤员已失去意识。请你们迅速组织抢救力量。”

    濯白僵坐在手术室门口,手上、脸上、身上都沾满了泥泞和血迹。护士贴心地送来毛巾和水,正要继续工作,愕然发现眼前的男孩儿正一点点地撕咬着毛巾。

    “您在干什么?那是毛巾,不能吃的!”

    “噢,毛巾,不能吃。谢谢你。”男孩儿木讷地回答(他还是改不了到哪都吃的毛病),随即仰头把一杯滚烫的热水一饮而尽。他第一次陷入自我怀疑。计划得很好,赶她下车,让她回去在两个妹妹那里碰钉子,再去把她接回来。血淋淋的现实告诉他,事情的发展远远不像预计的那样简单,如果他拦住了黄鹂,事情会向哪个方向发展呢?

    这所小型医院虽然规模有限,但在紧急情况下,医疗团队迅速集结,医院上下的氛围紧张有序。黄鹂因为失血性休克生命垂危,急需进行输血治疗。护士长集结所有值班的员工到手术室外:“前几天给一位车祸伤员动了手术,血库里现存的O型血不够用,晚上值班的人,谁是O型血?”人们面面相觑,一个中年男人举起手,他是医院值班的保安。护士长摇摇头:“不行,你平时喝酒太多,血液达不到输血的要求。还有人是O型血吗?”

    濯白分开众人,走到护士长面前伸出胳膊:“抽我的,我是O型血。”鲜血一股股抽离他的身体,经过处理,又缓缓流入新的躯体。体液的第一次交汇,生命的第一次接力,竟是以这种形式。他真切地感受到那句“我的命运掌握在你手中”的分量。

    又是几个小时过去,医生走出手术室,疲惫地对满眼血丝的濯白说:“她坚持过来了。”

    黄鹂脱离生命危险,在李浩广的安排下,转入市里最好的医院留院观察。陪护期间,濯白没有发现蔷薇留言。他安慰自己,也许她满意最近的所作所为。

    他带上礼物去看望项诗婷。“咦,你没走呀?”项诗婷以为他早早坐飞机回家了,又惊又喜。濯白解释说,在罗升瑞那讨了个差事。他没有隐瞒黄鹂的事情,只是篡改了他们相遇的情节。平时不得不在罗家人和黄鹂面前摆起架子,树立威严。如今难得轻松,卸下伪装,端端正正坐好,乖得像只猫。项诗婷欣慰地揉揉他的头发,“金鳞岂是池中物,认真工作,不用惦记我。结婚那天记得喊我去喝喜酒,保证不变魔术,陪你一醉方休。”

    他本打算请诗婷姐吃午饭,可项诗婷以弟妹需要照顾为借口坚决拒绝,还说要不是工作太忙,一定去医院探望弟妹。濯白只得独自买好午饭回到医院,在病房门口遇到罗家的一位朋友,信山。这位信山是濯白在罗家庄园结识的第一个朋友,奉李浩广所差,给受伤的黄小姐送药品和补品。罗升瑞不在,李浩广百事缠身,托信山转达了不能亲自前往的歉意,请濯白见谅。濯白学会罗升瑞的待人之道,取出五百元钱塞给信山:“受累了大哥。没时间请你吃饭,我身上就这些现金,当赔礼了。”不是自己的钱,花起来当然不心疼。

    信山三十多岁,总是一副技术工程师的打扮,在罗家庄园负责管理停车场的无人驾驶智能电车,濯白曾经帮助他维修出现问题的电车,交谈中发现学的专业差不多,成为了朋友。信山谢过濯白,去联系护士换药。濯白走进病房,黄鹂倚着枕头坐在病床上,左肩缠着绷带,正在用没受伤的手翻看濯白留在床头的杂志。见他回来,意欲起身打招呼。濯白摆摆手,示意她不要乱动,免得牵连伤口。他坐在床边,舀起一小勺粥,吹凉了送到她嘴边。黄鹂慌慌张张地想要拒绝,“少爷,您不用喂我,我自己能行的。”却依旧诚实地张开了嘴,唔,咕噜,咕噜。

    “少和我废话。”

    虽然黄柳黄鹭是未成年人,也逃不过严惩。伤人事件影响极为恶劣,街坊邻居早就知道她们有个好姐姐,听说这两个白眼狼把姐姐砍伤进医院,纷纷要求从重判决,受害者黄鹂的态度将会是判决的重要依据。她恢复得很快,当濯白问起是否愿意原谅两个妹妹的时候,她思索良久,最终摇了摇头。从医院回庄园以后,濯白难得过上几天清闲的日子,白天和黄鹂一起去双龙山游山玩水,晚上给她讲大学的故事。宿舍永远充满着欢笑和争吵,性格迥异的人互相理解,互相包容,互相支持,成为亲密无间的朋友。学习不再死板,尽可以选择感兴趣的课程和研究。学校里的各种社团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志同道合的人在集体中为共同的理想而奋斗,每个人都能展现自己独一无二的才华和能力,找到属于自己的自由。闲暇时间可以和朋友一起逛商场、看演唱会或者外出旅游。黄鹂对大学生活充满憧憬,濯白鼓励她再去参加一次高考,如果不喜欢这里的生活,可以安排她去自己曾经就读的高中读书,大学毕业以后选择继续深造或者工作。黄鹂喜欢观察濯白讲故事时的神色,仿佛身临其境,同他一起感受热情美好的大学生活。

    “色眯眯地看着我干什么?我说过我只是一个无意中打破笼子的人,这个人换谁来你都会喜欢的。因为他带来光明和安全感,让你误以为这就是爱情。”

    黄鹂问濯白以后的打算,余生都围绕罗升瑞鞍前马后吗?她保证愿意誓死相随。罗升瑞身居高位,手可摘星辰,他现在是罗老板眼前的红人,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完全可以借力实现更高的成就,无数人终生难以企及的成就。比起为官经商,他更愿意无拘无束地生活,摆脱社会的束缚和压力,或隐于深山,远离尘嚣,与自然为友,“清风明月入怀抱,猿鹤听我再抚琴”,或隐于市井,在繁华的城市中建立一片属于自己的宁静角落。观察人间百态,静静地读书写作,记录他们的喜怒哀乐。可是,在实现追求平静的理想之前,必须完成社会给予的使命。桃花源是传说,“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的生活只存在于幻想中,作为家庭的成员,作为社会的一份子,太多的责任没办法逃避。濯白不希望她先入为主地跟随自己,他的领域不一定是属于她的天空。

    “不,我相信少爷选择的路。”

    濯白不喜欢带有等级色彩的称呼,尤其反感“少爷”这个封建遗毒一样的称呼。

    公子?大人?主人?黄鹂越说越离谱,他尴尬地咳嗽两声,决定下次管穆秀琳讨两瓶哑药堵黄鹂的嘴。“打住,同学都直接称呼濯白,你也可以这样称呼。”

    这天下午,二人前往庄园外的人工湖畔散心。黄鹂悄悄挽住濯白的胳膊,内心紧张万分,生怕男孩儿厌恶地甩开自己的手。濯白没有拒绝,跟随她走路的节奏,行至庄园外的人工湖边。湖岸上,一群鸽子正在饮水,蹦蹦跳跳的灰白色生灵们无视突然出现的两位陌生人。它们才是这里的主人。其中一只竟然飞落黄鹂的肩上,探头探脑。黄鹂拦住想要赶走鸽子的濯白,小时候,每逢粮食短缺,她跟随哥哥姑父进山挖野菜野果,尝草采药,身上有森林的气息。常人难以察觉,唯有飞禽走兽亲近,鸽子显然把她当成了朋友。她仿佛回到童年时期,哼着不知名的山歌,伸直手臂,鸽子摇摇晃晃地跳到她手背上。她松开濯白,差他去旁边的灌木摘几株浆果。“伸出手,感受大自然的心跳。”发现食物的鸽子张开翅膀飞到濯白手心,尖尖的喙啄得濯白痒痒的。

    自然从来不在乎客人的身份,它关闭心扉,偶尔敞开,偶尔向客人讨要食物。手心很快只剩下一滩浆果的汁液和意犹未尽的鸽子。它腾空招呼不远处的同伴,很快又有几只鸽子靠近他们,歪着头扑打翅膀。黄鹂兴奋地拍拍濯白,“它们没吃饱,快去再摘点!你现在也是它们的朋友啦,以后就叫你小白鸽!”

    无论是哥哥的哥,还是鸽子的鸽,濯白都很满意黄鹂的新称呼。

    卧室只有一张大床,他们在睡觉问题上起了争执,黄鹂予取予求,睡在一起难免擦枪走火。罗家的地毯都要比学校的床柔软,濯白不是娇生惯养的人,主动提出把床让给黄鹂。黄鹂反驳他,万一被罗家的人发现,百口难辨,而且要睡地毯也是她来睡。濯白只得答应,半夜偷偷爬起身,把地毯上熟睡的姑娘抱到床上,方才安然入睡。第二天,濯白出了个主意:两个人都睡地毯上,一个在床左边,一个在床右边,问起来就说水床只适合一个人睡,两个人都睡在床上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