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我又忘记了
那是……一个大雾弥天的深夜。
一个穿着花棉袄和花棉裤的小女孩，在荒蛮的大山中走失。
她已经哭累了，只是麻木的往前走着，其实如果她这样走的话，只是在不断地深入山内而已。
她居住的村子在她身后的方向。
可是她并不知道。
她记得自己是来找自己的弟弟的，他的名字叫洛芝玉，她的名字叫洛碧溪。
他们相差两岁，今天是祭神的日子，他在庙里走丢了，我这个当姐姐的，那肯定要来找他啊，对吧？
其实他跑的并不远，他跑去了后院和一个光头小和尚蹲着玩蚱蜢而已。
小女孩没注意到越来越稀疏的丛林，没有注意到周围越来越安静，更没有注意到吊在夜空上那一轮猩红的月亮。
她沿途的地方多出一些小土包，然后就是附近都是了，大大小小高高低低，雾气诡异的飘在上面。
小女孩停住了脚步，她看见飘在前面的幽蓝色鬼火。
她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可是那鬼火并不靠近，它飘在那边安静的燃烧。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她站了起来，然后慢慢地朝那边走了过去。
很漂亮，蓝白色的光，就像是电视上的钻石……是吗？动画片里的那种冒着蓝色光的钻石。
小女孩因为看的太过于专注，她没有发现自己差点踩到一个小土包里伸出来的手，带着泥，已经快被腐蚀掉了，骨白色泥黑色肉青色，其实就是一只挂着布条的骷髅手而已。
它的手指突然微微弹动了一下。
“咯哒……唰啦唰啦……”
“扑噜……”
……
这些土包在雾气中好似无穷无尽，它们同时开始耸动，就，像里面有什么东西要爬出来一样。
可是小女孩注意力全都在那个蓝色的火焰上面。
好像是奶奶烧灶的火，下一次和奶奶说烧这种颜色的好了……
小女孩微笑，她走近，在这蓝火前面是一个所有土包中最大的土坟。
小女孩已经走到了蓝火下面，她抬起头看着头顶那一团小小的，好像蜡烛的火焰。
她穿着胖胖的小花棉袄，鼓足着力气，踮起了脚尖。
“哗啦哗啦哗啦……”
从无数的土包内陆续站起来一具又一具本该死亡的尸体，大多已经完全腐烂，只剩下骨头。
他们有的穿着沾泥土的甲胄，铠甲已经破裂，宝剑已经折断，有的穿着破烂的道服，发冠不知踪影，束不住墨发飞飘，有的只穿草莽农装，这麻衣已经与他们的骨头死死相缠。
从古至今，历经快要千年的跨度，他们等来了一个小女孩，在这浓稠的雾气中如同一群守卫着什么的尸林，他们无声地看着她踮着脚举起手，试图碰到那一拳火。
“哗啦啦啦……”
从那最后的也是最大的一个土包内钻出来一个人影，竟然是一个小老头，他身材佝偻，脸上满满的皱纹，已经快看不见眼睛，但是面相很慈祥。
他全身都是泥土，小女孩呆呆地看向他。
小老头背有一个黄布包，他笑呵呵的看着小女孩，把他苍老的手放在她头顶上。
他笑道：“想要那个吗？”
小女孩抓着自己的小拳头，点了点头。
小老头皱纹都笑开了：“好，好，好。”
他抱起小女孩来，小女孩拼足了劲，小手一合，将那团东西抓在了手里面。
小老头问小女孩：“那是什么东西啊？”
小女孩把手打开了。
是一串墨黑色的铜钱。
小老头把她放下，然后取过铜钱来，把它戴在小女孩脖子上。
当那戴上去的一瞬间，所有的枯骸没有了支撑地散落倒地，无数的尸体化成了泥。
小老头笑道：“叫什么名字啊？”
“洛，洛碧溪。”小女孩小声的说，她低头看着脖子上挂的东西。
“嗯，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行路难哦！”小老头笑呵呵的点脑袋。
这就像触发了什么开关一样啦，她立马大声地用自己稚嫩的声音道：“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小老头牵着她的小手，慢慢地走过这一个又一个土包，小女孩一蹦一跳的，嘴里唱着不成调的曲子，用的句子是李白的诗。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啦啦啦啦啦啦……”
小老头笑眯眯看着她唱，她脖子上的铜钱挂绳也是一蹦一蹦的。
小老头开了腔，他唱的啊，是河南的梆子戏：
“我——头戴⾦冠压双鬓，当年的铁甲我⼜披上了⾝，帅字旗飘如云，⽃⼤的穆字震乾坤，上写着浑天侯，穆⽒桂英，谁料想！我五⼗三岁⼜管三军，管呀嘛个管三军呐啊啊啊啊啊……”
中气十足，嘹亮又不杀耳，带着点北腔口音格外的好听。
可我们七岁的洛碧溪不服气，她连连挥手，说：“不对的，不对的，我唱，我唱！”
李求安笑道：“好呀，唱，唱。”
“头哦——戴⾦冠压双鬓，当年的铁甲，我⼜披上了⾝……”
一老一小互相唱着戏，一对一和，走在离开阴城的道路上。
这些藏在黑暗中的恶鬼啊，那是一个都不敢跑出来，把尾巴藏的严严实实。
你可知为何？因为有人一生无愧一死，因为有人心纯近乎于良善。
此乃正。
何谓正？
正为这世间之烈阳，灼燎人间万恶。
若问世间有何物能光明正大列于三月春光人人安心，唯有正，若问世间有何物令得蝇营狗苟之辈战战兢兢毛骨悚然，唯有正，若问世间有何物可令人心静思旷成大事得君子之名——
唯有正！唯有正！
而非这暗中的鬼！而非这人间的虚名重财！
“哎呦，看来小爷爷只能送你到这儿啦。”小老头无奈笑道。
“不嘛不嘛，小爷爷我们走，家里过年哦！我分鸡腿给你吃！”小女孩央求道。
他回头看背后黑暗的路，多少被他捉来阴城的鬼在等着他把那铜钱拱手让人啊，这样的话这个压了它们几百年的叫作李求安的人，就不再是不死之身了。
万鬼将痛恨诛杀之。
李求安微笑：“碧溪乖，你先出去，小爷爷处理一些事情，一会就来。”
“哦……”洛碧溪一步三回头，她远远的对李求安挥手。
洛碧溪的前方是父母和乡亲们找过来的火把亮光，而她的背后是李求安与无穷无尽的黑暗。
李求安一夫当关挡在万鬼之前，它们觊觎那枚让人得永生之力的铜钱，同时恐惧着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头。
应该说对于他的恐惧远远大过觊觎之心吧。
李求安看着她走远，然后慢慢地转身。
他和蔼的笑不变，他说：
“一鬼，是杀。万鬼，也是杀。只要我李求安还活着的一天，你们一只鬼也别想逃出阴城。”
李求安露出眼睛，那是人间最为明亮的光。
程丽雅开着窗看书，明媚的阳光照进洁白的病房。
突然有什么亮亮的东西落入她的视野中。
程丽雅扭头，看见了洛碧溪眼角流下来的泪珠，她明明是闭着眼睛的，可是这泪水好像泉眼中的清泉，源源不断。
程丽雅愣住了，她把书放下，走过去，不知所措的看着这一幕。
洛碧溪把明亮泪湿的双眸睁开，她哽咽道：“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而且好悲伤……
程丽雅抱住了她，拍她的背：“人总会做梦的。”
“可是我很想很想记住，我又忘记了，又忘记了啊呜呜呜呜呜呜……”洛碧溪痛苦的哭了起来。
一个穿着花棉袄和花棉裤的小女孩，在荒蛮的大山中走失。
她已经哭累了，只是麻木的往前走着，其实如果她这样走的话，只是在不断地深入山内而已。
她居住的村子在她身后的方向。
可是她并不知道。
她记得自己是来找自己的弟弟的，他的名字叫洛芝玉，她的名字叫洛碧溪。
他们相差两岁，今天是祭神的日子，他在庙里走丢了，我这个当姐姐的，那肯定要来找他啊，对吧？
其实他跑的并不远，他跑去了后院和一个光头小和尚蹲着玩蚱蜢而已。
小女孩没注意到越来越稀疏的丛林，没有注意到周围越来越安静，更没有注意到吊在夜空上那一轮猩红的月亮。
她沿途的地方多出一些小土包，然后就是附近都是了，大大小小高高低低，雾气诡异的飘在上面。
小女孩停住了脚步，她看见飘在前面的幽蓝色鬼火。
她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可是那鬼火并不靠近，它飘在那边安静的燃烧。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她站了起来，然后慢慢地朝那边走了过去。
很漂亮，蓝白色的光，就像是电视上的钻石……是吗？动画片里的那种冒着蓝色光的钻石。
小女孩因为看的太过于专注，她没有发现自己差点踩到一个小土包里伸出来的手，带着泥，已经快被腐蚀掉了，骨白色泥黑色肉青色，其实就是一只挂着布条的骷髅手而已。
它的手指突然微微弹动了一下。
“咯哒……唰啦唰啦……”
“扑噜……”
……
这些土包在雾气中好似无穷无尽，它们同时开始耸动，就，像里面有什么东西要爬出来一样。
可是小女孩注意力全都在那个蓝色的火焰上面。
好像是奶奶烧灶的火，下一次和奶奶说烧这种颜色的好了……
小女孩微笑，她走近，在这蓝火前面是一个所有土包中最大的土坟。
小女孩已经走到了蓝火下面，她抬起头看着头顶那一团小小的，好像蜡烛的火焰。
她穿着胖胖的小花棉袄，鼓足着力气，踮起了脚尖。
“哗啦哗啦哗啦……”
从无数的土包内陆续站起来一具又一具本该死亡的尸体，大多已经完全腐烂，只剩下骨头。
他们有的穿着沾泥土的甲胄，铠甲已经破裂，宝剑已经折断，有的穿着破烂的道服，发冠不知踪影，束不住墨发飞飘，有的只穿草莽农装，这麻衣已经与他们的骨头死死相缠。
从古至今，历经快要千年的跨度，他们等来了一个小女孩，在这浓稠的雾气中如同一群守卫着什么的尸林，他们无声地看着她踮着脚举起手，试图碰到那一拳火。
“哗啦啦啦……”
从那最后的也是最大的一个土包内钻出来一个人影，竟然是一个小老头，他身材佝偻，脸上满满的皱纹，已经快看不见眼睛，但是面相很慈祥。
他全身都是泥土，小女孩呆呆地看向他。
小老头背有一个黄布包，他笑呵呵的看着小女孩，把他苍老的手放在她头顶上。
他笑道：“想要那个吗？”
小女孩抓着自己的小拳头，点了点头。
小老头皱纹都笑开了：“好，好，好。”
他抱起小女孩来，小女孩拼足了劲，小手一合，将那团东西抓在了手里面。
小老头问小女孩：“那是什么东西啊？”
小女孩把手打开了。
是一串墨黑色的铜钱。
小老头把她放下，然后取过铜钱来，把它戴在小女孩脖子上。
当那戴上去的一瞬间，所有的枯骸没有了支撑地散落倒地，无数的尸体化成了泥。
小老头笑道：“叫什么名字啊？”
“洛，洛碧溪。”小女孩小声的说，她低头看着脖子上挂的东西。
“嗯，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行路难哦！”小老头笑呵呵的点脑袋。
这就像触发了什么开关一样啦，她立马大声地用自己稚嫩的声音道：“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小老头牵着她的小手，慢慢地走过这一个又一个土包，小女孩一蹦一跳的，嘴里唱着不成调的曲子，用的句子是李白的诗。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啦啦啦啦啦啦……”
小老头笑眯眯看着她唱，她脖子上的铜钱挂绳也是一蹦一蹦的。
小老头开了腔，他唱的啊，是河南的梆子戏：
“我——头戴⾦冠压双鬓，当年的铁甲我⼜披上了⾝，帅字旗飘如云，⽃⼤的穆字震乾坤，上写着浑天侯，穆⽒桂英，谁料想！我五⼗三岁⼜管三军，管呀嘛个管三军呐啊啊啊啊啊……”
中气十足，嘹亮又不杀耳，带着点北腔口音格外的好听。
可我们七岁的洛碧溪不服气，她连连挥手，说：“不对的，不对的，我唱，我唱！”
李求安笑道：“好呀，唱，唱。”
“头哦——戴⾦冠压双鬓，当年的铁甲，我⼜披上了⾝……”
一老一小互相唱着戏，一对一和，走在离开阴城的道路上。
这些藏在黑暗中的恶鬼啊，那是一个都不敢跑出来，把尾巴藏的严严实实。
你可知为何？因为有人一生无愧一死，因为有人心纯近乎于良善。
此乃正。
何谓正？
正为这世间之烈阳，灼燎人间万恶。
若问世间有何物能光明正大列于三月春光人人安心，唯有正，若问世间有何物令得蝇营狗苟之辈战战兢兢毛骨悚然，唯有正，若问世间有何物可令人心静思旷成大事得君子之名——
唯有正！唯有正！
而非这暗中的鬼！而非这人间的虚名重财！
“哎呦，看来小爷爷只能送你到这儿啦。”小老头无奈笑道。
“不嘛不嘛，小爷爷我们走，家里过年哦！我分鸡腿给你吃！”小女孩央求道。
他回头看背后黑暗的路，多少被他捉来阴城的鬼在等着他把那铜钱拱手让人啊，这样的话这个压了它们几百年的叫作李求安的人，就不再是不死之身了。
万鬼将痛恨诛杀之。
李求安微笑：“碧溪乖，你先出去，小爷爷处理一些事情，一会就来。”
“哦……”洛碧溪一步三回头，她远远的对李求安挥手。
洛碧溪的前方是父母和乡亲们找过来的火把亮光，而她的背后是李求安与无穷无尽的黑暗。
李求安一夫当关挡在万鬼之前，它们觊觎那枚让人得永生之力的铜钱，同时恐惧着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头。
应该说对于他的恐惧远远大过觊觎之心吧。
李求安看着她走远，然后慢慢地转身。
他和蔼的笑不变，他说：
“一鬼，是杀。万鬼，也是杀。只要我李求安还活着的一天，你们一只鬼也别想逃出阴城。”
李求安露出眼睛，那是人间最为明亮的光。
程丽雅开着窗看书，明媚的阳光照进洁白的病房。
突然有什么亮亮的东西落入她的视野中。
程丽雅扭头，看见了洛碧溪眼角流下来的泪珠，她明明是闭着眼睛的，可是这泪水好像泉眼中的清泉，源源不断。
程丽雅愣住了，她把书放下，走过去，不知所措的看着这一幕。
洛碧溪把明亮泪湿的双眸睁开，她哽咽道：“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而且好悲伤……
程丽雅抱住了她，拍她的背：“人总会做梦的。”
“可是我很想很想记住，我又忘记了，又忘记了啊呜呜呜呜呜呜……”洛碧溪痛苦的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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