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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7 论剑

    凌霄与鬼影在巅峰之上越打越急,起初还能看见二人动作,到后来,只见虚影飞腾。化成无数幻身,在山巅上来来去去,不知胜负。

    不一时,天上大雨滂沱,许久之后,四周围春暖花开,草木发芽,莺鸟乱啼,蝴蝶纷飞。接下来是艳阳当空,花结为果,树繁为阴,水流成河。再接下来,只见秋风吹来,万物枯黄,风云狂卷,落叶成山。再接下来便是大雪连天,万物萧索,大地之上银装素裹。

    如此,四季之境来来去去,周而复始。

    而二人在其中剑指横挥,剑啸不绝。春夏秋冬都去了,只是永不停歇。

    这一波飞雪过后,再看二人时,只见他们须发雪白,满脸皱纹,已是一副老人模样。

    而剑境之外,一切如常。

    北冥城高空之上,被压下的紫光剑圈复又振作起来,在短暂的优势之后,又与蓝光剑圈争持不下。

    青邪与古天绝观望良久,都插不上手。

    须臾,青邪问道:“老爷子,你看他二人胜负如何?”

    古天绝皱眉,沉思片刻:“凌霄剑意不稳,出剑之时多有顾忌,所以不够绝情狠辣,只怕胜算不大!”他自称“天绝”,所以用的剑术,力求一个“绝”字。那一绝字,便是斩尽杀绝。恶要杀绝,善亦要杀绝,所以出剑之时,才能无情无欲。

    观鬼影之剑,与古天绝之道不谋而合。这种剑道,几乎没有破绽可言。

    而凌霄出剑,源自本心。不够决绝狠辣,处处留着三分委婉,若到了生死决战那一刻,心境一变,必败无疑。

    青邪听了古天绝讲解,不禁也为凌霄担心起来。

    远处铁匠铺,众人望着北冥城,也开始猜测这场大战结果。

    有人道:“我看,那紫色剑光者,是撑不过了!”

    老残看去,人群中说话的是个男人,灰袍老道。他长得面相奇怪,双额突出,鼻梁高隆,面宽嘴大,犹有龙首之状。

    众人都侧目相看,他是修道之人,又相貌不俗,他说的话自然有些份量。

    众人问他:“何以见得?”

    那老道喝了一碗茶,郑重地说道:“那蓝光剑圈,气势凌厉,所向无前。反观那紫光,闪烁不定,似有犹豫。凡我辈斗法,一朝一夕,除了自身修为,全看心性。心不稳,则情不稳,若出剑之时心中有情,则为累赘。试问,一个满身累赘之人,如何胜得了一个无欲无畏之人?”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如他所说,紫光又弱下去,险些被压住。

    老残看了那老道士一眼:“道长莫非是紫霞山逍遥派天罡楼楼主天一道人?”

    “哦”道人看他一眼:“贫道离开中土已有二十余年,你竟认得我?”

    老残一笑:“老残在这路上打铁,客人们南来北往,各种各样的人都有,所以老残接触多了,所见所闻也甚是广博。修仙江湖中传言道长‘身怀龙光,面有龙颜’是天人之资。我观道长样貌气度,所以猜你便是天一道人。”

    “唉!”天一道人长叹一声:“什么天人之资,害贫道不浅,不提也罢!”因为他面有龙颜,所以被皇帝猜忌,为躲祸患,不得不远去海外,这一去便是二十年,若非逍遥派有事,他还不愿回来。

    这些年他泛游四海,不问世事,倒也逍遥自在。不过数日前,突然收到逍遥派飞剑传书,上言“掌门已死”四个大字,这才急急赶回。

    天一道人回到紫霞山,除了老一辈长老弟子,没有一人认得他。就连他本楼弟子,对他也很是疏远,所以他自己也不大愿意呆在山上。

    “道长来北冥,不知何事?”

    天一道人收敛神情,望向城中,眼中隐有杀机:“抓一个叛徒!”

    老残看他不太理会自己,心中无趣,回身继续打铁。不知何时,那寡妇李端坐在不远处,看着北冥,眼中满是担忧。

    老残心头一动,想要出个风头,遂又转身回来,望那剑光良久,对天一道人:“依我看来,那紫光剑圈,胜算更大一些。”

    寡妇李听他一说,担忧的眼神一亮,向他看来。

    天一冷冷一笑:“你懂?”

    老残捻须道:“蓝光剑圈气势凌厉,狠绝一时,若要争一时之锋,那自然是他胜了。然而,这种狠绝到了这一时刻,便是尽头。大道之中,物极必反,盛极之时便是衰竭之始。而那紫光剑圈,可见他处处隐忍,处处留情三分,那是怀有仁者之心。”

    天一冷笑:“空有仁心,可杀不了敌。”

    老残道:“人心广博,大爱无疆,所以他的剑永有不竭,没有尽头可言。唯此之心,不可胜也!”

    “哈哈哈”天一道人仰天大笑,:“以为你会道出什么高论,却不过是‘大爱无疆’这等无稽之谈。天道之内,万物刍狗,何来大爱。”

    老残头也不回,走进屋中:“天道人心,本来就是同一事物……”

    天一道人一愣,总觉此人荒谬,不足与论,遂转身继续观望城中局势。

    北冥城中。

    对峙的二人同时睁开了眼,俱是神情疲惫。

    青邪望向场中:“老爷子,他们分出胜负了么?”

    古天绝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那已不重要了。”

    青邪一愣:“为何?”

    古天绝指着北路官道:“因为幽都王已经来了!”

    北方官道,兽声如潮水,只见数百魔兵,簇拥黑蛇大旗,播土扬尘而来。

    那大旗之下是一辆金厢玉龙车,车上端坐着一个金甲汉子。赫然是当年战天峡的大皇子,托雷兀骨。

    只是二十年岁月沧桑,他已不如那时一般英气勃发。

    黄门官令打马上前,对城中二人叫道:“二位住手,大王驾到!”

    凌霄和鬼影看着对方,同时收了空中剑气。

    凌霄一笑:“你变了!”

    鬼影回之一笑:“你也是。”

    凌霄又道:“你的心……是何人所给?”如今的鬼影,便是那时他在香山伏魔阵中唤出的心魔。那时的心魔,没有人心。而现在的鬼影,他有心。

    鬼影收剑回鞘,口中道出三个字:“丑丫头。”

    凌霄笑道:“她一定是个好姑娘。”

    鬼影点了点头,一个踉跄,闪进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不一时,托雷兀骨驾车而来。青邪领古天绝上前相迎:“恭迎大王。”

    托雷兀骨却盯着古天绝,忽然从车上跳了下来,扶助古天绝:“古老英雄乃我幽都勇士,岂能为了一个牧魔官自相残杀,若不是有人通风报信,几乎害我铸成大错。”

    古天绝谢了恩,心中着实意外,幽都王怎么突然对自己这么客气?

    托雷看向凌霄,先是微微一愣,眼中神色复杂,问古天绝:“这位小兄弟是谁?”

    古天绝尚未答话,一旁的青邪兀骨道:“此人便是讨伐尸渊的香山药郎,凌霄……”

    托雷闻言大喜:“你可是九天十地的英雄啊!”

    凌霄忙回了一句:“大王过奖!”

    托雷道:“我幽都大地,最喜欢英雄。古老爷子,当年随先帝征战漠北,抢阵杀敌,无往不利,打得那昙沙魔国是闻风丧胆,我至今佩服不已。”

    凌霄本欲自证身份,认下这个大伯。但转念一想,如今那姬天舞尚在作乱,若把姐姐交给幽都,只怕反而害了她。于是打定主意,再观察些时候再说。

    而这一场大战,就这般了却。至于那一战,究竟是鬼影胜了,还是凌霄胜了,终于成了一个江湖公案,后世之人始终猜测不断。

    托雷在朔方摆下宴席,迎接古天绝与凌霄。当下,又将凌霄封为幕僚舍人,相当于中州的翰林学士。封古天绝为先锋将军兼平章执事。

    凌霄带着姐姐与四婢进了朔方,在幽都王的彤章宫落脚下来。

    这一日,凌霄在彤章宫来回游荡。只见这行宫背靠高山,风景秀丽,心情大爽。遂登上碧波亭,好好游览一番。

    走进亭子,只见那柱子之上刻着许多诗句。当中一首最引凌霄注意:

    管鲍相交,钟期永绝,足慰浮生千憾。狂风吹云,搏浪淘沙,笑谈古往金兰。

    长歌处,号舟催发,自有兄弟为侬帆。穿波踏浪何足惧?刀山火海任履倾……

    凌霄一看,词中之意,是表达兄弟之情,虽写得不是很好,然而幽都不尚文词,那人能写出这意思来,倒也不易。

    再往下看,那词还有下阙:

    桃园歃血,梅萼交心,凭它功名枉然。水榭云亭,山烟煮酒,共许百年醉关阴。

    归去来,归去来兮,琴松磐石附三音。万丈红尘多白骨,白云深山笑傲真。

    这下阙词比起上阙又大大不同,上阙豪气干云,下阙却是平静如水。上阙有圣道精神,这下阙偏向于道佛,颇有劝导之心。

    上下显然是两人所作。

    凌霄觉得十分好奇,便找来老管家问:“以前谁住彤章宫,这柱子上的词又是何人所写?”

    老管家道:“这是三王爷以前的行宫。”

    凌霄一惊:“哪个三王爷?”

    “当朝大王的亲弟弟,扎合王爷。至于那词,上阙是三王爷自己写的,下阙,却是慧远神僧补上去的。不过,写这词的时候,三王爷还只是三皇子。”

    幽都只有一个三皇子,那就是扎合兀骨,凌霄的亲生父亲。

    凌霄心中感慨,想不到自己一到幽都,住的居然是父亲当年的寝宫,岂不是冥冥之中早有定数。传闻当年慧远说法幽都,曾点化了幽都皇子。以柱上的词看来,那皇子不正是自己么父亲么?

    凌霄望着父亲所刻的斑斑字迹,只似看到了父亲一样。望了不知多久,忽觉神情疲惫,抱着柱子昏昏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