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苏讨
顾青离开沅东出来，没再看到小宛，倒是最初那女子却站在一处帘楣下盯着顾青看。
女子的目光像一只警惕的兔子，但顾青不是猎人，也不懂猎人的心思。
芳兰沅的姑娘对于离开的客人不会挽留，因为她们知道男人在某件事后大脑会获得短暂的清明，甚至比圣人还圣，吝啬和悔恨把他们的腰包束缚得很死。
离开的客人脸上甚至会多一份怅然若失，的确，大多数出沅的名士们都失去了很多。
失去了不该失去的，就该是这种模样。虚脱、疲惫，但隔天他们又会油光满面，膨胀饱满得不成样子。
顾青离开时没有姑娘对自己说下次再来，有些时候，顾青总在想，莫名其妙的得到这份人生就该玩出花，没有人一出生就该背负克制和压抑，况且，他还从温饱一步跨进了暴富。
想这些时，顾青的人不知不觉已走出芳兰沅好远。
又一次他欺骗自己的理由是：好人不走回头路。
路过一处寺院，多看一眼门楣下的白马，它好像驮着黎丘的整个冬天，似一个彻彻底底的淮北人。
大概是在邵姨嫁到太尉府的前一年，队伍里所有赤红色马匹，皆尽覆雪，走了七百里地，掉落一地的是彩带结与胸铃。
自姨父贺祁死在淮河战场，已过去好多年，这期间离帝对于王府的控制，几乎到了方方面面。
今夜，邵姨将再次回到北漠，回到那个她渴望却奢望到达的地方。
这是一个新的开始，王府会像当初的溟海一样，挣脱枷锁的束缚……
顾青回到院落，静待暮色笼起。
月如银盘，洒下一层清冷的霜。
随着“砰”的一声，金色烟火在夜空炸得粉碎，顾青带上那柄残缺的刀，喝了一口热酒，从后院出了门，径直朝天下第一寺缓缓走去。
满落红漆的大门，屹立如初，袅袅禅音，冥空杂想，白马依在细竹上死睡。檐角有只猫，慵懒的滚在灰瓦上，有意无意看着顾青过槛，火烛摇曳，从院落某处斑驳到门边小径上，巧妙照出一条路来。
路在院中，院在天下。
炉烟、枯叶，顿时沉了、飘散，不知去向。
顾青回头看时，寺门似乎合拢了好多，那只猫缩成一团，瓦上留下一种黑沉的污渍，像香炉里蘸水的焦灰。
半夜的寺院，少了温暖与庄严，空旷的建筑中传来沙沙的扫地声，烛火拉扯成一条很细很长的线，光影仿佛退潮一般沿着地砖缩短，最后停在一把竹帚之间。
原来是个和尚。
灰色衲衣极其破旧，没有多余的布料让他把洞补上，露出黑而枯燥的皮肤，在风中贯穿成两面。
穷和尚？
他面对着寺门，僵直的挥动竹帚，动作木讷，像抱了块铁。
“站住，别再往前了。”
穷和尚没有说话，声音来自于一个背靠着绯门后的青年。
青年像一柄依在暗角漆黑的剑，藏着锋芒，他收着鞘，即便顾青和他之间隔着不下七步距离，滚戾的剑气，依然比炉烟还要浓郁。
可顾青清楚，炉烟终究只是种虚幻，虚幻可以吓人，但却无法杀人。
“就你一个？”
顾青挑了挑眉。
青年沉默，好像顾青只要不再往前就无法打开他的话匣子。
“听说，太尉府上有把好手。”
顾青说罢，便当面踏出半步，这个动作不禁让顾青回忆起小时候一个跳房子的游戏，在地上画格子，然后写上数字，小心翼翼的蹦来蹦去。
而成年人的世界呢，不再有简单乐趣，仿佛只要走错一步，就要付出生命。
这个世界总是令人讨厌的，人一瞬间就会长大。
顾青又往前走了一步。
这一次，滚戾的剑气吓走了瓦上的猫，并将整片天地飘落的枯叶尽数搅碎。
“苏讨，让我过去。”顾青喊出了青年的名字。
“没有人能过去。”
这句话很冰冷，也很绝情，刺疼了顾青这个朋友的心。
“你忘了我们之间的交情了吗？”
苏讨沉默了片刻，缓缓道：“你还活着。”
“对，我没死。”顾青眼中划过一抹欣喜，“你看我还活得好好的，像小时候一样。”
“是。”苏讨的剑势已荡然无存。
“卫绛，还好吗？”顾青忍不住问。
苏木冰冷的脸上好像有了一些温度，他远远的说：“小姐很好。”
“她还是住在太尉府吗？”
苏讨迟疑了片刻，轻轻摇了摇头。
“不，了，很多年就没在。”
顾青脸色一沉，“她不是贺家的人？”
苏讨没有说话，整个人浸在黑暗里。
“卫绛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南荒院，老太尉在歪脖子柳树下还有一处房子……”
顾青顿时明白过来，冷笑道：“是不是还有一个净池，洛阳活不下去的人才会去那里上吊，尸体泡在池子里臭气熏天，狗日的刑阆也在那边吧。”
“贺祁战死之后，一切都变了。”
顾青目光微眯，缓缓道：“今夜，我便要带卫绛走。”
苏讨脸色一变，身形一闪，拦在顾青前面。
“小姐不能离开！”
“为什么？”
顾青凝望着这个儿时的伙伴，回忆起曾像梦一样模糊的时光，他不知道自己是真正的卫青还是假的卫青，但他可以确定的是卫绛留在洛阳，终会像自己的母亲一样消失不见。
卫青带来的记忆已经记不起母亲是什么样子了，但那一段作为质子的岁月却极其压抑的留在了他的童年。
瘫痪、疾病、剥夺……卫青成了废人，废人最后才回到了故乡。
苏讨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太过沉重。
顾青继续大声责问：“小姐一直把你当她自己的亲侄子看待，你希望她一辈子被囚禁在洛阳？醒醒吧，老太尉捡了你的命，你十多年来早就报答完了，你根本不属于任何人，你永远是你自己！”
顾青深深的看了一眼苏讨脸上的表情，走上前抓住他的肩膀，“你听着，我们是朋友，我是不会害你的。”
在苏讨眼神出现一抹软弱的时候，顾青顺势一个手刀劈在苏讨脊椎的顶部，在还留着半点意识时，将提前调制好“风茄”粉末水灌进苏讨嘴里，便背着他的人迅速跑出白马寺。
女子的目光像一只警惕的兔子，但顾青不是猎人，也不懂猎人的心思。
芳兰沅的姑娘对于离开的客人不会挽留，因为她们知道男人在某件事后大脑会获得短暂的清明，甚至比圣人还圣，吝啬和悔恨把他们的腰包束缚得很死。
离开的客人脸上甚至会多一份怅然若失，的确，大多数出沅的名士们都失去了很多。
失去了不该失去的，就该是这种模样。虚脱、疲惫，但隔天他们又会油光满面，膨胀饱满得不成样子。
顾青离开时没有姑娘对自己说下次再来，有些时候，顾青总在想，莫名其妙的得到这份人生就该玩出花，没有人一出生就该背负克制和压抑，况且，他还从温饱一步跨进了暴富。
想这些时，顾青的人不知不觉已走出芳兰沅好远。
又一次他欺骗自己的理由是：好人不走回头路。
路过一处寺院，多看一眼门楣下的白马，它好像驮着黎丘的整个冬天，似一个彻彻底底的淮北人。
大概是在邵姨嫁到太尉府的前一年，队伍里所有赤红色马匹，皆尽覆雪，走了七百里地，掉落一地的是彩带结与胸铃。
自姨父贺祁死在淮河战场，已过去好多年，这期间离帝对于王府的控制，几乎到了方方面面。
今夜，邵姨将再次回到北漠，回到那个她渴望却奢望到达的地方。
这是一个新的开始，王府会像当初的溟海一样，挣脱枷锁的束缚……
顾青回到院落，静待暮色笼起。
月如银盘，洒下一层清冷的霜。
随着“砰”的一声，金色烟火在夜空炸得粉碎，顾青带上那柄残缺的刀，喝了一口热酒，从后院出了门，径直朝天下第一寺缓缓走去。
满落红漆的大门，屹立如初，袅袅禅音，冥空杂想，白马依在细竹上死睡。檐角有只猫，慵懒的滚在灰瓦上，有意无意看着顾青过槛，火烛摇曳，从院落某处斑驳到门边小径上，巧妙照出一条路来。
路在院中，院在天下。
炉烟、枯叶，顿时沉了、飘散，不知去向。
顾青回头看时，寺门似乎合拢了好多，那只猫缩成一团，瓦上留下一种黑沉的污渍，像香炉里蘸水的焦灰。
半夜的寺院，少了温暖与庄严，空旷的建筑中传来沙沙的扫地声，烛火拉扯成一条很细很长的线，光影仿佛退潮一般沿着地砖缩短，最后停在一把竹帚之间。
原来是个和尚。
灰色衲衣极其破旧，没有多余的布料让他把洞补上，露出黑而枯燥的皮肤，在风中贯穿成两面。
穷和尚？
他面对着寺门，僵直的挥动竹帚，动作木讷，像抱了块铁。
“站住，别再往前了。”
穷和尚没有说话，声音来自于一个背靠着绯门后的青年。
青年像一柄依在暗角漆黑的剑，藏着锋芒，他收着鞘，即便顾青和他之间隔着不下七步距离，滚戾的剑气，依然比炉烟还要浓郁。
可顾青清楚，炉烟终究只是种虚幻，虚幻可以吓人，但却无法杀人。
“就你一个？”
顾青挑了挑眉。
青年沉默，好像顾青只要不再往前就无法打开他的话匣子。
“听说，太尉府上有把好手。”
顾青说罢，便当面踏出半步，这个动作不禁让顾青回忆起小时候一个跳房子的游戏，在地上画格子，然后写上数字，小心翼翼的蹦来蹦去。
而成年人的世界呢，不再有简单乐趣，仿佛只要走错一步，就要付出生命。
这个世界总是令人讨厌的，人一瞬间就会长大。
顾青又往前走了一步。
这一次，滚戾的剑气吓走了瓦上的猫，并将整片天地飘落的枯叶尽数搅碎。
“苏讨，让我过去。”顾青喊出了青年的名字。
“没有人能过去。”
这句话很冰冷，也很绝情，刺疼了顾青这个朋友的心。
“你忘了我们之间的交情了吗？”
苏讨沉默了片刻，缓缓道：“你还活着。”
“对，我没死。”顾青眼中划过一抹欣喜，“你看我还活得好好的，像小时候一样。”
“是。”苏讨的剑势已荡然无存。
“卫绛，还好吗？”顾青忍不住问。
苏木冰冷的脸上好像有了一些温度，他远远的说：“小姐很好。”
“她还是住在太尉府吗？”
苏讨迟疑了片刻，轻轻摇了摇头。
“不，了，很多年就没在。”
顾青脸色一沉，“她不是贺家的人？”
苏讨没有说话，整个人浸在黑暗里。
“卫绛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南荒院，老太尉在歪脖子柳树下还有一处房子……”
顾青顿时明白过来，冷笑道：“是不是还有一个净池，洛阳活不下去的人才会去那里上吊，尸体泡在池子里臭气熏天，狗日的刑阆也在那边吧。”
“贺祁战死之后，一切都变了。”
顾青目光微眯，缓缓道：“今夜，我便要带卫绛走。”
苏讨脸色一变，身形一闪，拦在顾青前面。
“小姐不能离开！”
“为什么？”
顾青凝望着这个儿时的伙伴，回忆起曾像梦一样模糊的时光，他不知道自己是真正的卫青还是假的卫青，但他可以确定的是卫绛留在洛阳，终会像自己的母亲一样消失不见。
卫青带来的记忆已经记不起母亲是什么样子了，但那一段作为质子的岁月却极其压抑的留在了他的童年。
瘫痪、疾病、剥夺……卫青成了废人，废人最后才回到了故乡。
苏讨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太过沉重。
顾青继续大声责问：“小姐一直把你当她自己的亲侄子看待，你希望她一辈子被囚禁在洛阳？醒醒吧，老太尉捡了你的命，你十多年来早就报答完了，你根本不属于任何人，你永远是你自己！”
顾青深深的看了一眼苏讨脸上的表情，走上前抓住他的肩膀，“你听着，我们是朋友，我是不会害你的。”
在苏讨眼神出现一抹软弱的时候，顾青顺势一个手刀劈在苏讨脊椎的顶部，在还留着半点意识时，将提前调制好“风茄”粉末水灌进苏讨嘴里，便背着他的人迅速跑出白马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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