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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一 三个我

    听到凌乐的话,奚音想停下奔逃的脚步,回头直面恐惧。可此时的她,却像被牵引着的人偶,怎么也停不下来,就好像她不是她自己了一样。

    短暂的讶异过后,奚音突然明白过来,现在的她不是她,需要直面恐惧的更不是她,而是一直自我逃避的周小乐!

    转过这个弯儿来,奚音便用自己的意识,同周小乐对话:“我知道你害怕,我也怕。可害怕不能解决问题,停下来吧,不要再逃避了!直面所有的恐惧,并战胜它们才是你应该做的事!”

    周小乐连连拒绝:“我不能停下来,停下它们就追上来,抓住我了!”

    奚音急道:“抓住了又怎样?这是梦!它们只是虚假的幻象,只要你回头,打破这个梦魇,这一切就都能结束!”

    “梦?”奚音一个趔趄止住了脚步,同梦的周小乐恍然大悟:“对!这是梦!梦醒了就都结束了!”

    他话音一落,再次奋力向前跑,奚音几乎在一瞬间洞悉了他的目的。他想用老办法,迫使自己从梦境中跳出来!

    “不要跑了!”奚音急忙将自己抽离出来,以自身为障碍堵住了周小乐的去路,“你跑的再远也逃不开,不如别逃了,勇敢一次,回头打败你的恐惧吧!”

    “不用那么麻烦,只要从高处坠落,这个噩梦就消失了!”

    然而周小乐徒有牛高马大的形象,他的胆子和他的身体是最鲜明的对比,他只想用老办法快速结束这场噩梦,而不是一味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奚音恨铁不成钢:“你是怕麻烦还是不敢?你就这么胆小吗?你连个幻象都不敢面对吗?为什么?你到底在害怕什么?这都是假的呀!假的!”

    身后穷追不舍的食人花越来越近,奚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来硬的,递给他那把防梦魇的刀,决绝的说:“杀了它们,杀死你的恐惧!就能结束这场噩梦。”

    “这把刀?”周小乐一反常态的没有退缩,他接过刀仔细摩挲一番,眼含泪光的说:“这是我小时候经常压在枕下的刀,可惜后来丢了。长大后依旧时常梦魇,可我再也找不到能代替这把刀的刀……”

    奚音趁热打铁:“现在刀就在你的手上,你还怕什么?拿着它,杀死你的恐惧!”

    或许是那把刀给了他力量,周小乐终于勇敢一回,转过身砍掉了一株正要吞噬他的食人花。有一就有二,很快接二连三的食人花倒在他身边,花冠头颅中喷散出来的墨色汁液,染黑了那把刀。

    完成任务的奚音拍手称快:“这才对嘛,逃避不能解决问题,只有杀死你的恐惧,才能彻底结束这无休止的噩梦。”

    周小乐却一本正经的摇头:“不,还没有结束,杀死我的懦弱,才能战胜恐惧,才能真正结束这场该死的噩梦。”话音落地的同时,他手中的刀指向奚音。

    而当尖锐的利刃刺进心口,并带给奚音真实、持久的痛楚,又有种濒死感时,她还犹自恍惚,不敢置信眼前发生的事。

    甚至于她在那一瞬间怀疑,此情此景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难道人在梦境里也会有痛觉吗?

    她低下头看向伤处,墨色的液体沿着刀身滴落,疼痛像一只无形的手,一下下拉扯着她的心脏,提醒她这个梦有多么真实。

    抬起头望向持刀之人时,奚音才想到问问对方,为什么要杀她?

    可在对视的那一刹那,她却在对方的瞳孔中看到了一张不属于自己,却分外熟悉的面孔,那是即便假做凶狠之相,也掩盖不住内心柔软的——周小乐的脸!

    她竟然一直是周小乐的形象,可真正的周小乐就在眼前,为什么她还是周小乐的样子呢?

    来不及思考更多,钻心的疼痛令她支撑不住身体,猝然倒了下去。弃她而去的周小乐,说了句“再见,我的懦弱。”便迅速飞逃,逐渐变成一个遥不可及的小点,奔向了昏暗中唯一的光源——镜子的那一面。

    “别怕……”

    奚音忍不住出言阻止,可声音轻的连她自己都听不到,然而她的视线却轻松追上周小乐,甚至越过他抵达镜子前,见到了镜子里的梦疗师和凌乐。

    前者低言细语似乎说着些什么,后者连连点头一副认真听教的姿态。

    说实话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奚音还疑惑他们怎么在镜子里,直到转眼看见他们旁边的周小乐,她才一瞬间恍然,原来在镜子里的其实是她!

    梦疗师和凌乐早出了镜子,连周小乐都跑到镜外,从释梦馆的椅子上睁开了睡眼,用一种充满窥探的眼神望过来,并和她隔着镜子对上了视线。

    他们目光相接的刹那间,奚音陡然一惊,意随念动之际,人已然破镜而出回到了释梦馆。而馆中情形一如之前,梦疗师闲适的端坐桌前,凌乐抱臂冷观那镜中世界,周小乐则盯着镜子,一脸的茫然。

    “周先生,你醒了?见到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了吗?”梦疗师明知故问。

    “见到了,可我却……”周小乐面露纠结,神情带有悲怆之色“杀了他……”

    他竟然记得?

    震惊过后奚音立刻醒悟,想起他刚刚是在异相睡眠期内。而明先生说过,快波睡眠期间做的梦最容易被记住,那是不是说明她给他植入意识成功了?

    明天一点也不惊讶周小乐的回答,反倒耐人寻味的问他:“为什么要杀了他呢?好不容易见到,怎么不说说心里话,拥抱一下彼此呢?”

    凌乐也好奇:“你好像很厌恶另一个自己?为什么?”

    “呵呵!”

    周小乐表情古怪的说:“因为他是不该存在的梦里人,你们也只是虚假的梦幻泡影,这根本就是一场我想醒,却怎么都醒不了的噩梦罢了!”

    “不过没关系……”

    忽然他又阴阳怪气的说:“既然醒不了,我们索性就玩个痛快好了,反正都是假的,怎么都无所谓了。”

    师徒三人还没明白他要做什么,就见他忽然发难砸了镜子,又猛然踢翻坐椅,冲出释梦馆直奔大街。在街上遇到三五成群,身着汉服的男男女女,二话不说就逮着人追打喊杀,活脱脱一个精神病发作的疯子样!

    明天等人反应过来,追出去制止他时,周小乐已经跑出去老远,并趁机钻进了正在游行的汉服方队,隐没在比肩接踵的人群中不见了踪迹。

    奚音和凌乐也迷失在人海,找不到东南西北,梦疗师却一直紧跟着周小乐,眼见他一路穿过人海,跑到了一座水桥之上。明天立刻幻化成他的前女友杨梅,堵住了他的去路。

    “小乐,你要去哪儿?”

    不想周小乐见到恋人虽高兴,却还是不容人靠近,只粲然一笑说要去找她,便又故技重施,一头扎进了湖里。

    “咦——!水!水!”

    随着周小乐的跌落,梦境在顷刻间转换,变成了梦幻诊所的映梦室。少年周小乐戴着布满数据线的头盔,从梦疗仓里惊醒,惨白的脸上只剩下惊恐。

    “别怕!别怕!只是梦而已。”奚音温言细语的安慰,对未成年的周小乐,她总有超乎寻常的耐心,哪怕不久前他曾持刀相向。

    在凌乐眼里却都一样,无论大小都是周小乐,所以她只关心梦疗的成败与否,于是开口就问:“你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很多人追我……然后就……不小心掉到水里了。”

    梦疗仓旁边忽然有电话响,奚音接过一听是梦疗师明天,对方说:“梦录好了吧?把磁带送过来,孩子就先待在那儿。”

    挂了电话奚音冲周小乐做个鬼脸,便同凌乐一起出了映梦室,前往梦疗师的办公室。路上两人还讨论梦境怎么回到了一开始,到了办公室才知道,是梦疗师的杰作。

    “是我。”

    明天承认是他编织梦境后,问她们:“植入意识失败,有什么感想?”

    奚音很歉疚:“对不起先生,是我……”

    明天抬手示意她停止自责,转而看向凌乐,后者沉默片刻,反问道:“您说周先生总是在梦里跑,是为了缓解心理重压导致的焦虑,是吧?”

    梦疗师点头,她接着问:“那么您也认同,只要在他心理上建立一道行为意识屏障,就可以改变他逢人追就跑的潜意识习惯,是吗?”

    “是。”明天只好继续点头。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凌乐把问题抛给了梦疗师,“那……为什么失败了呢?按照您的指示,我不是让奚音逼迫他直面自己的恐惧了吗?他也做到了,为什么他还一副受惊的兔子样?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久经沙场的梦疗师,被狡黠的徒弟逗笑了:“问题出在我这儿。”

    收起玩笑的态度后,明天细细道来:“是我遗漏了一个重点,周先生的梦病在表明上看来,是因为生活压力过大,才用逃跑这种幼年时期的习惯经历,在梦里缓解心理上的重压。可实际上他这个梦病的根源,不单单是生活中的压抑情绪导致,还有源于他内心深处‘本我’的反噬。”

    “那什么是本我?”

    梦疗师答道:“人格由本我、自我、超我组成。本我既是原我,是一切心理能量之源,也意指最原始的自己,它不会按照社会道德、外在的行为规范处事。本我屈从于人的本能,唯快乐原则行事,因为它是无意识的,所以不被个体察觉。”

    “而自我是有意识的,它能理性的思考、感觉、判断或者记忆,完全以现实原则来行事。相当于仲裁者,既监督本我的动静,又服务于本我的满足。换句话说,任何能成为意识的东西都在自我之中。”

    凌乐问:“那‘超我’是不是在这两者之上?”

    “可以这么理解。超我是人格的最高领导,它按照至善原则行事,指导自我,限制本我,就像一位严厉的大家长。心理学家费洛伊德曾说过,只有当这三个我和睦相处,人格才会健康发展。”

    奚音孩子气似的问:“那要是它们几个吵架怎么办?”

    “吵架这个词用的好!”

    梦疗师打比方说:“本我如果是一匹马,那自我就是驾驭那匹马的车夫,而超我则是坐在马车上决定方向的指挥者。一旦这三者之间发生矛盾,马车就会失去平衡、背离既定的方向,导致翻车等分崩离析的局面。”

    “所以他这是‘翻车’了?”

    梦疗师点头:“周先生的‘超我’按照至善原则,给他规划了平稳的路线,而他的‘自我’驾驭着‘本我’,既要按照线路行驶,又要适当满足‘本我’的需求。”

    “可有一天,‘本我’的需求和‘超我’的规划完全背离,夹在中间的‘自我’为了大局,选择压制‘本我’服从‘超我’。有一就有二,无数次压制之后,‘本我’挣脱了牵制,‘自我’就再也不能掌控它了。”

    奚音挠头:“先生,我还是没明白,周先生到底因为什么翻车?”

    明天简明扼要:“很多,成长环境的复杂,家庭关系的不融洽,还有人际交往中的挫败等等各种原因,所以周先生的心理……”

    梦疗师一时形容不出来,就说:“其实就是他和他自己打架,谁赢谁输都是问题,但最好的结果是和解。”

    凌乐皱眉:“必须和解吗?打败本我夺回主导权不行吗?”

    明天摇头:“自然不行!因为一直被追逐的那个,是周先生的自我,而追逐者是他的本我。所以无论哪个我被打败,伤的都是周先生,谁胜谁负都只会造成他生命力的枯竭,因此我们不能抹杀其中任何一个我。”

    “而且,被追逐一般会演化成四种结果。一,被追逐者既自我,被‘追逐者’本我杀死,打破原本的平衡。二,自我以逃避、躲藏等方法,避免与本我正面交锋。三,自我正面迎敌,与本我展开较量。四,自我与本我化干戈为玉帛,双方达成和解,彻底解决矛盾。”

    梦疗师说完原因,凌乐想到周小乐的某个梦,忽然一惊道:“周小乐已经被‘本我’杀死过一回,那岂不是说……”

    奚音万分震惊:“什么时候杀死的?我怎么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