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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概念

    又过了几秒钟,三叶草的草汁才缓缓自茎部切口渗出。

    瑞文意识到,这句异咒的效果绝非预想中的物理切割这么简单。

    更加准确地说,这两条丝线蕴含的是将触碰的事物一分为二的概念。

    一般来说,拥有概念能力的大都是物品而非遗产,据近年化学权威专家瓦伦学者的考究,主因多半是无机物相对简单的化合结构和较高的热稳定性,更容易将偶然浸染上的不寻常力量挽留,而有机物多半会因此产生排斥、分解或质变。

    相对而言较不常见,但也算不上特别稀罕。

    瑞文曾经见过拥有“三分熟”概念能力的锅子,非常适合煎牛排或溏心蛋,但永远做不了烩菜和利索多饭。

    这种非常规效果既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自然是什么都能切,真正意义上的削铁如泥。

    坏处在于概念这种东西本身很容易被曲解,尤其是在奥贝伦,执掌规则的人和事物在对抗概念攻击上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有“一分为二”的概念,自然也会有“分即是合”的概念。上位者甚至可以在概念本身动手脚,让“二”不再代表“二”,“分”不再代表“分”。

    不过,目前瑞文还不需要担心这些,他比较在意的是这两条丝线的攻击范围和持续时间。

    首先,极限范围是三米,配合“决斗之舞”可能有奇效,但目前来说,自己不大可能把两道异咒浪费在同一目标身上。这道异咒更主要的用途是破局,例如强行切开挡在前方的路障,或者在绝境下的致命反击。也可以作为陷阱使用。

    再来是持续时间,理论上没有限制,但问题出在两条丝线本身,由于概念力量十分有限,每条丝线的极限切割次数仅有三次,针对体型庞大或特别坚硬的东西,可能还会更少。

    也许是过分侧重在了“概念”这一高级特性上,“无形之锋”比“扰乱之丝”的限制要多得多,没有完全符合自己的预期。

    这也得怪自己不能完全发挥出奥法守秘人的力量。不过,它姑且还是填补了自己破局能力不足的短板。

    自己是侦探,又不是六边形战士,目前不需要事事追求完美,够用就行。

    问题是,他现在的雨露均沾发展途径和绝大多数上位者都不符合,将来很难在某个领域上做到极致,硬要说的话,只有丝线是共通点。

    难道真的要做蜘蛛侠......

    他在梦里的确有个从未露面的叔叔......

    这时,瑞文意外地发现自己的中指在淌血,丝线偶然地垂下来,轻轻地落在了他的手指上,指甲莫名自中间分为了两半,然后是手指本身。

    飘动的丝线对于自己的主人也毫不留情!

    他已经能想象操纵失误之下,自己被自己的异咒大卸八块的下场。

    这完全没有必要,他自嘲地想,我的自杀手段已经够多了。

    也不知道在这里死亡会发生些什么。

    “啊!嘶......”

    瑞文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是一斜。

    那根不听话的丝线不知何时已经缠到了他的腰部,将他整个人一刀两断,上半身重重摔到了草地上。鲜血慢了好几拍,才像漏底的酒桶般哗哗溢出。

    他还来不及闭气,就已经感到天旋地转。

    梦中的痛感比现实要轻很多,但已足以把他直接痛醒,所幸,下场不是直接死在梦者之屋里。

    天空中缓缓飘落一张纸,是那台电报机吐出的内容:

    “一路走好!”

    真是恶趣味!

    瑞文捂着腹部,哆嗦着从床上爬起身,感觉腹腔内容物全都绞在了一起。

    带进梦者之屋的一把橘核自现实中完全消失了。

    “卡梅隆?卡梅隆!”

    他嗓音粗哑地呼唤外面的助手,因为他已经听见了脚步声,金和卡梅隆的脚步很好分辨,后者要轻得多。

    “到‘算账’的日子了,虽然你我都知道我不喜欢计算收支。帮我把这个信封扔到租房经理的办公室前台去,空信封就别回收了,然后来拿你的钱。我多给你算了一点分成,你应得的。”

    他把种着橘核的花盆一个个又搬回了窗台上,让它们好好晒会太阳,仔细查看了电表和水表的计费手指,数出800烈洋房租,200烈洋水费和500烈洋电费,分别用小纸条和胶水捆好塞进信封,开门把信封扔进了门厅。他有预感,年内这间公寓的月租会涨到1000烈洋,都要赶上市区较差的双人合租单位要分摊的费用了。

    他现在租住的单间属于侦探公司旗下最大的保险公司“大都会人寿”在城郊开发的一系列平价住房之一,属于副产业。绝大部分的人寿险和雇员险都由此公司发行,绝大部分关于保险的挖苦话也由此公司而生。当然,它也是亨特事件最大的受害方。

    瑞文不知道卡梅隆现在住哪,从没问,对方也从没提过。

    他打算在7月前向对方提出合租邀请。之所以把期限延长到7月,是因为他想看看金的餐馆混得怎么样,如果还行,他就选第二套方案,三人在红日市区外围直接租一栋相对便宜的长屋。

    这种长屋通常在路边,建在一些长条形的地块上,分摊下来,和市区内的小型假双层公寓租金相仿,但空间更大,设施更齐全。这么租能给三方省下不少钱,也能解决金一直睡沙发的尴尬问题。

    当然,如果双方任一拒绝,他就维持第一套方案,租在市区的另一端,远离其他同行。

    布告栏上的广告他早就换了,生怕之后再吸引到哪个闲着没事干的上位者。栏位一到期,他就打算立刻开始物色房屋。

    先是换个大点的地方。以后有了空调,橘子树长大了,这鬼地方可能就真的有点家的感觉了。

    在死亡或更糟的东西某天突然登门造访之前,他打算努力把事情做到尽如人意。

    要说什么让他还对这里有一丝丝挂心,那就是邻居多罗莉丝太太,不包括她的猫。

    啧,太有人情味不像你,瑞文提醒自己。

    “嘿,我认识的硬汉才不会考虑这个,那天在许德拉会所喝高的男人才像你。”凯夏惯例毫无征兆地插嘴道。

    “......别提了,小心我把你缝起来。对了,今天晨昏三点后,你知道我做什么了吗?”

    瑞文想知道,凯夏的意识有没有跟随他一起入梦。

    他开始点算给卡梅隆的工资,与其说是工资更像分成和感谢费。

    “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一直在那屋子里躺着,就跟死人一样。”

    瑞文确定,女巫过不去,所以“女巫的嫉妒”才成了一条紧闭的拉链,而且也无法在那边发挥作用。

    唯一一直在发挥作用的只有“偏执的天国”,瑞文开始怀疑它才是个例。

    电话突然响了,是鲍尔斯教授的号码。正好,自己还在想什么时候去找他。

    “喂?”

    “你好,瑞文先生。如果你有空,请来一趟,我观察到了一些很有趣的现象,是卡尔的遗体。”

    “卡尔?您不是早就该把他用完了吗?”

    “本来是的,但他内部的状况让我改变了主意。现在他成了切片标本,放在我的办公室。另外,还有一位同事想见见你,是神秘学副教授露西亚,她的专项是阿卜杜拉上位魔学。请切记,上位魔学和下位魔学是完全平等的,她会对不知道这件事的人发脾气。”

    还好我在《阿卜杜拉异咒史》第一卷的序言里了解过,瑞文心想。

    上位魔学分为三种,一种是常见而简单的派别异咒,通过异语直接向上位存在借取对应的力量,以梦境中的事物类比,就像连锁店外卖一样,送来的东西基本稳定不变。

    另外一种被许多异语学者视为歪门邪道,就像去非正规餐馆随便点看起来不错,但是品质没有保证的东西,可能还会被店家宰一笔,泛指和一切烈日生物、地下生物、独立存在、眷族等奇怪存在挂钩的咒术和仪式,由于这些东西往往没有“力量”可借,通常都是整只甚至一群直接召唤出来。

    还有一种位于两者之上的东西,深层咒术,可以类比有口碑保证的星级餐厅。这种咒术直接求助上位存在,同时也需要相应的仪式和巨大牺牲,换取的是更加强大的力量。

    下位魔学则指代一切不依靠特定大能的仪式,相当于自己在家做菜,菜谱摆在那,口味好坏看自己。这当中主要是人造的无派别异咒,以特定动植物、矿物乃至阳光中蕴含的力量自给自足。

    可以做得很好吃,但再好吃也有食材限制摆在那。

    “蚀刻之刻”以这种划分方法,就是典型的下位魔学。

    至于遗产,有学者曾提出将其划分至上位魔学的第二类,但基于关键点上的不吻合,以及部分学者的强烈不满,目前它还是孤零零地被排除在了外面。

    神秘学和遗产学因而成了两个完全独立的学系。

    做了这些功课的瑞文基本不担心被神秘学副教授骂。

    “我明白了,十分感谢您的通知,我马上就出发。”

    “我也该感谢你。多亏了这场机遇,我老婆最近心情非常好。当年她在精神病院被诊断为研究躁狂症,没有研究项目就拿我发泄。”

    记得她现在是一双手和一颗绑着蝴蝶结的骷髅头吧......

    “真高兴您能这么说。祝愿她开心和......健康。”

    “卡梅隆,来回可真快。拿好你的钱,扣好你的扣子,我上星期就说过不是那么扣的,我们要进城了。”

    瑞文放下电话,盯着卡梅隆乱七八糟的衬衫扣子。

    “晨昏餐呢?金煮了什么东西?”他转头看向厨房冒烟的锅子。

    “嫩煎双头金枪鱼嘴唇。”助手欢快地回答。

    “金枪鱼嘴唇?”

    他怎么想出这种鬼东西的。

    “没错,我尝了一下,味道很不错。瑞文,你可以稍微再放下一点对水鲜的成见。我记得你就很喜欢牛唇。”

    只要比水煮没出生的血河章鱼崽好吃就行,瑞文暗想。

    ............

    火花街,奥贝伦大学。

    “谢谢你,芙劳。代我向你父亲克劳德先生问好。”

    琳的大学同学芙劳帮着她把轮椅推上斜坡。她比琳大两岁,选择继续进修,现在已经取得了园艺学硕士学位,这是非学者世家成员获得学者头衔的一条捷径。

    “也代我向布雷顿.新日先生问好。这是今天的流程册,展板在那边。”

    “这场风波引起了许多先锋派学者的高度关注,每个人都迫不及待地希望发表成果,这是他们表现自己,挤兑保守派的好机会。回见!”

    芙劳向琳的丈夫凯恩点了点头,黑色长卷发在空中一甩,匆匆跑向了走廊的另一边。

    走廊的一侧是张贴着大小报告概要的浅绿色展板,另一侧是放置着各类植物样本的玻璃柜。至今,共有27种不同植物样本被发现含有同一种不明微生物。

    很多男学者都顶着个大脑袋,后脑高高鼓起,满布青筋。这是学术界最普及的一种绿色遗产,名叫“沉重的知识”,取自学者的完整大脑。

    先锋派一直认为这是“不浪费知识”的最佳做法。所有学者的大脑都会被保存起来,分三六九等,奖励给为对应领域作出重大贡献的后人,主要是男性。

    据说,先锋派为了这起变异植物风波,特意拿出了一颗具备重要学术价值的大脑,以嘉奖最佳贡献者。

    死于一年前一场不幸的分尸案,所幸头颅被先锋派追回,没有长眠于地下。

    “奥贝伦植物学之父”,阿夏古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