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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刺青

    红皮火车携着滚滚热浪呼啸而去,将身穿工人裤装,脸色凝重的格林达扔在了南部站台上。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不论数十分钟后看见什么东西都能保持冷静。然后她看见了“帕纳姆和瑟森斯”马戏团巨大而花哨的广告板,挂在车站的另外一头。连体美女、双头怪人、同时蹬着两架独轮车的四腿男人以夸张怪诞的插图形式满满当当地挤在涂着隔热漆的帆布版面上。

    据说,在畸形秀最为火热的时候,真的曾有商贩向孕妇贩卖含有铅粉、汞、玫瑰和番红花的特制药水,三个月为一疗程。

    只要200烈洋!只要200烈洋!猩红的广告词被以加粗的奥贝伦斜体在广告板下方印刷了两次。

    冷静,她表情麻木地想着。

    只是,当她瞄到角落里那个只剩下一颗头,面容和哥哥有几分相似的男人时,鼻头还是不禁一阵酸涩。

    “格林达小姐。”

    格林达立刻抹了抹眼睛,对上了车站那头身穿漆黑仿西装外套的侦探先生。

    “感谢您遵从我的建议穿了裤装。尽管如此,我仍需提醒您进入森林时需要格外小心。那些枯叶堆里藏着不下百种毒虫,您得跟紧些,就算被咬了我也能立刻进行处理。”

    格林达沉默地点了点头。她知道森林。小时候,自己和哥哥就住在森林边上的牧场里。有一天早上,年仅六岁的她被一阵她这辈子听过的最恐怖的叫声惊醒,来到后棚里,发现父亲的头颅被一头即将产崽的母牛踩在后蹄下,一群散养的小鸡正围在他身边,不停地啄,啄,啄......

    母亲听到她的叫喊,默默地把电话打给了收尸队。在那之后,生活照旧,母亲用蓝墨水亲手在左手臂上刺下了那天的日期,以及一个醒目的数字“29”。十年以后,格林达在亲自拨打收尸队电话的时候,知道了那是父亲的年龄。

    那群小鸡慢慢长大。在即将出栏的前一天,林中的风魔鸟席卷了牧场,叼走、啄死了其中的大部分。

    走着走着,她在五百米开外的地方看见了自己出生成长的那座牧场,它现在属于别人,原来的建筑被拆了大半。

    她甚至能数出嵌在小路边每一块独一无二的卵石。

    瑞文从她的眼神中辨别出了这种熟悉感。从出身而论,她应该是从中下攀升至中产阶级的人当中比较幸运的。当然,其中也少不了她本人的资质和她哥哥沃伦拼了命的努力。

    “就在那前面。进屋的时候可能会感觉有些痛,这是正常现象,屋外有一道隔绝野兽的屏障。”

    守林人小屋前,瑞文看着格林达慢慢走进了门,回头望着他,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

    不会吧,难道那道“卡之印”的屏障只针对我一个人?

    瑞文试探地将手再次伸向那道微微散发绿色光晕的屏障,又被“电”了个哆嗦。

    屋内,格林达抬起头,对上了墙上那张石纹组成的哥哥的脸,后者显然比她更加激动,不停地蠕动着嘴部,不知道是找不到词汇还是忘了怎么发音。

    “......沃伦。”格林达先开了口。

    她总能比哥哥更早找到合适的词语。

    “格......格林......”沃伦纠结在那个卷舌音上,石纹形成的嘴巴似乎没法让他圆润地说出妹妹的名字。

    “事情在变好,沃伦。告诉我,你是在哪一天离开我的?”格林达不带感情,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要,在手臂上用蓝墨水刺那个日期,就刺在爸妈的日期下面。”

    她面无表情地落下了泪水,伸手挽起了左手的袖子。

    由手肘关节开始,依次排列着两行泛紫的数字刺青。

    如果这个从母亲开始的传统继续流传下去,只要这支血脉不至死绝,刺青就会不停增加。

    也许,当后世的某个人身上被刺青完全覆盖的时候,世界会变得更加美好单纯一些。

    瑞文站在屋外,静静地守候,听着兄妹俩简短而缓慢的交流,心里想着自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妹妹,刚分开没多久,却已经开始慢慢淡忘她的长相,就像普通的梦境一样,最后只留下一个令人留恋的影子。

    沃伦能偶然留在这个世界上,他也不确定是不是幸运。

    “您可以常来看看他,给我致电就行,有空的话我会陪您一起,不然我会帮你请人。”

    就当为原则作出的一点小小坚持,他心想道。

    “南部市场”门前。

    大汗淋漓的金正忙着把一只巨大的青色狞爪蟹制服,用加固的绳子把它半张脸大的蟹钳捆起来。

    “啊!啊!以乌鸦的名义......”

    瑞文在对方缩到角落,用“愈合之触”抹除手臂上被蟹腿划出的十几道深浅不一的伤口时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最近没怎么看见你的鸟儿,它们都到哪去了?”

    “中指奥克塔的一座大仓库。里面比树洞更加阴凉一些,现在它们全都歇在那里。”金抹了抹汗,看了看瑞文,又用随后拿出的手帕擦了擦手背。

    “他留下的东西里还包括了好几艘捕鱼船,一座血河码头的管理权,几条进货渠道的优先权和保护费收缴权。我,我不确定该不该接手它们,瑞文先生,如果短期内不动它们,泥手党内部会把这些资产消化掉,但接手意味着随时可能会卷入新的麻烦,甚至......可能要和泥手党更上层硬碰硬。”

    “那些东西价值多少?”瑞文随口问道。

    “只算能流动的那些,至,至少......十万烈洋。”

    瑞文清了清嗓子,把差点呛到气管里的口水清出来。这些才只是流动资产,流动的!

    小伙子出息了啊!

    “如果你在征求我的意见,我会主张你去搏一把,但不单纯是为了钱。如果你已经染指火坑,又不想惹上后续的麻烦,最好的办法就是趁早把麻烦引出来,主动清理掉。”

    “当然,在这之前,请个侦探。不是我,是以摸底和搜集情报闻名的那些,市区一抓一大把,不要吝啬价钱,不要请关系近的,容易被顺藤摸瓜。”

    “要到所有相关情报之后,立刻出手。人们往往会轻视那些不要命的家伙。到时候找我,我会尽力帮忙,但在那之前,这件事不要和我或我们家扯上关系。”

    嘱咐过后,瑞文点了两份不要胡椒的扇贝汤,一份秘制火烤虾,半打富有嚼劲的触须贻贝,把菜单推给了格林达。

    他当然希望小伙子心里能有“我的就是老师的”之类的固有认知。就算没有也没关系,这个老实人能够一路平安无事地走上更高的台阶也足够让自己欣慰。看在朋友的份上,自己可能会考虑帮对方拟一份管理规划书,只抽一点辛苦费,嗯,一点点。

    这时,他挪了挪脚,注意到地面留了一个非常浅的血印。

    似乎是刚才在角落里踩到了金的脚印......看来他平日里也并不轻松,瑞文边咯吱咯吱地嚼着贻贝遍布细微纤毛的触须边想着,嘴里的口感很像没炖烂的牛毛肚。

    “金,拿份《火球报》给我。别告诉我你没买。”

    忙活了这么久,是时候验收昨天努力的成果了。

    尽管稿子本就是自己写的,瑞文在看到加粗衬线体的头条标题时还是不禁一笑:

    据获悉,近日在野党第一夫人露辛达和自三月起被通缉的保险诈骗犯亨特被发现于一所红溪街区的偏僻医院里,双方正进行着不可告人的特殊接触......据了解,露辛达夫人和这名被通缉的罪犯之间的婚外情已经持续了数月之久......这起事件不仅是一桩私人丑闻,更是性质严重的社会事件,我们期待有关部门能够对此进行彻底调查,并及时将结果透明公开化......

    啧,书写风格还是不够娱乐化,和《火球报》一贯的头版相比少了点味道。自己不是八卦记者,在撰写新闻稿方面的功底还是差了些。

    没记错的话,现在还是执政党的宣传拉票期,看来他们的拥护者能在宣传海报上再加点料了。不对,这样很有可能误伤戴丽娅夫人,她们两姐妹长相几乎一模一样。

    奥贝伦地表的实权并不在议会,真正掌握实权的人把选战看做笑话,一个举足轻重的笑话。事实上,前年的选举期更加好笑,其中一名候选人公开声称对方领袖曾是一名女装狂热爱好者,还曝光了对方身穿女性衣裙的半打照片,在两个月后才被证明是假的。对方的另一名议员则回击称他的对手曾在会所对他人投掷空酒瓶。到后来,他们干脆相互指责对方滥用超自然能力。五月底到六月底是奥贝伦仅有的雨季,那年暴雨下得特别凶,有人故意以此做文章,指控对方正暗中召唤着不知名的独立存在。

    幸运的是,当天戴丽娅夫人刚好在公众面前露面,有着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并不担心被对方诬陷。这样一来,矛头就全指向了对面。

    瑞文把目光投向了餐馆报刊架上的新一期大丽花妇女杂志。

    夜女士,也不知道您的女儿成了“灰衣天使”的帮凶,您是会沮丧还是高兴。

    接下来,他打算等贝塔的报告。一旦发现那棵鬼魂大树有转移位置的动向就立刻开始行动。就算对方还留有后手,他相信这回自己的底牌绝不会比对方少。

    星期一,他刚在日升街的银行柜台办了个新账户,接收了由老霍桑打来的约一万五千烈洋,打算正式入手新枪。对方买下了自己那批库存,立刻分别转手给了几位各有需要的同行,从中赚取了三成左右的好处,自己也没亏。

    门路广的好处就体现在这里。再怎么冷门的存货,只要市场宽广就一定有需求,尤其是都市人中意的没什么副作用的绿色遗产,溢价比率相当高。

    那件名叫“快乐的作者”的绿色遗产被直接出手给了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戏剧作家。据老霍桑本人所说,他有预感年内这名作家一定会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留下一份被后人疯狂吹捧炒作的传世喜剧大作。

    科特侦探特装型双动式左轮手枪拿在手上比预想中要沉一点,也可能是因为用来对照的五响左轮重量太轻。这一型号大幅缩短了枪管长度,把手体积中等偏小,有根比较短的退壳杆,半月形的前准星,以及火松木制作的枪把护片。这把是烤蓝钢版本,枪管和转轮反光处微微发蓝。

    总体来说,比五响左轮构造要稍复杂些。瑞文从来没有真正锻炼过枪法,这点他打算在梦者之屋尽快克服。

    他在运动会所的小型射击场里稍稍练习了一下,勉勉强强,脱靶率不算高,但精准度差强人意。

    假设那靶子是个毫无防备的人,甚至可能还在打瞌睡,我就算瞄准了也未必能命中他的颈椎或后脑。

    “嘿,新人?”

    有个身穿长款深褐色西装外套的人从背后靠近了坐在休息区喝水的瑞文,仿佛相当熟络般轻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

    “如果你指的是这里的新人,没错。玩枪的新人?嗯......也勉强可以这么说。”

    瑞文微微偏头,用眼角余光观测出对方是个年龄和自己差不多的文明人,也许稍年长些,一头暗金色中长发用社交革命前流行的束法绑在脑后,相当听话。当然,在这类地方,对方文明的外衣下可能包着任何东西。

    他观察了一下对方拍自己的右手,立刻察觉他是个老手,但手上没什么疤痕,只有少许弹片飞溅造成的小伤。这意味着和对方交好多半没什么坏处,他懂得怎么自保和避开麻烦。

    “瑞文。”

    他直接报上了真名。在合法经营的会所里报假名没什么作用,如果对方有心,马上就能查出来。

    “佩特尔。”对方笑着和他握了握手,握得相当用力:

    “佩特尔.阿特米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