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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酒神的低语

    咔!

    格林达轻轻拉开了门。她的牙关和心脏都在颤抖,连她自己都分辨不出那究竟是恐惧还是期待。

    “是谁?”她开口道。

    门口的台阶上,静静地躺着一部造型笨重的摄影机。

    一台邦丽莱二型!格林达在心中轻声叫道。

    那是沃伦生前随身携带的型号,报社要求的最低配置,搭载最原始的即时显影技术,因而有着“名流界的噩梦”之称。哥哥死后,这一台一直没被还给她,理由是内部留存的敏感底片。

    摄影机的镜头下方是一道熟悉的划痕,肩带两侧用墨水笔写着兄妹俩的名称首字母。

    “沃伦?”

    没人回应她的呼唤。格林达弯下腰,将摄影机轻轻捧在了掌心中,在内心中挣扎了片刻,随即回到屋内,用拇指按下了显影按钮。

    一张模糊不清的小纸片随着吱吱的噪音,被从摄影机下方的开口处缓缓送了出来。那是沃伦生前所拍摄的最后一张照片。

    ——一只猫儿正以慵懒的姿势背对镜头,趴在一户显然身份显赫的人家的窗台上。

    格林达的鼻头忽然传来了一阵无由来的酸涩。

    “一只猫。”她用毫无感情的声音陈述道。

    话音刚落,眼泪立刻无由来地决堤。

    “只是一只猫......他们说的敏感照片,我哥哥豁出性命,就只是为了......只是为了给他们拍一只猫?”

    弗利夏教授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将格林达轻轻抱在怀中,任由这名坚强的姑娘放声大哭起来。

    嗒!嗒!嗒!

    哭声盖过了鲜血从屋檐滴落在隔热夹层盖板上的敲击声。

    屋顶上,安东尼扯下“沃伦”的衬衣和裤子套在身上,将他被扯断的头颅小心地安放在一块瓦片上,防止它忽然滚下去。

    “他会变成小丑吗?”他平静地询问着脑海中的坡格叔叔。

    “只有时间会告诉我们,嘻嘻!”坡格叔叔嗤笑道。

    就算变成了“尸体”,这个不应存在的家伙都没有露出哪怕一丝破绽。颈椎断裂的手感与人类别无二致,血肉也保留着人类的余温。

    他客观地存在着,两颗眼球中透出死到临头的恐惧和不甘。

    “怎么,害怕了?”坡格叔叔在他的脑海中低语道:

    “害怕你真——的杀了她哥哥?”

    安东尼低下头,开始鼓捣尸体的头颅和内脏,试图从中翻找出任何一处不属于人类的部分。

    “我只想让她活着。”

    眼球、大脑、心脏......没一处露出破绽。

    他并不想承认这点,但坡格叔叔的话真的开始让他感到了不安。

    “小心~他要流下去咯!”

    安东尼回过神,发现尸体已经被他翻找成了一大滩烂泥,那颗开瓢的脑袋垂挂在瓦片上,脑组织摇摇欲坠,他连忙伸手把它们拢了起来。

    “你可真是个天杀的疯子!”坡格叔叔用调侃的语气说道。

    “伪装者”摇了摇头。恰恰相反,他的心中无比理智。既然不能从表面上证明这家伙是个“梦魇”,他能做的就只有回到火松林里去,找到小屋里的沃伦本尊进行对证。

    “现在是宝利的烹饪时间!”屋檐之下,弗利夏教授一家的收音机开始播放家庭烹饪节目。

    “今天,家庭煮妇宝利很荣幸为各位听众带来牛肉塔塔这道佳肴!需要准备的材料包括了生牛肉......”

    格林达的痛哭声依旧回荡于耳,让人感觉很不舒服。安东尼开始在屋顶上收拾残局。他当然不想让格林达发现这摊碎肉。日轮街区距离红溪公园并不远,他可以把骨头带到那里埋掉。

    至于剩下的部分,他打算用味蕾的经验再作最后一次评判。

    ............

    一小时后,奥贝伦南部,火松林深处。

    食肉松鼠们在树梢上争抢着火蚂蚱和锯齿莺的尸体,分而食之。

    安东尼在被“卡之印”封锁的石质小屋前停下了脚步。他的手上提着“沃伦”仅存的最后一个部位。

    一张尚算完整的脸皮。

    “你为什么要留着这个?”坡格叔叔问道。

    “证据。”安东尼向着小屋的前门踏出了一步。

    滋!!!

    一阵前所未有的电击感忽然袭遍全身!“卡之印”对“伪装者”的身体产生了剧烈的排斥作用,一阵绿光闪烁,直接将他电得半熟!

    “乐池......面具......歌喉......狂欢!”

    “酒神”的低语再度自耳边响起,更加清晰。

    草地上,“尸体”迅速长出了新的皮肉。安东尼坐起身来,略微纳闷地扯着被蒸干水分的衣物。

    这种事情之前从未发生过。在他为数不多的印象中,这似乎意味着自己此时并不被承认为“人类”。

    一阵沉默后,他从草地上撑起了身体,伸手朝房门丢出了那块脸皮,它轻轻松松地穿了过去。

    或许这是因为它被辨别成了死物,“伪装者”心想。

    又一阵思索后,他将手伸向自己的后颈,从裤袋内摸出属于“沃伦”的一把折叠刀,开始仔细地沿着柔软处切割,直到身首间仅剩薄弱的连接。

    在大脑即将失去对手臂的控制之时,他朝颈椎猛然施力。

    咚!

    一颗脑袋滴溜溜地穿过屏障,滚入了小屋之中。安东尼没有让身体立刻再生,这么做的感觉有点像在憋气。

    过了一会,他才在濒临死亡的大脑中默念起了求生的渴望。

    五分钟后,他活动了一下筋骨,开始在石屋的墙壁上寻找起了沃伦的脸孔。

    它就在那,紧闭着双眼,似乎一直在熟睡。

    安东尼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忽然松一口气。

    “起来。”他开口道,从地上拾起那张脸皮,举向墙上的石脸。

    “你被冒充了。我杀了他。”

    沃伦立刻睁开了双眼,惊恐地盯着那张空洞的脸皮。

    “格......林.......达......呢?”

    他的声音愈发不似人声,或许是距离上次发声实在太久,几乎要和岩石的摩擦声融为一体。

    “她没事,暂时。”安东尼平静地回答道,扭头看向依旧在小屋外面的衣服。

    不知为何,能和格林达的哥哥说上话让他的心情相当不错。他以简短的语句向对方讲述了外界正在发生的事,以及格林达可能面临的危险。

    “啊......任何诅咒......都无法......伪造......灵魂......”沃伦听完了故事,张口说道:

    “谢谢......您......”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安东尼就摸索起了后颈。他的刀和废弃的躯体一块掉在了外面,想徒手把头拽下来可不是一件易事。他的目的已经达成,是时候离开了。

    “我......最近......被吵醒过......一次。”沃伦开口道:

    “有......陌生人......来过......说......这地方......是......旧日......避难所......”

    安东尼停下了手头上的动作,抬头看向墙上的石脸。

    “什么样的人?”

    “金发男人......和......棕发女人。”沃伦艰难地回忆着那些用于形容的词汇。

    “他们......在找......巨大......脚印。”

    安东尼顺着对方的目光,从门口朝远处眺望。

    屏障彼方,落叶堆有被踩踏过的痕迹。

    “......”

    出了门,他捡起衣物和小刀,用树枝把遗留在屋内的躯体勾出来,踢进落叶堆中。毒虫很快纠缠上了两具无头的躯干,贪婪地享用着从天而降的美餐。

    在被它们挤开的腐殖之下,巨大的脚印延伸着。更远的一棵火松树下,有着掩埋事物的痕迹。

    安东尼赶走虫子,来到土堆前,用树枝拨开土壤。映入眼帘的,是全然不应出现在荒郊野岭中的,一堆钞票!

    “嘿!一堆诡异的好东西。”坡格叔叔讪笑道:

    “我敢打赌你会把它们据为己有。”

    安东尼拾起两张500烈洋钞票。他并不饿,胃袋塞得满满的,纸钞上的阿卜杜拉亲王此时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但他很快又拾起了几张,然后又是几张。脑海中的某种欲念驱使着他将这些没有意义的事物聚拢在一起,像废纸一般搓揉成团。

    随后,鬼使神差地将它们一股脑儿地塞进嘴里,像羊一样咀嚼了起来!

    那阵来自“酒神”的低语忽然变得清晰了起来:

    “我掌控世人之欢乐......我手执俗世的欲望......”

    “我许给世人不休欢愉所需的一切......”

    “永生......魅力......愚昧......”

    “踏入我的乐池......揭开我的面具......撕裂我的歌喉......”

    “狂欢......不休......”

    牙床间,阿卜杜拉亲王们的眼睛闪烁着,被臼齿接连碾碎。安东尼将树枝斜插进眼窝,试图让声音安静下来,但这次,他的反抗没有发挥任何作用。烦躁之下,他试图将身体埋进落叶堆中,让虫豸包覆全身,利用它们的毒素麻痹思觉。

    风一阵阵吹拂而过,一片片腐叶盖住了他的皮肤,腐烂的气息渗透进躯壳深处。几个小时后,这具肉身竟在活着的情况下开始了发酵,携带着各种气味的动物、死物自身体的每一个空洞进入,又混合成一种单一而独特的气味流窜而出。

    越醇,越香!

    最终,那具完全发酵的躯体睁开了眼睛,皮肤和脏器随着意识的清醒迅速开始了复原。安东尼发现自己躺在一汪深红色的“水洼”中,身边不知何时形成了一个深坑,那些包容了林间万物丑恶的部分,色泽却又无比纯澈的液体在坑中泛起涟漪。

    那些是酒。

    无比醇香的美酒!

    几只酩酊大醉的肉食椋鸟大摇大摆地蹦跳在不远处的枯叶上。它们没法起飞,甚至没什么力气走路。“伪装者”轻松地抓住它们的翅膀,拔去这些享用过酒神亲酿的鸟儿的羽毛,开始贪婪地啃食起它们的皮肉。他并不饿,进食的意欲却无法停止。

    过了一会,他摇摇晃晃地从林地间站起了身,深红如血的酒潭在他离开的一瞬间蒸发得无影无踪。

    “嘿,你做了些什么!不,你到底是什么??”脑海中,坡格叔叔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伪装者”摇了摇头,低头看向重新回归赤裸的身躯,不知要引领自己去向何处的双足——或许是回暗巷里去,或许是尽量远离格林达的方向。

    有某种存在,自他的内里睁开了眼睛。

    向他发出了,重获新生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