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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踢踏舞

    “为什么一直向我隐瞒事实?”

    “冷静下来,我可以解释......”

    “你正在做的事情等同于为全人类埋下祸根!你能担当起责任吗?能吗?不!你我谁都担当不起!这是危害人类罪!!!”

    “我并不打算否认我们一直以来针对非人存在的认知和抗争。祂们的灭亡已成定局,但在某些事情上可能是我们错了。”

    “我已经找到了研究的突破口。我重新整理了一遍那些数据,结合那天事故时录得的全新波段,得出了全新的公式,它能让我探索那片深海,潜意识的深海。再给我一些时间,这次在他身上做临床实验。我能让他变好,通过潜意识改造他。也许,能把他给变回人类。”

    “......你用错了说法,教授。”

    “是变成,不是变回。他的本质不是人类,而是一副镶了怪物血肉的皮囊。我和祂们抗争了半辈子,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点。”

    “现在,作为朋友,我需要你诚实地回答我:你究竟,想把他给变成什么?”

    “......”

    “......唔!”

    晨昏一点半,金从睡梦中抽离了出来,颈下的枕头一如既往地吸饱了汗水,变得无比沉重。

    又是类似的梦。

    自从听了那些关于另一个世界的故事,他的梦里就总是充斥着这些奇怪的交谈,没有画面,只有声音。明明在梦里似乎能听懂,醒来后却发现那压根就不是烈日语,而是一些没有意义的音节。

    他伸了个懒腰,翻身下床,习惯性地从枕头下抽出左轮手枪,来到窗前,拉开隔热挡板。

    砰!砰!砰!砰!砰!砰!

    开窗,朝着那些在院子外面堆积起来的梦魇射击。

    “瑞文先生,门口又被堵了!”

    不知不觉间,清理这些奇形怪状的东西成了家常便饭。威奇托101号的院子里埋了屏障,怪物们没法进来,但这不代表它们不能堆在街道上,把整条路堵得水泄不通。

    刷!

    金的左眼忽然一黑。直觉告诉他,最好不要去看窗玻璃。

    但他没忍住。

    玻璃中映出的自己额头塌陷,鼻梁断裂,颅骨豁开了一个大口子,其中一颗眼球啪嗒一声掉到了窗台上,一滴眼泪顺着窗沿滑了出去,落到栽种橘子树的小棚顶端。

    外面的什么东西卷起了一片脑袋大小的瓦砾,朝子弹发射的方向掷来,不偏不倚地砸开了自己的半边脑袋,在身后的墙上砸出了一道可怕的凹陷。

    “直接给它们一发‘驱逐之威’,这至少能让它们消停五分钟。赶快,我们要出门了。”

    “呃......再等我几分钟!”

    金伸手按住从耳边漏出来的灰白色果冻状组织,念诵异咒,把漏出来的鲜血凝成一根晶枪,冲着瓦砾扔来的方向掷了回去。

    对面又扔来一片更大的瓦砾,被他给躲了过去,晶枪贯穿了那只长手长脚的梦魇,让它溶解成了一滩沥青状粘液,总算消停了。

    晨昏还没过两个小时,他的一天由手忙脚乱地补头开始。

    为什么那些鬼东西总爱聚集在自家门口啊?

    金在心中哀叹道。

    梦魇并不全都具备攻击性,但也有些相当危险。它们是奥贝伦人内心的具象,畸形而恐怖。不少街道被占领了,人们朝尚未失守的市区地带涌去,自己和瑞文先生是仅有的还留守在威奇托街上的几户人之一。

    这栋屋子决不能被丢掉,这是自己的家。不管外面的东西多强大,它们都不可能在这里打垮自己,不可能在家里打垮自己。

    隔壁房间内,收音机发出了声响,凯撒.热浪聒噪的声音被调开,换了一首快步舞曲。

    “好了吗?”

    “好了,好了。”

    金把眼球塞回原位,修补好眼眶,也顾不着擦血,穿好衣服下到了门厅,推开门,把含在嘴边的最后一个音节吐了出去。

    鲜红丝线编成巨网,结成团块,“驱逐之威”像一颗炸弹般在街道中心爆裂开来。

    梦魇纷纷崩溃散去。威奇托街的地面上,扁扁的人类尸体们跳着欢快的探戈。

    “瑞文先生......这,要打给收尸队吗?”

    卧房内,瑞文叼着硷水结饼干,探出了脑袋。

    “不用。他们身上没有任何侦探公司想要的东西。但他们身上还有血,对我们有用。”

    金会意点头,右手一扬,数百根晶刺自尸体的七窍拔起。

    一收,又落了回去。

    有了这些尸体,就不用再浪费异咒了。

    “我们今天要去干什么?”

    “钓线动了。”瑞文道:

    “所有的钓线都被牵动了,有条巨大的‘鱼’同时吞下了所有钓饵。我们委托的侦探不见了,报社那边也出了状况。我们动作得快。”他朝车站轻快地跑去。

    “当心!”

    金忽然挡在了瑞文身前,从手腕里甩出一根血红晶枪,朝高空用力一掷,枪尖刺穿了一只梦魇前胸的四只巨大水袋,鲜血和滚烫的咸水倾泻而下,金在半空把血滴再度凝结成枪,反手将那东西扎成了筛子。

    拥有明显雌性特征的怪物迅速消散成虚影,最后消失的是隐藏在腹腔内,小得可怜的雄性象征。

    “血汗和女人的意象,还这么大,不用说也知道这是属于什么人的梦魇。”金抹了把汗。

    “没事吧?”

    瑞文的注意力在前方的车站上。

    快得不可思议的鼓点中,一大群人正跳着踢踏舞。

    治安官手中的铳炮和步枪轮番开火,子弹雨点般打在车站空地上。

    与此同时,《火球报》的编辑们正为突发事件赶工。打印机吐出一份份滚烫的报纸,一行接一行《这群可恶的暴徒》并列堆积在桌上。

    长屋人暴乱的震波仅用了短短一周时间就传到了地表。罢工潮在全城各地迭起。对此,议会下达了一则不能再直接,也不能再冷漠的口谕:

    “不论他们有多么激动,我们都只会给他们五分钟时间表达诉求,这是我们能做到的最大宽限。如果他们过了时限依旧不肯离开,这只会是一场伤感的舞会。”

    罢工者们的身体被白炽火雨逐一穿透。鲜血和体液像烤肉肉汁般流得到处都是,滋滋作响。有人伸出钳子,触须和包着硬壳爪子,试图突破包围,但穿甲弹击碎了一切。这些热武器被如此巧妙地设计,以至于没有任何廉价遗产足以与之对抗,却又不至于让更高级的那些遭遇贬值危机。

    舞蹈中,他们试图卧倒在别人的尸体下,又被子弹给弹起来,像一大批故障的弹簧玩具。治安官们的头盔上没有表情,头盔下却在微微叹气,事实上,他们给了这几百人远超于五分钟的撤离时间,接近于铁律的极限。

    全城各地都有人在跳踢踏舞。与此同时,红日市区的各家书店内,传奇侦探比利的著作被人们抢购一空。媒体将他包装成了时代的预言家,以笔锋惩戒暴动者的英雄。

    溶解圣母像脚下,记者们召开了一场公众咨询会,好用更文明的方式了解民意,与暴徒们作出鲜明划分。

    一位年轻学生说:“暴徒正在搅乱我们的社会,让一切停摆,甚至连我最常去的几家城郊餐馆都被迫关门了。我们不能放任一切发生!要让他们好好尝到教训!”

    一位女性理智地分析道:“如果人人都能像我们一样和平地表达诉求,那暴乱就根本不会发生。那些下等人难道不懂好好说话吗?”

    抱着婴儿的妇女说:“五分钟足够一个人跑到任何地方去。他们不这么做只因为他们感受不到生命的喜悦,由他们去吧,死亡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

    一位小男孩抽泣道:“我的爸爸妈妈被他们打死了......”

    “停下!这段不需要记,将他的家人登记进慰问名单,给他一包糖果。”

    “瑞文先生......”

    金扭头向对方征求意见,他在被射杀的人群中看见了各种熟悉的工装制服,约克公司的,威格制鞋厂的。

    那么多的血,意味着他是唯一能让这一切发生改变的人。

    下一秒,人群中的一股突出重围,从两人之间穿过,直接将他们冲散开来。

    有个小孩被冲进了他怀里,显然并非自愿加入罢工示威队伍。金立刻拉着他后退,用最后一句异咒放出丝线,两人跳跃至一棵树上。

    他在同一时刻握紧了右拳。

    咔!

    一面晶墙拔地而起!死者的血液成了生者们的盾牌。它是那么厚重,数十颗子弹打进去,就这么镶嵌在了里面。

    “进房子里去!进房子里去!”人群中有人大叫。

    罢工者们破开门和窗户,钻进空屋里去。中介所的温克尔先生气得直发抖。从窗户内探出脑袋,破口大骂:

    “给我滚出去,你们这群瘟神!别动那些房子!它们不是你们的!”

    治安官们面面相觑,收起了铳炮。铁律并不允许他们滥杀,或者攻击房子里的人,除非有人直接下达命令。

    “快走。”瑞文从另一根树枝上轻轻跃了过来。

    “这个孩子怎么办?”金问道。

    “孩子?”

    见对方面露困惑,金低下头,看向手里牵着的半截成人男性尸体。

    长度刚好与五岁孩童相仿。从某个侧面来看,也有那么几分像孩童。

    “走吧。”瑞文重复。

    “他们已不再是单纯地在为焦麦危机,或者糖蜜灾难,或者梦魇入侵而抗争了。”

    “那是为了什么?”

    “乱。”瑞文回答。

    “地表已经开始乱了,但这恐怕只是个开始。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太多,只有把‘六旬弥撒’和‘恐怖大王’的事情给摆平了,才有拨乱反正的机会。”

    “幸运的是,这座城市目前还是理性的。”

    他在两人徒步赶向日升街的时候补充道: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欸?”

    “为什么奥贝伦被称作侦都,由侦探公司掌握?为什么所有的上位者--不论他们是做什么的--全都要冠以侦探的名号?”

    “我......我不明白。”金摇了摇头。

    “我先前也不明白,直到我经历了一些事情,才总算明白实情。”瑞文解释道:

    “这个字眼是带着诅咒的,就像图书馆藏书里那些被诅咒的文字一般,一种非常强大的诅咒。‘侦探’一词是‘癫狂’的反面,绝对理性的意象。”

    “我不确定到底是谁给这个字眼下的诅咒,但可以确定的是,在侦探公司所作的登记本身就是一种仪式。侦探存在,理性就能恢复。那些罢工者很快应该就会若无其事地回到生活中去,忘掉所有愤怒和伤感,回归冷漠,这就是这座城市理性的体现。”

    “这么说来,地表开始变乱的原因就是.......”

    “可以这么说。‘绯红侦探’死了,‘烟霾侦探’去了地下。地表现在一名上位者都没有,变乱自此乘虚而入。”

    “当然,不信邪也是可以的。毕竟,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还有理性脉络佐证,也只有运用理性的方法才能解释混乱。”

    两人在日升街口停下了脚步,相视无言。

    这里的踢踏舞会已经结束了。尸体被收尸队清走,路口满是枪弹残留的痕迹,还在冒着烟,甚至跳动着小火苗。洒水车正在赶来的途中,但就像瑞文所说那般,一切都已基本回归了正轨。店铺拉开卷帘门,顾客开始进店用餐。

    的确,过往不论发生什么事情,这座城市都不曾停摆过哪怕一刻,更不曾为个体的死亡动摇,哪怕是上位者。这真的是“侦探”和“理性”的功劳吗?

    “在下达委托的时候,我们有要求那些侦探每天晨昏一点准时把最新的情报以电话告知,就算没有也要说一声。”

    两人慢慢地走向日升街1000号打后的廉价住房。

    “他们是晨昏侦探,正午出不了门,血人也没法在正午把他们掳走。所以,一旦一位侦探没了音讯,基本就能确定他是在上一个晨昏消失的,范围只有12个小时。”

    两人经过一家气味刺鼻的药草铺。这些难闻又难吃的野草磨成的糊状物是需要以血肉之躯拼搏却没钱垫付医药费的基层的福音,偶尔会发挥意想不到的奇效,当然也可能把人直接毒死,一了百了。

    “第一名晨昏侦探就住前面,比我们先前的条件还要差上那么一点。金,去看看那边的情况。”瑞文指向远处破破烂烂,墙缝上贴着大量火松树皮的单间公寓。

    “金?”

    金的心思被药草铺门口的一个人勾了过去。

    那名中年男人体型消瘦,留着咖啡色的山羊胡须,正一把一把从大玻璃罐中抓着干枯草叶,放到称重天平上。

    他见过那个人。

    神秘学家保罗先生。当初,正是他向自己指明了“天使”的下落。

    可是,他应该已经死了啊?

    他应该早就被“天使”给杀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