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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十万分之一

    傍晚,瑞文带着梅乐斯和套着爱西皮囊的卡梅隆一同逛到了蓝馆附近。

    时隔两天,缉毒行动已经彻底不留余波。一号馆内正在举行一场交响乐表演,内容是久石让的经典曲目改编。

    “真的全没了。”瑞文不死心地拿过梅乐斯的手机,买了三张门票,“兄妹”三人一起溜进馆内坐了一个多小时。

    没有任何血腥味,没有任何损毁的痕迹,那几千人的存在彻底没了凭据。纵然知道这是遮蔽搞的鬼,可是没有证据,即便拥有“造梦”能力也无从逆转。

    瑞文不确定这算不算教授给自己的警告。只要他想,他可以抹杀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事物,不留一丝存在痕迹,就算是“造梦师”也奈何不了他。也许他没法搞死自己和林心,但他完全可以对自己珍惜的事物下手。

    “爱西”坐在自己右边,挨着自己的手掌冷冰冰的。

    “原来你的伪装这么蹩脚,我却一直没发现。”瑞文低声嘟囔道。

    烈日之下,他根本感受不出对方体温的异常。所有的一切都镀着一层明黄色,他也压根观察不出对方脸上是否存在血色。

    “待在爱西的身体里还习惯吗?梦境世界的人类在内部构造上和现实世界的人类有什么区别吗?”他随口问道。

    “爱西”扭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他。

    “瑞文。”她小声而吃力地开口道:

    “这个女孩不叫爱西。”

    “......是吗?”

    助手重新开口说话这件事让人欣喜,可死去的爱西的声音听起来却又让人不是滋味。

    “你怎么知道的,卡梅隆?”瑞文问道。

    “她的脑部还剩一些完好的地方,我能看见她的一小部分记忆。”卡梅隆笑道:

    “她的真名不叫爱西,叫做恒冰。”

    “恒,恒冰?!”瑞文心中一惊。

    恒本来就是个罕见姓氏,放眼花都估计也没几个人姓恒。

    “唔,她的脑子里有关于她父辈的记忆吗?”他试探着问道。

    “没有,她的脑组织坏了一大半。”

    “爱西”摇了摇头。

    “但是我能看见你,瑞文,她还挺喜欢你的。还有一个‘头号敌人’。”

    “‘头号敌人’是谁?”瑞文几乎已经能猜到答案。

    “漆黑侦探。”

    瑞文沉默地点了点头,打住了卡梅隆。

    “这件事就到这里了......结束了。”

    他无意深究下去。三人在《第五维度》的前奏奏响时提前离开了蓝馆。

    “现在该怎么办呢?”三人看了下新开的酒吧,逛了逛路边摊,趴在银光大道的栏杆上吃起了煎饼果子,注视着黑色的浮浪。

    未来的选项又多了一个,但这只让选择变得更加难做。

    “瑞文先生。我可以跟着您到那个世界去吗?”

    梅乐斯犹豫了一会,在瑞文身边开口道:

    “我,我不怕烈日,我会尽力不成为您的累赘。我......”

    “停!最大的麻烦就是你。”瑞文又好气又好笑地打断了对方。

    “你哪也不准去。你以为那地方是闹着玩的吗?且不提人均寿命才四十岁这点,光是空气里的诅咒就够你吃一壶的了,你甚至可能活不过一天!”他盯着小伙子的眼睛,严肃地说道。

    可,盯了一会后,他却又心软了。

    “......算了,还有时间,不说了。如果能找到合适的方法,到时候再下结论。”

    眼见对方的眼中又冒出了一丝希望,他在心中叹了口气。

    如果真的有办法把导演和梅乐斯带回现实世界,他还真的有点想这么做。梦境世界的一切虽好,但就是不真实,处处像肥皂泡般易碎。另一方面,“恐怖大王”的威胁的确还在。

    倘若真能成功,实在适应不了那一边的话,也不是没有回来的办法。

    目前看来,最为可行的一个办法就是异界召唤。自己已经成功在第三世界创造出了娜克特,甚至都没需要什么复杂的仪式。他可以尝试在现实世界为两人塑造新的身体,然后运用仪式建立必然连系,运用类似于“蚀刻之刻”的下位魔学仪式,想办法把意识给引渡过去。

    在那之前,他必须协助林心消灭“死神”,静待卡梅隆恢复力量,最后集所有存在的力量一同挑战教授,把自己的另一半给抢回来,尝试复原。

    最后,在“恐怖大王”卷土重来前离开梦境,回到现实,从长计议。

    任务无比艰巨,某些环节他甚至完全没底。

    但,即便只有十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要是最后所有人都能够一起好好地在威奇托街101号生活下去,他也愿意去搏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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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在无光纪元之前,在人类还没拥有灵魂的旧时代,我们的祖先面临了一个非常艰难的选择。”

    火球街25号,不存在于现实的天蓝色双层小洋房内。宝琪女士用小勺舀起玻璃罐中所剩不多的糖渍莓子,任它们滚进几杯冒着热气的香茶底部,继续讲述关于过去的故事。

    “是牺牲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类,集合地面上可供利用的全部资源,确保百分之一的精英人类的存活......还是运用这些资源建立起隔离区,以十万分之一的成功率,尽可能地保留更多的人类。”

    “以人类存续为本,第一种选择无疑是更加恰当的。”露西亚副教授喝了口茶,瞄了眼身边的米夏和库克。这两个孩子的处境和她自己一样,没了躯壳,只剩灵魂,只能长期存活于宝琪女士的小屋内。

    “可是......”米夏歪了歪脑袋。

    “如果第二种办法成功了,人类的世界会更加美好吧?”

    “综合考量而言,是的。但我们祖先提出的方案中存在许多不确定性,太多的环节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十,甚至百分之五。而只要一个环节出错,人类文明将彻底不复存在。毫不夸张地说,成功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那就是所谓的梦境世界吗?”露西亚副教授问道。

    “是的。”宝琪女士点了点头。

    “过去的几年内,我曾经引导过不止一个做梦者进入梦境世界勘察,让他们带回梦境世界的样本。事实证明,那个世界的确是人类选择另外一条道路所得到的最好的结果。有某种存在模拟了这样的一个理想结果,并将它投射在了人类原本的母星之上。”

    “照这么说,梦境世界就是另一个可能性,以人类在两百多年前面临的那个选择为分歧?”

    “这种说法对也不对。”宝琪女士分析道:

    “梦是无法逾越创造者的认知的。换句话来说,梦境世界并不是一条真正的发展脉络,只是想象。创造梦境世界的存在,祂只能以现实世界为蓝本,把现实世界的影子照搬到祂的乐园中去,加以修饰。在神秘学层面上,两者之间是留有必然连系的。”

    “这是您在神秘学角度上对做梦者这一群体的解释,对吗?”

    露西亚副教授喝完茶水,开始享用甜丝丝的红色莓子。

    “是的。”

    “可是,为什么只有两百分之一?”她进一步提出了疑问。

    “倘若您的梦境世界理论成立,为什么只有两百分之一的灵魂能够和梦境世界建立联系?”

    “很遗憾的是,我刚才所说的并不是梦境世界理论,而是梦境世界想象。”

    宝琪女士的表情里仿佛写着“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没错,经过几年的研究和牺牲,我只得到了关于历史的真相和一个想象,一个关于上位存在本质的想象。”

    “而这份想象,会是击破相对真相牢笼的第一锤。”

    “那么,您知道祂究竟是谁吗?”露西亚副教授追问道:

    “创造那个世界的存在是谁?祂的本质是什么?梦境?”

    “不是。”宝琪女士摇头。

    “祂的本质不是梦境,也不是现实,而是架在两者之间的一根丝线。一个恰当的比喻是,祂的本质是人们由合眼到做梦之间的那一个瞬间,没有人能感知到入梦的瞬间,但它确实存在。那就是祂”

    “一个人从出生到现在,记忆存在着无数块黑色地带,人们无法回想起它们,也没有任何客观记录作证,但它确实存在。那片漆黑也是祂。”

    “一部电影中的两个分镜,角色在叙事镜头切换之间的所作所为,不能被任何人看到,也无人能说出细节,但它确实存在。这份空白也是祂。”

    “那到底是什么?”

    “经验和现实之间的绝对未知,这个名称对于本质而言显得过于冗长了。百年之间,人们曾用两个名字称呼那份本质:‘其他万物’,和‘桥梁’。”

    ............

    咣!

    “敬,重获自由的斯卡夫佬们!”

    红日广场上再度恢复了歌舞升平的盛像。这一次,酒精和泡沫占据了主旋律。

    为挽救小丑事件和保皇党残余带来的不快,以利咽麻醉剂和假药酒闻名的莎诺菲公司决定出手,成为了圣母会的第一个大型合作者。

    城里最快活的自然是那些酒鬼们。接连而至的种种意外让他们还没来得及好好庆贺限酒令的废除。一年前,这些斯卡夫佬被贴上“狂徒”,“傻子”,“家暴者”,乃至“同性恋”,“一夫多妻者”等莫名其妙的标签,被和真正的一夫多妻者们一同批判。

    现在,他们是快活的醉汉,消费浪潮的推动者。一家家酒吧争相向他们招手,跪求他们兜里的钞票,乃至最不起眼的几个铜子儿,变换着花样逗他们开心。

    黑金朗姆,超轻朗姆,威士忌,苹果西打,艾碧斯酒......

    还有另一群无比快活的年轻人们,但他们并非酒精爱好者。比起威士忌本身,更加吸引他们的是冰块。

    “荒野侦探”赫罗和蒂娜在七色烟旅馆的入口处会和。旅馆内从来没这么吵过,男女,男男,女女们占据了所有房间,所有走廊,乃至所有屋顶与烟囱。

    夜幕之下,他们不再受难耐的高温所苦,将一块块剔透的白冰填进腋下,颈窝,口腔,乃至更加奇怪的地方。

    “狩猎如何?”

    赫罗舔了舔嘴唇。

    “两个被父亲留在家里的健壮小伙子,四名寂寞难耐的少妇,你呢?”

    “只有六个男孩。在数量上我们打平了。”

    “每次都是这样。”两人相视而笑,引颈热吻,然后开始上旅馆串门,寻找每一个值得亲吻的男女,没人能拒绝他们的热情,因那迷人的金发和女巫的笑颜皆是如此让人难以抗拒。

    他们是这座城市里最清醒的享乐者们。舔完这颗巨型毒药上的全部糖衣,他们就会识趣而退。

    “我们不可能和圣母十字公司硬碰硬。”琳在火鸟会所的窗户前俯瞰着广场灯火,它们甚至比晨昏的日光还要明亮!

    “亲爱的小姑娘,没有什么是比资本之神更难对付的了。”宝石鉴赏家旺达在琳身后轻轻咬耳朵。

    “看那圣母像。”

    “我知道。”琳不安地吞下了一口唾沫。

    夜幕中,溶解圣母像已经不知不觉地变成了原先的两倍多高。脖颈上多出了好几个脑袋,不知多少只手臂。人们光怪陆离的想象化作各种各样的赘生物,被施加在了这尊异化的“神明”身上。

    祂的皮肤内长出了密密麻麻,有棱有角的珠宝。

    祂的性征被随意添加,大大小小的孔洞遍布最不可思议的角落。

    祂的眼帘紧闭,神情圣洁悲悯,满足着所有男人的征服欲和自我感动。

    祂是人们心中最完美的“神明”。这意味着琳和菲先前的计划胎死腹中。

    “人们根本不在乎他们崇拜的是什么神。”菲苦恼地扶了扶额头。

    “死神也好别的什么也罢。只要圣母会的资本一日不垮,一日还在用面包和马戏支配他们,我们说什么都没用。”

    “那我们就给他们看别的东西!”琳开口道:

    “面包总有吃完的一天,马戏也总有演完的一天。一旦圣母会灌输给他们的美梦清醒了,一切都将走向灭亡。”

    “你的想法并不现实,小姑娘。”旺达要了杯咖啡。

    “教团用平等和神迹笼络了绝大部分的被压迫者,而圣母会正在用资本笼络剩下的人。身为中间人,你能拿出什么东西笼络他们?”

    “唔。”琳把下巴埋进了自己的手套里。

    “你的目的是阻止伪神的降临,对吗?”旺达吸了吸烟嘴。

    “对。如果两尊伪神发生冲突,地表被夷为平地是分分钟的事情。”菲在一旁插嘴道。

    旺达把散发香气的烟雾从嘴里喷到了桌面上。

    “那,如果提前引爆这场阶级战争怎样?”

    “您的意思是?”

    “在圣母会的羽翼丰满之前激化矛盾,利用被压迫者们阻止压迫者们,待两者相互抵消得差不多了,再作为实力留存得最完备的势力出手压制,这难道不是身为第三者胜算最大的方法吗?”

    见琳陷入了沉默,她继续循循善诱道:

    “小姑娘,世界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为了让一颗宝石闪烁,必须舍弃掉它相当一部分的重量。”

    “琳,我想旺达是对的。”菲也加入了劝说的行列。

    “想要以最小的付出成为最后的赢家,我们就只能当坏人。当然,这并不代表我们的本意是不好的。”

    “天真的小姑娘,迟疑和犹豫不代表善良。若非如此,成为好人也不会这么困难,不是吗?”

    “......”琳交叉着手指,静静地在桌前思索了好一会,直到她看见窗外的溶解圣母像眼中流出了一道似有若无的眼泪。

    “好吧。我们应该怎么做?”

    “矛盾应该在教团那一方激起,尽量不要暴露我们的动向,把责任全都归咎于另一方。”旺达又吐出了一口烟。

    “我认为,应该从他们最为重视的事物下手。”

    “——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