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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新芽

    “嘎!嘎!嘎!”

    渡鸦扇动翅膀,落在一株干枯的约书亚树上。

    这种学名短叶丝兰的单子叶植物在美黎坚西南分布颇广,是鸟类筑巢停驻的好去处。

    这只聪明的渡鸦没有在塞利格曼小镇门头与其他同类争抢尸体,而是锁定了眼前一位正往小镇方向走去,步履蹒跚衣着破烂的牛仔。

    它从这位牛仔身上感受到了腐朽、死亡的气息,只等他倒下,就能饱餐一顿。

    牛仔行至树下,抬头与渡鸦对视。

    它歪着头好奇打量,黑而亮的小眼睛里倒映出牛仔僵硬发灰的瞳孔,和他干瘦面庞上生出的木质尖刺。

    这里的鸟儿早就被尸体喂大了胆,并不惧怕人类。何况在这只渡鸦眼中,对方僵硬迟缓,实在不算有威胁。

    可下一刻,牛仔干枯的大手便在渡鸦视野中极速放大!

    这一抓快的出奇,这只聪明的渡鸦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哀鸣,就被那位牛仔一把攥住!

    “咔哒!”

    这是骨头崩断的声音。

    “嗬......嗬......”

    喉间发出野兽般的喘息,牛仔舒展手指,将那团已被攥得稀烂的血肉抹在脸上,像得到了某种恩赐。

    阳光之下,那团混杂了鸟羽的血肉迅速干瘪脱水,晃晃悠悠的牛仔继续向着小镇前行。

    几十米开外,谷靖秋和朗世逸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这可和说的不一样。”

    “不是说沾上怪病的都病倒了么?怎么还这么有活力?”

    看着向自己逼近的牛仔,朗世逸暗自不妙。

    他举枪瞄准,大声警告:

    “嘿!站住别动!”

    对方无动于衷,继续拖动身体靠近。

    不远处,小镇里暗中观察两人的值守者也发现了不对,端着枪冲了出来:“外乡佬!放下武器!”

    “嘭!”

    朗世逸懒得废话,一枪直接打在那位举止怪异的牛仔脚边,让一团风滚草炸成了碎屑。

    枪声回荡,塞利格曼大门上啄食尸体的鸦群纷纷抬头。

    ......

    “嘭!”

    “嘭!”

    “嘭!”

    “嘭!”

    枪响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洒下。

    第一声枪响时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等到第四声枪响结束后,酒馆里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桑托斯站了起来,面如沉水。

    雇佣兵们也都意识到不对劲,纷纷摇醒身边微醺的同伴,拿上武器,跟在护卫队长身后走出酒馆。

    酒馆外,小镇里,早已一片肃杀。

    靠近镇外荒原的牛栏边围了一群严阵以待的牛仔,他们举枪瞄准,嘴里骂骂咧咧。

    几米开外,谷靖秋脚下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名生死不知的壮汉,朴刀已然出鞘,在灼人的烈日下平添几分凉意。

    朗世逸一手托着猎枪,另一只手架了张半人大的机械盾,嘴里毫不客气地回喷着脏话。

    双方短暂地僵持住了。

    桑托斯带着雇佣兵出现后,牛仔们顿时陷入左右两难的困境,气氛愈发焦灼起来。

    “冷静。我们没有恶意。”

    桑托斯高举双手,缓缓越众而出:

    “我是桑托斯·德阿·加西亚,凤凰城加西亚家车队的护卫队长,你们长官拉姆·兰伯特的朋友。我相信大家先前都看见了我们的友情。”

    说罢,他撇了眼谷靖秋脚边生死不知的牛仔,朝着两人遥遥喊话:

    “两位,请告诉我你们没有杀人!”

    朗世逸冷哼一声:“现在是没有,但我这位朋友可不喜欢被人拿枪指着,接下来就不敢保证了。”

    牛仔队伍里一阵骚动。

    就在方才,那个扎高马尾的中土人像大鸟一样跃起,隔着好远一刀劈断了一排火枪。落地之后几位公认的缠斗好手在他手里连一个照面也没撑住,给这些牛仔狠狠泼了盆冷水。

    此时朗世逸狠声威胁,这群跋扈惯了的刽子手们竟也破天荒地感到了畏惧。

    过了一会儿,一个看起来颇有威信的高瘦男子站了出来,声色俱厉地强调:

    “桑托斯先生,您是拉姆大人的朋友,我们不会为难您。”

    “可这两个人无视警告开枪打伤了我们的兄弟!这笔账一定要算!这是帮会的规矩!”

    “很好,早先我就该放那个该死的病号进来,让你们这群蠢货全部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朗世逸语气强硬。

    桑托斯眼神一闪:“朗先生,怎么回事?什么病号?”

    “不知道,老谷叫我别过去看。”朗世逸耸耸肩:“那家伙步子看着蹒跚,手却很快,听不懂人话,行为又像野兽。”

    他指了指十来米开外的一处草丛,桑托斯眼瞳像鹰隼一样收缩,将那里的情形看得分明:

    在草丛里,一名牛仔被猎枪轰断了双腿,正艰难却执拗地靠双手往前爬行。

    他的牛仔帽落在一边,露出一张皮肤干枯皱巴的脸。

    无数细小的木质根须自颅内伸出,化作尖刺,把牛仔的五官撑得四分五裂,上面依稀沾着些鸟羽,断掉的两条腿则拖在地上,伤口却像是彻底风干碳化了,没有血迹。

    已然是彻头彻尾的怪物。

    “看起来像是拉姆所说的怪病。”桑托斯向谷靖秋那边走去。

    高瘦牛仔信誓旦旦:“不可能,之前那些得病的人根本就没法走动!”

    “疾病也好诅咒也罢,作用在不同的人身上,效果是不一样的。”

    项舟小跑到桑托斯身旁,自怀里掏出一副层层叠叠的单边金属镜框,远远地检视了那位“病患”一番。

    “就好比等剂量的麻药,麻得翻幼童,却只能让身强力壮者行动不便一样。”

    高瘦牛仔本能地想反驳,却被项舟抬手止住了话头。

    他曾跟着拉姆·兰伯特觐见过戴蒙矿业的高层,那是跺跺脚南内华达就要地震的人物,可要论气质,眼前的漂亮公子哥还要更胜一筹。

    如果说谷靖秋是藏在鞘里的绝世名刀,拔刀时的锋芒叫人不自觉地闪躲,那项舟就是周天星辰拱卫的皎洁明月。

    那是自然流露的矜贵气息,并不刺眼,却让高瘦牛仔下意识选择遵从。

    年轻公子小心地挽起长袍下摆,在众人的注视下朝那“病患”走去。

    “等等!会传染的!”老跛气喘吁吁地挤开了人群。

    “不妨事。”项舟自袖袍里摸出一张小巧的金属口罩戴上,再将眼镜调整回正常焦距:

    “这种“怪病”应该也有特定的传播媒介,只是你们没发现罢了。”

    “如果没有呢?”

    “那说明这是超出了理解层面的大恐怖,我们可以安心等死了。”

    他一边走,一边从手指尖开始继续武装自己,看起来倒比谷靖秋这种冒牌货更像一位“猎魔人”。

    也许是闻到了血肉的馨香,趴地上的牛仔病患挣扎地更加剧烈了。

    众人屏住呼吸。

    项舟在目标身前轻轻蹲下,还未落稳,趴地的病患两手一撑,突然暴起前扑!

    “莽撞!”桑托斯一惊,这位项公子此前表现得高深莫测,不想还未施为便陷入了险境!

    这一下扑击仿佛积蓄了许多力量,远远超过此前任何一次挣扎,朗世逸举枪欲射,却被项舟的背影挡得严严实实。

    “喝!”

    危机关头,项舟猛地吐气!整个人如陀螺般连续旋舞后撤!

    衣袍纷飞,黑发披散。

    指尖寒光闪烁,避开最险要的一击后,他将那怪人前扑的手掌狠狠钉在地上,顺手抽走了两支别在发间的银簪,一支没入目标咽喉,一支拍在脊中。

    一直生龙活虎的怪人像被剪断了牵丝的木偶,顿时软趴趴倒在地上。

    项舟的表演没有结束,他抖出一把翠色匕首,刀刃在怪人身上温柔游走,卸下了一只小指、一颗眼珠以及怪人背上的一大块皮肤。

    这些“战利品”被项舟用一张白布托着,架在一边枯木的枝桠上。

    “桑托斯先生,请看。”

    “神乎其技。”

    桑托斯轻声叹息。他正要迈步前行,却被手下拉住:“队长,小心传染。”

    桑托斯摇头:“项先生这般人物,邀我上前,必然是有所发现。我又有何惧之。”

    项舟仿佛没有听见,在一旁微笑而立。

    待桑托斯临近,他将匕首侧放于切下的标本上轻轻刮擦,发出细密的沙沙声。

    桑托斯眼神一凝。

    “夜枭有利目之能,但要破解“怪病”的传播机制,还需要用上这副眼镜。”

    项舟取下那半边眼镜,交给小胡子队长,后者从善如流,借用眼镜仔细观察。

    现场一片寂静,静得只能听见远方渡鸦的啼鸣。

    牛仔们此时早已放下了火枪,那名高瘦领头人想要一窥奥秘,却又对“怪病”心存恐惧,只能远远地问道:

    “桑托斯先生?您看到了什么?”

    良久,小胡子男人回答道:

    “......新芽。”

    “什么?”

    “新芽。“树木”的新芽。”

    他取下眼镜,努力压制住翻涌的心情。

    通过项舟的单片眼镜,他清楚地看到了藏在标本指甲、皮肤上的,密密麻麻又微不可查的细芽。

    这种木质结构自内而外,就连那颗黯淡的眼球也被填得满满当当。

    突破体表后,尖端的“新芽”便如绵密的针头,随时准备扎入与其接触的血肉之中。

    方才匕首刮擦发出的沙沙声正是锋刃与这些“针头”碰撞所导致的。

    相比之下,那些暴露在外的明显枝桠倒更像是吸引眼球、转移注意力的险境。

    桑托斯扭头看向项舟:

    “这就是木质化怪病传播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