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玄幻奇幻 » 玩转时空 » 第005章 这孩子,哎

第005章 这孩子,哎

    咳嗽声从东屋响起的时候,月亮也跟着从屋脊上爬了起来,冷冷清清地照射着整个院子。

    “爷爷的咳嗽,好像加重了!”

    屋檐下一张青光石板凳上,把腿伸得老长的里其有些忧心地想。

    院子外是村口一条人字形分叉路,沿着前伸的路是一片田野,蛙声阵阵,此起彼伏。春耕忙碌的身影像秧苗一样散播在田间,迟暮不归。

    肚子饿得咕咕响,正是长个子的时候,里其不仅饭量大,同时也饿得快。

    跑进厨房,灶台是冷的,锅子也是冷的,里头剩下的一条红薯也是冷的。

    把红薯摸上,飞快地跑出厨房,结果在门口就被奶奶撞上。

    “吃吃吃,就知道吃,养了你这个废物,什么忙都帮不上,就光会吃。”

    奶奶还沾着泥巴的手,一把钳住里其的手腕,拽着就往院子去。

    她的手忙着了一辈子,积攒的力量大得出奇,钳得里其的手腕快要断了似的,挣扎不得,只能粗着嗓子喊:

    “奶奶,奶奶!”

    比奶奶高出两个头的他,愣是被奶奶拽到了院子里,从石板凳下揪出教训家禽用的细条子,就要数落。

    “你打他干嘛,咳咳,他……他就是个五六岁的孩子,咳咳咳……”

    爷爷的声音从东屋传了出来,那里黑灯瞎火的,但爷爷的话很暖心。只不过还是未能阻止奶奶发撒的惩罚,里其红薯没吃上,倒吃了两条细条子,辣辣的,还带了股冲人的熏葱味。

    咳出血的爷爷,病卧在床,不能下田干活,春耕的事全落在奶奶身上,她又要洗衣做饭,喂猪放羊,还要耙田插秧,这不刚从田间回来,劳苦了一肚子的怨气正堵得慌。

    “你就会护着他!看看,看看,长得比你还高,你还当他是五六岁的孩子?你把他当成了宝,这也不让干,那也不让干,到头来只会拖累你。”

    奶奶气乎乎地丢下条子,进厨房做饭去了。

    回头一瞅那个挨了打的孩子,还把条子复位原样放回石板凳下,然后捧着那个生冷的红薯,乐呵呵地啃了起来,压根不哭。

    “其子,进来。”

    爷爷在屋里叫唤,里其把嘴里的一口红薯咽了,哦地应了一声,跑进去了。

    听到脚步声响到门口,老头子摸索着起了半个身子,靠在床头咔咔地打着火石子,点着了台上的松油灯。

    这松油灯可经贵,往常只有逢年过节才舍得点上。

    昏暗的灯光,照射着黝黑的四壁,也照着一张满是皱纹,且病怏怏的脸。

    七十古来稀,干苦力活的人显老,六十已是老年人了。何况爷爷是有病在身,衰老得快,才五十二岁就成了个老头子了。

    “爷爷。”

    “其子,过来,坐这。”

    老头子拍拍床边,浑浊的眼睛只有见到里其的时候,才会有亮光。

    “爷爷,我要你好起来。”

    里其攥着半个吃剩的馍,认真地说道。

    “好孩子,爷爷没事,爷爷肯定会好起来的。”

    爷爷心里一阵惆怅,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他知道时日不多了。

    临走前,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里其这孩子了。

    这孩子可怜呐,才两三个月大,就在大冬天里被丢在山野间一丛金刚藤里。

    抱养到三四岁,才开口说话,却从不跟同龄孩子们玩,甚至也不爱跟大人说话,只是喜欢跟家里的鸡呀、鸭呀、牛呀逗乐玩儿。

    好不容易拉扯到十四五岁了,个子是长高了,可脑子好像没有长。同龄孩子都进私塾念书,他却连家禽都数不清楚。叫他扫地洗碗,地越扫越脏,碗也越洗越少;放羊羊丢,放牛牛到半夜都回不来……哎,愁死了。

    老头子琢磨着他这一走,这孩子今后可咋办是好?

    老伴是从来不待见的,一直视这孩子是累赘,是家里的丧门星,净添堵的货。这个家的忧与愁,老两口头上的白发,就是这孩子的最大贡献。

    “今天家里的鸡呀、鸭呀,又跟你说了什么有趣的事呀?”

    老头子伸出干枯的手,摸着里其的脑袋,满眼的怜爱。

    “牢骚,还是牢骚,嫌鸡食又酸又馊,最近总没时间观念,不按饭点开饭,饿得它们咕咕叫,它们商量着怎么离家出走……”

    里其一双乌黑的眼睛,闪闪,他说的话,从来都不像一个孩子的口气,听着像是个有阅历的人。

    老头子听着乐了,孩子里的世界就是有趣。里其突然抖机灵地说:“牛饮溪那片芦苇荡里死了人。”

    老头子闻言一怔,这孩子的怪毛病又来了。他现在对死人有些敏感,也忌讳,便拍拍孩子的脑袋:“尽胡说八道!以后不准在我面前提死人,知道吗?”

    这孩子会说话起,就常常从嘴里冷不防丁地说出一些怪异的事情,听着漫不着边的。

    牛饮溪在村子西面,距离村西口有点远,这孩子从未让他出过家门,更别说跑到牛饮溪那么远的地方了,他又哪知道那片芦苇丛里死了人?

    “爷爷,我没有胡说八道。”半根红薯在两只手上来回颠玩着,里其继续,“衔泥巴的燕子回来筑巢时,它说的。造谣我可会捅它的巢,它不敢。”

    大堂屋檐下,有燕子从田埂上、溪水边,衔着春泥回来筑巢。

    里其只跟动物玩,一只麻雀从院门口飞过,他都能跟它耍玩一阵子,更别说院子里的家禽了,就连呱呱路过的蛤蟆、草丛里翻筋斗的蚂蚱、晚上停落在树梢上守护田庄的猫头鹰,他也能跟它们“说”上话。

    只能说个人兴趣爱好不同,老头子不认为这是病,只是这孩子说他的小伙伴,会告诉他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倒让老头子觉得这是个毛病。

    “去,瞅瞅你奶奶晚饭做好了没?”

    皱了皱眉头,老头子把里其打发走了,然后唉声叹气了起来。

    这孩子今后可咋办是好?老伴是容忍不下这孩子的,要不叫玲儿来领养他吧。

    玲儿是老俩口唯一的女儿,嫁到了隔壁赵家村,一个给全乡里走墨线、刨木活的人家里。不算远,从村西口出去,赶个马车抽上三壶水烟就能到。

    只不过,那木匠的家境在这时节也好不到哪去,养上一个吃闲饭的孩子,怕是也不乐意,何况这孩子还有跟小动物聊天的怪毛病,常人是难以理解和接受的。

    不过再不乐意,这个口老头子还得跟玲儿开,他眼下时日不多了,不把里其这辈子安顿好,他走也走得不安心。

    这一夜,蛙声、虫鸣,还有搏击长空的飞禽哂下的长音,就没有停过,在里其的耳朵里,全是悄悄话,全是秘闻。

    天亮的时候,泥土的气息就是大地的芬芳,赶在东方破晓之前笼罩住整个春耕忙碌的村庄。

    奶奶背着沉甸甸的犁耙,赶着大水牛,踩碎泥土路面上的露珠,往田野劳作去了。

    院子里最早活跃的鸡群,已经扑腾闹开,它们跳出鸡笼,四处扒土,啄沙,揪虫,不时抬头朝堂屋发出咯咯的叫声。

    “早着呢,早着呢,又不用上学,我还要再睡会。”

    春困下的里其总觉得怎么睡,都睡不够。

    没一会,鸭子争相扑出鸡舍,张开白的、灰的、黑的翅膀,飞不起来却很赶脚地抢进院子里,也冲着堂舍发出呀呀呀的叫声。

    “来了,来了……”

    里其听着它们催得厉害,便揉着睁不开的眼睛,掀开被窝,打着赤足,下地玩儿了。

    咳嗽声从东屋响起的时候,太阳也跟着从屋脊上爬了出来,暖暖地照射着整个院子。

    一阵狗吠声从村西口传来,听在耳里的里其赶紧跑进爷爷的房里,报喜一样地叫道:

    “爷爷,姑姑来了,姑姑来了,还带了好吃的来了。”

    爷爷刚被一阵咳嗽给咳醒了,这会正起了半个身子靠在床头,满眼神伤地瞅着手掌上那咳出来的一咯血印。

    见到里其喜孜孜地跑进来,老头子赶紧把手掌攥了起来,有点埋怨地斥道:

    “你这孩子,这一大早的又在胡言乱语,这春耕忙碌的时节,你姑姑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回娘家里来?”

    里其扑闪着黑黑的眼睛:“爷爷,村西口竹婶家的狗看见姑姑了,挎了一篮子的芋头饼,刚下了捎路的马车……”

    这孩子,越说越离谱了,爷爷有气:

    “胡说八道,还芋头饼呢?就知道吃、咳咳,吃……吃!去,把昨晚的剩饭,伴着稻糠,给鸡呀、鸭呀喂了,咳咳……还是我去喂吧。”

    想到这孩子不知道又会怎样败坏事情,回头只会引来老伴的咒骂,老头子便收回成命,自己摸索着下床去喂食。

    刚把鸡食捣鼓好,正颤巍巍地准备投食,就听见脚步声碎碎地从外面响到了院门口,玲儿那把清脆的嗓门就亮开了,却带着惊慌错乱:

    “死人了,死人了,牛饮溪那片芦苇荡里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