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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成长

    要说最近横刀城最热门的话题,非顺风镖局押镖失败这件事莫属!

    茶楼酒馆中,横刀县人在啜酒饮茶的闲暇时刻,总爱提两嘴两天前的惨事。

    三年来从未失镖,号称使命必达的顺风镖局,不仅第一次押镖失败,而且死伤惨重。

    丹青酒楼,一楼,众多酒客在吃肉饮酒,微醺的时候,一个刚从码头归来的商行掌柜,有声有色地说起了两天前的见闻。

    “诶!你们是没看到呐!当时铁老大一行人回来时,那个惨啊!光是拉尸体的大板车,就足足用了三辆!”掌柜微红的脸上满是唏嘘。

    “三辆?那怕不是死了几十人?”同桌的酒客诧异问道。

    “整整五十三人!都是一些小年轻,二十来岁的壮劳力,这几天天热,到码头时人都臭了!做运输的,真的是祸福难料呐!”作为一个中型车行的掌柜,他感同身受。

    “顺风镖局栽的这个跟头够大,短时间要缓过来,怕是够呛!”另一个头发花白的酒友啜了一口酒,感慨道。

    “这还是死的人,缺胳膊少腿的,少说也有三四十个,回来那天,除了那个阴险的胖子,人人带伤,脸上那表情啊,现在想起来都有点堵心!”

    “死伤那么多人,还一路看着昔日的伙伴腐烂,那是个人都不好受。”

    ......

    ......

    顺风镖局的惨状,在饭后茶余的闲聊里,在街头巷尾的感慨中,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通过口耳相传,迅速传遍了横刀县城,人尽皆知。

    相较于县城、码头区的热议,顺风镖局的驻地一片凄清,以往人来人往的街道,现在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

    两天前,镖局把死去的伙伴送回来时,哭声震天,镖局的生意全停了,全部成员披麻戴孝,哀悼逝去的生命。

    顺风小镇一片缟素,近乎家家停棺,户户哭丧。

    顺风镖局总部宅邸,院子中。

    铁老大背靠着院墙,坐在地上,右腿屈起,眼神空洞地看着空荡荡的院落。

    以往的喧闹历历在目,那些熟悉的身影还在这院子中忙忙碌碌,嬉笑怒骂。

    如今却有五十三个兄弟姐妹,成了冰冷的尸体,永远沉眠在棺木中。

    这血海深仇,得报!

    铁老大永远也忘不掉,两天前,他拉着战死的伙伴返回码头时,他们亲人绝望的表情。

    幼儿丧父丧母的害怕懵懂,妻子丧夫的撕心裂肺,老人丧子的心若死灰。

    一张张悲痛的脸庞,化为一把把自责的刀,把铁老大的心斩得伤痕累累。

    他没有保护好他们的亲人,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兄弟姐妹。

    失去亲人的家属嚎哭过后,眼神木然地把遗体带了回家。

    人死了,得体面些,不能就这么烂着,身后事得处理好,让已死的亲人入土为安。

    乱世中,干这一行的,亲人提心吊胆,但没想到最不想看到的噩梦成为了现实。

    他们并没有怪罪镖局,镖局平时待他们不薄,镖局成员战死的抚恤金,足够维持他们很长一段时间的生活。

    一位头发苍白的母亲甚至拉着铁老大的手,说道:“铁镖头,这不是你的错,我们不怪你,只怪这该死的世道,镖局仁义,我们不用担心以后的活计,我只想知道,我儿子作战的时候勇不勇敢?”

    看着眼角噙泪的苍老眼眸,这个刀刀见骨,不坑一声的汉子,掩面泣不成声。

    铁老大呆坐在地,五十三张熟悉的脸庞如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轮转。

    他看着前方,视线却没有焦距。

    以至于樊仁、孙二娘、荆守和镖局的镖头们来到院中时,他竟没有察觉。

    孙二娘看着魂不守舍的铁老大,柔声唤道:“铁大哥,我们来了。”

    在几声呼唤下,他涣散的眼神才重新有了焦点。

    抬头看了看一脸憔悴的众人,眼神中的关切,铁老大的脸色越发深沉,这一段时间大家伙都不好过。

    沉迷于过去的错误终究不可取,反思错误,让制造错误的人付出代价,才是正理。

    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朝孙二娘一行人笑了笑,走进了议事堂,众人尾随而入。

    堂中有一圆形实木桌子,可容三十人上座。

    铁老大坐在上首,沉默了片刻,开口道:“今天找大家来,是想安排一下逝去的兄弟、姐妹们的后事!”他嘶哑的声音在空旷的堂中回荡。

    桌中坐着十一人,八个镖头,一队石铁柱,二队冯铁牛,三队袁力,四队林招弟,五队张翠,六队李一飞,七队王平,八队荆守。

    他们分别统领镖局中的百人镖队,余下三人分别是总镖头铁老大,副总镖头孙二娘以及樊仁。

    樊仁的地位相当于总镖头,没有实际的头衔和权利,他懒散惯了,拒绝了铁老大对他事务的安排。

    负责发放战死的镖局中人抚恤金的石铁柱,以往三年来从未有机会履行过他的职责,这让他很高兴,扬言这是一份最好的活。

    第一次行使这项权利,面对的却是五十三个手足的性命。

    他接着铁老大的话头,沉重道:“老大放心,咱不做那种让弟兄们流血又让他们的亲人流泪的事,前日我已核算帮中资财,不日将发放给弟兄们的家属,只是战死的弟兄太多了,钱财怕是不够。”

    上首的汉子闻言,不假思索地说道:“我这还有些钱,补上,另外卖掉县城的房子,欠多少卖多少,这卖命的钱,一分都不能欠!”

    石铁柱为难道:“老铁,你的积蓄差不多都补进去了,得留些吃饭的钱,卖房子也得找对时机,不能便宜那些趁火打劫的!”

    处理完逝者的身后事,众人对孤儿寡母养育、生计问题,进行了细致的安排。

    原荆棘帮的女子情况特殊,她们一死,留下了大量的孤儿,死去的男人中,也有部分是家中独苗。

    以往的顺风顺水,让铁老大一行人丧失了对危险的敬畏,明知前路曲折,却依旧安排独子,寡母前往押镖。

    负责处理镖局孤儿领养问题的是孙二娘,都是些熟悉的小可爱,遇到时总会甜甜地叫声孙大娘。

    当他们追问着娘亲去哪时,她呐呐不能言,心如刀绞,他们的母亲去了一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

    回忆这两天的一幕幕悲伤,孙二娘开口说道:“除了一些战力强悍的姐妹,以前荆棘帮的成员,以后就负责后勤吧。”

    铁老大考虑到那些女人们的特殊性,深觉有理,应允下来,他对一脸神伤的孙二娘说道:“二娘你负责那些姐妹的后勤工作安排,并负责以后镖局的情报搜集,在情报方面,我们不能再当瞎子了。”

    众人深以为然,这一次的袭击没有一点苗头,镖局损失如此惨重,和被打个措手不及有很大的关系,如果提前得知一鳞半爪,也不会有这么多的弟兄命丧黄泉。

    顺风镖局之后的生意,情报不足,不接镖!不行镖!

    坐在下首的荆守,加入镖局的时间不久,凭着过人的能力成为了镖局的镖头。

    此时他出言打破了一时的沉默:“老大,我觉得我们镖局押镖的人还得缩减一些。”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脸色不一,毕竟这关乎许多人的生计,后勤,终究没有押镖的收入来得丰厚。

    荆守行伍出身,在本次交战中表现优异,铁老大也不立即反驳,而是说道:“具体说说。”

    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不会考虑太多,心直口快,侃侃而谈:“老大,这次的遭伏,暴露了镖局的很多问题,面对散兵游勇一样的劫匪,我们可以轻易击溃,遭遇专业的杀戮机器时,我们在被屠杀,他们的人数甚至只有我们的六成。”

    众人沉默不语,铁老大眼神示意荆守继续。

    底下的年轻人朗声道:“我们得培养自己的精锐,像军队一样脱产训练,练习战阵、刺探、军武配合等各项技巧。这些精锐负责押危险路段的镖,普通护卫负责相对安全的镖,武力不足的负责后勤。”

    四队黄金银看了看不再出声的荆守,提出了反对的意见:“我觉得脱产训练不现实,最起码现在不行,我们损失太惨重了!”

    掌管抚恤金的石铁柱附议道:“我觉得老黄说得在理,小守的想法是好的,但是我们目前没钱了!”

    已到不惑之年的冯铁牛沉思片刻,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赞同小守的想法,我们的确需要精锐!没钱训练的人先少点。”

    一直沉默的张翠掷地有声道:“必须训练出一批精锐,我们死的人太多了!”

    ……

    ……

    关于脱产训练,众人意见不一,一方考虑现状,一方期望未来,没有对错。

    铁老大看着争论不休的镖头们,抬手示意安静后,做出了自己的决定:“诸位都是真心为镖局着想,我们没钱了,我们的确也需要精锐,就按老冯所说的,先挑选出部分人训练,暂定三十人,荆守,这事你来负责,至于缩减人数,过了这一关之后再说。”

    面对这个折中的方式,镖头们微微点头表示认可。

    在场的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完善了脱产训练的事后,现场骤然死寂下来,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没有处理。

    铁老大眼神阴翳,恨声道:“我们镖局这么多人不能白死!现在嫌疑最大的是那贾铭,一飞,事情调查得怎么样了?”

    这时圆桌上一个极其普通,丢人群里找不出来,二十左右的男子,开口道:“老大,在签订契约后,有人看到贾铭进了国器坊,但不知道是哪家人,带玉佛去赔违约金时,拿契约来对接的是另外的人。”

    铁老大的独眼中满是恨意,厉声道:“国器坊?那些养尊处优的上等人,竟然盯上我们这群光脚板的?有这种实力的无非就是韩赵魏史四家,一飞,盯死他们,现在我们不能动手,但这仇迟早得报。”

    李一飞面色郑重,回道:“老大,晓得的!”

    樊仁坐在堂中一言不发,看着众人对镖局的完善,心底满意,果然,死亡是促进成长最好的催化剂!

    况且死掉的人,在某种程度上,更幸运些,不幸的是失去亲人的家属,凡俗的生命,在强者面前,真的是弹指一瞬,樊仁经历了太多,对生离死别,内心已不再起波澜,他只是遵循自己的内心去行事。

    众人在安排好近期的一应事宜后,离去处理自己负责的事项,留下樊仁,铁老大和孙二娘三人。

    铁老大看着旁边的樊仁,沉默不语。

    被盯着的胖子老神在在,一点也不在意,反倒拿起茶杯灌了一碗茶。

    孙二娘看着两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眼见着樊仁把壶里的茶喝光,提提肚子,就要离开时,铁老大终于开口了:“胖子,我知道你有很多秘密,那黑玉断续膏和救命的神药,我都怀疑不是人能弄出来的,单手抡飞上千斤的板车,我只在传说中听过。”

    樊仁眉毛一扬,调侃道:“咋滴?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

    铁老大闻言,笑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我只知道你是我兄弟,并不会害我。”

    他顿了顿,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恳求道:“胖子,我想学你的手段,我不想再眼睁睁地看着兄弟姐妹们死在面前,却无能为力。”

    从未求人的汉子,为了获得保护的力量,生平第一次,低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