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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回答问题

    还是上次那个有些尴尬的议事堂里,今晚,却有请客吃饭的气氛,桌上自然有酒菜,还是三个人。

    张铎坐在韩太守的位置上,旁边侍坐的,是一位美人,可以说是绝色,黑亮秀发如瀑布一般,不要装扮,因为任何头饰,都是多余,只用一根细绢丝带,随意收拢起来,一袭青色长裙,剪裁得十分合体,没有一丝褶皱,与系发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是,也有一条丝带,在腰间最细处一系,玲珑凸显,二十四五年纪,花开正艳,只怕脸皮稍薄些的男子,都不好意思多看几眼!

    面容好似月中嫦娥,如果这般比拟,嫦娥不生气的话,应该是胜似。坐着不动时像尊玉雕,缓步轻移时仙气飘飘!

    宾客的座席上,竟然就是那个白天还在吃黄泥的英俊淡定小伙儿。

    张铎说道:“临刑之时,你说了两个可惜后,就准备引颈就戮,不再言语,吊人胃口,如今,请你喝顿断头酒,你且说有何可惜,斩首的那第九人,最后附耳与你,又说了什么?”。

    年轻人道:“那9号说——我发明了一种,用蒸汽驱动轮子转的机器,我一死,就要失传喽!这是第一个可惜”。

    张铎道:“定是那9号吓得发了疯,胡言乱语,这种人我见的多了,他还当自己是嵇康啊,广陵散从此成绝响了?”。

    年轻人又道:“我长得这么英俊,杀了可惜,这是第二个”。

    绝色美人说道:“将死之人,还有心说笑?”,真要命,声音还如此好听。朱唇皓齿,吐气如兰,如珍珠落玉盘一般。

    张铎笑道:“我张铎是从来不杀美女的,虽然,你长得如女子一般清秀,但终究不是女子”。

    年轻人道:“如果这理由还不够充分,那我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杀了可惜!”。

    张铎道:“哦,说来听听”,似乎有一点点兴趣。

    年轻人道:“午时刑场,看见城墙上有大人前几日张榜告示”。

    上书:滁洲权领城守张铎,告城中百姓,昨夜,太守府潜入贼人,韩太守一家被害,得此凶问,悲痛欲绝,然城中不可无主,余为军府众人所推,暂代城守之职,不敢有辞,现藏匿之行凶者也悉数被擒,待问罪明白,将于东门斩首示众,告慰韩太守英灵!今日起,军府官员各司其职,百姓市井安堵如故,无需惊扰!有谣言惑众,蓄谋作乱者,必严惩不贷!”。

    张铎命人抄写告示副本核对,果然一字未差,淡淡的说道:“你是个强记之人”。

    张铎倒没觉得强记之能有多厉害,只是暗暗感叹,有人马上人头要落地,怎么还有心情背告示?

    绝色美人疑道:“行刑之处,据城墙告示足有百步,还有观众人头遮挡,如何辨认出字迹?”

    此两人如何知道,连陈师厚都曾感叹:“我有强记之名,文章诗词专心默读一遍,便能熟记,此子耳目之能异乎常人,过眼便不能忘,自叹不如也”。

    年青人没有解释,更让绝色女子惊疑之后,露出一丝赞赏之色。

    张铎又冷默说道:“理由还是不够啊,杀个好记性的人头,也没啥可惜的,我做事公平,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回答我四个问题,如有虚假隐瞒,或是我不满意你的回答,那今天这顿,就是你的断头酒,先说说你的来历”

    年轻人答:“小人李愚,京都长安人,自幼被柴茂德柴侍郎府上收养,十二岁时,柴府一家获罪,被天子赐死,府中仆人,只要有亲属来接,便都可免死遣送回家,我无人认领,窘迫之际,幸遇我舅父陈师厚前来相认,直到去年,舅父过世之前一直跟随他,舅父临终嘱托,让我来他的滁州老家,接他的女儿回京照顾!后来之事,大人都知道了”。

    张铎道:“乱世之中,存活下来的,谁还没点故事呢”。

    冷冷的继续说道,“我身边都是些凡夫俗子,滁州城中,连一个可以问道之人都没有,很是乏味,前几天,也曾有几人在此座上,只可惜,都没能活过第二天的,只顾着说话了,喝酒啊”。

    边说着,杯中酒已一饮而尽,犀利的目光,落在少年身上,好像打量着一只猎物,在想如何玩弄尽兴之后,将其吞噬。

    李愚脸上,看不出一点恐惧之色,目光也不回避,端起面前的酒杯,细抿一口,然后饮尽,不卑不亢赞道:“好酒啊!此酒清醇甘冽不上头,莫非是酿泉之水所酿?”。

    绝色美人不屑道:“断头酒,也能品尝出清醇甘冽?”,怎么连风凉话听起来都这么顺耳呢。

    张铎对绝色美人说道:“对临刑背告示的人来说,断头酒品尝出滋味,也不出奇了”。

    转头问李愚,“你如何知道这是酿泉?”。

    李愚答道:“我幼时,虽在柴侍郎家做奴仆,但老爷让我读书认字,家中藏书都许翻阅,我曾翻看过一本【九州地舆】,记载各地风土,山川,物产,说滁州城四面环山,城西南一处琅琊山,尤其秀丽,有两峰间出一泉水,用此水酿酒极佳”。

    张铎接道:“这酿泉之水,再加上城中一处千年老窖,才有这杯中佳酿啊”。

    说完,端起绝色美人刚斟满酒杯,满足的端详,饮尽,放下酒杯,脸色也沉下了,说道:“好了,时间不早了,”

    张铎指向身旁侍坐的女子道;“这是小婵,我要问的问题可是有标准答案的,她可以作证,若你答对了就让你活命,绝不食言”。

    李愚起身向小婵行礼,然后对张铎道:“我如今如几上鱼肉,死生唯大人所赐”。

    张铎问:“第一个问题,这世上善人多,还是恶人多?”,

    这是什么问题啊,书上也没说过啊,李愚不经挠头,脸上还是淡定,只见小婵伸出两根玉指,拨弄额前的一缕青丝,朝李愚使了使眼色。

    李愚暗叫:“大姐,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送秋波,难道是让我选第二个”。

    李愚答道:“世道清明么,善人多些,值此乱世,自然是恶人多”,

    小婵难掩激动,说道:“回答正确”,只是忍住没有鼓掌叫好。

    张铎冷哼一声,道:“第二个问题,世上有哪四大乐事?“。

    李愚暗暗叫苦,前面是判断题,这回倒好,没有选择题,直接填空了,回道:“大人,庄子有:人不知鱼之乐,这乐事,每人感受不同,如何有正确答案”。

    张铎冷冷道:“我只知道自己认为的乐事,你能否答得上来,我不关心”。

    小婵提示道:“这便是指,张大人认为的四大乐事”。

    李愚思索片刻,答道:“美酒?美人?还有问道?”。

    小婵又偷偷伸出一根玉指,往脖子上一笔划,李愚领会道:“杀人?”。

    “回答正确”,小婵已掩不住内心的喜悦,李愚借着酒劲,不免有些得意了,吟道:“魂牵梦绕杯中物,销肌蚀骨美人腰,滁州大人爱提问,杀人如麻饮血刀”。

    说到美人腰时,顿时小婵两腮红晕泛起,望着这位年轻人,眼神都有些痴了,李愚奇怪道:“美酒,美人,很好理解,张大人何故爱提问,杀人又乐从何来?”。

    见李愚回答上来,张铎不免失落,悻悻说道:“孔圣人,还请教过童子,我爱提问又何足为奇,至于杀人之乐,子非我,安知我之乐,废话少说,第三个问题,你可知这乱世生存之道?”

    少年听罢更蒙圈了,只得又望向小婵,只见她玉首轻摇。

    李愚心中呐喊:“摇头什么意思啊,没救了吗,给个提示啊!”

    看来这次,真的过不了关了,淡定年青人,终于有些不淡定了,忍不住起身回道:“每个人,都有其内在天性,爱憎好恶,无不受其左右,然而,并不能皆合时宜,世事又变化莫测,再怎么精心筹谋,小心应对,也不免错判失误。虽贤者内外兼修,身死家破也常有之,我今日,尚且朝不保夕,又如何知道,这乱世生存之道呢,在下愚钝,实不知,要杀便杀,悉听尊便,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了”,

    说罢,端酒一饮而尽,奋然坐下,感觉有些醉意了,张铎听闻此言,心中惊叹看似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有如此见地。

    好奇问道:“你小小年纪,如何有这般见识?”。

    少年答道:“我今朝,为阶下之囚,领刑赴死,暮时,为张城守座上宾,饮酒扯淡,若是失言,再次得罪城守,还得人头落地,这不是世事无常吗?柴侍郎,我舅父陈师厚,都是贤人,也遭不幸,所以曹操说—-人生如朝露,李白说——世间行路难嘛”。

    张铎微微点头,“你的回答正确”,这回是张铎说的,原来小婵摇头是不知道的意思呀。

    张铎还要发问,李愚闭上睛,一副爱咋咋滴的架势,生无可恋道:“张大人可是守信之人?四个问题已经问完,为何还来?”

    张铎似乎不服,只听小婵向张铎附耳轻声说道:“确实问了四个了”。

    张铎不服道:“是吗?我数着的会错?我还没醉啊!”。

    李愚强辨道:“善恶之问,四大爱好,处乱世之道,大人先前,还问了小人如何知道的酿泉?加起来,不是四个吗?不信可以查聊天记录嘛”。

    虽然,张铎今日能活着坐在这个位置,可明日会如何?谁又能知晓,所以,也不敢说懂得什么乱事生存之道,既然这个问题,是没有答案的,那么,这个自称是从长安来的年轻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的答案,在杀之前,张铎一定要知道!

    这时,门外来人,送上一张纸条,张铎看罢,就招呼小婵掩住口鼻,起身离去,走的还十分匆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