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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剑断江

    在青忧的记忆中,母亲的容貌模糊得很,那时候青忧年幼,连话都说不利索,却在每日父亲的不断唠叨中耳濡目染,深爱着这位并不熟悉的母亲,父亲每年的春分都会来渭水边,去河里游一圈,可他从不让旁人跟随,连青忧也不许。

    书接上回。

    青忧着一身白衣,一人牵着一马,从离昭城出来,慢慢踱着步,似乎离渭水越近,他反而越是迷茫。几个铜板换了壶浊酒,又随意地将马栓住,他只身穿过茂盛的芦苇荡,汹涌的江面直印入眼帘。

    青忧的眼眶有些湿润了,抿了抿苍白的唇,他微微张口,似乎是在与母亲说话:“也不知您在那边遇到父亲了吗?他对您可思念得很,曾无数次跟我说,待他百年之后,让我把他的骨灰,从这里洒下,他说他要去找您。”

    提起酒壶一豪饮,颤抖着声音又道:“可是我无能,连父亲的尸骨都带不回……”言语间,他的泪水滴落,手中那本已见底的酒壶,越来越满。

    “罢了,罢了…”青忧将酒壶放下,脱下了外衫,一跃跳向了汹涌的江中,向着江中心游去。

    冰冷的江水能麻痹忧愁,可洗不去思念与烦恼,能让人忘记的水,大抵只有忘川。

    他本就不善水,再加上情绪不佳,更难与江河对抗。越是往前,水流越是湍急,江上一小浪,便把他呛住,他奋力踩水,仰头咳嗽着。对面一靠载人过江为生的老头见状,便划着竹筏上前,将青忧救了上来。

    “咳,咳咳,感谢前辈出手相助。”青忧一边捂着胸口,吐着喝入口中的江水,一边向老者作揖。

    老者见状则是大笑:“这江水淹死的,可都是以为自己会游泳的,你说你水性不好,为何到这江中?”

    青忧也不说话,他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说自己想家人了才跳江,好像矫情了些。

    “是为了江底那把断剑吧?”老者撑着竹竿,向岸边而去。

    “断剑?”

    “看来你不是为了断剑,那上岸后赶快离开吧,可别在寻死了。”

    青忧摸了摸头,不好意思的回答老者道:“我只是不善水性,并非想寻死,对了,您说江底断剑,又是怎么一回事?”

    老者也没卖关子,笑笑回答道:“那断剑啊,可是养活了我这一把老骨头,许多武林中人听说这江底有把宝剑,纷纷来寻,来了这里,便会找我问消息,也给了老头子我不少好处。”

    青忧有些好奇,宝剑莫非就是父亲年年来此游泳的真正原因?他便继续向老者打听更多细节,而老者也是知无不言:“我年轻时就在此处帮人渡江,估么着十几年前,有一对夫妇带着年幼的孩子渡江,他们被人追杀,那些追他们的人个个武艺高强,还有人在江边放箭,眼瞅着就要被追上,那妇人竟一跃而起,一剑将江水斩断,我们被江水托到了对岸,而那妇人自己,却是中箭落入江中。”

    青忧也有些明白了。问老者道:“所以那妇人用的剑,也一同沉入江底了?”

    老者点点头:“听那些寻剑的人说,那是上古十大神剑之一,纯钧剑,入江找寻之人虽说大都看见了那柄宝剑,有的甚至都摸见了,却无人能把它从江底拔出。他们不知道,上古神剑都有灵性,那妇人死前有遗憾,若非遗憾所系之人,便拔不出宝剑。”

    青忧越听越觉得不对,据今日城里的说书人所说,纯钧应该是母亲的剑,难道父亲多年来来江里游泳,是为了拔剑?想到这里真相已然浮出水面,他还是开口问道:“您可知那对夫妇是什么身份?”

    “那应该是老头我这辈子载过最尊贵的客人了。”老者抚了抚白得有些透明的胡子,继续道:“听寻剑的人说,那是凉州先王和先王妃,那孩子,好像就是最近搅得满朝风雨的新凉王。”

    听至这里,青忧便也愈发坚定了自己心中的故事线,继续问道:“那把剑现在可还在江底。”

    “那是自然,都说了没人拔得出那宝剑。”

    青忧细想想,有些不对,若那对夫妇真是自己的父母,父亲怎会拔不出?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了……

    他便向老者说道:“前辈,可否送我回江心,我想试试。”

    奇怪的是老者竟没有丝毫多说,径直掉头,待到渭水中央,只是摆摆手道:“去吧,万事小心。”

    青忧作揖谢过,便跃入江中。

    渭水泥沙多,可这江中却看得清楚,青忧往下游了几米,便看到一把淡蓝色的剑插在河床上,他有些气力不足,但仍旧奋力向下游去,就在伸手触碰到剑柄时,这剑竟自己往外抽出了一些,滑入青忧手中。

    老者见青忧拿着剑浮出江面,像松了口气似的,伸杆将他拉至了竹筏上。

    青忧穿着粗气,有些疑惑的看着手中之剑,确实与古籍上所记载的纯钧相像,由于母亲当年荆州论剑时折断,故而只有半把,先不说另外半截剑头在哪,就手中这半把,竟还只有一侧开了刃。

    老者开口:“过了有十五载,竟又见这把宝剑。那王妃果真厉害,上古神剑都被磨平了半边的剑刃。”

    待到上岸,青忧用长衫裹起剑身,拿出一小块金子给老者:“前辈,这剑我取走,坏了您生意,当作补偿,您可务必收下。”

    而老者摆摆手:“无功不受禄,这是你的缘,本就该如此。”说着竟转身要走。

    “我的缘?”青忧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愣,又向老者笑道:“您在这十几载,这不也是你的缘吗?这金子您收下,为这断剑重新取个名吧。”

    老者摸一摸胡子:“重新取名?不必了吧,王妃的剑,我个粗人怎配题名?”

    可青忧依旧坚持,老者便不再推脱,细想了一会,才缓缓开口:“剑是断剑,又曾斩过江水,就叫“断江”好了。”

    青忧看着手中的二尺短剑,嘴里喃喃:“断江,倒是不俗。”

    最终老者还是没要青忧的金子,他说他一大把年纪了,又无儿无女,要这身外之物做甚?两人背道而去,只留渭水江边半片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