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攒劲的节目
一名身穿白衫碧裙的女子，率先从帷幕之中走了出来。
与印象中的乐署女子不同，她衣着宽松，用衣裙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并未展露身体多余的部分，只是身材娇小，怀里抱着一把不相称的古旧琵琶。
她款步来到台前，神色淡然，面对众人略微低头欠身，就算是行了礼。
“有趣。”吕臻摸着下巴说道。
他在这名女子的身上，看不出分毫属于乐署女子的媚态，反而被她的清冷气质打动。
媶娘摆手笑道：“这如何算的有趣，郎君且听林姑娘的曲艺。”
乐署的称谓颇有讲究，尚未失身的女子才能被称为姑娘，其余都称为娘子。
吕臻若有所思地点头。
这位姓林的姑娘在小凳上坐下，将琵琶放在腿上，仅仅随手拨弄几下琴弦，发出不成音律的声音。
大概是在试音……吕臻两世都不通音乐，只能在心中猜想。
客人们期盼了半晌，原以为能够欣赏到乐署女子的舞姿，到头来发现出场的不过是一个琵琶女而已，顿时显得十分失望，近半数的人将注意力放回酒桌与游戏上，不再理会台上。
少女对此视若无睹，只见她停顿片刻，扬起头轻叹一口气，手指随即在琴弦上翻飞，这把看似朽钝的琵琶，竟然在她的弹奏下乍现风采。
琵琶音悠扬婉转，美妙动听的音符飘扬在雅堂之内，旋律中既有江南曲风的温柔，细听之下，又有西塞胡音的旷达不羁。
曲乐中自有一副鲜明的山水画卷，闻者仿佛置身世外桃源，远看山泉倾泻而出，汇成一潭清澈透亮的湖水，此刻正泛舟湖上，静看涟漪细碎，邀月痛饮。
先前小瞧了少女的客人，无不为之侧目。
突然，少女按住琵琶的长颈，手中的琴音律陡然一变，节奏急转直下，琵琶弦铮铮作响，曲调越发明快、凄厉。
与此同时，帷幕后响起玉磬的节拍，与琵琶声相呼相应。
“铛、铛、铛……”
这幅想象中的山水画卷风云变迹，哪里还有方才的舒畅美好，天空骤现滚滚惊雷，凛凛寒风呼啸而来，湖面上掀起轩然波涛，使得小舟飘摆不定，几近倾覆。
令人听在耳中、急在心头。
“呐呐……”
距离吕臻最近的一个中年男人，口中发出不成句子的呢喃，显然已经沉浸在这音律之中了。
好在风雨将急的意境点到为止，随之而来的是凄迷缭绕的独奏，琵琶声如同潺潺涓流，静谧而深沉。原先急迫的情绪似乎只是梦后的悸动，如今只剩下对美好事物的无限回味，徒余惆怅罢了。
弦音如泣如诉，传达出浓浓哀怨，亦可谓淋淋苍凉。
“铛啷——”
少女用清脆的尾音作结，一曲作罢，她起身行礼，抱着琵琶从小池旁漠然离场，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雅堂一时寂静。
“绝妙！”
终于，有人带头夸赞道。
不少客人尚且沉浸在琵琶的旋律中，听见他的叫声才回过神来，可再寻觅琵琶女时，早已不见了她的身影。
“此女曲艺非常，从前却不在乐署见过？”
“许是新来的。”
“单单凭借一曲琵琶，这位娘子总有一日会红遍长安。”
“兄台有所不知，同这般乐署里新来的女子，均称为姑娘，点烛后才称娘子。”
“呵呵，届时追捧者无数，难免名高曲贵。依弟之见，兄台不如将其邀入别舍，得享快活。”
“哈哈哈！方益所言极是。”
……
不远处，几位结伴而来的男人推杯换盏，毫不避讳地大声谈论着。
吕臻本就心事重重，因而与琵琶女所弹奏的哀愁产生了共鸣，尚且陶醉其中，此时被他们的轻浮之言打断，有些厌烦地皱了皱眉头。
媶娘见吕臻面露不悦，赶紧斟上一杯酒，问道：“郎君以为如何？”
“林姑娘曲艺精妙，自是回味无穷。”吕臻如实回答。
“郎君满意便好、满意便好。”媶娘的表情轻松了许多，笑道：“曲艺纵然精妙，怎能少了起舞助兴？”
言毕，她坐直身子，拍了拍手。
宽大的帷幕随之滑落，十余名舞女簇拥着一位青罗花裙的姑娘奔向台前。
笛声轻扬而起，加之玉磬、胡笳伴奏，诸女散开成一个圆圈，领舞的花裙女子在中心纵情起舞，贴身的衣裙勾勒出她苗条的身材曲线，举手投足间流露出难挡的魅力。
最初还能看出她跳的是中原的传统舞蹈，随着玉磬的节奏加快，她又在其中杂糅了胡舞的动作，动作大开大合，尤以旋转为主。
客人们就好这口，一个个直勾勾地盯着女子的舞姿，眼里绽放出如狼似虎的光彩，很难说是单纯的欣赏。
笛声渐急，女子只用一只纤纤玉足立在地上，轻舒长袖，身姿随之越转越快，裙摆随风飘飞，宛如一朵鲜艳的海棠花。
“这难道就是胡旋？”
吕臻想起自己在电视剧里看见过类似的舞蹈，正是胡女最为擅长、最为著名的动作。
只不过这名女子手里没有小鼓，旋转也力求优美，而不是一味地追求速度，想来应该是胡旋舞的前身。
其余伴舞的女子同时挥舞长袖，数十条青色绸带轻扬而出，展台上仿佛泛起蓝色波涛，衣裙飘飘，美不胜收。
“好！好！好！”
不知是谁激动地连呼三声“好”，带动起了雅堂的气氛，有人开始用手掌轻击桌案，为这名女子打起节拍。
若是放在正式场合，这群自视君子的男人们，只会说这样的舞蹈难称大雅，必定对此嗤之以鼻，可在乐署里犯不着装模作样，也就大不相同了。
吕臻正想嘲笑他们，后来转念一想，乐署本就是放松身心、暴露本性的地方，没必要装的格格不入，于是也专心地欣赏起来。
笛声稍歇，诸女逐渐向中央靠拢。
领舞的女子也停止了旋转，扭动腰肢，甩动手腕收回了长袖。
“铛、铛！”
清脆的玉磬声，宣告了节目的完结。
姑娘们对着台下躬身行礼，然后快速退下，帷幕也重新升了起来。
客人的热情却未因此低落，反而在此刻达到了最高潮。
“媶娘呢，媶娘何在？”
“曲也听了，舞也看了，长妈妈该是出面为我等选出头彩了吧！”
“快些快些，我那兄长可等不得了！”一个头戴白冠的年轻男人笑道。
“方益休要胡言，我哪里等不得了？”旁边一位年近半百、苍髯皓首的老男人涨红了脸，慌张地辩解道。
“哈哈哈！”
越描越黑的说辞反而引得众人哄笑，令雅堂内又欢快了几分。
哼，不枉为娘排了这么久的节目……媶娘心里说道。
好歹也算体验了一把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待遇，她一手掐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说道：“依诸位郎君所言，今日的头彩要怎么讨啊？”
除了近处的几个客人，一早就看见媶娘坐在了吕臻身边，大多数人直到这时才发现，此间乐署的长妈妈、曾经名冠长安的大章台，竟然在陪一个面生的年轻男人。
这人什么来头？
以前怎么没在乐署里见过？
他们的脑袋里涌现出一连串的疑惑。
白冠男子潇洒一笑，指向不远处的那圈小池，用一副熟练的口吻说道：“饮流殇、饮流殇。”
一看便是经常出入乐署之人。
饮流殇，也就是“流殇曲水”，玩法是：客人们按秩序安坐于曲水边，一人置盛满酒的杯子于上流使其顺流而下，酒杯止于某人面前即取而饮之，再乘微醉或啸呤或援翰，作出诗来。
而在乐署，公认所作之诗最好的人，便拥有优先选取心怡的女子侍寝。
“向郎君素来有雅兴。”媶娘不置可否，笑道：“只是不知诸位意下如何呢？”
“咳咳……”那名胡子花白的男人干咳两声，发表了不同的意见，“流殇曲水虽好，可无题无字，难以决出诗品好坏。依老夫之见，不如题字作诗，以便吾等评价。”
“兄长所言极是，那便题字作诗。”白冠男子并为坚持，顺着他的话说道。
其余客人见状也不好反驳，否则就会落下一个没有诗才的名头。实在有不会作诗的人，也只能自认倒霉。
“既然如此，该由谁来题字呢？”有人问道。
“这……”白胡子男人面露迟疑，不知如何作答。
任谁也不愿意出头做题字的人，因为这样一来，就算自己在博头彩的诗会中胜出，也难免显得胜之不武。
能进入乐署的，多多少少都是当地有颜面的人物，而且也十分珍惜自己的颜面，不愿留下口舌是非。
这群人珍惜起脸面来，哪还有逛窑子的架势……吕臻的嘴角挂上一抹讽刺的微笑，高声道：“这还不简单，今日能一睹乐署风采，媶娘功不可没，她可不就是最适合题字的人么？”
与印象中的乐署女子不同，她衣着宽松，用衣裙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并未展露身体多余的部分，只是身材娇小，怀里抱着一把不相称的古旧琵琶。
她款步来到台前，神色淡然，面对众人略微低头欠身，就算是行了礼。
“有趣。”吕臻摸着下巴说道。
他在这名女子的身上，看不出分毫属于乐署女子的媚态，反而被她的清冷气质打动。
媶娘摆手笑道：“这如何算的有趣，郎君且听林姑娘的曲艺。”
乐署的称谓颇有讲究，尚未失身的女子才能被称为姑娘，其余都称为娘子。
吕臻若有所思地点头。
这位姓林的姑娘在小凳上坐下，将琵琶放在腿上，仅仅随手拨弄几下琴弦，发出不成音律的声音。
大概是在试音……吕臻两世都不通音乐，只能在心中猜想。
客人们期盼了半晌，原以为能够欣赏到乐署女子的舞姿，到头来发现出场的不过是一个琵琶女而已，顿时显得十分失望，近半数的人将注意力放回酒桌与游戏上，不再理会台上。
少女对此视若无睹，只见她停顿片刻，扬起头轻叹一口气，手指随即在琴弦上翻飞，这把看似朽钝的琵琶，竟然在她的弹奏下乍现风采。
琵琶音悠扬婉转，美妙动听的音符飘扬在雅堂之内，旋律中既有江南曲风的温柔，细听之下，又有西塞胡音的旷达不羁。
曲乐中自有一副鲜明的山水画卷，闻者仿佛置身世外桃源，远看山泉倾泻而出，汇成一潭清澈透亮的湖水，此刻正泛舟湖上，静看涟漪细碎，邀月痛饮。
先前小瞧了少女的客人，无不为之侧目。
突然，少女按住琵琶的长颈，手中的琴音律陡然一变，节奏急转直下，琵琶弦铮铮作响，曲调越发明快、凄厉。
与此同时，帷幕后响起玉磬的节拍，与琵琶声相呼相应。
“铛、铛、铛……”
这幅想象中的山水画卷风云变迹，哪里还有方才的舒畅美好，天空骤现滚滚惊雷，凛凛寒风呼啸而来，湖面上掀起轩然波涛，使得小舟飘摆不定，几近倾覆。
令人听在耳中、急在心头。
“呐呐……”
距离吕臻最近的一个中年男人，口中发出不成句子的呢喃，显然已经沉浸在这音律之中了。
好在风雨将急的意境点到为止，随之而来的是凄迷缭绕的独奏，琵琶声如同潺潺涓流，静谧而深沉。原先急迫的情绪似乎只是梦后的悸动，如今只剩下对美好事物的无限回味，徒余惆怅罢了。
弦音如泣如诉，传达出浓浓哀怨，亦可谓淋淋苍凉。
“铛啷——”
少女用清脆的尾音作结，一曲作罢，她起身行礼，抱着琵琶从小池旁漠然离场，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雅堂一时寂静。
“绝妙！”
终于，有人带头夸赞道。
不少客人尚且沉浸在琵琶的旋律中，听见他的叫声才回过神来，可再寻觅琵琶女时，早已不见了她的身影。
“此女曲艺非常，从前却不在乐署见过？”
“许是新来的。”
“单单凭借一曲琵琶，这位娘子总有一日会红遍长安。”
“兄台有所不知，同这般乐署里新来的女子，均称为姑娘，点烛后才称娘子。”
“呵呵，届时追捧者无数，难免名高曲贵。依弟之见，兄台不如将其邀入别舍，得享快活。”
“哈哈哈！方益所言极是。”
……
不远处，几位结伴而来的男人推杯换盏，毫不避讳地大声谈论着。
吕臻本就心事重重，因而与琵琶女所弹奏的哀愁产生了共鸣，尚且陶醉其中，此时被他们的轻浮之言打断，有些厌烦地皱了皱眉头。
媶娘见吕臻面露不悦，赶紧斟上一杯酒，问道：“郎君以为如何？”
“林姑娘曲艺精妙，自是回味无穷。”吕臻如实回答。
“郎君满意便好、满意便好。”媶娘的表情轻松了许多，笑道：“曲艺纵然精妙，怎能少了起舞助兴？”
言毕，她坐直身子，拍了拍手。
宽大的帷幕随之滑落，十余名舞女簇拥着一位青罗花裙的姑娘奔向台前。
笛声轻扬而起，加之玉磬、胡笳伴奏，诸女散开成一个圆圈，领舞的花裙女子在中心纵情起舞，贴身的衣裙勾勒出她苗条的身材曲线，举手投足间流露出难挡的魅力。
最初还能看出她跳的是中原的传统舞蹈，随着玉磬的节奏加快，她又在其中杂糅了胡舞的动作，动作大开大合，尤以旋转为主。
客人们就好这口，一个个直勾勾地盯着女子的舞姿，眼里绽放出如狼似虎的光彩，很难说是单纯的欣赏。
笛声渐急，女子只用一只纤纤玉足立在地上，轻舒长袖，身姿随之越转越快，裙摆随风飘飞，宛如一朵鲜艳的海棠花。
“这难道就是胡旋？”
吕臻想起自己在电视剧里看见过类似的舞蹈，正是胡女最为擅长、最为著名的动作。
只不过这名女子手里没有小鼓，旋转也力求优美，而不是一味地追求速度，想来应该是胡旋舞的前身。
其余伴舞的女子同时挥舞长袖，数十条青色绸带轻扬而出，展台上仿佛泛起蓝色波涛，衣裙飘飘，美不胜收。
“好！好！好！”
不知是谁激动地连呼三声“好”，带动起了雅堂的气氛，有人开始用手掌轻击桌案，为这名女子打起节拍。
若是放在正式场合，这群自视君子的男人们，只会说这样的舞蹈难称大雅，必定对此嗤之以鼻，可在乐署里犯不着装模作样，也就大不相同了。
吕臻正想嘲笑他们，后来转念一想，乐署本就是放松身心、暴露本性的地方，没必要装的格格不入，于是也专心地欣赏起来。
笛声稍歇，诸女逐渐向中央靠拢。
领舞的女子也停止了旋转，扭动腰肢，甩动手腕收回了长袖。
“铛、铛！”
清脆的玉磬声，宣告了节目的完结。
姑娘们对着台下躬身行礼，然后快速退下，帷幕也重新升了起来。
客人的热情却未因此低落，反而在此刻达到了最高潮。
“媶娘呢，媶娘何在？”
“曲也听了，舞也看了，长妈妈该是出面为我等选出头彩了吧！”
“快些快些，我那兄长可等不得了！”一个头戴白冠的年轻男人笑道。
“方益休要胡言，我哪里等不得了？”旁边一位年近半百、苍髯皓首的老男人涨红了脸，慌张地辩解道。
“哈哈哈！”
越描越黑的说辞反而引得众人哄笑，令雅堂内又欢快了几分。
哼，不枉为娘排了这么久的节目……媶娘心里说道。
好歹也算体验了一把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待遇，她一手掐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说道：“依诸位郎君所言，今日的头彩要怎么讨啊？”
除了近处的几个客人，一早就看见媶娘坐在了吕臻身边，大多数人直到这时才发现，此间乐署的长妈妈、曾经名冠长安的大章台，竟然在陪一个面生的年轻男人。
这人什么来头？
以前怎么没在乐署里见过？
他们的脑袋里涌现出一连串的疑惑。
白冠男子潇洒一笑，指向不远处的那圈小池，用一副熟练的口吻说道：“饮流殇、饮流殇。”
一看便是经常出入乐署之人。
饮流殇，也就是“流殇曲水”，玩法是：客人们按秩序安坐于曲水边，一人置盛满酒的杯子于上流使其顺流而下，酒杯止于某人面前即取而饮之，再乘微醉或啸呤或援翰，作出诗来。
而在乐署，公认所作之诗最好的人，便拥有优先选取心怡的女子侍寝。
“向郎君素来有雅兴。”媶娘不置可否，笑道：“只是不知诸位意下如何呢？”
“咳咳……”那名胡子花白的男人干咳两声，发表了不同的意见，“流殇曲水虽好，可无题无字，难以决出诗品好坏。依老夫之见，不如题字作诗，以便吾等评价。”
“兄长所言极是，那便题字作诗。”白冠男子并为坚持，顺着他的话说道。
其余客人见状也不好反驳，否则就会落下一个没有诗才的名头。实在有不会作诗的人，也只能自认倒霉。
“既然如此，该由谁来题字呢？”有人问道。
“这……”白胡子男人面露迟疑，不知如何作答。
任谁也不愿意出头做题字的人，因为这样一来，就算自己在博头彩的诗会中胜出，也难免显得胜之不武。
能进入乐署的，多多少少都是当地有颜面的人物，而且也十分珍惜自己的颜面，不愿留下口舌是非。
这群人珍惜起脸面来，哪还有逛窑子的架势……吕臻的嘴角挂上一抹讽刺的微笑，高声道：“这还不简单，今日能一睹乐署风采，媶娘功不可没，她可不就是最适合题字的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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