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 野火

    “你从中看见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

    时至今日，岱宗依旧记得发生在遥远过去的对话。

    恍惚之间，原来已经过去那么长的时间了吗？

    对自己的记忆，却好像还停留在……

    能用什么符号来表述与描绘呢？

    大概是这样吧？

    他仍旧感觉自己的手臂，是纤细而白皙的。

    没有火焰与油脂烫伤的痕迹，没有伤疤与瘢痕。

    也不像现在这般粗壮，结着厚厚的茧。

    他厌恶照镜子，哪怕自己水流倒映的轮廓，仍是可憎却又其实不怎么陌生的面目。

    自我意识，大概是这样一个词汇吧？

    能够认识到我的概念，作为抽象思维的开始，将物与我分开，而不是全然凭借本能行事。

    这有什么意义呢？

    从最开始，也许也只是为了提高狩猎的效率，或者更加准确地投掷石块。

    再然后就是石与火，父系的祖先与年迈的祖父，他从自我的意识中，所认识到了这个世界。

    从遥远的过去延续到现在的世界，大抵就是在这种基石上建立起来的吧？

    所以说，就像是猎人与猎物的追觅，兽群先来后到者的厮杀，其实也就是这样一回事。

    也就是这样一回事。

    似乎是要咒骂上天，又或许是从神意中得到了感召。再或者，是从精灵那里窥探到轨迹，从疯先知的歌曲中得到启示。

    再或者，什么都没有。

    是的，有什么呢？

    从过去延续到现在的厌恶、憎恨、恐惧、仇恨，仿佛火焰一般，将一切都燃烧成灰烬，然后在奄奄一息的浇灭中，不停地在心中阴燃着。

    真是想要撕开，从脖颈到耳垂，结痂的血，皱褶的死皮。

    在那个时候，大概是多久之前呢？其实记忆也不怎么明确了。

    只是有着朦胧的意向，是比灰烬与骸骨还要更久远的记忆，晨雾中的葬礼。

    在那之前，仿佛觉得天地会永恒地流转下去。

    或有人言之，太阳要熄灭了，而后从汤谷之中，再从亿万的星辰中挑出一颗，重新点亮夜幕。

    其他人呢？包括自己，也都是在永恒之中延续，但事实并非如此。

    新生的代替老旧的，要么是从腐烂中，要么是从火焰与血液中。

    他遭受了后者，那时感觉自己要么去死，要么发疯，也是后者。

    蹉跎与迷失，又是漫长的时间，他却还没有死掉。

    第一次见到死人，第一次制造死人，自我的意识渐渐清晰起来，懵懂的、茫然的，仿佛蒙了一层雾的——随时会枯萎的仇恨突然变得鲜活，像心脏一般跳动起来。

    血液中的死灰，漫山遍野的火焰，箭矢与刀剑——这才是配得上“我们”的落幕。

    不是为了狩猎、投石，或者生存繁衍，而是为了意志，从自我意识那里产生的，属于人类的意志。

    他意识到了，在现在，这种意志距离他，是如此的临近，气息又是如此的厚重。

    若要以歌曲作为始终，从哪里开始呢？

    大地、瀚海与长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