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四 食言

    重渊不喜欢黑夜，或者说，相对于白天，更不喜欢黑夜。

    尽管如此，若要他回忆起过去，大多数的记忆与光景，却似乎总是雾蒙蒙的、灰扑扑的。

    即使是阳光最炽热的正午，也显得异常孤寂与寂寥，或许所谓的白夜，也就像是他记忆中的这幅模样吧？

    青檀却这样说着，午正是太阳最旺盛的时刻，而后就是漫长的衰退，这个时候阴冷的气息反而还要更重一些。

    那么，太阳还要多久才能够升起来呢？

    走出炼铁的工厂，到露台去，从高处俯视紫宸城中的灯光。

    青檀还是牵着那匹白马，系在栏杆的望柱上。

    将石头雕刻成龙凤的形状，其意义大概就跟在高处修建房屋一般吧？

    “都解决了吗？”

    “臣有所疏忽，使陛下受惊，还望恕罪。”

    重渊，若是跟他说话的人以臣来称呼自己，他就不是重渊了，而是紫宸的朱雀帝。

    他耐心等青檀说完了例行的客套话。

    “我说了，不要说客套话。”朱雀帝对他的冢宰询问道，“所以，都解决了吗？”

    “都解决了。”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重渊长吁一口气。

    “那就好。”

    他的情绪又稍微低落起来。

    “我还是食言了，或者说，我其实从来都没有遵守过，只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他将剑刺进了瞬的身躯，但并没有刺中心脏。

    她要自己坠落到铁水之中了，这个在青檀的报告中，已经消失的人要放弃自己的生命，那么他没有理由阻拦她。

    世上有什么东西，比生命更为宝贵呢？

    “所以说，只是因为剑使早年的朋友，死在了龙门，所以她就生出了仇怨。”

    这是瞬的理由。

    “然后是法家渗透进去了羽林军之中，但其实也只是盼着天下乱一乱而已。”

    这是士兵的理由。

    “还有就是，我提高了工资，只是让他们少拿一点，吐出来一部分，就不追究了，他们却还是不愿意。”

    这是官吏的理由。

    他们弱小而不自知，重渊只是为了和老宗主的约定，才想着稍作缓和，却完全不领情，所以他们全部都死了。

    “还有龙门，老宗主不过是剪肃了冗余的枝丫，就让那些人为了所谓的亲情、友谊，甚至只是熟悉的生活与人，就迁怒到他人身上。”

    这难道不是非道吗？

    “还有还有，我难道不是素来宽仁，他们却听之任之，毫不在意。甚至还收受钱财，大行方便。”

    这难道不是失职吗？

    “你去列一个条例，制作一个标准，让他们不多不少地受到惩罚。其他的，也没必要留了，调到尚书去。你来处理，我放心。”

    “是。”

    真无聊。

    太无聊的。

    难道就是这样无聊的理由，为了这种无聊的事情，就要用血来换吗？

    或许许多人就是这样无聊的存在吧？

    “关于会谈，既然不合适见面，还是你去谈，只要我的几个要求能够执行就好。”

    “如果需要，我可以还是紫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