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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阿刁

    上元夜,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英明的皇太女殿下认为自己合该与民同乐,带上了杨桢穿着私服便出宫看灯去了,月白、鸦青不远不近地跟着。

    百姓今年可算过了个好年,太后和楚王之死与他们好像并无多大关系,左不过嗟叹几句贪得无厌罢了,日子还是照旧过。

    灯市上支出了许许多多各式各样的摊子,杨柳清到处扫着货,不多时,鸦青就拿不下了。月白笑道我来帮你,鸦青却支支吾吾拒绝了,大概觉得叫女孩子提东西有失风度。月白不知他心中所想,以为人家是逞能,于是自己拿走了一半东西,鸦青也只得道谢。

    猜灯谜这事杨柳清不感兴趣,路过那儿时看都没看一眼径直走了,却防不住有人叫她。

    “姑娘请留步!”一锦衣男人手持折扇冲她高声嚷嚷。

    杨柳清当然不会留步,还是寻常走着,不更快也不更慢,仿佛全然没听见。另外三人也与她相同反应。

    那人居然不依不饶地追上来一甩折扇想拦住杨柳清的去路,却被杨柳清一掌推开,踉跄几步好容易才站稳了。

    不过杨柳清总算是看了他一眼,蹙着眉不悦道:“好狗就别挡道。”抛下这句话翩翩然走了,杨桢厌恶地瞪了那人一眼,月白鸦青忍不住轻轻笑了。

    旁边已经有许多人看了笑话,指指点点议论着。

    那人恍惚了好一会儿,居然笑了,拈起折扇慢条斯理地扇着,不把这大冷天当回事似的。

    几个看客道:“方才那女子没瞧见萧公子猜谜,看她急急忙忙像是有事,公子莫往心里去。”

    “是啊,天涯何处无芳草,萧公子继续来解谜吧。”

    萧公子颇有风度地微笑摇头:“各位慢慢玩,萧某暂不奉陪了。”竟又追着杨柳清而去,跟着他的侍卫都有些难堪了。

    杨柳清懒得管他,任他跟在月白鸦青身旁,那侍卫尴尴尬尬地坠在最后。几人逛着逛着,忽然从街边蹿出来一个黑影,抢了月白挂在腰带上的荷包。

    萧公子心道天助我也!正要去拿那小贼,杨柳清已经把人当物件一样提溜起来了。

    原来这是个半大孩子,看着比杨桢还小,大概七八岁的样子。被抓了也不害怕,恶狠狠地瞪着杨柳清。杨柳清的嫌弃都要实质化了,这小孩未免也太脏了些,头发只到了耳朵,还乱糟糟的像个鸡窝,人中上还覆着一层青青白白的不明凝固体……不能细想。这么冷的天,小孩只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裤,耳朵上、手脚上都生了冻疮,脸黑黄黑黄的,看不出本来颜色。

    “小贼,你偷了你奶奶我的东西,我合该好好惩治你。奶奶我心善,看不得人受苦,你自己说,想怎么办?”

    “随你的便!”

    杨柳清闻到那孩子身上的酸臭味,干呕一声,瞥向萧公子,萧公子心领神会,从杨柳清手中接过那小贼押住了。

    杨柳清掏出手帕擦了又擦,退出去好几步,对萧公子说了声谢了,萧公子喜笑颜开。

    “你有没有父母兄妹?”

    “没有!”

    “那你是谁生的?地里长出来的?”

    “……我娘死了。”

    “你偷东西多久了?”

    “我第一次偷。”

    “那之前谁在养你?”

    “人牙子。”

    “谁把你卖给人牙子的?”

    “我被人打昏了,醒来就在人牙子家里了。”

    杨柳清想着这小孩元宵节趁乱从人牙子那儿逃出来,这经历跟柳青倒是挺像的。

    “你男的女的?”

    “男的。你想干嘛?!”

    “得了吧我还瞧不上你。”说着已经皱着眉在男孩身上到处摸了起来,那小孩哇哇乱叫,萧公子也迷惑了,差点没按住。

    “按住他,别让他动。”

    “姑娘,在下的身子比这小孩好摸多了。”

    杨柳清不语,上上下下摸了男孩一遍,又拿杨桢递上来的手绢擦着手,已经退出四五步,那男孩觉得受了奇耻大辱,脸黑红黄的一片,含恨盯着杨柳清。

    “你这身子倒适合练武。你现在是我的徒弟了。还不快跪?”

    男孩紧闭着嘴,警惕地盯着她。

    “这么好的事你还不肯呐?包吃包住,我作为你的师夫也断然不会叫你受屈,更何况我可是天下第一,你不当有的是人抢着当,我数三个数,再不跪就把你杀了,钱赔给人牙子便是。”

    “一……”

    男孩“扑通”一声跪下:“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杨桢和萧公子都茫然了,萧公子还一个劲说姑娘在下也可认你做师父。

    杨柳清不置可否,对男孩的态度倒是很满意:“起来吧。你叫什么?”

    “他们都叫我‘刁家伙’。”

    “不好听,以后你叫阿刁。”

    “是。师父呢?”

    “回去跟你说。你只管叫师父就是了,哪儿来的这么多问题?”

    阿刁于是闭上了嘴。

    杨柳清对折腾新徒弟兴趣更大,也不逛了,只是还有个麻烦跟着。

    “你别跟着。”

    萧公子无辜道:“只是恰巧同路而已。”

    杨柳清看到这货拿着折扇装模作样卖弄风骚就烦:“滚。”

    “姑娘冤枉在下了。”

    杨柳清已经一个手刀把他打晕了,叫那一直坠在最后的侍卫把他拎走。

    阿刁看着杨柳清一身的本事,也生出向往来:“我日后也会像师父这样强吗?”

    “徒儿啊,不是师父打击你。不可能,师父是天下天上的第一,不过你可以做第四。”

    “那第二和第三是谁?”

    “是我师父师伯,我尊师重道所以把他们排这么前面,其实你努努力还是能超过我师伯的。”

    杨桢失落地想难道自己还不如这个小贼么。

    几人已经到了拴着马车的地方,两刻钟的功夫后进了宫门。

    “你要把我送到宫里?你根本不是想收我为徒!放了我!”阿刁急了,已经快要跳车,又被杨柳清拉了回来。

    “不是说了回来再告诉你吗?本宫就是杨柳清,听着耳熟不?”

    “杨柳清……你是皇太女?”

    阿刁将信将疑的,到了东宫才总算接受了这个事实。杨柳清把他扔给宫人带去好好收拾一番,等阿刁像模像样干干净净地出浴后又被送到了暖阁中。

    杨柳清又是那副没骨头的样子,斜靠着看着一卷书。杨桢坐在另一侧习字。阿刁进来了,二人皆没有作什么反应。

    月白道:“阿刁,吃元宵吧。”说着向姐弟俩坐的桌案扬了扬下巴。

    一碗元宵粒粒分明冒着热气,像是刚出锅不久,阿刁咽了咽唾沫,跪坐着拿起筷子吃。他大概没怎么正经吃过饭,筷子都不会拿,两根筷子呈一个大叉,老把元宵戳破,流出各式各样的夹心出来,他一急,下筷子便更乱了。

    杨柳清终于放下书,向他招招手:“过来,端着你的碗。”

    杨柳清轻易地夹起一粒元宵:“张嘴。”

    阿刁乖乖张嘴,杨柳清把那元宵塞到他嘴里,不过她实在没做过这种事,筷子差点戳死人家,阿刁也不会说,就这么被扎了好几次,总算把一碗元宵吃完了。

    杨柳清还手把手教他怎么使筷子,阿刁也聪明,没多久就学会了。

    杨柳清伸了个懒腰道:“本宫今后每月只传你一式。一个月之内你须把那一式练得炉火纯青。每日供给你的饭食不许剩一点,尽量长得高壮些,明白吗?”

    “明白。”

    “月白,带他休息去吧。”

    阿刁屋子不大,简约精致,他颇有些不自在地躺在床上,感受着这种陌生的感觉。

    “娘……”他喃喃着,在梦中,杨柳清和母亲的模样重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