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刘铭（二）
过年的时候，师兄的病终于好了。师兄的力气很大，个子也高，我以为师兄身体也一定很好，没想到他病了好多天。不过幸亏如此，这些天都是师父教我写字。我以前听人说，墨水是臭的，可是灵山上的墨水是清香的，灵山果然很有钱。
我写不好的时候，师父会站在椅子后握着我的手教我写，这时我就又能闻到师父身上的香气了。
过年的时候，师兄家的厨子做了好大一桌子菜，师父说我们三个吃不完，叫师兄家里的人也一起吃，厨子说跟少爷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像什么样，师兄说山上没内规矩。师父说常常饺子吧，她自己包的，里面有两个饺子是放了铜钱的，吃的时候注意些。
我吃了好多饺子，吃不下那一桌子菜了，可是没吃到铜钱。师兄吃到了，拿帕子擦干净送给我。师兄说要守岁，师父说他病才刚好，不应该这么折腾自己的身体，该睡觉睡觉吧。我说那我可以守岁吗？师父说我太小了，该多睡些觉，睡觉是天下一大乐事。
我不知道对着黑发了多久呆，再睁眼已经是新的一年了。吃早饭的时候，师父说她要进宫祈福，我们两个好好呆在山上，一起修炼，不要乱跑。特别是叫我看好师兄别乱来又染了病。
师兄教了我二十个字，看着我一个一个练会，很安静，好像憋着什么大事。
“师兄想去哪里？”我就问他。
他好像等我这句话很久了，眼睛里好像发光：“师弟，你在冰上走过路吗？”
我知道他这是想去明镜湖了：“不可，师父说我们现在还不能靠近明镜湖。”
“如果明镜湖里真有什么邪祟，也早被冻住啦！我们去玩玩嘛！”
“不可以。你身体不好，不要总在寒冬腊月里出门。”
“可是现在是正月！好师弟，你知道的，师兄以前一直卧病在床，爹娘从不让我自己出门多走两步，而且我老家都不怎么下雪，下了也很快就化了。我还没有在冰上走过路呢。”
师兄对我很照顾，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师兄见我犹豫，又说：“而且我现在身体已经好很多啦！我还和师父学了纵横剑法，很厉害的！以后你也会学的。”
原来师父的剑法叫纵横剑法。
“师弟，我们去冰上玩，回来以后我教你纵横剑法，好不好？”
既然师兄也很有本事，那大概是不会出事了吧？我答应了师兄。
师兄很高兴，去见微堂取了两双底下带钝刃的靴子来：“这是孙伯伯做的，山下的孩子都玩这个！”
于是我们换上靴子立在明镜湖上，都不敢动作大了，渐渐的寒冷透过了师兄硬披在我身上的貂皮披风，这时我才感到一些熟悉的感觉。是了，冬天本该这么冷的，不管是快雪堂、见微堂还是木叶轩，都太暖了。这本是我不该有的暖和。
师兄很快学会了怎么用那双靴子在冰上滑行，他叫我看他，绕着明镜湖滑了一圈，到我面前：“来师弟，师兄带你滑！”师兄伸出双手。
师兄带着我滑了几步，我也渐渐找准感觉了，说到底还是我胆子太小不敢滑。师兄身体一偏，险些摔了。
师兄在湖面上一圈圈滑起来，我就跟在他身后，我们越滑越快，师兄往湖中央滑过去，我心里莫名地惊了一下，就叫他：“师兄！”
“嗯？”师兄在冰面上流畅漂亮地转身。
“……没事。”
“哦。”师兄又转过去，他在湖中央停下来，蹲下身子，看着湖底。这个动作应该挺难的。
“怎么了？”我问。
“师弟你来看！”师兄冲我招手。
湖很大，我滑了好一会儿，到了师兄面前，顺着他指的看过去，原来是有鱼冻住了。
“等冰化了它们还活着吗？”师兄问。
“不会。也许它们已经死了。”我说。
“啊……可是看起来就像活着一样。”
好安静。冬天一直这么安静么？
湖边树梢上的雪抖落下来，发出声响，好像还有微弱的回声。
“今天玩过了，我们快回去吧。”我说。
师兄扁扁嘴，好像没尽兴，还是说：“好吧。”
我先滑走，到了半程好像听到很微弱的“咔嚓”一声。
“师弟！”师兄叫我，我不会他那样快捷的转身，于是慢慢转过身去。
师兄在离我十步远的地方，看起来很着急。咔嚓声又传出来，传到我脚下，我低头，原来是冰裂了。
“师兄不要动。”我慢慢低下身将靴子的绳一一解开，然后脱下靴子。
“师弟你先走吧，叫大人来救我！对不住，师兄不该叫你！”师兄突然喊道，冰裂声又传来，待我抬头，那里只有一个坑了。
然后我站的位置也变成坑了，我猝不及防呛了口冰水，寒气渗透五脏六腑。这感觉最熟悉了，我喜欢呆在水里，可还没呆过这么冰的水。
我大睁着眼，仔细看师兄在哪里，冰水刺激得我眼睛生疼。
看到师兄了，离我并不远，我解开披风，向他游过去，该说不愧是师兄吗，他并不特别慌乱，顺着我的意思尽量不动，乖乖把手搭在我的肩上。
带着这么大一个人还是太难了，我奋力地游向冰覆盖的边缘，可我觉得自己都快没气了，那道边缘的影子看起来还是好远。
那道影子忽然扭扭曲曲模模糊糊……
我躺在冰面上，这是深冬的高梁河。冷气四面八方围绕着我。今天没有找到吃的，河又结冰了，吃不了鱼。看来只有死了。
河不结冰的时候我喜欢泡在河里，泡到我的手掌脚掌都发了。我基本是靠这条河养活的。活不下去了也好，什么也没有比这样没有意义地活着更值得期待。反正我是烂命一条。
我知道了。本来就没有什么师父，没有什么灵山，我其实早就死在冻住的高梁河上了。毕竟谁会大冬天出来钓鱼。
能够想象到这么多从没见过的事情，是不是说明我也有说书的天分？死了以后，下一次我想做说书先生，每天都能坐在茶馆里，只要动动嘴皮子就又饭吃有茶水喝，说得好了还能得到喝彩，多好。我就叫刘铭吧，让我的故事一直传下去。
刘铭……
刘铭？
这不是我想出来的名字，我连这两个字都不会写。这是师父取的名字。
师父是真的，师父是真的，师父是真的。我答应了师父看好师兄。师父说黄昏之前就会回来……
我呛了口水，原来方才失去意识了，师兄已经昏过去了，我拽着他用最后一点力气爬上岸，可我却怎么也拉不上来师兄。
师父教过我们用灵气的，快用，我一掌拍在师兄胸口，师兄咳出几口水来，终于醒过来，自己爬了上来。
我写不好的时候，师父会站在椅子后握着我的手教我写，这时我就又能闻到师父身上的香气了。
过年的时候，师兄家的厨子做了好大一桌子菜，师父说我们三个吃不完，叫师兄家里的人也一起吃，厨子说跟少爷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像什么样，师兄说山上没内规矩。师父说常常饺子吧，她自己包的，里面有两个饺子是放了铜钱的，吃的时候注意些。
我吃了好多饺子，吃不下那一桌子菜了，可是没吃到铜钱。师兄吃到了，拿帕子擦干净送给我。师兄说要守岁，师父说他病才刚好，不应该这么折腾自己的身体，该睡觉睡觉吧。我说那我可以守岁吗？师父说我太小了，该多睡些觉，睡觉是天下一大乐事。
我不知道对着黑发了多久呆，再睁眼已经是新的一年了。吃早饭的时候，师父说她要进宫祈福，我们两个好好呆在山上，一起修炼，不要乱跑。特别是叫我看好师兄别乱来又染了病。
师兄教了我二十个字，看着我一个一个练会，很安静，好像憋着什么大事。
“师兄想去哪里？”我就问他。
他好像等我这句话很久了，眼睛里好像发光：“师弟，你在冰上走过路吗？”
我知道他这是想去明镜湖了：“不可，师父说我们现在还不能靠近明镜湖。”
“如果明镜湖里真有什么邪祟，也早被冻住啦！我们去玩玩嘛！”
“不可以。你身体不好，不要总在寒冬腊月里出门。”
“可是现在是正月！好师弟，你知道的，师兄以前一直卧病在床，爹娘从不让我自己出门多走两步，而且我老家都不怎么下雪，下了也很快就化了。我还没有在冰上走过路呢。”
师兄对我很照顾，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师兄见我犹豫，又说：“而且我现在身体已经好很多啦！我还和师父学了纵横剑法，很厉害的！以后你也会学的。”
原来师父的剑法叫纵横剑法。
“师弟，我们去冰上玩，回来以后我教你纵横剑法，好不好？”
既然师兄也很有本事，那大概是不会出事了吧？我答应了师兄。
师兄很高兴，去见微堂取了两双底下带钝刃的靴子来：“这是孙伯伯做的，山下的孩子都玩这个！”
于是我们换上靴子立在明镜湖上，都不敢动作大了，渐渐的寒冷透过了师兄硬披在我身上的貂皮披风，这时我才感到一些熟悉的感觉。是了，冬天本该这么冷的，不管是快雪堂、见微堂还是木叶轩，都太暖了。这本是我不该有的暖和。
师兄很快学会了怎么用那双靴子在冰上滑行，他叫我看他，绕着明镜湖滑了一圈，到我面前：“来师弟，师兄带你滑！”师兄伸出双手。
师兄带着我滑了几步，我也渐渐找准感觉了，说到底还是我胆子太小不敢滑。师兄身体一偏，险些摔了。
师兄在湖面上一圈圈滑起来，我就跟在他身后，我们越滑越快，师兄往湖中央滑过去，我心里莫名地惊了一下，就叫他：“师兄！”
“嗯？”师兄在冰面上流畅漂亮地转身。
“……没事。”
“哦。”师兄又转过去，他在湖中央停下来，蹲下身子，看着湖底。这个动作应该挺难的。
“怎么了？”我问。
“师弟你来看！”师兄冲我招手。
湖很大，我滑了好一会儿，到了师兄面前，顺着他指的看过去，原来是有鱼冻住了。
“等冰化了它们还活着吗？”师兄问。
“不会。也许它们已经死了。”我说。
“啊……可是看起来就像活着一样。”
好安静。冬天一直这么安静么？
湖边树梢上的雪抖落下来，发出声响，好像还有微弱的回声。
“今天玩过了，我们快回去吧。”我说。
师兄扁扁嘴，好像没尽兴，还是说：“好吧。”
我先滑走，到了半程好像听到很微弱的“咔嚓”一声。
“师弟！”师兄叫我，我不会他那样快捷的转身，于是慢慢转过身去。
师兄在离我十步远的地方，看起来很着急。咔嚓声又传出来，传到我脚下，我低头，原来是冰裂了。
“师兄不要动。”我慢慢低下身将靴子的绳一一解开，然后脱下靴子。
“师弟你先走吧，叫大人来救我！对不住，师兄不该叫你！”师兄突然喊道，冰裂声又传来，待我抬头，那里只有一个坑了。
然后我站的位置也变成坑了，我猝不及防呛了口冰水，寒气渗透五脏六腑。这感觉最熟悉了，我喜欢呆在水里，可还没呆过这么冰的水。
我大睁着眼，仔细看师兄在哪里，冰水刺激得我眼睛生疼。
看到师兄了，离我并不远，我解开披风，向他游过去，该说不愧是师兄吗，他并不特别慌乱，顺着我的意思尽量不动，乖乖把手搭在我的肩上。
带着这么大一个人还是太难了，我奋力地游向冰覆盖的边缘，可我觉得自己都快没气了，那道边缘的影子看起来还是好远。
那道影子忽然扭扭曲曲模模糊糊……
我躺在冰面上，这是深冬的高梁河。冷气四面八方围绕着我。今天没有找到吃的，河又结冰了，吃不了鱼。看来只有死了。
河不结冰的时候我喜欢泡在河里，泡到我的手掌脚掌都发了。我基本是靠这条河养活的。活不下去了也好，什么也没有比这样没有意义地活着更值得期待。反正我是烂命一条。
我知道了。本来就没有什么师父，没有什么灵山，我其实早就死在冻住的高梁河上了。毕竟谁会大冬天出来钓鱼。
能够想象到这么多从没见过的事情，是不是说明我也有说书的天分？死了以后，下一次我想做说书先生，每天都能坐在茶馆里，只要动动嘴皮子就又饭吃有茶水喝，说得好了还能得到喝彩，多好。我就叫刘铭吧，让我的故事一直传下去。
刘铭……
刘铭？
这不是我想出来的名字，我连这两个字都不会写。这是师父取的名字。
师父是真的，师父是真的，师父是真的。我答应了师父看好师兄。师父说黄昏之前就会回来……
我呛了口水，原来方才失去意识了，师兄已经昏过去了，我拽着他用最后一点力气爬上岸，可我却怎么也拉不上来师兄。
师父教过我们用灵气的，快用，我一掌拍在师兄胸口，师兄咳出几口水来，终于醒过来，自己爬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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