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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卷 曾孙继绪

    北巡启行之日逐渐临近,举朝上下忙碌异常,内城诸官署白天车水马龙,夜里灯烛辉煌。中书令高宝殷作为礼仪使,率领群僚通宵达旦地起草制敕,安排随行官员班次,布置迎送礼节仪仗,函告巡狩车驾所过郡县镇戍,累得精疲力尽,才算忙出头绪来。

    陆璋在洛京西郊设立行营幕府,传令外十八卫随行兵马于此处集结扎营,同时整顿兵马甲仗,等待太孙驾临。张宗谅将一万五千石粮草及其他赀物押运至西郊大营,一时间营内物资堆积如山、牛马成群。高宝殷每日必去西郊检查,确保北巡赀物储备万无一失。

    六月十七日,中书省传制颁示天下郡县与瀚海诸部:“皇太孙六月摄帝北巡狩,各修平乃守,考乃职事,无敢不敬戒,国有大刑。”

    六月廿一日天色将明,洛京城中一片静谧,大队禁军护卫天子辂车行至太庙,裴穆之与群臣在此恭候许久。

    国有大事必告于太庙,皇帝告庙当是北巡前的最后礼仪流程。

    皇帝在太庙前降辂,身着十二章衮服,由太庙令引导下洗净双手,拿起镇珪,迎着赞者高呼声大步迈入太庙。

    大夏立国之初,神武帝建立太庙,依照中州礼法追尊四亲,即四世祖先,不想遇到难题。坚昆部起源于草原,疏于文教,崇祭神灵而不恤祖先,神武帝自幼失怙,不知历代祖先姓名,只晓得父亲唤作于呼厨泉,向部落旧人问得祖父名叫第豆胤,由祖父再上溯的祖先实在无人知晓。神武帝出身瀚海部落早已是人尽皆知,也绝了他攀附高门世系的念想。还是裴玄真心思活泛,他将曾任坚昆部酋长的神武帝已故兄长弈洛瑰算作一世,又生造出一位曾祖,总算为神武帝凑齐了四亲。

    乾光二年更定姓族,神武帝为祔升太庙的四亲全部换上了中州姓名,辈分从高至低依次是高祖元濬、显祖元携、烈祖元颢、世宗元知义。

    大夏太庙遵循昭穆制度布局及天子九庙的礼制,北、东、西三面各有一室,北室内设一间,东西二面各设四间,每室门前各列二十四戟,华饰连以浮思。大夏高祖神主居于北室,余下诸帝神主分居东西二室,显祖、世宗居左为昭,烈祖、太祖居右为穆。

    进入太庙,皇帝在太祖神主前稍作停顿,举起镇珪拱手行礼,再走到樽罍处,酌酒献祖。太庙令引导皇帝进入北室,在高祖神主前跪拜。高祖昭明皇帝元濬,元氏皇族始祖,受到天下臣民尊奉,生平经历乃至姓名却出自臣下臆造,当今天子面对他的神主,总是有些无语。

    皇帝将鬯酒浇灌于地面,以此祭奠高祖,起身退出北室后再次跪拜,之后返回樽罍处酌酒,依次祭奠显祖、烈祖、世宗、太祖四帝。

    献祖完毕,太庙令从各樽中酌取福酒合为一爵,皇帝接过酒爵,面北跪拜,对着祖先神主高呼:“臣元矩言,长孙重揆,睿资天启,令德夙闻,秉顺上意,代臣巡狩,告于宗庙,列祖,尚飨!”尔后捧起酒爵一饮而尽,接着太庙令带领僚属为五位神主献上胙肉稷饭。

    依照礼制,告庙所用胙肉应由皇帝分赐臣下,但皇帝却先行离开,余下仪式交由燕王代劳。

    天子辂车匆匆驶离太庙,车上始终面色沉稳的皇帝抻开衣袖遮住口鼻,剧烈咳嗽起来,王恩上前为皇帝拊背。

    “殿下,是否召太医令?”

    “不必,先回宫。”

    去岁仲秋,皇帝偶染风寒,休养月余方得康复,却留下遇风嗽喘的毛病。止住咳嗽,皇帝长舒一口气,缓缓望向车外,望向宫墙那边。

    太庙位于至正宫东夹城内,与兴福宫仅一墙之隔。

    兴福宫内,重揆彻夜未眠,独坐榻上,直到宫墙那边传来皇帝告庙的鼓乐声,方才感到疲乏上涌,不多时便沉沉睡下。重揆在梦中隐约听到登歌大作,乐声宏远嘹亮,动人心魄。

    “申锡无疆,宗我同德。曾孙继绪,享神配极!”

    文昌九年六月廿七日清晨,皇太孙车驾仪仗由兴福宫南门出发,向洛京城正西金明门进发。

    原本礼部与太常寺依照皇太子卤簿筹备车驾仪仗,可至尊在十来天前突然下敕,太孙北巡要使用皇帝卤簿。敕书初至时,礼部与太常寺一阵骚动,所幸高宝殷准备周全,尽管仓促,也算在启行前布置好了大驾卤簿。

    当今皇帝崇尚简朴,平日出行务求轻便,如今皇太孙所用卤簿在洛京城中极少能见到。尽管洛京尹下属皂吏已清街封路,仍有不少好事百姓攀上自家屋檐,要想一睹天家出行的盛况。

    掆鼓铮铮,箫笳悠扬,恢宏乐声夹杂着脚步声、马蹄声与銮铃声,传遍整座洛京城。很快,一支盛大队伍动地而来,无数旌旗幢幡、刀剑戟槊映入洛京百姓眼中。

    太常少卿及六名瀚海番使作为异驾仪仗走在队列最前方,随后是清游队,豹韬卫左右郎将骑马持槊为首,身后跟有两员统军带弓挎刀,手持白泽旗,率领两队轻骑跟进,轻骑两翼又有两队甲骑,后方是六列披甲步兵。清游队后是朱雀队,一员豹韬卫别将手持朱雀旗,身后十二名旗手各擎起一面龙旗,每面龙旗有四名甲骑在前后护卫,因龙旗沉重,另有四人在旗手左右帮助支撑。旗手后是巡狩专用车队,有指南车、记里鼓车、白鹭车、鸾旗车、辟恶车、皮轩车等。

    巡狩车队后是前部鼓吹,十二行骑兵充作前导,每行四人,六行持槊弩,六行佩弓刀,交错排列,后方便是一众乐工。鼓吹乐工按所用乐器分为掆鼓、金钲、节鼓、铙鼓与笛、箫、笳、长鸣、横吹、筚篥两阵,两员鼓吹令负责指挥奏乐。前部鼓吹后是钑戟队,虎贲卫左右郎将骑马居前,身后跟有四员统军,率领甲士二百八十人分作左右两厢行进,各持钑戟,左厢举青龙幡,右厢举白虎幡。

    钑戟队后是随驾百官,以中书侍郎兼詹事韦贤、黄门侍郎兼少詹事宋元忠、礼部尚书周邕三人居首,御史中丞、给事中、中书舍人散骑常侍等随驾官员依照品级乘车行进,其余七品以上官员骑马,七品以下步行,九十名甲士手持班剑仪刀跟随百官步行。

    随驾百官后是散手仗,由鹰扬卫两员统军率领三十六名轻骑充任,另有监门卫两员统军率领二十八名甲骑护卫在散手仗左右。

    散手仗之后,便是皇帝特赐给重揆乘坐的革辂。

    革辂,专供天子巡狩、征伐所乘之车,白质革饰,六匹青骢驭车,有内外两重车箱,外层车箱为勾栏,内层车箱上绘有青龙、白虎、鸟兽等图案,车轼前装饰有一只金凤,车顶为华盖三层,上设博山方镜,车箱左侧插有旗仗,十二旒,皆画升龙,其长曳地,青绣绸杠,右侧插有戟仗,皆画黻文,旗首金龙,头衔锦结绶及緌带。

    太仆少卿率领驾士驾驭革辂,虞候、武侍二府中郎将陪同重揆乘车,二府左右郎将率领备身帅及副帅二十人、备身八十人充作备身队,分持刀槊、弓弩环绕革辂骑马护卫,另有八队东宫卫士由二府统军、别将率领,在备身队外围护卫。革辂后方树起众多旗幢,有孔雀扇、小团扇、方扇、绛麾、玄武幢、驺虞幡等,由宫门府中郎将率所属卫士持举。

    革辂后是后部鼓吹,规模小于前部,再往后是专供皇太孙所用的车辇,包括方辇、小辇、腰辇、耕根车、安车、四望车、羊车、豹尾车等。

    皇太孙车辇后是鹰扬、监门二卫左右郎将率领的黄麾仗,共计十二行,每行二十人,分持刀弓、戟盾及旗幡,黄麾仗后为殳仗,手持仪卫兵器,也由鹰扬、监门二卫所属卫士充任。队列末尾,是从天节、九斿、骁骑、万骑四卫抽调卫士编成的四十八列步骑编队,每列二十五人,各举旗一面,旗上绘有辟邪、玉马、黄龙、麒麟等上古神兽。

    大驾卤簿浩浩荡荡开出金明门,皇帝身着一身明黄圆领袍,与文武众臣在此处为皇太孙送行。

    重揆降辂,向皇帝下拜致谢,皇帝俯身将他扶起。此时重揆未着冠服,而是通身甲胄,挎刀挟弓,风彩奕奕,皇帝一眼望去,竟有些出神。

    “揆儿,一路平安。”

    “臣谨遵圣命。”

    重揆弓身揖手,向后徐徐撤步,退回革辂处才转身登车,鼓乐高奏、颂歌扬起,大驾卤簿再次向前进发。皇帝矗立原地目送,直到最后一面旗帜消失才动身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