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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山中列车

    墨绿色的列车行驶在老旧的铁轨上,在蜿蜒绵亘的群山间穿行,像一条身躯盘旋在山间的长蛇。

    一节车厢门有些松动,时不时发出啪嗒啪嗒的碰撞声响。

    这辆列车并不长,只有十多个大概六七米长的车厢通过老式车钩连接在一起。

    驾驶室在第二节车厢,驾驶台很简陋,乌黑发暗的铁皮台子上只有两根上了年代而有少量锈迹的铁质操作杆,脚下两个貌似是刹车的铁片子。

    一个身穿同样墨绿色大衣的金发男人躺在座椅上,仰着头睡觉,一顶绿色帽子盖在脸上,另外几个同样服装的青年人在车厢里靠坐在一起打盹,或者手上拿着一本巴掌大的小书,靠在车窗旁边借着时而被山中隧道吞没的光线细细品鉴着,在这样无聊又漫长的押运过程中是少有的解闷法子。

    列车行驶速度缓慢,但很稳,因为山脉间的铁轨年久失修,而且弯弯绕绕,无法提速。

    但这辆列车却没有巨大的管道排出蒸汽,也没有锅炉房,没有工人拿着铲子向火炉里添加煤炭。

    它并不靠这些作为能源。

    第一节车厢,也是车头,像一颗没有弹头的圆形子弹。车厢里,有四个排列整齐的玻璃罩子,每个玻璃罩里有一颗规则的六边形蓝色晶石,散发着微弱的蓝光,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分解,作为列车行驶所需要的动力。

    “哐当”一声,驾驶室抖动了一下,身份应该是列车长或者驾驶员的金发男子被惊醒,他拿下帽子,露出一张四十岁不到的脸庞,淡绿色的瞳孔。

    男子看了眼怀里抱着一把银色短剑的年轻人,打了个哈欠,“小费,去转转,看看有没有刚死的,记得处理了,别等下车的时候给人找出来,那样可不好交差。”

    名叫小费的押运士兵伸手把一缕棕色长发捋到脑后,很不情愿起了身,把银色的短剑别在腰间,打开驾驶室和车厢连接的铁门,向后面的车厢一个个检查巡视过去。

    中间一个车厢里,漆黑狭小的空间里挤满了二十几个人,衣裳淡薄,浑身找不到一点干净的地方,不少人脸上都是厚厚的污垢。所有人都是肩靠肩,背靠车厢坐在底板上。大多数是二十几到三十多岁的壮年男子,也有几个五十岁往上的中年人,头发灰白,身板单薄。

    朦胧中,张子鹿强行撑开了眼皮,四周光线灰暗,他只能勉强看见身边模糊的人影。

    这里是哪里?

    想要说话,忽然的虚弱感从脚向上席卷而来,传递到脑袋,喉咙干的像要冒烟,沙哑着张不开嘴。

    紧接着是如海水倒灌般的记忆疯狂涌入大脑,冰冷刺痛感让他的额头冒出黄豆大颗的汗珠。

    脑海里最先浮现的是跳楼前的一幅画面,张子鹿站在报社的顶楼,低头向下看去,最后跳了下去。

    张子鹿只感觉头痛欲裂。

    我不是该死了吗?

    我记得跳下去的时候可没有气垫接着我,难道医生连死人都能够救活了吗?

    脑海中忽然出现的尖锐耳鸣声将他拉回记忆中。

    张子鹿,今年二十五岁,出生,上学,毕业以及工作都在家乡朱江省的一个寻常县城,是一家报社的普通编辑,有一个相恋九年的女友。

    女友!

    一想到她,张子鹿恨不得能活过来狠狠给她两个耳光,第一次像个男人一样问问他,凭什么她敢抛弃自己。

    记忆回溯到跳楼前两天,张子鹿一如既往,早早起了床,到楼下早餐店买了两个白菜包子和一杯没有过滤掉豆渣的豆浆,七点过就来到报社,看着桌上堆起来像一座小山一样的稿件,淡定吃完手上的包子,麻木地开始一天枯燥无味的工作。

    肥头大耳,满面油光的主编照例巡视,然后专挑起张子鹿就狠狠嘲讽羞辱一番,然后才炫耀着自己手腕上的名表,满意离开。

    中午,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父亲去世了。

    张子鹿只能一个人蹲在楼梯间痛哭流涕,还不能哭出声,因为会影响到其他脾气‘友善’的同事。

    简单处理完医院里父亲的后事,还没松口气,回到家却看见那个从高中时就在一起的女友,相恋九年的未婚妻当着他的面上了一个富二代的车,微信拉黑,电话删除,从此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晚上,躺在床上直到深夜也没能睡着,就接到了主编的电话,要他连夜写稿子,明天他要‘借’用这篇稿子上交。

    一整天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张子鹿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脑袋疯狂砸向墙壁,直到磕破了头,流出殷红的鲜血。

    他一夜没睡,把主编公饱私囊,挪用公款的证据整理好,把他包养的两个情人的信息和照片装在一起,又连夜去取款机前取出了所有积蓄,分成六份,都是他为了满足女友的购物需求跟同事借的钱。

    第二天,他把证据交给警方,把主编包养情人的证据照片发给他的妻子,又早早来到报社,把该还的钱放在每个人的桌上。做完这些,又到医院料理了父亲的后事。

    在傍晚一个人来到报社顶楼,低头再三确认不会砸到任何过往行人。

    仿佛眨眼间失去了全世界的张子鹿自始至终沉默不语,从顶楼上翻身落下。

    车厢里,心如死灰的张子鹿忽然情绪涌上心头,眼泪顺着眼角就止不住落下。

    小费看见张子鹿眼角泪水,知道他还没有死,转而提起他身边已经死去的青年,打开车厢门,直接丢出车外。

    他猛然回过神来,惊恐的环顾四周,看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下意识蜷缩起来。

    这是哪里?

    只在电视上见到过,要么是阿三国挤肉饼一样的破烂火车上,要么是在去往缅北的黑车上。

    但看四周人的年纪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而且几乎和自己一样,穿着麻布单衣,肤色和发色,瞳孔都不一样。

    这莫非是……跨国际人口贩卖?

    对面一个骨瘦如柴,棕色头发的中年男人,看上去五十几岁,见张子鹿醒来,竟然用一种他从未听说过的语言关切问候,语气和善,一张嘴,露出仅剩几颗的黄牙。

    “你还没死就好,不过接下来可能会更不好。”

    张子鹿绞尽脑汁回忆起自己知道的所有语言,没找到任何一种哪怕相似的。

    最奇怪的是,他偏偏还听得懂!

    张子鹿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吓得他差点惊呼出声就跳起来,再摸了摸身上其他部位,又吃痛揪下几根头发,借着微弱光线查看,竟然是金色?!

    我这是……穿越了?

    这是他脑海中第一个浮现出的念头。

    张子鹿用从这具身体记忆得来的语言尝试着问老人:“请问这里是哪里?现在是哪一年了?”

    老人浑浊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皱紧眉头。

    “这里是图克帝国,现在是第二十九世纪的九十年啊,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吗?你是不是傻了?”

    图克帝国,二十九世纪的九十年,张子鹿都没听说过。

    这就意味着他的猜测没错,自己真的穿越了。

    张子鹿兴奋的想要站起身,打开车厢门看看新世界的样子,却被身边一个体格壮硕的黑人小伙拦住,轻轻按住张子鹿的肩膀,把他按回原位。

    张子鹿正奇怪,刚才那个身穿墨绿大衣,腰间别着一把短剑的男人突然回来,低头眯眼瞪了张子鹿一眼,继续向前面的车厢走去。

    张子鹿立刻明白,又像是瞬间跌入了谷底,他现在的处境绝对不容乐观,看这一个个灰头土脸的,不会要被送去深山里做黑工挖煤吧?

    他心情忐忑的问对面的老人:“那我们这是在那里?要去做什么?”

    老人面无表情,不知道是看透了还是认命,“我们现在在去往可可山的专车上,要被送去做劳力,一辈子替帝国挖掘湛蓝晶石。”

    张子鹿张大了嘴,整个人呆滞住,像被抽取了灵魂。

    自己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好不容易穿越而来,就要过着下半辈子生不如死的日子了?

    张子鹿心中一阵阵的悸动和惊恐,浑身颤抖,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和失望再一次席卷全身。

    他猛然大喊出声,“不,不可能!”

    张子鹿绝不能忍受如此,上辈子的他实在是太窝囊,活的太憋屈,以至于他都快要忘了自己是个男人,是个活生生的人!

    他也无数次幻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像小说中的主角,穿越或者重生到另一个世界,成为俾倪众生的绝世强者,来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恋。

    绝不是现在这般处境!

    张子鹿冷静下来,眼神里最后一点希望破灭,视线逐渐黑暗,再看不到一丝洁白神圣的光。

    既然告别了上一个世界的所有记忆,他就算真正重获新生,可要是在这里依旧无法获得自由,活的像个男人,他张子鹿宁愿再死一次,哪怕再没有转世重生的机会!

    人活得太不自由,就是因为有了太多割舍不下的牵挂,自己已然是孑然一身,生死尚且不惧,还有什么好怕的。

    那么这个张子鹿,就是他心目中那个完美无瑕,无敌于世的张子鹿。他可以站着死,绝不会跪着生。

    张子鹿闭上眼,等待着下车的那一刻,等待士兵的长剑插入自己的心脏,为了心中最后一丝意气。

    极远处,一座人工建立起的横跨两座大山的桥梁上,几个人站在桥梁中央。

    一个二十多岁貌美女人,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盘起在脑后,有着一双浅绿色深邃的瞳孔,身穿紧身黑色皮衣,勾勒出饱满的曲线,脚上是一双棕色长靴,小腿外侧别着两把匕首,腰间一把黑色皮质刀鞘包裹的弯刀,弧度极大。

    身边一个体型高大的胖子,深棕色卷发似乎很久没洗了,两缕长长的胡子,嘴里叼着一根棕色雪茄。

    一个体态修长,身材瘦弱的男人,三十几岁,眼窝深陷,带着一副圆框眼睛,身穿一件棕色牛仔衣,一条浅灰色牛仔裤,眉头紧锁,时不时望向侧前方。

    桥梁一头的隧道正上方,还有一拨共三人蹲伏,手里或多或少有把刀剑。

    胖子吐出一口浓浓烟雾,看向身边瘦弱男人,再次询问,“第安,你确定那些笨脑子的士兵能看见我们炸掉桥梁,要是他们没看见,要救下一整车坠落下去的人可不容易。”

    第安一脸无奈,干脆双手抱起转向另一边,等候着列车到来。

    女子冷哼一声,一把夺过胖子手里的雪茄随手丢了下去,胖子正要把快要掉落到桥下水流急湍的河中的雪茄拿回,女子长长的嗯一声,胖子就不得已打消了这个念头。

    “缇米亚斯,你这就过分了,没有这支雪茄,我一会儿可提不起来精神。”胖子哀怨不已,这支雪茄可是上好的花楠烟叶制作的,要到大都市才能买得到,贵着呢。

    缇米亚斯没有理会,只是抬手示意前方隧道上的几位同伴做好战斗准备,因为列车已经出现在指定地点。

    “约瑟,可以动手了。”

    第安提醒到。

    胖子收起那副散漫神色,抖了抖手腕,向前走出去一百多米,深呼出一口气,淡棕色的瞳孔逐渐向猩红色转变,浑身血液温度上升,一股力量从心脏处骤然升起,分散到身体四肢。

    他蹲下身子,将双手手掌贴放在地面上,一股淡红色力量从掌心溢出,渗透进桥梁,发出一阵巨石破碎的咯咯声。

    约瑟站起身,握紧了拳头,弯腰一拳,把身前三十米多长的桥梁全部打断,上千根拇指粗的钢筋被整齐切断,带着混凝土向下坠落入河流中,溅起几十米高的水花。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等待着那辆满载囚徒的列车在断口处停下。

    列车上,正在下定决心要殊死一搏的张子鹿闭上眼,双手抱住膝盖,头放在膝盖上,浑身血液疯狂流动,变得滚烫无比。

    忽然一阵减速,列车开始慢慢停下,最终意料之中停在了约瑟打断的桥梁前。

    张子鹿睁开眼,站起身小心翼翼向车厢门靠近,轻轻推开一丝丝缝隙,向外一看,吓得他差点没站稳。

    他本来就恐高,此时的列车正停在了一座修建在两座高山之间的桥梁上,向下看去,距离桥底那条河流至少两百米的距离。

    他不敢探出整个脑袋,只是从不再向后倒掠去的景物中意识到,列车似乎停下了。

    “咚咚咚。”

    几道响声从头顶响起,就像有人从高处跳到了车顶,踩到的地方微微向下凹陷,响起铁皮被踩踏发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