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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望湖仙影

    (一)

    眼看着相距六月初七已经不到三个月时间,花裳以为自己现下已经等不及段府门外张贴出来招收侍奉奴婢的告示了,不若径自闯进段府之中将段尘徽给强抢出来省事,但是若云却以为这样强行逆改段尘徽在人间命数,只怕惹得元始天尊震怒,让他在人间再接着历一世轮回,到时候怕是让花裳连哭都哭不出来,而且不要忘了,既然是南华上仙点头默许她来人间替段尘徽渡劫的,那自然不会让她在杭州城中如此任性行事,想要强闯段府,怕是比登天还难。

    花裳虽然在心里未必很喜欢这个六根不净的若云小姑子,但是不管怎样,这一次她的这套口中说辞却倒是真正有一些道理的,既然如此,花裳觉得左右整座望湖楼都已经被自己花钱包下,那不妨就在这望湖楼上耽搁几日,再看一看情况变化再说。

    当然,既然是花裳出钱,若云也乐得这几日里在望湖楼上陪吃陪喝,陪着花裳在楼上俯瞰堪比天庭仙境的西湖断桥,烟水人间,正在二人一心算计着该怎样不露声色的混进段府里去时,可巧段府中的内务总管这一日里不知为何,匆匆跑来望湖楼上找一个旧日相识的店伙计商议替段府采买两个会弹琵琶又身世清白的美貌少女一事。

    原来因为大理和大宋之间虽然自来交好,但是在边境一带却也是常年相互滋扰,纷争不断,前日里双方在川蜀一带边界上一场激烈交兵,大宋禁军损失数千兵将,因此上大宋天圣皇帝一气之下将段尘徽返回大理的期限又延后两年,这样一来太子选妃之事就被彻底耽搁掉了,而太子十八岁上还没有选妃,这在大理皇族中本来就是一件极不合规矩之事,所以他父皇无奈之下,只好命人亲自护送三十个大理采女来杭州城里侍奉尘徽,这三十个大理采女都是自大理后宫之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一等宫人,被送入段府之后虽然名分上只是洒扫婢女,但是却都是可以侍奉太子夜寝的,待尘徽回去大理城中之后,这三十个采女中凡是侍奉过太子夜寝的,都可被封为侧妃,前途无量,但是可惜其中两个琵琶弹的最好的采女红颜薄命,在来杭州途中因为水土不服生病殁了,负责护送这些采女的內监侍卫担心自己因办事不力被太子责罚,心急之下只好暗中买通段府中的内务总管,让他想办法在杭州城里花钱采买上两个会弹琵琶的美貌少女,混入其中充数,左右这三十个采女也未必各个都能被太子殿下临幸,估计也发现不了其中混进去了两个杭州城中女子。

    (二)

    在向望湖楼上的店伙计仔细打听了段府现下需要的两个美貌少女身世条件之后,花裳以为这简直是个混进去段府之中替魔主渡劫的千载难逢的绝好机会,而若云现下虽然已经将心思全都放在了要在三界中风光无限,扬名立万上,但是若是能够有机会混入段府中玩耍几天,她自然也不会轻易放过,因此上二人立刻将一包差不多一百余两的银钱一脸笑眯眯的强硬塞在店伙计手中,余下的事情,自然也不必二人多说。

    果然,三日之后,二人即在望湖楼上被段府中的内务总管仔细端详一番之后欢天喜地的给带去了杭州城里的驿馆中给几位负责护送这些采女入段府的內监侍卫过目,但是花裳在一眼见到眼前三位內监侍卫的真面目时登时间给气的险些当场晕死过去,原来这三人花裳可是再认识不过的,总共两个侍卫一个內监,都是花裳旧识,云染化名清染,尘鸢化名少鸢,流鸢倒是没有化名,却有意假扮內监随云染和尘鸢二人一起来到杭州城中,那三个真正执行这次护送差事的侍卫內监现下还不知被捆绑起来扔在了哪个深山古洞子里面,云染心系昔日旧主,前来杭州城中和他见面花裳倒是还觉得说得过去,但是尘鸢和流鸢,分明是一心冲着自己来的,不然以尘鸢脾气,怎会将夕颜神女丢在上清天上私自跑来杭州城里,魔主现下又不记得有他这个亲儿,而且元始天尊心中那样看中云中君,怎会轻易将尘鸢放下来横生枝节,自然是因为他此次前来杭州并非为了云中君之事,而是为了自己私事,尘鸢并非先天灵炁化生,元始天尊自然没兴致浪费任何心思在他身上,洗髓之法虽然会让人痛不欲生,但是没有太上忘情根基,谁也不会将这样的痛不欲生机会平白浪费在你身上。

    但是现下对花裳来说,最麻烦的反而却是流鸢,自己当日在天荒之境中确是很关心他,但是好像只是因为他那时被昙华圣尊下狠手伤的身内经脉俱断,甚是可怜,理当多关心照料一些,她可一点没想到这样的关心照料竟然会让流鸢在心中生出来这样的天大误会,昙华圣尊这个一派掌门现下看来当真是修仙一脉中的一个天大笑话,总共四个关门弟子,却是贪嗔痴恨妒五毒俱全。

    只是现下这三个人却好像是一早知道自己会费尽心思前来杭州城中惹是生非一样,有意在入府之前克扣自己和若云的胭脂水粉分例,花裳知道几人不过只是想让自己和若云看起来在三十个采女中姿色平平一些,最好是一直让段尘徽看不上眼才好,因为段尘徽是元始天尊心中认定的日后会在上清天上成就太上忘情大道之人,若是花裳在人间和他过分纠葛不断,势必会遭受天劫无情摧折,说到底,元始天尊虽是天界至尊道祖,但却到底还是个男人,男人心中自然自来只知什么叫红颜祸水,好歹当初在清净天上,夕颜神女还是必须要炼化六欲焚心丹才能得偿所愿的,但是显然,在元始天尊心中,花裳却是连六欲焚心丹都不必要的,不过他可不知道南华上仙竟然会在私下里故意纵容自己来杭州城中惹是生非,想是因为南华上仙也在心中知道元始天尊此次对云中君执念过甚,已经不顾及天道运行定数和道法自然之理,而花裳说不定却反而能将一切天道异数导上正轨,毕竟大司命昔日曾是东皇一脉中堪比东皇尊神的最近似于天道无情之人,此天道无情一脉相传下来,花裳本身自然也会有这样天命定数,不然南华上仙当日也不会非要将她给留在齐云山上当小道姑不可,虽然她在齐云山上时也自来未曾在三清殿中洒扫跪拜过一次。

    ……

    ……

    翌日,三十个自大理而来的一等采女按时被送入段府之中等待太子殿下过目,但是段尘徽虽然自幼在美人如云的杭州城中长大,却自来未曾十分贪恋女色,只是身为大理太子,若是自己十八岁了还在府内孤身一人,连个侍奉夜寝的宫人都没有,杭州城中百姓难免会对此议论纷纷,以为自己不是喜欢男人就是包藏祸心,存心留在杭州城中替大理当细作眼线,对大宋自来即有不轨之心。

    但是尘徽却知道自己既然心思自来不在女人身上,又何必让那三十个采女抛弃亲人故土千里迢迢自大理来到杭州城中侍奉自己,只是眼下这三十多个待选采女已经戴着遮掩面容的珠翠帷帽在前院中等候多时,自然也该将她们立刻好生安置去后院花园中几座清净轩榭中安身度日才是,至于翻牌子的事情还是稍等几日再说,本来年纪模样和霓衫羽裳全都差不多的女孩子站在一起时就全像是一个爹娘生出来的一般根本分不清楚哪个是哪个,更加上这些女孩子现下又全都是被珠翠帷帽掩面,根本看不清轻纱珠翠内的清晰面容,因此上在三个侍卫內监将这三十个女孩子带走时,段尘徽对她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没甚太过在意,只没想到其中一个女孩子因为心中紧张而在慌乱之中脚下被她身上那一身迤逦拖沓在地上的霓裳仙袂纠缠牵绊的扑通一声一头栽倒在自己脚下,头上所戴轻纱珠翠被瞬间磕飞,段尘徽心中本来也并未多想什么,只是伸出手来顺势将她自脚下轻轻搀扶起来,但是,在这个入选采女将一袭如云青丝半掩下的仙姝妩媚容颜恍然送入他一双深湛清瞳中的一瞬……

    “你,叫什么名字?”他惊慌之间忍不住眼前灵光一现的莫名看着她半尺青丝遮掩中那一双横波流转的翦水清瞳,“本殿问你,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啊,太子殿下恕罪,小女本名沐花裳,但是在院中待选时,二位侍卫哥哥替小女另外取了沐水云这个名字,”花裳看起来是一脸娇羞的低头躲避着他眼睛,但是这却一丝难掩她充溢在清瞳翦水间的媚惑笑意。

    “你姓沐,许是前朝南诏皇族后嗣,”他说,“既然如此,你自此之后就叫沐水云,花裳二字确是太过显眼,你自此之后就留在本殿身边侍奉,可好?”他问。

    “水云谢过殿下恩赐,”

    “殿下,即知她是前朝皇族后嗣,你还要将她留在身边侍奉,这是为何?”清染,少鸢,流鸢三人听了之后一时间几乎给惊诧的目瞪口呆。

    “不为何,尘徽只是觉得,自己和她从前好像见过,而且父皇虽然让你们三人一起跟随过来侍奉,但是三个男人做起奉茶端水的差事来也未免太过辛苦,多一个女子一起分担一些杂务也好,”他说。

    “不,不可以,太子殿下即知这些待选采女全都轻纱珠翠遮面,却只有她暗中施此伎俩让殿下你一下子就关注到了,如此深沉心机,此女留在殿下身边恐非妥当,”少鸢说话间已经急急赶上前来一把拉扯在花裳的一身迤逦霓裳之上,“你昔日在你爹爹身边时连只茶盏都未曾亲自动手清洗过一次,这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性子,怎能在殿下身边贴身侍奉……”

    “殿下救命,水云和这位侍卫哥哥前世无冤今世无仇的,侍卫哥哥他为何就一口咬定水云笨手笨脚不会侍奉的呢……”在少鸢手忙脚乱的狠命撕扯之下,花裳却反而顺势一头倒在太子殿下怀中,气的少鸢登时间跳脚乱叫:

    “说你十指不沾阳春水都算客气的了,殿下还不知道你之前在大理城里的沐王府中时将王府后园子里的莲花池中扔进去几千条毒蛇,然后再将王府里那些婢女婆子一个不剩的全扔进去莲花池里,”他说。

    “殿下,救命,水云真的不知道这个侍卫哥哥口中到底在说些什么,沐王爷和二位王妃二十年前就已经去了悲华寺中长住,府内奴婢下人尽数遣散,只留了几个管家婆子看守王府宅院,怎有机会在近年里发生这样惨绝人寰事情,”

    “不,殿下,你别听她的,她的嘴里自来没有一句真话,”清染在一旁忽然淡淡一句。

    “这位侍卫哥哥,你不要一上来就血口喷人,水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你是侍卫我是婢女,难不成殿下夜里还当真需要你来侍寝不成?”

    “你……”

    “好啦,都不要吵了,本殿到底也是大理太子,身边不管是男人侍奉还是女人侍奉都不是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情,但是连自己手下几个侍卫內监婢女打架都管教不了,那才真的算是丢人现眼,既然你们几个这么喜欢打架,那就一起去后花园中的那间禁室里将里面那个女花精给狠狠打上一顿,打得尽兴之后就回来替本座倒茶研磨,”他说。

    ……

    ……

    段尘徽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出口,清染,少鸢,流鸢和水云四人竟然真的急吼吼的争相自前院中奔向后花园方向而去,待到四人终于争先恐后的奔来后花园中这个段尘徽口中的禁室门前,却见殿下口中的禁室竟然是眼前这样一间青痕斑驳的破败监牢,窗子都是被封钉严实,透不进去一丝阳光的,门上一把生锈铁锁,看样子已经数月未曾打开过,这也难怪,殿下既然说这里面关着的是一个女花精,自然也是不需要让人每日里进去替她送水送饭的,但是奇怪,禁室里面散发出来的一丝瑶草清香为什么竟然会让几人感觉到那样熟悉,少鸢蓦然惊醒之下立时抬腿将禁室大门一脚踹开,四人随即急急进来禁室之中,果然看见禁室中正被捆妖索五花大绑在一根粗大铜柱子上的这个女花精,正是少鸢的生母,夕颜神女,但是连少鸢都在心中不甚明了的却是,夕颜神女是何时自上清天上下凡来到杭州城中,又怎会被殿下误认为是女花精被关在这间见不得光的禁室中的……

    “清尘,对不起,阿娘在你离开上清天上之后,实在是忍不住……,”夕颜神女一脸惨白无力的忍不住淡然冲他笑笑,“但是谁想到才设法混进来段府中半月之余,就遇见了前来段府中化缘的那位灵隐寺法华禅师,”她说。

    “娘,你也太大意了,这个法华禅师连天荒之境中的小妖平日里都不愿意和他一头撞上,”少鸢说话间已经急急上前想要替夕颜神女将身上的捆妖索解开,却被附在捆妖索上的佛言符咒给一下子打了回去。

    “清尘,不必白费力气,那个法华禅师,其实是白泽所化,他下的符咒,又岂是你能轻易解开,”

    “神女,你怎知那位法华禅师,他是白泽?”清染在一旁忍不住急急追问。

    ,“哼,他想是忘了,本宫虽然是东皇一脉中人,却只是一棵昔日被云中君赐了神女名位的瑶草精,同样都是妖精,怎会看不穿他的人间化身,”夕颜忍不住冷然笑道。

    “神女,那现下,可有任何法子能解开这道捆妖索?”流鸢问道。

    “你师父昙华圣尊出身风隼一族,或许可以将他给请来一试,”

    “既如此,流鸢现下即可以千里传音之法,将师尊自昙华山上请来,”

    “不可,千里传音会惊动那个法华,还是劳你大师兄亲自回去一趟才好,”少鸢言道。

    “也好,大师兄本来也是个花精太子,一去一来最多只需三日,”

    “但是为何,和尚寺里会有妖精念经,”清染忍不住疑惑,“灵隐寺里难道连个护法神都没有?”

    “放心啦,那些护法神生来就不是为了降妖除魔的,他们只管谁那条舌头不老实,说他们一个不好,就一杵子敲死,这样凶残霸道的事情,三界中好像当真只有那些脑袋抽风的护法神干的出来,”花裳忍不住气忿言道。

    “公主说笑,那些护法神的霸道只在恒河边上,杭州城里可自来不是他们的天下,”流鸢心中仔细思忖之下,很快开口向几人言道,“白泽虽是上古神兽,但是想必已经在天帝手下争得仙位,灵隐寺众僧自然察觉不到他身上妖气,”他说。

    “哼,左右天帝也不是什么好人,”少鸢忍不住开口怒言。

    “少鸢,可知寺院中的和尚为何总是不招人喜欢,”清染问他。

    “哼,喜欢教化人的,谁会喜欢,”

    “这是自然,受人教化,确是一件非常惹人愤恨的事情,而且更加惹人愤恨的却是,因为弱小,你就必须是错的,你就必须感恩戴德的受人教化,若是开口反驳,那就立刻去死,因为死人是再不会开口反驳什么的,”

    “清染,如此怨气冲天,怎么,你曾经受东华帝君一魂牵引的火气至今还未彻底消散?”流鸢在一旁淡然开口问道。

    “这些旧日江湖恩怨不必再提,我现下只是担心,这个法华禅师的真正目标,是云中君,”

    “无妨,元始天尊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但是此举若是天帝在背后指使,将是个很大麻烦,”

    “怎么,天帝还想要阻止云中君去上清天上替元始天尊当仙奴看守丹炉不成?”

    “仙奴的位份虽然低微,但是到底也是元始天尊座下弟子,换你是天帝,会不会担心东皇一脉余孽来日东山再起,卷土重来?”

    “所以,你以为这一次天帝是暗戳戳让这个白泽对云中君下死手,非要他在杭州城中魂飞魄散,云散烟消不可,”

    “自然,换成是我,也一样如此,”清染瞬时间脸色开始微微清冷紧张起来,蹙眉冷言之间,已经悄然自随身所携锦囊中倒出几粒九转回阳丹,交在少鸢手中,让他立刻喂入神女口中,随即四人立刻转身退出禁室,仍然是回来前院中听凭太子殿下差遣,尘徽自然是准许四人晚上全都睡在他卧房外面的几张暖榻上,却倒是一点也没顾及到水云是个女儿家,其实在珠翠轻纱下第一次看见她那一袭苍白如雪的冰凉脸颊上一瞬之间清眸绽开,横波流转,媚惑之态让人瞬时间失魂落魄时,他就已经溘然感觉到花裳二字在他自幼清湛如水的尘世记忆中虽然再寻不到一丝让他爽然若失的莫名痕迹,却好像是自己在人间流连之后唯一能够回得去的一个刻骨铭心所在一般,因为三界众生,此生此世真正回不去的,其实只有记忆中那一段段想不起来也忘记不了的从前和过去,因为只有过去的日子,才总是那样淡然如水的让人刻骨铭心,刻骨铭心的就像是三日之前,虽然知道那个女花精在禁室里面受刑的模样本来就有些惨不忍睹,却还是忍不住只身一人前去禁室中看了一眼她受刑时那惨不忍睹的可怜样子。

    那一日,禁室中只有他们二人,身为花精一族,她在禁室中却倒是可以一直不饮不食而活,但是连尘徽自己都知道,若非捆妖索加身,她现下早该因为在禁室中的生不如死而绝望自戕。

    禁室中就像是早已经淡然了任何不知不觉间的时辰流逝一般,连尘徽自己都没有幡然察觉到,自己此时此刻,竟然已经在这里和这只在法华禅师逼问下一口咬定只是为了吸吮他身内精元修炼魔功才有意假扮婢女混入段府中的女花精四目相对了整整两个时辰之久,但是在这本来该是让任何一个被捆妖索加身的妖精都喜出望外感恩戴德的两个时辰里,这个女花精她竟然连抬头看自己一眼的深深激动和欲念都不曾有,难道她真的不希望被从捆妖索中释放出来,至少,她总该希望可以有机会回去她的族人之中,只要她之前未曾在杭州城中大肆杀生伤命,尘徽以为自己兴许还能够在法华禅师跟前替她出言求一求情,毕竟在大理界内,花精和凡人之间长年相互混居通婚,若她真的是出身大理界内的花精一族,法华禅师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卖给自己这个大理太子一个顺水人情。

    但是现在看来,她是真的已经累了,累的即是自己现下就身在她的眼前,也再没兴致稍稍抬起头来看他一眼,其实除却有意隐瞒自己花精一族身份之外,她当初伪装成一个洒扫婢女混迹在自己身边时,自己就以为她是府内婢女中唯一一个单纯的让人出人意料的奇异少女,她竟然在被他一眼注意到之后,没有一点想要专横独宠的寻常少女心境,她不在意他身边每天多少洒扫婢女争相上来亲手奉茶以求他能稍稍多看一眼,只要这些被多看一眼之人中能够有她一个,她看起来就已经非常心满意足。

    虽然若是当真只是为了吸取他身内精元,她如此淡然心境倒是也不该如此出乎他意料之外,但是不知为何,他那时却总是不由自主的在心中隐隐感觉到她就像是一阵不知为何而来,最终也一样会不知为何而去的渺渺清风,是在这世上唯一一个会随时悄然无声的背弃自己而去的仙姝媚影。

    所以他后来对她极尽殷勤讨好,她却反而开始有意和他忽远忽近,若即若离,及至后来,她被前来府内化缘的法华禅师一口揭破花精之身,他才知道,自己的一生一世,于她不过指尖一捻流逝漏沙,她可以在三界中与天地齐寿,而他只能在人间匆匆几十年生老病死,归葬尘沙。

    当她残忍的告知他混入府中引诱他注意只是为了伺机吸取他身内精元时,他气极之下忿然将她关入禁室,冷眼看她被法华禅师的捆妖索严刑加身,只为让她没任何机会从自己身边逃走,自此隐身四海八荒,和自己再不相见。

    但是这样真的就可以有机会将她给一生一世留在自己身边的嘛,段尘徽知道自己的私心任性终有一天会天地不容,万劫不复,但是不知为何,这样的天地不容和万劫不复,到头来,却成为了自己心中一段最爽然悱恻的私欲炽盛和刻骨铭心……

    ……

    ……

    (三)

    段府中的日子一天一天的看似像是府内后花园莲池中的一池深湛碧水一般波澜不惊,岁月静好,但是谁人不知,这世上哪里会有真正的岁月静好,只是死掉的人已经再不会说话了,而活着的人,却是要一天一天的努力伪装成一切风平浪静的淡然样子,而这样一天一天努力的辛苦伪装自然没有白费,终于在六月初六之前,让花裳知道了段尘徽此次的凡尘之劫内中一个惊天隐秘,而这个惊天隐秘,还是段尘徽在自己书房隔间暗室中亲口对清染,少鸢和流鸢三人说出来的……

    原来当初在将尘徽送来杭州城中当质子时,大理当今圣上宝德帝,也就是尘徽这一世里的生身父皇就有意让尘徽成为蛰伏在杭州城中的一个最深藏不露的细作眼线,因为自从宝德帝登基上位之后,一直对川蜀和荆楚之地虎视眈眈,而且也自来不满向大宋称臣,一直在极力拉拢大辽,西夏,回鹘,吐蕃几个一样向大宋称臣的番邦,甚至和几大番邦狼主歃血为盟,伺机联手围攻大宋,瓜分中原,只是十几年来却一直苦寻不到一丝动手时机,但是偏在此时,段尘徽在杭州城里无意间查探到了一个惊天隐秘,那就是当今大宋天圣皇帝身边一个最宠爱的李美人,竟然是当年被大宋太祖赵匡胤生擒活捉之后又被太宗赵光义鸩酒赐死的南唐后主李煜孙女,她父亲本是李煜的一个遗腹子,当年赵光义因李煜诗词中有反叛之意而亲下谕令鸩酒赐死李煜,在李煜被赐死之后,府内奴婢下人随即被官府遣散发卖殆尽,其中一个名叫环儿的小婢女因为曾经偶然被李煜看中侍寝,被遣散之后很快发现自己已经怀有身孕,后来悄悄将孩子生下之后隐姓埋名的抚养长大,因所生是个男孩,自幼让他苦读诗书,此子后来考中举人,成为杭州知府,段尘徽这个大理质子自然很轻易的和他攀上交情,他在知府任上因为段尘徽的暗中挑唆极力结交军中大小将领和四方江湖好汉,还特意将自己一个姿色娇媚又灵犀聪慧的十四岁女儿送入宫中为妃,以便及时知悉宫中情报消息,因为段尘徽曾经暗中许诺他若是来日大理,大辽,西夏,回鹘,吐蕃联手围攻大宋事成,可以将江浙之地相让给他,任他在杭州城里登基为帝,恢复南唐国号。

    因此上李美人的父亲虽然身为杭州知府,暗地里却一直在和段尘徽私相勾结,伺机让江浙一带恢复南唐国号,而要顺利成事,必须先要设法暗中行刺当今大宋天圣皇帝,趁着皇帝被刺杀后朝廷上下一片混乱时和大理,大辽,西夏,回鹘,吐蕃派出的数十万大军里应外合,覆灭大宋,让江浙之地恢复南唐国号,而偏巧,自己的女儿李美人一个月前才替天圣皇帝赵祯生下来一个麟儿,李美人在赵祯身边素来很是得宠,因为之前已经有数位妃嫔替赵祯生下公主,此次李美人替赵祯生下麟儿,赵祯大喜之下更加是对她口中要求言听计从,有求必应,李美人随即趁机提到依照杭州城中风俗,孩子满月时要在外婆家摆酒筵才会保佑孩子一辈子荣华富贵,身体安康,因为李美人在后宫妃嫔中位份不是很高,因此上她生下来的小皇子虽然是赵祯长子,按规矩却难以被立为太子,赵祯为此感觉到自己对李美人有愧,对她口中要求当然是言听计从,有求必应,因为小皇子满月那天正是六月初六,因此上赵祯在这一个月时间里竟然大肆效仿当年的隋炀帝杨广,带着手下数百文官武将陪着李美人和小皇子一起乘龙舟顺着大运河一路南下巡游来了杭州城中,暂且在杭州城中一处幽静行宫中安歇下来,此时李知府身为当朝国丈,自然是很殷勤的将外孙的满月酒筵一事全权接管下来,很顺利的说服赵祯将此次满月酒筵开在灵隐寺中,因为灵隐寺是杭州城中香火最为旺盛之地,在此替小皇子操办满月酒筵,小皇子此生定然能够得到佛祖护佑一世富贵安康。

    赵祯因为自来知道灵隐寺在杭州城中名望,自然很快同意李知府提议,但是他却不知道李知府此时早已在暗中将灵隐寺中的法华禅师收买下来,想要法华禅师在满月酒筵当天在灵隐寺的后厨房中暗中做下手脚,将能够让人浑身瘫软的软筋散悄悄下在酒筵菜肴之中,因为软筋散发挥药力要在入口之后的一盏茶时分之后,因此上虽然赵祯身边有试食官随身伺候,也必然躲不过软筋散之毒,一切计划妥当之后,段尘徽特意千里飞鸽传书回去大理皇宫之中,让父皇替他送来三十个采女随身侍奉,因为书信上内容用的是大理暗语,宝德帝心中立时明白尘徽信中真正所求,随即将宫中三个武功绝顶的大内高手假扮成护送三十个采女来杭州的內监侍卫悄悄潜入段府之中,只没想到才一出大理城即遭清染,少鸢,流鸢三人冒名顶替,段尘徽不知三人已遭顶替,很快将自己一个月来的苦心策划之事向三人失口泄露出来,但是三人心中却早已知道那个法华禅师既然是白泽所化,段尘徽苦心设计的在六月初六灵隐寺中的满月酒筵上一举行刺大宋当今皇上赵祯之事自然会因为法华禅师暗中出卖而惨烈落败,之后在杭州城中以谋逆之罪公开斧钺加身也是一件理所当然之事,毕竟他现下只是一个被养在杭州城中的大理质子,以行刺皇上的谋逆罪名将他处决,大理那边也确是无话可说,他父皇宝德帝纵是再怒气冲天,也没本事让大宋皇帝在杭州城里刀下留人,更严重的是法华禅师的公开身份是灵隐寺中一位德高望重的得道高僧,若是在公开处决的刑场上以替罪人超度为名暗中施法将段尘徽元神收去,必然会将段尘徽元神暗中交在天帝手中,如此段尘徽就当真会在凌霄殿中苦刑加身,万劫不复,甚至魂消魄灭,点滴不得残存……

    (四)

    因此上在六月初六之日到来之前的六月二日这天,正在李知府一脸兴冲冲的在灵隐寺中为小皇子的满月酒筵大肆铺排操办时,却在猝不及防之间被自灵隐寺外冲进来的一队御林禁卫当场生擒活捉,罪名是暗中指使自己女儿李美人以掺入春药的熏香迷惑圣上,以此得到圣上独宠,这在大宋律法中是以下犯上之罪,罪不容诛,现下李美人已经被圣上下令关入暴室之中等待处治,而李知府本是当初的南唐后主李煜遗腹子之事现下也已经被圣上全然知晓,圣上大怒之下令御前侍卫长立即亲率一队最精锐御林禁卫前来灵隐寺中抓人,而正当灵隐寺中因为禁卫抓人一片大乱时,正在灵隐寺中假扮当差杂役的清染早已趁乱悄悄自寺院后角门中逃走,一路上快马加鞭逃回来段府中替尘徽报信,少鸢和流鸢立刻表示既然李知府已经被抓,只怕他到时为了保命,一定会将太子给招供出来立功折罪,现下太子殿下必须立刻自杭州城中逃跑,但是若是那个李知府当真招供,大宋必定会立刻封锁住自杭州到大理这一路上的一切逃生通路,严加盘查一切来往客商路人,太子殿下断难在如此严加盘查缉捕中顺利逃回去大理,不若反其道而行之,现下就立刻自杭州城向北逃去齐云山上,因为大宋自立国以来一直尊崇三清一脉,赵祯更是自号道君皇帝,必然不敢擅自兵临齐云山下,而且依照大宋规矩,只要非是那些大奸大恶杀人无数的江洋大盗,寻常有罪之人只要愿意入空门修行,不管为僧为道,官府都会自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继续追究此人罪责,若要追究,也要等此人受不得空门寂寞自愿还俗之后再依律治罪,此规矩自然是因为佛道两门戒律严格,身在空门中的罪人很难有机会继续在世间为恶作孽,太子殿下此时若是自愿上齐云山上当道士,大宋皇帝自然不会再继续追究殿下叛逆之罪,只是因为太子殿下在杭州城中如此包藏祸心,苦心筹划覆灭大宋国朝,只怕上了齐云山之后,此生再难有机会下山还俗,回去大理,但是若不如此,大理和大宋之间只怕是难免一场生灵涂炭的兵戈战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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