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雷默塔
黑塔，又叫雷默塔。传言先有塔，而后有陆地。遥望塔身如巨柱擎天，底部直深海底，贯穿崖岸。粗糙冷硬的石壁上，古铜、斑紫、青绿与焦黑色混杂，让人辨不清年岁。塔底焦黑处与银灰色的沙地相接，交接的边缘处凝结出晶白的盐渣。大海浮出陆地，这是海壳上升的结果。在塔的入口，一道嵌进塔壁极深的裂痕，仿佛触目惊心的伤疤。百万次雷击后，焦黑又静默地屹立在苍穹下，黑塔因此得名。
平日夜里，暴风谷领主派银甲侍卫把守。今日门前只有一个菜篮，三小只老鼠溜进塔中。
塔内幽黑，石台边没有烛灯。黢黑的窗口露出微弱光芒，天色阴沉。伊恩抬头望去，封闭的塔顶仿佛无止境的吞噬黑洞。他的内心没有恐惧，但灵魂深处却止不住地颤栗。黑暗倒映在琥珀色瞳孔里，消融成无色。旋转的浅白圆周相互交叠，构出神圣几何的轮廓，一朵朵六叶花在圆心绽放。倒错，混乱，又和谐。
“我们要去哪儿？”罗斯的声音被风吹得歪扭。
爱丽莎推着他，她似乎有些害怕，语气尖锐得不留情面。“当然是去塔顶，笨蛋！”
“为什么我要走在最前面？”罗斯看着队伍最末尾的同伴。淡金色的头发像夜空里的星星，在黑暗中似乎从不迷失。
“为了防止你逃跑，我得监督你。”爱丽莎义正严辞，皮靴哒哒地踩在地上。
伊恩跟在两人身后，目光从诡异的塔顶收回，等他再次抬眼，幽黑无物。他不打算讲出来吓唬他们，于是加入到对话中：“那我为什么走在最后面？”
“因为这是淑女的礼仪。”爱丽莎将裙角打个结，减少衣物摩擦，方便行动。淑女社交礼仪五：随机应变，没有礼仪。这才是精髓。
一股冷风从塔顶的窗户吹入，仿佛利爪刮挠着墙壁，发出刺耳牙酸的摩擦声。
“真正的淑女，谁会来这种见鬼的地方？！”罗斯忍不住嘟囔出一句脏话。爱丽莎闷声用皮鞋踢了踢罗斯的脚后跟。
岩壁滴答滑下咸腥的水珠。空气里安静下来，重叠的呼吸声与默契的脚步声清晰可闻。未知总会将人们团结起来。
伊恩双脚踩在台阶上。窗外一丝光亮落在拐角处。他看到，前面的石阶断了。
“我想我们得停下。”他犹豫片刻，还是决定拍拍淑女的肩膀提醒她。即便被当作无理冒犯，也比从断台上摔下去好。
但他伸手触到的只有空气。“罗斯？爱丽莎小姐？”
塔内哒哒的脚步声依旧回响。伊恩望着那断梯，影影绰绰。不，他们不能掉下去。
“罗斯！爱丽莎小姐！”他三步并作两步猛冲上台阶，却忘记了这摇晃羸弱的身体缺乏力量与控制。他无法刹住脚步，一脚踏空，堕入无尽的黑。
他不知道塔底有多深。就像他反复相同的梦，无数次从楼梯上坠落。他睁开眼睛，继续下坠，没有终结。
黑暗狭长的通道，风呼啸在耳边，好像他便是如此从出生。
脑海里悠悠浮现出一个女人的背影。
银色与浅蓝糅合的天鹅绒长裙垂落在床角，她轻轻摇晃着怀中的婴儿，整个人沐浴在蜜蜡般柔和的光芒下。他依稀听懂那音节古旧的歌谣。“宝贝，我的宝贝，你可知，天上有种无足鸟，它永生永世飞，累了只在风里眠…”
“妈妈…”婴儿发出微弱的呢喃。
他看不清女人的容颜。
“飞吧，孩子。别忘记飞翔。”她的声音甘醇如奶水，纯净又滋润。
他在空中伸出手，坠落的眩晕让他睁不开眼。
“道路的尽头，就是你起飞的地方。”女人转身，轻柔的笑声像阳光般洒下。
男孩挥舞着双臂，不再颤抖摇摆，身下若有一缕柔风托着他。平衡的掌控感让他悬浮于空。
伊恩睁开眼睛。铁锈般的咸腥味弥漫四周。
“嗒哒。”塔钟的摆锤悠悠地晃动，像老人的步伐，缓慢地在空气中划出短小的弧度。
直到他的眼睛完全适应了黑暗，塔的深处是不见底的海水。
“罗斯，爱丽莎小姐，你们在这里吗？”
无人回应。
伊恩让自己慢慢下落，双脚浸入水中，直到淹没他的腰腹。不知道罗斯会不会游泳。他在水里摸索。酸腐的气息让他呼吸困难，海水刺骨的寒意如毒蛇，攀上他的四肢，猝不及防地啃噬着他绷紧又僵冷的精神。
有东西在发光。他伸手去捞，动作像极了捕鱼的乔治叔叔。指尖幽凉，有什么咬住了他右手食指的骨节。
塔底深红色的液面上泛起涟漪，男孩消失了。
日光像是被水泡得褪了色，伊恩发现自己竟然站在塔外。银灰色的指环安静地裹住他的食指。没有纹路，色泽暗淡，看不出什么质地。黑塔前不见艾丽莎小姐的果蔬篮。他试着将指环摘下，戒指光芒忽闪，身边的景物像映在泛黄胶片上。他忽然有种观影的错觉，不由得退后一步。
棱镜般的海面泛起苍白的光芒。日影落在断崖，似乎被陡峭削去几分热度。冷风如刀。高塔耸立在阴黑的断崖上，海浪冲击崖壁，涛声回荡。
就在距他不远处，塔下站着一位手捧圣书的白袍修士。柔软的淡金短发抹着蜜蜡紧贴在耳背，丝毫不被海风扰乱。一群穿着麻衣，头戴布巾的渔民从远处浩浩荡荡而来。他们高举着鱼叉怒吼示威。
“杀了魔女！杀了魔女！杀了魔女！”
“烧死她！烧死她！烧死她！”
“诸神在上。”修士右手放在胸口。渔民们纷纷安静下来。静默中，有人双手合十，脸颊淌下浑浊的热泪。有人做出与修士同样的姿势，低头不语。有人抱住修士的双脚，跪在地上亲吻他小麦色的脚趾。
修士的手指穿过他的身体，向渔民们张开怀抱。
伊恩发现，指环让他变成了幽灵，观察着黑塔前发生的一切。
平日夜里，暴风谷领主派银甲侍卫把守。今日门前只有一个菜篮，三小只老鼠溜进塔中。
塔内幽黑，石台边没有烛灯。黢黑的窗口露出微弱光芒，天色阴沉。伊恩抬头望去，封闭的塔顶仿佛无止境的吞噬黑洞。他的内心没有恐惧，但灵魂深处却止不住地颤栗。黑暗倒映在琥珀色瞳孔里，消融成无色。旋转的浅白圆周相互交叠，构出神圣几何的轮廓，一朵朵六叶花在圆心绽放。倒错，混乱，又和谐。
“我们要去哪儿？”罗斯的声音被风吹得歪扭。
爱丽莎推着他，她似乎有些害怕，语气尖锐得不留情面。“当然是去塔顶，笨蛋！”
“为什么我要走在最前面？”罗斯看着队伍最末尾的同伴。淡金色的头发像夜空里的星星，在黑暗中似乎从不迷失。
“为了防止你逃跑，我得监督你。”爱丽莎义正严辞，皮靴哒哒地踩在地上。
伊恩跟在两人身后，目光从诡异的塔顶收回，等他再次抬眼，幽黑无物。他不打算讲出来吓唬他们，于是加入到对话中：“那我为什么走在最后面？”
“因为这是淑女的礼仪。”爱丽莎将裙角打个结，减少衣物摩擦，方便行动。淑女社交礼仪五：随机应变，没有礼仪。这才是精髓。
一股冷风从塔顶的窗户吹入，仿佛利爪刮挠着墙壁，发出刺耳牙酸的摩擦声。
“真正的淑女，谁会来这种见鬼的地方？！”罗斯忍不住嘟囔出一句脏话。爱丽莎闷声用皮鞋踢了踢罗斯的脚后跟。
岩壁滴答滑下咸腥的水珠。空气里安静下来，重叠的呼吸声与默契的脚步声清晰可闻。未知总会将人们团结起来。
伊恩双脚踩在台阶上。窗外一丝光亮落在拐角处。他看到，前面的石阶断了。
“我想我们得停下。”他犹豫片刻，还是决定拍拍淑女的肩膀提醒她。即便被当作无理冒犯，也比从断台上摔下去好。
但他伸手触到的只有空气。“罗斯？爱丽莎小姐？”
塔内哒哒的脚步声依旧回响。伊恩望着那断梯，影影绰绰。不，他们不能掉下去。
“罗斯！爱丽莎小姐！”他三步并作两步猛冲上台阶，却忘记了这摇晃羸弱的身体缺乏力量与控制。他无法刹住脚步，一脚踏空，堕入无尽的黑。
他不知道塔底有多深。就像他反复相同的梦，无数次从楼梯上坠落。他睁开眼睛，继续下坠，没有终结。
黑暗狭长的通道，风呼啸在耳边，好像他便是如此从出生。
脑海里悠悠浮现出一个女人的背影。
银色与浅蓝糅合的天鹅绒长裙垂落在床角，她轻轻摇晃着怀中的婴儿，整个人沐浴在蜜蜡般柔和的光芒下。他依稀听懂那音节古旧的歌谣。“宝贝，我的宝贝，你可知，天上有种无足鸟，它永生永世飞，累了只在风里眠…”
“妈妈…”婴儿发出微弱的呢喃。
他看不清女人的容颜。
“飞吧，孩子。别忘记飞翔。”她的声音甘醇如奶水，纯净又滋润。
他在空中伸出手，坠落的眩晕让他睁不开眼。
“道路的尽头，就是你起飞的地方。”女人转身，轻柔的笑声像阳光般洒下。
男孩挥舞着双臂，不再颤抖摇摆，身下若有一缕柔风托着他。平衡的掌控感让他悬浮于空。
伊恩睁开眼睛。铁锈般的咸腥味弥漫四周。
“嗒哒。”塔钟的摆锤悠悠地晃动，像老人的步伐，缓慢地在空气中划出短小的弧度。
直到他的眼睛完全适应了黑暗，塔的深处是不见底的海水。
“罗斯，爱丽莎小姐，你们在这里吗？”
无人回应。
伊恩让自己慢慢下落，双脚浸入水中，直到淹没他的腰腹。不知道罗斯会不会游泳。他在水里摸索。酸腐的气息让他呼吸困难，海水刺骨的寒意如毒蛇，攀上他的四肢，猝不及防地啃噬着他绷紧又僵冷的精神。
有东西在发光。他伸手去捞，动作像极了捕鱼的乔治叔叔。指尖幽凉，有什么咬住了他右手食指的骨节。
塔底深红色的液面上泛起涟漪，男孩消失了。
日光像是被水泡得褪了色，伊恩发现自己竟然站在塔外。银灰色的指环安静地裹住他的食指。没有纹路，色泽暗淡，看不出什么质地。黑塔前不见艾丽莎小姐的果蔬篮。他试着将指环摘下，戒指光芒忽闪，身边的景物像映在泛黄胶片上。他忽然有种观影的错觉，不由得退后一步。
棱镜般的海面泛起苍白的光芒。日影落在断崖，似乎被陡峭削去几分热度。冷风如刀。高塔耸立在阴黑的断崖上，海浪冲击崖壁，涛声回荡。
就在距他不远处，塔下站着一位手捧圣书的白袍修士。柔软的淡金短发抹着蜜蜡紧贴在耳背，丝毫不被海风扰乱。一群穿着麻衣，头戴布巾的渔民从远处浩浩荡荡而来。他们高举着鱼叉怒吼示威。
“杀了魔女！杀了魔女！杀了魔女！”
“烧死她！烧死她！烧死她！”
“诸神在上。”修士右手放在胸口。渔民们纷纷安静下来。静默中，有人双手合十，脸颊淌下浑浊的热泪。有人做出与修士同样的姿势，低头不语。有人抱住修士的双脚，跪在地上亲吻他小麦色的脚趾。
修士的手指穿过他的身体，向渔民们张开怀抱。
伊恩发现，指环让他变成了幽灵，观察着黑塔前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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