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追问
银鸟在黎明前飞向冥海，拂晓藏于夜的阴影里。
那是他的栖心地。寒凉让他清醒，结冰的幽海如镜，他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
我生于冬天。海是我的产房。黑塔是我的母亲。银鸟是我的羽翼，指环是我脚下的大地。
他对自己如此说。
他们降落在黑塔旁。少年对着大海沉思。银鸟张开翅膀立于其后，安静地梳理羽毛。
在这个世界，他不知自己何时养成了追问的习惯。可能因为太多神秘。今夜他问自己，关于这具身体之前发生的种种，依然没有头绪。回想起来，头就像烟花炸裂般的疼。碎片就藏在过去，但过去不在暴风城，淡金色的头发不属于这里。罗斯的心情他终于有几分体会。有时他看罗斯，就像看过去的自己。如果这是命运呢？人生重来，漂流异世，走一遭才明白，扼住命运的咽喉才是他该做的。
少年搂着银鸟的长颈。“银鸟，我的伙伴，请你告诉我，水下那次的术法，真的是我自己施展的吗？”
银鸟张着橘色的鸟喙，嘎吱嘎吱了几声，黑珍珠般的眼睛露出无辜的敷衍。
他没有得出结论，想再次撸鸟时，银翼已倏然展开飞向天际。
它会回来的。伊恩对自己说。或许我该安静下来。
他坐在塔下，听风声划过耳畔，内心阵阵清凉。
海风顶撞坚硬的塔壁，声音敲打砂石的枯骨，水面的碎冰蔓延至陆地，发出脆裂声响。
他望着海镜的倒影，风中似有疑声。
你…是…谁…
少年棕褐色的眼睛注视着淡金色的头发。
无限法师。
幽兰藏进云里，海镜笼上阴影。他听到渺远的回荡。
无限…法师…
阴影中，黑发少年有一双淡金色的眼睛。像一场远望不及的风暴。
那是…什么…
大风骤起，仿佛厉声询问他。
静默如黑塔。好像他从未认真思考过。
少年闭上眼睛，却清晰地看到一切。天上的星辰坠落，如迸裂的宝石，拖着长尾离散在空中。诸神的塑像倒塌，如腐朽的枯木，化作齑粉在风中飘扬。幽兰晦暗无光，似失明的眼睛，枯竭的泉眼漆黑涌出。森林被火光吞噬，似喷吐的岩浆，为大地盖上鲜红烈毯。滔天的巨浪淹没大地，席卷的风暴横扫世界。所有色彩汇集到一处，光影相互交叠融合，万物流淌于体内，涌动在他全身澎湃，唤醒内在的法师，此刻，一切皆为道具。我是力量。我是风暴。我是光明。我是烈焰。我是一切万有。
冬日的种子不羡春日的嫩叶。如果生命足够坚深，土壤厚实冻结。无需执迷牌面好坏，因为我可以创造游戏规则。因为我是我，我是无限法师。
他听到自己的回答。指环泛起银光。
“找回…过往的…记忆…”大海呜咽，幽兰从云层后浮现。冰面落下霜雪，影子如幻消散。
大陆之大，他知道自己并未真正走出这座城。
银翳从他眼前掠过，降落在海边。鸟儿用细长鲜亮的喙，啄击海陆相接的冰。深蓝发灰的海水汩汩上涌。少年看着银鸟弯下长颈，尖嘴探入海中。它口渴了。幽兰倒影在破碎的水涡冰窟里，被风吹皱，光点零星。
“碎的。碎的。”
“无底的容器无法聚集原质。”
“魔药也帮不了你。”
“难如海里寻沙。”
“在你搓出丸子前，我也爱莫能助。”
大海的风声时而尖锐，时而低沉。
银鸟哪管它是幽兰照海，还是大风拂塔，橘喙只是一张一合，冰凉纯净便咕噜咕噜落入银羽下。
贪饮的鸟儿未曾注意安静的少年。它拍打羽翼，嘴尖还挂着未消融的冰雪。
“谢谢你，银鸟。”
嘎吱。嘎吱。三只黑眼睛望着少年。
伊恩抚摸那长管般的鸟喙。
不是容器盛满，而是管道空通。本心无定法。即便破碎，又何妨。如果我就是空。
无尽藏于天地。意识所及的边界，如大海的风，天上的月，如夏日的花，秋日的果。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所以，借我
我亦无穷尽。
少年凝神，回想起老皮特手中的风丸子。他慢慢地转动手掌，上下交叠，旋转出浑圆的弧线。
良久，万籁俱寂，一丝薄薄的微风如擦亮的木炭，从少年指尖冒出。
银鸟顿时瞪大黑色的瞳孔，振翅鸣啼。
嘈切如珠玉落盘，少年手心里的微风变成气流；迸裂如惊雷重鼓，气流如飞瀑扭转化作风暴。
云层旋卷如狂龙咆哮，银鸟穿云踏浪于风暴中起舞。
少年抬手，低喝。“刀剑来。”
风暴中一把银色长剑划破厉空，落在他的掌心。
剑身净如霜雪，他倒影其上，眉间舒展一只晶莹乌黑的眼睛。
“原来是你啊，银鸟。”
他松手。风暴退去。刀剑无影。
银鸟落地，用翅膀揉着鸟喙。
他静默地站在海边。无波澜亦无涛声。
若是过去年少的自己，一定会觉得牛逼外挂，金手指爸爸，早点打怪扬名立万。
可是长大后的他知道，只要有依赖，有羁绊，外在总会夺走，夺走你所有依附。
那些给予你善良与关爱的人们会被夺走。让你欢笑拥有的，总有天你会哭着哀悼。
生命如此无常。如果某天指环与银鸟也离他而去，他也不会讶异。
因为这本就是他偶得，只是所幸拥有。
拥有必先懂失去怎接受。至少当下，他在这里。
银鸟用长喙轻啄少年指节，隐去的指环在幽兰下浮现。
“我们与你同在。”
银鸟的三只眼睛漆黑如墨夜，却温暖如盛夏。
海风吹拂少年的衣衫，冰凉让他清醒。
现在他拥有一件奇诡，就要有掌握奇诡的能力。
即便在小小的暴风城，他也见过一二强大：新哲罗姆女巫莎拉曼，酒馆老板娘艾娅，兼职演员老皮特，还有那名从塔上坠落的女子。他们都在自己之上，而他的道路或许才刚刚开始。英雄不会仅因一把宝刀而成为英雄。神不会仅因拥有神器而成为神。所以，我会因为什么，才能成为我？
指环咬住他的手指。
那个真正的我。
心底无限的声音。
本章又名<伊恩：论术法的正确打开方式>（笑）
那是他的栖心地。寒凉让他清醒，结冰的幽海如镜，他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
我生于冬天。海是我的产房。黑塔是我的母亲。银鸟是我的羽翼，指环是我脚下的大地。
他对自己如此说。
他们降落在黑塔旁。少年对着大海沉思。银鸟张开翅膀立于其后，安静地梳理羽毛。
在这个世界，他不知自己何时养成了追问的习惯。可能因为太多神秘。今夜他问自己，关于这具身体之前发生的种种，依然没有头绪。回想起来，头就像烟花炸裂般的疼。碎片就藏在过去，但过去不在暴风城，淡金色的头发不属于这里。罗斯的心情他终于有几分体会。有时他看罗斯，就像看过去的自己。如果这是命运呢？人生重来，漂流异世，走一遭才明白，扼住命运的咽喉才是他该做的。
少年搂着银鸟的长颈。“银鸟，我的伙伴，请你告诉我，水下那次的术法，真的是我自己施展的吗？”
银鸟张着橘色的鸟喙，嘎吱嘎吱了几声，黑珍珠般的眼睛露出无辜的敷衍。
他没有得出结论，想再次撸鸟时，银翼已倏然展开飞向天际。
它会回来的。伊恩对自己说。或许我该安静下来。
他坐在塔下，听风声划过耳畔，内心阵阵清凉。
海风顶撞坚硬的塔壁，声音敲打砂石的枯骨，水面的碎冰蔓延至陆地，发出脆裂声响。
他望着海镜的倒影，风中似有疑声。
你…是…谁…
少年棕褐色的眼睛注视着淡金色的头发。
无限法师。
幽兰藏进云里，海镜笼上阴影。他听到渺远的回荡。
无限…法师…
阴影中，黑发少年有一双淡金色的眼睛。像一场远望不及的风暴。
那是…什么…
大风骤起，仿佛厉声询问他。
静默如黑塔。好像他从未认真思考过。
少年闭上眼睛，却清晰地看到一切。天上的星辰坠落，如迸裂的宝石，拖着长尾离散在空中。诸神的塑像倒塌，如腐朽的枯木，化作齑粉在风中飘扬。幽兰晦暗无光，似失明的眼睛，枯竭的泉眼漆黑涌出。森林被火光吞噬，似喷吐的岩浆，为大地盖上鲜红烈毯。滔天的巨浪淹没大地，席卷的风暴横扫世界。所有色彩汇集到一处，光影相互交叠融合，万物流淌于体内，涌动在他全身澎湃，唤醒内在的法师，此刻，一切皆为道具。我是力量。我是风暴。我是光明。我是烈焰。我是一切万有。
冬日的种子不羡春日的嫩叶。如果生命足够坚深，土壤厚实冻结。无需执迷牌面好坏，因为我可以创造游戏规则。因为我是我，我是无限法师。
他听到自己的回答。指环泛起银光。
“找回…过往的…记忆…”大海呜咽，幽兰从云层后浮现。冰面落下霜雪，影子如幻消散。
大陆之大，他知道自己并未真正走出这座城。
银翳从他眼前掠过，降落在海边。鸟儿用细长鲜亮的喙，啄击海陆相接的冰。深蓝发灰的海水汩汩上涌。少年看着银鸟弯下长颈，尖嘴探入海中。它口渴了。幽兰倒影在破碎的水涡冰窟里，被风吹皱，光点零星。
“碎的。碎的。”
“无底的容器无法聚集原质。”
“魔药也帮不了你。”
“难如海里寻沙。”
“在你搓出丸子前，我也爱莫能助。”
大海的风声时而尖锐，时而低沉。
银鸟哪管它是幽兰照海，还是大风拂塔，橘喙只是一张一合，冰凉纯净便咕噜咕噜落入银羽下。
贪饮的鸟儿未曾注意安静的少年。它拍打羽翼，嘴尖还挂着未消融的冰雪。
“谢谢你，银鸟。”
嘎吱。嘎吱。三只黑眼睛望着少年。
伊恩抚摸那长管般的鸟喙。
不是容器盛满，而是管道空通。本心无定法。即便破碎，又何妨。如果我就是空。
无尽藏于天地。意识所及的边界，如大海的风，天上的月，如夏日的花，秋日的果。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所以，借我
我亦无穷尽。
少年凝神，回想起老皮特手中的风丸子。他慢慢地转动手掌，上下交叠，旋转出浑圆的弧线。
良久，万籁俱寂，一丝薄薄的微风如擦亮的木炭，从少年指尖冒出。
银鸟顿时瞪大黑色的瞳孔，振翅鸣啼。
嘈切如珠玉落盘，少年手心里的微风变成气流；迸裂如惊雷重鼓，气流如飞瀑扭转化作风暴。
云层旋卷如狂龙咆哮，银鸟穿云踏浪于风暴中起舞。
少年抬手，低喝。“刀剑来。”
风暴中一把银色长剑划破厉空，落在他的掌心。
剑身净如霜雪，他倒影其上，眉间舒展一只晶莹乌黑的眼睛。
“原来是你啊，银鸟。”
他松手。风暴退去。刀剑无影。
银鸟落地，用翅膀揉着鸟喙。
他静默地站在海边。无波澜亦无涛声。
若是过去年少的自己，一定会觉得牛逼外挂，金手指爸爸，早点打怪扬名立万。
可是长大后的他知道，只要有依赖，有羁绊，外在总会夺走，夺走你所有依附。
那些给予你善良与关爱的人们会被夺走。让你欢笑拥有的，总有天你会哭着哀悼。
生命如此无常。如果某天指环与银鸟也离他而去，他也不会讶异。
因为这本就是他偶得，只是所幸拥有。
拥有必先懂失去怎接受。至少当下，他在这里。
银鸟用长喙轻啄少年指节，隐去的指环在幽兰下浮现。
“我们与你同在。”
银鸟的三只眼睛漆黑如墨夜，却温暖如盛夏。
海风吹拂少年的衣衫，冰凉让他清醒。
现在他拥有一件奇诡，就要有掌握奇诡的能力。
即便在小小的暴风城，他也见过一二强大：新哲罗姆女巫莎拉曼，酒馆老板娘艾娅，兼职演员老皮特，还有那名从塔上坠落的女子。他们都在自己之上，而他的道路或许才刚刚开始。英雄不会仅因一把宝刀而成为英雄。神不会仅因拥有神器而成为神。所以，我会因为什么，才能成为我？
指环咬住他的手指。
那个真正的我。
心底无限的声音。
本章又名<伊恩：论术法的正确打开方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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