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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迷失森林

    “走到森林尽头,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回头。遇到岔路,一直向右,直到面前无路,四周有幢幢白影,你便可以停下。那里是果园。”

    艾娅钻进漆黑的树丛里,头脑中便一直重复提醒自己。

    就在刚刚,她还在酒馆用麦酒兑着喝下黑肚圆瓶的药水,头脑晕沉觉得自己仿佛变得像纸一样越来越稀薄,只听耳边一声鸦鸣,自己又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云端的白色城堡前。

    “欢迎,某人的友人。”法师一改往日的黑衣,一身银白素袍将自己拢得严实。

    身后银色城邦围墙高耸,天上的幽兰仿佛一朵被圈入其中的兰果。

    两人立于城门外,艾娅只觉得身后的大地在颤栗。雷霆般的震天嘶吼将城门撞开,一艘黑长巨舰擦着白云向前滑动,纯色蒸汽从倒三角的乌孔黑洞中喷出。若不是忽然伸出锋利如弯刀般的獠牙,猩红的舌头甩出如蛛网般晶莹的的涎液,艾娅会以为这只是一艘大一点的船。紫红色狭长的内壁撑开城门的上下两端,酸腐的黄绿气味阵阵扑鼻。狂吠的声音不止,却不是从眼前这张满是口水的嘴巴里发出。艾娅抬头望向城垛,黑色透红的凶恶六目如被黑水浸染的太阳,正悬在城堡前注视面前的来人。

    “这是什么?”

    “瑟伯鲁斯,负责看守某人的果园。”法师走到黑舰前,一手抚摸在两个圆孔上,巨兽呜鸣,猩红的舌头舔上法师手背。“是条听话忠实的好狗。”

    他耸耸肩。“专门提防溜走的果实,”灰木面具浮现出艾娅熟悉的微笑。“还有窃果贼。”

    “法师,”盘在女子腰间的黑蝎落在地面,拔地而起有城墙高。艾娅立于黑蝎背上,放眼望去,城墙后是一片茂密森林,广阔无界蔓延,四方与白云接壤,占地不会小于暴风城。“你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黑蝎咔咔挥舞着双钳,在空中示威。

    瑟伯鲁斯忽然变得狂躁起来。红黑的眼睛似有黑红的火焰,两颗头颅撕咬住城墙一角,巨嘴落下口落在地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利齿深入城墙中,仿佛下一刻,便会撕裂墙壁,而她便会成为它口中粉碎的食物。

    “当然,因为这不是笑话,虽然某人以为,这样会很幽默。”法师的素袍下刮起一阵旋风,灰木面具悬浮于空,胸前的骷髅项链化作一支乳白骨笛。

    “友人,某人不会伤害你。”他将骨笛放在唇边。“它会睡着,你会平安。”

    风中响起乐音,鲜红如火,滑如丝绸锦帛;冰蓝如海,厉如剑影刀光。音符飘出,三颗硕大暴躁的黑色头颅安静下来。瑟伯鲁斯的六只耳朵如大开的门扇,黑血色的绒毛在绵长的呼吸中如山丘的草木起伏。巨犬摇摆着躯体,四肢缓缓下沉。六只眼皮像帘幕般落下。轰然一声,如地裂山崩般倒下。

    “回来时,一路向左,直到森林消失。”法师将两个骷髅果递给艾娅。“瑟伯鲁斯若是醒了,用这个喂它。某人还要为果园除虫,恕不奉陪。”说完便如流星般划向深处的远方。

    艾娅接过果实,从黑蝎背上跃过城墙。自双脚落在城内的草地之时,她便一边快步向前,一边打量四周。森林稠密无声,入林中如坠夜渊。寂静中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女子望向两侧,她本该如此熟悉森林,此刻却觉得阴森可怖。惨白的十字墓碑从黑心木中窜出,像长枪穿透人的肉肠,仿佛将树灵钉死。只肖一眼,窒息与压迫瞬间攫住她的喉咙。林间的树枝恣意疯长,木叶交叠间,仿佛有无数冰凉的手指沙沙划过她的皮肤。

    快跑。不知是恐惧多些,还是想见唐德多些。她追着幽兰的影子,丛林中没有岔路,便笔直向前。耳边都是风。先是呼呼忽鸣,接着是呜呜呜咽,而后是令人牙酸的吱吱滋滋。她不去看身后到底有什么在追逐。直到最后万籁俱寂,天地间只剩一个吐音,这才让她停下脚步。

    “艾娅。”男人的声音从漆黑林间传来,幽绿的森林落下丝丝光亮。女子直视前方。不能回头,前面有路。一闪而过的犹豫,在动身时便消散。身后又传来阵阵笑声。有女人焦急地唤他,男人的声线夹杂在女人的欢笑中格外刺耳。别回头。她告诫自己。一心想去北方的男人早在出城前的夜里死了。这里只有孤寂的墓地与死尸,其他什么也没有。陡然颠簸的道路绊住女子的双脚。她伸手扶住四周的树木,尖刺划破皮肉扎进掌心,痛得她咬住嘴唇。艾娅这才惊觉,原来是自己一直在唤唐德。

    林间的树叶浓密,幽兰被切割成碎片,零星地散落犹如遥望的星辰。女人拔掉掌心的刺,甩甩酸麻的手指,飞快地穿过林间的阴影。道路已从一人宽变成细狭如肠的小径。艾娅走过很长一段路,她记不清到底有多远——或许五十步,或许一百步,或许不到二百步,但她觉得哪怕多一步都是遥远——才偶尔能看到自己被幽兰照拂的双脚。前方的道路又暗了下来,她已抵达密林的中心。四周传来此起彼伏的咯吱声,如她幼年时在魔山夏日听到的蛙鸣,不过这咯吱声阴森得显然不怎么让人亲切。女子望着脚下弹跳如活物的石块,她抬脚或是躲开或是踢开迎面的飞扑。越往前,咯吱的石块便如海潮,几颗擦过脸颊被她用刀挡开,大笑的骷髅被斩成两半,咯吱声便戛然而止。

    穿过骷髅石海,道路便起了白雾。艾娅只好放慢脚步,生怕错过岔路。冷气窜上脚踝,发凉的背脊让她觉得自己仿若被匿蛇悄无声息盯上的猎物。眼前的视线完全模糊了。白雾里,没有路。是真的没有路吗。她试探着向前又向右,正当她准备扔出一只毛蛛一探虚实时,前方隐约的轮廓让她停下。男人的身影化成灰她都认识。

    “艾娅。”雾里的身影朝他招手。

    “唐德,是你吗?”毛绒蜘蛛停在她掌心。

    “是…我…”男人的声音在雾中飘忽不定,犹如风中熄灭的烛火。

    肩头停落的黑蝎举着双钳挡在她面前。黑蝎尖钳刺向雾中,夹住两个血红的骷髅眼窝。一声怪叫从旁侧的树梢传来。碧眼乌鸦张开血喙,伸出利爪俯冲而来。紫色弯刀扫过,地上落下几片黑羽。雾气散去,一步之遥,她就要与右方的出口擦肩。那个自诩唐德的骷髅散在地上,不断张和的下颌发出嘎嘣声。

    好险。她取出几粒紫晶扔给肩上的黑蝎。向右,向右,一路向右,只要没到道路尽头,她没让自己再停下。无论是后面的林木出现火光,还是她看到路旁有着与唐德相同长相的人从棺材里爬出来,或是穿着侍卫装的男人从背后抱住自己被她反手一刀抹了脖子。这些都是假的。她不知道自己拐过几百次弯,直到最后连幽兰都消失不见。森林中的一切都是黑色的,她便放开魔茧里的萤蝶带路,这才让她躲开满地的棺材板。

    穿过黑压压的密林,面前已无路。她站在一座高耸的漆黑断崖上,脚下是冒着腥咸铁水味与咕咕气泡的滚烫红液。艾娅看着手中下坠的石子被红河吞没,河面吐出一个横斜人影。男人翕动双唇,对她微笑。这也是假的。纵身一跃只有死亡。断崖无路,没有向右的出口,不能回头。她站在断崖处思量。黑蝎抱着紫晶,双钳擦过女子耳边的垂发。女子侧身而望,一条回旋的道路出现在右手边。环绕而下,顺畅无阻。眼前一片幽兰照拂的平地,森林由此一分为二,她来时那半,是深黑无影的沉闷,而眼前这半,则是墨绿幽静的平和。远远望去,幢幢白影或三五或一二游于其中。

    艾娅用手拨开足有半人高的草木,水流轻响,脚下清溪如银蛇玉带蜿蜒。白色的人影在河对岸游移,有声音间或传来。她遥望身后沉默的森林,又俯身将血肉擦破的双手浸入溪水中。水中倒影的女子脸颊擦出一道细如蛛丝的血痕,白衣染上腐黑,锯齿的野木划破衣袖,衣角是被尸地骷髅咬下的缺口。狼狈。虽然我不想这样见到你,但是我想见你。

    河雾从水面缓缓升起,倒影中出现男人的面容。高大刚毅,浓眉鹰鼻,深邃的轮廓,在一张胡子被剃得干净的脸庞,下颚方正,嘴唇厚而紧促地抿在一起。他在向她招手。女子俯身向前,仿佛快要跌入水中。艾娅忽然想起小时候曾在魔山的狄诺斯堡,老奶妈在冬日雪夜的炉边一边织着毛线,一边语调可怖地给她讲故事。

    “诸神在上,我们领主大人生了一个鬼机灵的魔猴小姐。”老人放下手里装满毛线的竹筐,用筋皮凸显的手指戳在女孩的额头上。“我这个老婆子再不告诉你外界真实又可怕的事物,下回乱闯森林,萤蝶都找不回来你。”老奶妈张开嘴巴,露出秃秃的牙床,夜里望去犹如黑洞。风声拍打着古堡的窗扇,女孩坐在紫色花形毛垫上,双手不安分地抠着花瓣的边角。父母外出没回来前,是老奶妈的故事时间。有时故事又臭又长,有时却吓得她几天不敢睡觉。每次看到她的黑眼圈,老人就会调皮地像比她还小的孩子,脸上再次露出骇人的黑洞,嘴里却咯咯笑个不停。“如此你便能少闯些祸。”

    故事的前奏从老人的轻咳开始。“有一片森林,那里乌黑不见手指,每日夜里便有奇异的声音。”老奶妈的语调沙哑又尖利。“鲜红的手指会从土里冒出,它们抓住行人的脚腕;断臂残躯从树木中伸展,十字墓碑也无法将它们掩埋;白色骷骨排成兵队,在夜里狩猎落单的行人。”她感觉自己的脖子紧勒,低头发现奶妈将织了一半的毛衫缠在她脖子上。她推开老人的手,奶妈也不在意,只是用低沉又缓慢的声音继续道。“曾有人误闯其中,但他们看到的景象都不相同。有人看到心爱之人,有人看到万两黄金,有人看到爵位封侯。也有人永远地留在那里。”老人用枯手抚摸女孩的头发,脸上的皱纹簇拥在一起。“那是一片梦幻之林,也是一片死亡之林。有人迷失,有人相逢。”

    “那是什么地方?”女孩按住头上的大手,杏仁般的眼睛纯净无邪。“你怎么知道?”

    “人们称之为,迷失森林。流浪诗人把这见闻编成故事传颂。”老人用指腹点在她眼角的泪痣。“或许有一天,你会亲身见闻。”

    “魔山才没有让人迷失的可怕森林,如果有,我就让父亲大人…”紫发小人气呼呼地刚站起身,便被从霜雪中归来的魁梧男人举在肩上,黑色的胡渣蹭得她的脸又扎又痒。“艾娅,没有什么森林会让人真正迷失。”她朝老人得意地吐舌头,老奶妈安静地微笑,眯着眼睛,拿起针线继续手里的活计,若无其事地默不作声。她是狄诺斯堡里年纪最大的老人,也是父亲的奶妈。不知道自从自己离家出逃后,老人是否安好。至少今夜她有些想家。

    “当你感觉迷失时,抬头看看天空的星星,那些遥不可及的事物会为你指引方向。”她记得父亲对她如此说。

    女子双手掬起一捧水。离天空更近的地方,星辰的倒影奔流其中。男人的影子只剩下灰色的眼睛,亦如闪耀的星辰。

    这不是唐德。我不会迷失。她用清水洗去脸颊的污泥。黑蝎从她的左肩爬到右膀。棕褐色的鹅卵石浮出水面,女子涉溪而过,身轻如燕。

    面前的森林安静又祥和,亲切得犹如她的故乡。她抚过苍绿色的树皮。我不会迷失,我们会相逢。

    凉风驱走雾气,她看到有人从不远的木丛中走出。

    她双脚踩实泥土,准备好战斗的姿势。

    不能迷失,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