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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金粟山下

    金粟山下,一队队禁军全副武装,举着火把穿过集市。街道上早已戒严,十步一岗五步一哨,拒马拦街,如临大敌。秦重二人来到镇口,却看到这样的景象,心里登时咯噔一下。

    郎宗瑜当惯了土匪,最怕见到官兵。但秦重不一样,他隐隐猜到,官兵或许和五行异宝有关。

    沉吟片刻,秦重下马走到路边儿。这样的戒严,骑马肯定进不去。即便是步行,恐怕也得半天查问。如今,秦重的身份证明,都在客栈的包袱里。而郎宗瑜一个土匪,更经不起盘查。

    “先在此歇歇脚,等再晚一些,咱俩摸进去。”秦重一屁股坐地上,伸展开双腿。

    “好。”郎宗瑜一切都听秦重的,闻言也坐在了地上。今日得了一匹好马,光顾着驰骋了,如今歇下来,才感觉到屁股还有大腿两侧,都是火辣辣的疼。

    “今日回来也不说话,可是没见到相好?”秦重闲聊说道。

    “嗯。”郎宗瑜闷闷的点头。

    “真没见到?”秦重对这个秀琴,还真是比较好奇。

    “远远看了一眼,她爹娘都不待见俺。”郎宗瑜低垂了头,兴致不高。

    “你俩咋认识的?”

    “俺爹娘活着时候,给俺定下的亲事。”

    “啊?订过亲?”秦重着实没想到,俩人竟是订过亲的。

    “两年前家里出事后,俺被官府通缉,她家就不认俺了。”郎宗瑜说到这些,神情郁郁。

    “那嫂子呢?她如何待你?”秦重改了口,称呼为嫂子,是对郎宗瑜的尊重。郎宗瑜已经十八,而秦重只有十五岁。另外一点,得知秀琴与郎宗瑜有婚约,他自然不能再随意称呼秀琴。

    “秀琴说,就算爹娘不认俺,她也认俺。”郎宗瑜咧嘴笑了笑。

    “她爹娘可是嫌弃你落草?”

    “有吧?”郎宗瑜望向了夜空,幽幽一叹,“也有怕了那贼子家的权势。”

    郎宗瑜的仇人姓张,乃是富平县大户,良田千顷,商铺无数,有张半城之称号。张家财富巨万,但唯有一点人丁不旺。而被郎宗瑜杀死的纨绔,正是张家第三代的独苗张含玉。

    张含玉从小娇生惯养,要星星给月亮,简直宠溺到了天上。也因此,张含玉养成了交横跋扈的性子,偏又好色成性,但凡有点姿色的女子,只要被他遇见,终究难逃蹂躏。

    无论多大的事,家里都可以替他摆平,是以无法无天,横行霸道。

    但是在龙泉村,纨绔终于遇到了不要命的郎宗瑜。郎宗瑜眼见姐姐投崖,怒火攻心,生生追杀数十里,就在富平县城门口,一顿拳头打死了张含玉。而郎宗瑜,也为此付出惨重代价。

    他与张家之仇,不共戴天。而张家,也绝对不会放过郎宗瑜。

    说到这里,秦重有些疑惑。即便张家再有钱,也不过一个土财主,何以能左右官府?

    当然,有钱能使鬼推磨,也不排除张家花了大钱,买通了办案官员。但是有一点,如今时代的官员,皆自诩士大夫,尤其看不上商贾。钱照收,事不办的官员,大有人在。

    “张家可是还有背景?”秦重试探着问道。

    “有,背景大的很。”郎宗瑜一声长叹,缓缓说道。提起张家背景,郎宗瑜只觉浑身无力。

    “哦?是何背景?”秦重追问道。

    “听说,张家有人在提刑衙门当官儿。”郎宗瑜说道。

    “提刑衙门?”即便秦重,闻听此言,也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提点刑狱司,与安抚使司,提举常平司,转运使司合称四监司。安抚使司俗称帅司,提举常平司俗称仓司,转运使司俗称漕司。而提点刑狱司俗称宪司,掌一路司法刑狱,并且监管财政。

    提点刑狱司主官,官名提点刑狱公事,堂堂朝廷三品大员。

    他的手中还有一项监察权力,最令地方官员忌惮。监察地方官员,弹劾奏章直通中枢。

    这么一说,秦重顿时恍然。张家有人在提刑衙门当官,地方官员岂敢不给面子?即便是衙门办事小官儿,他们也万万不敢得罪,只能小心的敬着。张家要杀人泄愤,官府只会睁只眼闭只眼。

    “不用灰心。”秦重用力一拍郎宗瑜的肩膀,说道,“此仇先记在心里,终有一日让他血债血偿。”

    “嗯。”郎宗瑜抬起头看着秦重,狠狠的一点头。

    两人说这话,时间一点点过去,夜色愈加深沉。抬头望望天,估摸已是子时前后。秦重站起身,背好弓箭,徒步往镇子行去。他要摸进客栈,取回包袱。郎宗瑜留在此地,照看着马匹。

    街道上,军兵巡逻依旧,但是明显应付差事。秦重借着道旁阴影,轻巧的避开军兵,快速的翻墙进了客栈。客栈里一片漆黑,不见丝毫动静。怕是住宿的客人,早已走的一干二净。

    倾听了片刻,确定安全无虞,秦重矮身往马厩窜去。他的白马追风,一直留在这间客栈,也不知怎样?心里想着,很快靠近马厩,猛地听到一声响鼻,秦重的心不由的一松。

    “追风。”秦重欣喜万分,一声轻唤跨步窜进了马厩。马厩很大,但此刻却只有追风一匹马,闻听秦重呼唤,白马扑棱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打着响鼻靠近过来,马头拱着秦重很是亲昵。

    抬手拍怕马头,秦重解开缰绳,缓缓将追风牵出马厩,来到了庭院之中。他还得拿回自己的行李,身份牒文以及衣服金银,都在包袱里。他身上的衣服,都快破成布条了。再不换换,真成叫花子了。

    正在这时,厅堂里亮起了灯光。不一刻,房门打开,掌柜的瑟瑟探出了头来。马蹄的声音,惊醒了掌柜,是以出来查看一番,猛然见到院子中一人一马,登时吓了一跳。

    “你?你?你是何人?”

    “掌柜的莫怕,是俺回来了。”秦重扬声说道。

    掌柜端着油灯,打量了半天,还是凭着白马认出了秦重。关键是白马神骏,见过一次定是记忆深刻。这两日掌柜的正自提心吊胆,日日查看白马,是以很快想起了秦重。

    “哎呀,真的是秦军爷,怎的成了这般?”

    “出了些事情,还要多谢掌柜的替我照顾追风。”

    “应该的,应该的。”掌柜的说着,转身推开门,请秦重进屋。

    “这两日发生何事?怎么满大街都是军兵?”秦重问出心中疑惑。

    “唉,还不是那些江湖人闹的。”掌柜的说起此事,也是一肚子怨言。官兵一来,客栈的客人都被吓到,匆匆结账离开,谁也不愿招惹麻烦。可倒好,客栈冷清的只剩下掌柜和小二。

    按照掌柜所说,秦重慢慢理出了一些头绪。那一晚,秦重为救云霓坠下悬崖,而当时的打斗却并未结束。直到第二日的中午,镇上来了一群禁军,才上山制止了乱斗。

    不少江湖人相继下山离去,而紧跟着,禁军从山上,抬下来大大小小的铁疙瘩。大的有牛头大小,小的也有西瓜大小。十数人抬一块,瞧着沉重异常。为此,一路上还伤了不少人。

    “铁疙瘩?”秦重想不出来是什么东西,但八成就是五行异宝。

    “是啊,那铁疙瘩倒也奇特,太阳底下一照,都闪着金光。”掌柜的回忆着那日所见。

    “这?”秦重心中一跳,听着怎么跟他的双锤似的?

    “有人说,那都是天上掉下来的金子。”掌柜说的神神秘秘,满眼都是羡慕之色。

    “可看见有道士?”秦重不关心铁疙瘩,只想打听云霓的消息。

    “道士?有啊。活的死的,都有。”掌柜说起道士,倒是不甚尊敬,颇有些戏谑。

    “听说死了不少人?”秦重试探着问道。

    “可不?”掌柜的一瞪眼,说道,“光是尸体,就抬下来二三十具。”

    “这么多?”秦重也吓了一跳。

    “听说,还死了一个大人物,这不,官兵就是为他来的。”

    “大人物?什么大人物?”秦重诧异的问道。

    “这个就不知道了,听说是从京城来的,结果死在了金粟山。”

    一听从京城而来,秦重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心里噗通噗通跳的差点乱了节奏。云霓和青云散人,不就是从京城来的吗?难道是她们出了事?秦重登时乱了方寸,一把抓住了掌柜的胳膊。

    “死的是男是女?”秦重都没有觉察,他的声调都变了,手上也不自觉的用力。

    “啊,啊。”掌柜的吃痛,连声惨呼了起来。

    秦重猛然惊觉,连忙放手,不停的说着抱歉。掌柜的也看出秦重不妥,但是经营客栈,见惯南来北往,早已是老于江湖,深谙祸从口出的道理,是以摇摇头倒也没有多问。

    “死的那个大人物,听说是个男人,还说什么王府的大管家?”掌柜的也不太自信,毕竟都是听来的,做不得准儿。“街上那些军兵,就是要查找凶手。”说着,掌柜的瞄了一眼秦重。

    秦重察觉到掌柜眼神飘忽,只怕是怀疑到了自己身上。

    当下不动声色,问道,“俺的行李,可还都在?”

    “啊?在,在,当然都在,一件也不会少。”掌柜的立马回神儿,拍着胸脯保证。

    “很好,俺取了行李,今夜就走。”秦重说着,起身往二楼上去。

    “今夜就走?何不歇息一晚,明日天亮了再走?”

    “不了,有些急事需要处置。”

    待进了房间,点上油灯,细细的查看一圈儿,倒也没发现翻动的痕迹。探手伸进包袱里,取出了一张文牒,这是他的身份证明,若是丢了,这一路可就麻烦了。至于其他金银物件,他倒不甚在意。

    取出一锭银子,递给了身后掌柜,说道,“这是店钱。”

    “多了,多了,用不了这许多。”掌柜捧着银子,一连声说道。

    “这两日俺不在,白马照顾的很好,这是一点心意,收下吧。”

    “呵呵,多谢,多谢。”掌柜顿时眉开眼笑,送着秦重下了楼。到了楼下,掌柜的站住脚步,并没有去开前院的大门,而是冲秦重一招手,往后院儿走去。“后院有道小门儿,门外僻静些。”

    “多谢掌柜。”秦重承情,抱拳行礼。如今他骑着马,免不了惊动禁军。能避开盘查,自然少了许多麻烦。

    “走吧。”掌柜的打开小门,堪堪能容白马过去。

    后院儿外边,竟是一片田野,半人高的庄稼随风起伏,好似海浪一般。沿着麦地,是一条四五尺的小道,曲曲折折通向远方。禁军都在前街,这里却是不见一人。

    牵马走了一程,感觉出了小镇,秦重一纵身上马,轻轻一抖缰绳。追风猛一昂头,闪电一般蹿了出去。寂静的原野之上,就像一道白色的流光,轻柔的划开黑沉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