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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逐出

    田氏又很详细地讲了许伯钊逐出许芳姿那日的情形。

    还说,她之所以费这么多笔墨,是想提醒许令姿,许芳姿此人,心性极为执拗,以后不再相遇最好,如果遇上,却是怎么提防都不为过。

    原来,就在田氏被扶正的同一天,许伯钊又把许芳姿叫了回来。

    许芳姿到了之后,许伯钊让人把她直接带到后面小佛堂里,把一个小漆匣子放在供桌上,接着就说出一番许芳姿做梦都没想到的话来。

    许伯钊指着神龛上大秦氏和小秦氏的牌位说,当着你前头两个娘亲,今日和你说两件事。

    “头一件事,你田姨娘已经扶正,族里已经为此开了宗祠,名字也已写进族谱,你就正式拜见一下吧。”

    许芳姿不敢置信地盯了田氏好一会儿,然后哼了一声,扭过头去,显然是不肯行礼。

    “既然你不肯……”

    许伯钊早料到如此,所以也不强求,而是轻轻拍着那个匣子说:

    “也罢……第二件事,这匣子里面,是许家最后一次给你的一份产业。”

    没等许芳姿作出反应,他又说:

    “除了你自己的私房和嫁妆,你从你姨娘那里掏摸得也够了,今日这份产业便是我给你的最后一份纪念了。

    “别说你出嫁了就是别人家的人,就凭你做下的事,以后就不用再跟许家来往了,你就从此断了念想吧。”

    许芳姿大惊失色,连声质问“为什么”,一边失声痛哭起来。

    她一边哭一边诉说:

    “您怎么能这样对我?你知不知道,这些天,婆婆天天挑我的刺,说什么我们的亲事不体面,公公还说要我们两口子回乡下读书思过,您怎么能在这个时候不管我了?!”

    许伯钊和田氏对视了一眼,没想到林崇礼还会做这样的决定。

    许芳姿继续哭着说:“他们乡下穷得鸟不拉屎的地方,我去到那里怎么活啊,连买件首饰花翠,都要看城里的货郎几时下乡来……”

    许伯钊呵呵了一下,说:“人家都能活,你怎么就不能活。就凭你现在手上的嫁妆,回到乡下,十年都穿戴不完,你担心什么?”

    顿了一顿,他又说:“只要林文佐安心读书,说不定三年后就科考出来了,那时别说省城,京城你们都能去。”

    可是许芳姿根本听不进去,她哭诉道,凭什么许令姿又能回到泉州吃香的喝辣的,她就要到江西乡下去喝西北风、跟村妇打交道?

    许伯钊简直要被她气乐了,都什么时候了,她关心的重点居然还是许令姿过得比她好!

    他苦涩地笑了一声,说:“你还好意思提起她,你有没有想过,是你硬抢了人家的亲事嫁进林家的,现在你还抱怨什么?”

    许芳姿眼神一闪,目光阴狠地盯着田氏,正当田氏以为她要怪罪自己、说这一切都是自己挑唆的,许芳姿却转身又扑向许伯钊,跪在他身前抱着他的膝盖痛哭:

    “爹爹啊,爹爹啊,你是我的亲爹啊,你怎么能这样对你的亲生女儿,你们,你们还能对我更狠心一点吗?!”

    她哭得声嘶力竭,哭得像天要踏下来一样,她对许伯钊说她知道错了,她后悔了。

    她哭着辩解,说她只是一直羡慕许令姿有那么多人宠爱、有那么好的运气。

    她又开始检讨自己,痛悔自己一直以来不够尊重太太,不该听丁姨娘教唆,认为不争不抢就会吃亏……

    她请许伯钊收回他的话,她要继续做爹爹的女儿,家里最乖的小女儿。

    只要爹爹好好去跟林知府说,请他收回成命,不要把他们小俩口送回乡下去,她一定收心养性,好好做人,孝顺公婆……

    田氏担心地看向许伯钊,看他会不会被许芳姿打动,可是许伯钊脸上一点表示没有,甚至还有点像是……在微笑?

    如果不是海阳县来查勘火场的衙役和仵作跟他说过那些话——虽然说那些话的目的,是为了要多点银子——许伯钊也许愿意再给许芳姿一次机会。

    但是,在他听过那些话,又因此而反复盘问了丁氏,逼迫丁氏说出实话之后,他对这个女儿才算彻底死心了。

    没想到,丁姨娘房中起火,是因为她动了自杀的念头,只是当她把油灯扔到床上引燃大火后,又怕死起来,却连累了路过发现火情的秦氏。

    秦氏试图进内查看时,正好被逃出房的丁姨娘撞倒,后脑勺着地,丁姨娘发现秦氏没了气息,干脆把她拖进房中,制造她是死于火灾的假像,又把失火的事推到秦氏身上。

    而丁姨娘之所以想自杀,却是因为她不想跟许伯钊一起搬迁,许芳姿收了她的财物,答应接她出逃,却临时失信了,一无所有又走投无路的丁姨娘才想寻短见。

    可怜丁氏,一开始还想拼命为许芳姿掩饰,说一切和女儿无关。

    可是她这个女儿呢,在榨尽了她的财产之后,却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她,现在还在这里怪罪于她!

    许伯钊不想再骂许芳姿了,当然,也不想再费力气指出她真正的错了。

    他淡淡地对许芳姿说:“我已经叫了丁剃头来家里密谈过,把所有的事情都跟他说了,叫他把人接回去——以后,许家就没有丁姨娘这个人了。”

    见许芳姿嘴一动,想要说什么的样子,他摆摆手:“反正,你本来也是一直嫌弃她的,从今以后,你可以不必记挂了。”

    他把桌上的漆匣推向她,合上眼睛扭过头去忍了一回泪水,手背朝外挥了挥,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田氏看着许芳姿神色变幻,眼神从不敢置信,到失落绝望,到恨意丛生,到果断绝然……

    许芳姿不再哭了,她咬着唇站起来,自己伸手拿起了那个又扁又轻的盒子,紧紧地盯了田氏几眼,又盯了许伯钊一阵,才转过身去。

    她就那么背对着他们,用一种让人心寒的声音说:

    “我会记住的,我会记住今天的。”

    “我做了那么多大家眼里的错事,做了那么多招惹父亲生气的错事,都是因为许令姿来到潮州才发生的。”

    “这一切,都是许令姿逼的。”

    “没有许令姿,就不会发生所有这一切!”

    “我到死都会记住的!”

    许芳姿说着,慢慢地向外走去,起初,她的步子还有点蹒跚,但是渐渐地坚定起来,她笔直的背影,让田氏感到有一瞬的心惊。

    “令姿,你一定要记着,无论何时,遇上这个人,一定要小心!”

    田氏在信里最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