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玄幻奇幻 » 最后一年 » 九

    篱落小腿处的伤在回途的过程中愈发糟糕。

    早上,维恪等在篱落的帐篷外,他试着唤了她几次,得到的都是听不清内容的呢喃声。

    他起初以为是她太劳累了,可是随着等待的时间被拉长,他开始觉得不对劲。

    他又叫了她几声,没有得到立刻的回应,他拉开她的帐篷,发现她蜷曲着,身体微微颤抖。

    他伸出手贴在她的脸颊上。滚烫。她在发烧。

    维恪退出帐篷从背包里搜寻着急救药。他帮她重新换了伤口处的药,重新缠好绷带。

    “我们要赶快赶回去。”维恪生起火,一边架起水壶烧水,一边自言自语。

    他刚刚翻背包时发现他们带的净化水已经所剩无几。

    喝了热水的篱落出了细微的汗,力气也恢复了一些。

    他们很快收拾东西继续上路,只不过这次虚弱的篱落只能远远地跟在维恪后面。

    他们一直走到入夜之后才找了个地方歇脚。篱落喝了点水,就躺进帐篷里,夜里她感觉整个人轻飘飘,仿佛已经进入了天堂。

    晃晃荡荡。

    篱落头晕目眩,她睁开眼,看到模糊的大地在脚下滑动,她看到自己的双脚恍恍荡荡。

    “今天几号?”她迷迷糊糊地问。

    “已经到十月份了。”

    维恪的声音近在耳畔,仿佛声音通过骨头传过来。

    她再次沉沉睡去。

    夕阳染红了整个西天,朦胧、暗淡,就像是没有被保存好而掉色的油画。

    维恪背着不省人事的篱落,沿着空旷的大路一步一步走向黄昏和黑夜交界处。

    “朦胧的夕阳真美啊……”他低声感叹。背上的篱落没有回应,她浓重的呼吸洒在他的颈处。

    一滴,两滴……

    不知睡了多久,篱落感觉脸上冰冰凉凉,她清醒过来,看着头顶浅蓝色的潮湿的天花板,脑袋一片空白。

    她想了半天,却想不起此处在哪,此时为何时,她是活着还是已经死去。

    直到意识渐渐回到躯体的每一个角落,她才看清眼前所处的地方:一个明明有着两个大窗户,却仍旧让人感觉阴暗潮湿的房间。房间四周是浅蓝色掉色的墙体,在潮湿的天花板上白炽灯摇摇晃晃地挂在细线上。

    篱落撑着身体坐了起来,然后掀开被子下了床,轻微的疼痛感从小腿处传来,她没有迟疑,朝着房间仅有的门走过去。

    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上照进来,正在和医生进行谈话的维斯尔看到赤着脚的从病房里走出来的篱落,她站在走廊的中央错愕地看着他们,身上的白色病服看起来像一件白裙子。

    “她醒了……”

    他收起记事,跟着医生走向她。

    矮小戴着眼镜的医生想要搀扶着篱落,她躲过他的肢体接触,警觉地看着他以及站在他身后的维斯尔,她在他走近时认出了他。

    “你好,篱落,”维斯尔对她伸出手,“我是维斯尔,是净化服务部事故调查分部的调查员。”

    他公事公办地介绍自己的样子就像他们这是第一次见面一样。

    “维恪呢?”篱落选择忽略掉他向她伸出的手,并尽量保持冷静地问道,“这是哪?”

    维斯尔收回手,看着她回道:“这里是医院,你在净化服务部。”

    “而你所说的维恪,”他保持着一种职业上的礼貌语气继续说道,“我想他应该是去帮你拿药去了。”

    很快,走廊的另一头响起脚步声。

    维恪拎着东西跑过来:“篱落。”他担忧地看了看她,然后认出了一旁的维斯尔,笑着打了招呼,对方也向他礼貌地点了点头。

    维恪似是觉察到气氛有些异样,他站到篱落身旁,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今天几号?”篱落问道。

    没有人意识到她开口第一句会问这个,维恪也跟着愣了一下,然后回道:“已经五号了。”

    “十月五号……”篱落想了想,“我睡了四天吗?”

    她记得她昏迷之前的最后一个记忆就是维恪告诉她,已经到十月份了,那天应该是十月一号。

    “你睡了四天,”维恪回道,“要不要回病房里躺着?”

    篱落摇了摇头,吐槽道:“这里太潮湿了,已经十月份了,还这么潮湿,简直不是人住的地方。”

    站在一旁的医生露出尴尬的面容。

    维恪看向医生,对方点了点头:“没什么大碍就可以出院了。”

    傍晚时分,篱落和维恪走出大楼。篱落站在宽大的院子里回头看,身后是一栋六层楼高的白色建筑物。这里就是净化服务部,篱落第二次来,第一次来时,只在院子外的邮筒里放了一封信就匆匆离开。听说这栋大楼里包含了所有的服务部门,医院、邮局、事故调查部门等等。

    “你就一直昏迷着,我背着你走了好久好久……”维恪说完往背后的沙发上一靠。

    麦哲笑着递给他一杯茶。

    篱落没想到自己昏迷了这么久,而且剩下那么远的路程全靠维恪背回来的。

    “谢谢……”她说道。

    老房子里晃动的煤油灯灯光照映着他们的身影。

    “得了得了,”维恪拿着杯子做出敬酒的动作,“你能养好伤,我们谢天谢地。”

    他将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麦哲也点头看着篱落,花仔窝在他脚边。

    也许这对于篱落来说该是略显温馨的画面,但是她的思绪被无关的事情牵扯着。

    “你们还记得维斯尔吗?”

    “当然……”麦哲想了一下回道,“他围棋下得还不错。”

    “怎么?”维恪看着篱落皱起的眉头询问道。

    篱落想了想,问道:“你不觉得他出现在病房外面很奇怪吗?”

    “这有什么奇怪的,他本来就是那里的工作人员呀。”麦哲接道。

    “他在医院里和我打了招呼,像是在调查什么事情……”篱落说道。

    说完她看了看维恪,对方也刚好对上她的眼睛。

    但是很快篱落摇了摇头:“可能是我想多了……”

    煤油灯在一片静谧下发出“呲呲啦啦”微弱的声音,屋内温和,一时间,时光变得缓慢而沉稳。

    十月缓慢过渡到中旬,气温温和,云淡风轻。

    今年的秋季格外的反常。往年这个时候,气温会反复波动,天气阴沉,有时上午秋风和煦,下午就开始降温刮风。

    “可是,”篱落站在院子里的树下叹了口气,“这才是正常的秋天呀。”

    正如书上描写,在“撞击”之前,地球的秋天就是如此,几万年都没有变化,人类那时认定这四季应会亘古不变地如此下去,他们不会想到以往如此平常的事情会在某一天开始成为奢望、成为历史书里的只言片语。

    朦胧的日光照着静谧的院子。

    麦哲午睡起来去田间劳作。他的纯净度这几个月稳步上升,他看起来对自己的计划越来越胸有成竹。

    老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晒太阳,篱落在离她不远的另一张椅子上昏昏欲睡。她将薄毯子盖过头顶,纸张粗糙的书摊开放在肚子上。

    不知过了多久,花仔的叫声传来。篱落以为是维恪来了,门没关,他自会进来。

    “花仔,别吵……”她嘟嚷着。

    “篱小姐,你好。”陌生的声音传来。

    篱落这才将头顶的毯子拉下,她眯着眼,看着院门外站着的人,那双淡蓝色的眼睛,还有棕色的头发,使她瞬间升起不好的预感。

    “有事吗?”她没打算起身,仍旧懒洋洋地躺着。

    维斯尔皱了皱眉,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工作人员”该有的礼貌笑容,仍旧站在院子外。他笑着说道:“篱小姐,我们正在调查一件事故,希望您配合。”

    说完,他亮出了自己的工作证和另外一个证明。隔着三五步远的距离,篱落虽看不清楚,但是大概猜出那是调查通知之类的证明。

    篱落站起身,走到院门口才发现维斯尔身后还站着同样穿着制服的瘦高的女同事。

    篱落请他们进了院子。

    “稍等。”她说完,俯身在老人耳边说了几句话,架着她从藤椅里站起来。

    维斯尔上前帮忙搀扶,他的同事则打量着院子。

    篱落给他们搬了凳子,他们三个坐在院子里,院门敞开着,这让她多出一丝安全感。

    “篱小姐……”

    “我不姓篱,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吧。”篱落打断了维斯尔的话。

    对方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篱落,请问你是什么时候来到第九社区的?”

    “这儿?”篱落看着维斯尔问道。他点了点头。

    篱落第一次听说他们称呼这里是第九社区。由于这个社区建在一个长坡周围,所以社区里的人平时称呼的都是“长坡社区”。

    也许城里的人给每一个社区都标上了数字,就好像这些社区是他们建立的一样。篱落心里这样想道。

    “大概四年前。”

    一旁的女同事在本子上记录着。

    “那在这之前,请问你属于哪个社区?”

    篱落看着维斯尔,笑了,笑中带着一丝不解:“我想你们不是要问这个对吧?”

    以前社区没有严格的规章制度,四年前篱落来到这里时只是和周围的邻居打了招呼,便可以正常的居住于此,无人过问。维斯尔询问的这些问题,无关痛痒也无从考究,倒是像在绕圈子。

    维斯尔和他的同事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好吧,篱落,”他的同事开口说道,“那我们就开门见山了。”

    “在一个月前,距此一百五十公里外的第三社区,也就是城外人俗称的“半山社区”,”她补充道,“发生了一场人为放火事故。”

    “我们正在调查此事故。”

    篱落皱眉沉默了一会,她抬起头,面不改色:“我没记错的话,那是一个早就荒废的社区。”

    维斯尔回道:“确实是这样,只不过,这件事故的委托人向调查部提起了调查申请,他的部分财产在此次事故中受损。”

    “所以你们现在怀疑我?”

    维斯尔对她的直截了当迟疑了一下,他回道:“不是怀疑,只是正常流程的调查,我们想知道你在一个月前是否离开过社区。”

    “有。”篱落点头。

    维斯尔的同事看了看他,他仍旧只是看着篱落。

    “那么请问你去了哪里?去了多久?”

    篱落盯着他衣服上的黑色纽扣,那里一闪一闪地亮着灯,她猜测也许那是他们调查录像的摄像头。

    “我去了我的一个朋友家,在西边,他住在乐丘花海中。”

    “我不记得去了几天,我受了伤,一直在昏迷。”

    篱落说完,维斯尔在笔记上记下一些东西。

    他们站起身来,那位女调查员说道:“篱落,你需要跟我们去一趟净化服务部做进一步调查。”

    篱落站起来,晚风带着凉意,她拢了拢衣服:“可以。不过,能给我一个做进一步调查的理由吗?”

    维斯尔看着她:“你的朋友维恪在上午已经接受了我们的调查,他的描述和你所说的……不太相符。”

    篱落心知肚明,怪不得维恪今天一天没来找她,果然先被带去调查了。她耸了耸肩,故事有千百种编法,要想两个人编得一样,那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她跟着维斯尔他们出了院子,外面太阳西斜,云全部堆在西边。站在院子门前,他们可以看到坡下笼罩在晚霞中的荒野。

    “这里风景很好。”维斯尔说道,他对篱落笑了笑。

    她站在风中,黑色的头发随风扬起:“是吗?调查结束之后,可以经常来玩。”她淡漠地回道,就好像那场事故确实与她无关。

    维斯尔看着她,点了点头。